比西答道:“您好,大人,”仿佛他昨天才离开公爵,在离开期间没有发生过任何重要的事情似的。
亲王问他:“你疯了吗?”
“为什么这样说,大人?”
“你留在原来随便什么地方都好,为什么偏要到夏特勒来看圣母的衬衣?”
比西说道:“大人,因为我有话要马上禀告您。”
“为什么你早点不来?”
“那大概是因为我办不到。”
“你离开我都快有三个星期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正是我要向您禀告的内容。”
“好吧!你等到我们走出教堂再说。”
“唉!看情况只好如此,这正是叫我生气的事。”
“嘘!马上就完了,耐心一点,我们一起回家去。”
“我十分希望这样做,大人。”
事实上国王已经把圣母的那件粗布衬衫穿在他的精细料子衬衫上面,王后在几个命妇的帮助下,也正在这样做。
穿好以后,国王先跪下来,王后学着他的样子,两人各自披着一条宽大的纱巾热心地祈祷,旁边的人为了讨好国王,
都咚咚咚地把额头叩着地板。
然后国王站起来,脱下圣衣,向总主教行礼,向王后行礼,向教堂的大门走去。
可是他在半路上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比西。他对比西说道:“啊!先生,看来我们的宗教仪式不符合你的胃口,
你不肯脱下你的绣金绸缎衣服,而你的国王却穿着粗呢和哗叽。”
比西听了这番责备的话,脸色立刻由于不耐烦而泛白,可是他仍然庄严地回答:“圣上,尽管有些人穿着最粗糙的
修士眼,尽管有些人把双脚都扎破了,可是没有人比我更关心陛下的赎罪苦行了,因为我今天早上才知道陛下前来夏特
勒,我花了五小时,赶了八十八公里来同陛下在一起,这段旅程又长又累,因此,我没有时间换衣服。假如我不赶来同
陛下在一起恭敬地祈祷,而继续留在巴黎,想来陛下也未必会发觉。”
国王对这个回答觉得相当满意,可是他看了一眼他的几个宠臣,他们中有些人听了比西的话就耸肩膀,他害怕他若
给比西好脸色会冒犯他们,他就不再理睬比西了。
比西让国王走过,皱也没有皱眉头。
安茹公爵说道:“怎么!难道你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熊贝格、凯吕斯和莫吉隆,他们在听见你为自己辩护的时候耸肩膀。”
比西十分冷静地说道:“我早看到了,大人。”
“你准备怎么样?”
“您以为我会在教堂里杀死我的同类吗?我是一个好基督徒,不能干这样的事。”
安茹公爵惊讶地说:“啊!很好,我还以为你没有看见或者装作没有看见呢。”
比西也耸了耸肩膀。走出教堂以后,他将亲王拉过一边,问道:“到府上去,对吗,大人?”
“马上去,我知道你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告诉我。”
“是的,大人,我的确有许多您料想不到的事情要告诉您,我敢断定您一定没有想到。”
公爵惊讶地望着比西。
比西说道:“事实确是如此。”
“那么,好!让我向国王告退以后就跟你走。”
公爵向他的哥哥告辞,国王由于得到圣母的特别恩宠,对人人都宽大为怀,他准许安茹公爵在他认为适当的时候回
到巴黎去。
安茹公爵急忙忙地回来找到比西,同他两人关在指定给他作住所的一间旅馆的房间里。他对比西说:“好呀,伙计,
坐在这里,把你的经历告诉我;你知道吗,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我自己也以为是这样,大人。”
“你知道吗,你失踪以后,整个宫廷都穿上白衣服来表示庆祝;自从你学会使剑以后,这是第一次有许多人能够自
由地呼吸?不过这些都是小事,谈正经的吧,你离开我是去追逐一位陌生的女子,这女子怎样?我得到什么?”
“您是自作自爱,大人,您作了许多可耻的事,不得不自食其果!”
公爵十分惊讶,他惊讶的不是比西的不逊态度,而是他的那番奇怪的话。他问道:“你说什么?”
比西冷冷地回答:“大人已经听见了,我不必再重复。”
“先生,我请你把话说清楚,不要学希科那样玩弄谜语和字谜。”
“啊!那最容易不过了,大人,我只要请您自己回忆一下就行了。”
“这女人是谁?”
“我以为大人早已认出她来了。”
公爵大喊道。“果然是她?”
“是的,大人。”
“你看见她了?”
“看见了。”
“她跟你谈过话了吗?”
“谈过了,只有幽灵才不会谈话。这样一来,也许大人仍然要认为她已经死了,而且希望她真的死了吧?”
公爵脸色发青,这位应该是他的侍从官的人,说话顶撞得厉害,把他气得要死。
比西继续说道:“是的,大人。虽然您把一个贵族少女推上死路,而这位少女从死里逃生了。不过,事情还没有了
结。不要认为您就没事了,她虽然保全了性命,却遭到了比死更严重的不幸。”
公爵哆嗦着问道:“是什么事?她遭到什么了?”
