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调都带着明显的揶揄。
希科说道:“啊!这位老板说不定是个联盟盟员?见鬼!我很快就可以证实这一点。”
隔壁屋里的谈话没什么重要内容,希科就单等店老板的来访了。
门终于开了。
店老板拿着便帽走进来,他还是一脸嘲弄人的表情,这神情刚才曾给希科很深的印象。
希科对他说道:“请坐,亲爱的先生,先让我把事情告诉你,然后我们再商量个解决的办法。”
店老板似乎并不乐意听到这个开场白,他摇摇头表示他想站着。
希科说道:“随您的便,亲爱的先生。”
店主作了个手势,表示他坐不坐,无需谁的许可。
希科接着说道:“您看见我和一个修士在一起。”
店主答道:“对,先生。”
“小声点!千万别声张……这位修士被放逐了。”
店主说道:“好呵!那他是个隐藏的胡格诺教徒吗?”
希科作出一脸被冒犯的神情,厌恶地说:“胡格诺教徒,谁说他是胡格诺教徒?他是我亲戚,我亲戚里没有胡格诺
教徒。
好吧,朋友,您说这样荒谬的话要脸红的。“
店主又说:“啊!先生,我看他也不是。”
“我的家族里从没有胡格诺教徒!大老板。相反,这位修土是胡格诺派不共戴天的死敌,他就是因为反对胡格诺派,
得罪了亨利三世陛下,您知道,国王是庇护胡格诺派的。”
看样子,店主开始关注戈兰弗洛的不幸遭遇。
他说道:“小声点。”把一手指头凑近嘴唇。
希科问道:“怎么!小声点,八成您这儿有国王的亲信?”
店主点了点头说:“我担心隔壁的那位……”
希科接过话头说:“被放逐的人处处都受到威胁,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你们去哪儿?”
“我们有一个朋友是旅店老板,名叫拉于里埃尔,他给了我们两三个地址。”
“拉于里埃尔!你们认识拉于里埃尔?”
“轻点!千万别说出去,我们是在圣巴托罗缪节之夜结识他的。”
店主说道:“我看出你们是正经人,我也认识拉于里埃尔,当初我买下这个旅馆的时候,为了证明我们的友谊,曾
想用他的招牌:吉星旅店。但是,这个旅馆已经以‘十字架天鹅旅馆’而闻名,我担心换了招牌会赔本,就没有改。唉,
先生,您说您的亲戚……
“他冒冒失失地去作反对胡格诺派的演讲,取得了巨大成功,也暴露了他的思想状况。十分虔诚的陛下因此大为恼
火,派人到处追捕他,要把他关起来。”
老板听了后用显然十分关切的语调问道:“后来呢?”
希科说:“后来,我带他逃出巴黎。”
“您做得对,可怜的好心人!”
“吉兹先生托我保护他。”
“是伟大的亨利。德。吉兹吗?”
“就是圣人亨利。”
“您说得对,是圣人亨利。”
“但我担心要发生内战。”
店主说道:“既然您是德。吉兹先生的朋友,您准知道这个?”老板用手打了个共济会会员的暗号,这是联盟盟员
互相认识的表示。
在圣热内维埃芙修道院里过的那一夜,希科不单记住了这个暗号,而且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人们当他的面重复了无
数次。于是他说:“那么您也应该知道这个啰?”他也打了个暗号。
店老板见了,完全信任了希科,说道:“好,这儿就是您的家,我的屋子也是您的屋子,您把我当作朋友,我把您
当兄弟,如果您手头紧……”
希科从口袋里掏出钱袋,那钱虽然动用过了,看上去依旧是鼓鼓囊囊,数目可观。
看到这样圆圆鼓鼓的一个钱袋总是使人开心的,即使对于一个想慷慨解囊而得知您不需要钱的大方人,也不例外。
因为这样他既得了名声,又不必真的掏腰包。
店主说道:“好。”
希科又说:“为使您进一步宽心,我告诉您,我们旅行是为了传播信仰,费用由神圣联盟的司库支付。请您给我们
介绍一个安全的旅馆。”
店主说道:“见鬼,我敢说你们在这儿比哪儿都安全。”
“但是,您刚才说起过一个住在隔壁的人。”
“是说过,不过我要他规规矩矩,他要是有一点间谍行为让我看见,我贝努耶就让他滚蛋。”
希科问道:“您的大名是贝努耶?”
“这是小名,先生,你们京城里不一定知道,可外省的信徒都熟悉,我感到非常自豪。只要您说一句话,我就把他
捧出去。”
希科说道:“何必这样?就让他呆在这儿,让敌人呆在身边更好,至少可以监视他们。”
贝努耶钦佩的说道:“您说得在理。”
加斯科尼人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继续说道:“可是,您有什么凭据说这人是我们的敌人呢?我说我们的敌人,是
因为咱们是兄弟。”
店主说道:“噢!当然啊,有凭据……”
“什么?”
“他到这儿时一身仆人打扮,后来又换上律师制眼,但他化装得并不像,我看见扔在椅子上的大衣下面露了一柄长
剑的剑端。而且他跟我说起国王模样儿不像别人的那样,最后他还承认他负有德。莫尔维利耶先生的使命,您知道,此
人是那个暴君的大臣。”
“我管那人叫希律王。”
“还叫他萨达那帕洛斯。”
“好极了!”
店主说道:“啊!我看咱们很投机呀。”
希科说:“当然!我就住下了。”
“我认为当然应该这样。”
“不过一句话也别谈到我亲戚的事。”
“当然!”