“大人,她遭到的是一个人保全了她的荣誉,救了她的性命,可是那个人索取的代价太高昂,还不如不接受他的帮
助更好。”
“说下去。”
“大人,梅里朵小姐不愿意投到安茹公爵的怀抱里,当他的情妇,却投到一个她所极端憎恶的人的怀抱里了。”
“你说什么,”
“我说狄安娜。德。梅里朵尔今天已经变成德。蒙梭罗夫人了。”
听了这句话,弗朗索瓦的脸颊上已经不像平时那样泛成苍白色,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全都涌到脸上,简直要从眼
睛里喷射出来一样。
大光其火的亲王叫道:“他妈的!这难道是真的?”
比西带着傲慢的神气回答:“怎么不真!既然是我说的,还能有假?”
亲王说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这样,比西,我并不怀疑你对我的忠诚,我只提出一个疑问:一个蒙梭罗,我手下的
一名侍从官,可不可能大胆到夺我所爱,把我喜欢的女人抢走?”
比西说道:“为什么不可能?”
“要是你,你会像他那样做吗?”
“我比他做得更好,大人,我会告诉您说您玷污了您的荣誉。”
公爵恢复了平静,说道:“等一等,比西,请你听我说;亲爱的朋友,你知道我是不会为自己辩护的。”
“您错了,亲王,谈到行为正直,您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贵族而已。”
“就是为着这样我才请你评价一下蒙梭罗先生的行为。”
“请我?”
“是的,请你,请你告诉我他是否背叛了我?”
“背叛了您?”
“背叛了我,因为他完全了解我的意图。”
“殿下的意图是……?”
“当然是设法叫狄安娜爱我!”
“叫她爱您?”
“是的,不过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使用暴力。”
比西露出嘲讽的微笑,说道:“这就是您的意图吗,大人?”
“一点不错,这些意图我一直保持到最后一刻,虽然蒙梭罗先生一直鼓其如簧之舌来说服我改变意图。”
“大人!大人!您说什么?难道是这个人鼓动您去强抢狄安娜的?”
“一点不错。”
“他是亲口劝告您的吗?”
“他是写信给我的。你要看看他的一封信吗?”
比西叫嚷起来:“啊!我简直不能相信!”
“稍等一下,你马上会相信了。”
公爵奔进书房,从一个小箱子里取出一封信,交给比西,这小箱子整天有一个小侍从看守着。他对比西说道:“既
然你不相信你的亲王的话,你就自己念吧。”
比西用怀疑得颤抖的手接过信,上面写着:大人,请殿下宽心,这下突然袭击没有什么危险,因为那个女郎今晚要
动身到路德城堡她姑妈家去住一个星期,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请您不必担心。
至于姑娘的顾虑,您可以相信,她只要一见到您一切顾虑都会冰消。现在,是我行动的时候了……今晚……她一定
会在博热城堡。
十分尊敬殿下的忠仆布里昂。德。蒙梭罗。
亲王等比西把信再念一遍以后,才问他:“你还有什么话说,比西?”
“我说,他为您服务到家了,大人。”
“恰恰相反,他背叛了我。”
“啊!对了!我忘记还有下文了。”
“他欺骗我!卑鄙的家伙!他使我相信那女郎已经死了……”
比西用尖刻的嘲讽口气说道:“他把她从您手上偷走了,的确,这行为十分卑鄙;不过,蒙梭罗先生的爱情能叫人
原谅他。”
公爵露出饱含恶意的微笑说道:“啊!你以为是这样吗?”
比西说道:“哪里话!我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意见;如果您认为这样,我也认为这样。”
“你如果处在我的地位,你准备怎么办?不过你首先得等一等,先告诉我他干了些什么?”
“他使姑娘的父亲相信您就是绑架他女儿的人,他自己提出愿意帮助他们。他拿了梅里朵尔男爵的一封信到博热城
堡去,后来他把一叶小舟驶近城堡的窗口,抢走了被关禁的姑娘。接着,他把她关禁在您已经知道的那所房子里,利用
一桩桩恐怖事件威逼她,终于使她变成了他的老婆。”
公爵大喊道:“这岂不是最卑鄙的背叛行为吗?”
比西用他惯常的放肆态度答道:“他的卑鄙还是利用您的卑鄙作挡箭牌的呢,爵韦。”
“啊!比西!……你等着瞧吧,我一定要报仇!”
“报仇!算了吧,爵爷,您不会干这种事的。”
“怎么?”
“凡是亲王都不报仇,大人,他们只是处罚。您可以谴责蒙梭罗的无耻,然后处罚他。”
“用什么方法处罚他?”
“只要使梅里朵尔小姐幸福就可以。”
“我能够做到吗?”
“当然。”
“怎样做法?”
“使她脱离婚姻的束缚。”
“我不明白,请你解释一下。”
“这件事最容易不过了。她的结婚是被迫的,因此婚姻无效。”
“你说得对。”
“您只要使法庭宣布他们的婚姻无效,大人,您的行为就配得上是个可尊敬的贵族和高贵的亲王。”
多疑的公爵说道:“啊!啊!瞧你那副热心劲儿!,这事跟你有点关系吗,比西?”
“一点也没有关系。我关心的,大人,只是希望人家不要说路易。德。克莱蒙,即比西伯爵,侍候的是一位不讲信
义、毫无荣誉感的亲王。”
“好吧!你等着瞧。不过怎样才能废除这门亲事呢?”
“最容易不过了,叫她父亲出面就行。”
“叫梅里朵尔男爵吗?”
“是的。”
“可是他远在安茹省啊。”
“他就在这里,大人,他在巴黎。”
“在你家里吗?”
“不,在他的女儿身边。大人,请您同他谈话,使他改变对您的看法吧。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把殿下视为他的仇人,
一定要使他把您看作是他的保护者;他现在诅咒您,一定要使他把您当作是他的守卫天使那样爱您。”
公爵说道:“他在当地很有权势,人人都说他是本省最有影响的人物。
“话说得不错,大人。可是您要一直记在心上的是,他是父亲,他的女儿遭到不幸,他正为女儿的不幸遭遇而苦恼
万分。”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您一回到巴黎马上可以见到。”
“好”
“那么就一言为定了,大人?”
“一言为定。”
“凭贵族的信用吗?”
“凭亲王的信用!”
“您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你等我吗?”
“不,我先走。”
“去吧,作好准备。”
“一切为您效劳,大人。我在什么地方可以再见到殿下?”
“明天中午左右在国王起床仪式上。”
“我一定到,大人,再见。”
比西一分钟也不拖延,立刻动身返回巴黎。安茹公爵睡在驮轿里要十五小时才能走完的路程,他只花五小时就走完
了;因为他的心里充满了爱情和快乐,他答应过要帮助男爵,他要赶回去安慰男爵,他也要赶回去安慰狄安娜,因为狄
安娜是他的命根子。
三十四希科返回卢佛宫,见到国王亨利三世
整个卢佛宫都在沉睡,因为现在刚刚是上午十一点。宫内的哨兵好像蹑手蹑脚地走动,骑兵换岗也勒着马行走。
人们让朝圣归来、疲劳不堪的国王安睡。
此时,卢佛宫正门外出现了两个人:一个骑着一匹精神抖擞的柏柏尔马;另一个骑着一匹筋疲力竭、口吐白沫的安
达卢西亚马。
他们面对面地停在门口,相对而视,因为两人来自相反方向,到了这里才碰到一起。
两人中年纪较轻的那位彬彬有礼地行了礼,叫道:“希科先生,您好吗?”
希科答道:“啊!这不是比西爵爷吗?我很好,先生。”他的神态自然,温文尔雅,不失贵族身份,不亚于比西刚
才行礼时所显示出的正直高尚的贵族风度。
比西问道:“先生,您是来参加国王的起床仪式吧?”
“我看您也是吧?”
比西微笑着说:“不,我是来向安茹公爵大人问安的。希科先生,您知道我可没有当上陛下宠臣的福分。”
“这个我得归罪于国王,而不能责怪您,先生。”
比西鞠了一躬,又问道:“您赶远路来的吧?,据说您去旅行了。”
希科答道:“是的,先生,我去打猎了。不过,先生您不也外出旅行了一次吗?”
比西说道:“是啊,我到外省跑了一趟。先生,眼下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是否愿意帮忙?”
希科说道:“哪儿的话,比西先生每次要我效劳,无论是什么事,对我都是莫大的荣幸。”
“好吧!您享有自由出入宫廷的特权,而我只能呆在候见厅里,请您就进宫会,叫人通知安茹公爵,说我在等他。”
希科说道:“安茹公爵先生既在宫里,大概会参加陛下的起床仪式吧,先生何不跟我一起进去?”
“我怕见国王那张晦气的脸。”
“唔!”
“天哪!一直到现在,他的亲切的微笑,我一点也看不惯。”
“您放心,用不了多久。这二切都会改变。”
“啊!希科先生,您也会算命卜卦吗?”
“有时也算算卦。走吧,勇敢点,跟我来,比西先生。”
他们进了宫,比西直奔安茹公爵先生的住处,我们上文已经提到过,他住的地方过去曾经由玛戈王后住过。希科则
径直走向国王的寝宫。
亨利三世刚刚睡醒,摇了叫人铃,一群仆人和嬖幸蜂拥而入,早餐已经备好:鸡汤、加香料的酒和肉饼。这时希科
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他尊贵的主人的屋里,他未道早安,马上就对着那些杯盘碗盏,大吃大喝起来。
国王尽管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还是高兴地叫道:“该死!准是希科这捣蛋鬼!
你这逃犯、流浪汉,真该上绞架!“
希科满脚是泥,无拘无束地一屁股坐在国王平日坐的、饰有金百合花的宽大扶手椅上,说道:“怎么!我的孩子,
你怎么哪?我们忘了本啦。从波兰逃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像一头惊鹿,而那些波兰贵族就像猪犬似的紧追不放,到处是
吆喝猎狗追赶的声音……”
亨利说道:“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