“也别提到我。”
“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小声点,有人来了。”
戈兰弗洛出现在门口。
店主叫起来:“噢!就是他,可敬的人!”
说着他走近修士,打了个联盟会员的暗号。
这一下使戈兰弗洛惊恐不已。
希科说道:“修士,回他一个,他全知道了,他也是盟员。”
戈兰弗洛说道:“他也是?是什么?”
贝努耶压低声音说:“神圣联盟的盟员。”
“您看都是自家人,您可以回他一个了,回吧。”
戈兰弗洛打了个暗号,店老板喜不自胜。
戈兰弗洛很快岔开了话题:“不是说好给我塞雷斯酒吗?”
“我酒窖有塞雷斯酒,马拉加酒和阿利坎特酒,所有的酒都随您喝,兄弟。”
戈兰弗洛瞧瞧店主,看看希科,最后仰望天空,他还蒙在鼓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显然,以他修士的卑微地位,
他认为自己远不配得到这样的福份。
戈兰弗洛狂饮了三天:第一天喝塞雷斯酒,第二天喝马拉加酒,第三天喝阿利坎特酒。不过,品评之下,他还是觉
得勃艮第的酒最够味,于是他又喝起尚贝丹酒。
整整四天,戈兰弗洛品尝着各种葡萄酒,希科却足不出户,日夜监视着尼古拉大卫律师。
店主见希科闭门不出,以为他害怕那个所谓保皇分子,因此他变着法子找那人的茬,想把他赶走。
但一直没有奏效,至少外表上是如此。尼古拉。大卫已和彼埃尔。德。龚达约好在“十字架天鹅旅馆”会面,他不
愿离开他的临时住所,担心和德。吉兹兄弟的使者碰不上头。因此,当着店主的面,他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事实上
老板一离开他的屋子,希科便从墙洞里看见有趣的一幕,尼古拉。大卫独自一人大发脾气,暴跳如雷。
住进旅馆的第二天,尼古拉大卫就发觉老板对他不大友好,老板离开屋子的时候,他忍不住在老板背后挥了挥拳头,
漏出一句话:“再过五六天,傻瓜,我就跟你算帐。”
希科深知其中奥妙,他断定尼古拉。大卫在拿到教皇特使的复信之前,决不会离开旅馆。
尽管希科一再坚决反对,店老板还是通知了尼古拉。大卫,他的房间要另派用场,因此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他住进
旅馆的第七天,他居然大病不起。
店老板趁他还能走,一口咬定让他搬走。律师请求延迟到明天,断言过一天他的病肯定会好转。可到了第二天,他
的病却加重了。
这一回,店主来向他的朋友报告这个消息。
他搓着手说道:“那个保皇分子、希律工的朋友要受海军大元帅的检阅了。咚锵咚锵咚咚锵。”
“受海军大元帅的检阅”是联盟会员的切口,意即到阴间去。
希科说道:“呵!您认为他要死了?”
“亲爱的兄弟,他发着可怕的高烧,热度吓人,而且不断升高,他在床上打滚,饿得像只狼,他要扼死我,还要打
我的仆人,连医生都束手无策。”
希科沉吟片刻,问道:“您看见他了?”
“当然,我不是说过他要扼死我吗?”
“他什么样子?”
“脸色苍白,骚动不安,萎靡不振,着了魔似的叫喊。”
“喊些什么?”
“保卫国王,有人要害他。”
“这混蛋!”
“无赖!他时不时还说,他在等一个从阿维尼翁来的人,死前一定要见到这个人。”
希科说道:“您看,啊!他提到阿维尼翁。”
“他每分钟都提到。”
希科的口头禅不禁脱口而出:“他妈的!”
店主又说道:“您说,他要是死了,多怪。”
希科说道:“是很怪,不过我不想他在阿维尼翁来人到达之前咽气。”
“这是为啥?他早点归天,我们也早些省事。”
“对。可我不想恨人恨到要他的命和灵魂,而且那个从阿维尼翁来的人是来听他忏悔的。”
“唉!他谁也不等,您看他是发烧发糊涂了,产生了幻觉。”
希科说道:“唔!谁知道呢?”
店主驳了他一句:“啊!您呀,您真是个天主教的老好人。”
“《圣经》上说要以德报怨嘛。”
店主心中赞叹不已,走了出去。
戈兰弗洛倒是能把这些操心事置之度外,他眼看着发胖了,八天过后,通向他卧房的楼梯被他踩得吱吱响,楼梯扶
手和墙壁也把他卡得紧紧的,一天晚上他不得不惊恐地告诉希科楼梯变窄了。而且,什么大卫,神圣联盟,宗教的可悲
处境,他概不关心,他只是变着法儿地吃,把各种勃艮第的酒,同他要的各式美味佳肴调配起来吃。每回他进进出出,
店老板都甚为惊讶地说:“真想不到这位口若悬河的演说家竟是位能吃会喝的胖伯!”
三十一修士听律师忏悔,律师逼修士招供
店主终于熬到了头,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他大笑着奔进希科的房间,闹得希科半晌都没弄明白为啥。
大慈大悲的店主叫道:“他快死了!他要咽气了,要归天了。”
希科问道:“这就是让你笑成这样的事?”
“正是。因为这一手干得真妙。”
“哪一手?”
“您别装蒜了,我的老爷,这一手肯定是您搞的。”
“我?作弄一个病人?”
“是呀!”
“作弄他什么?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出了什么事!您知道阿维尼翁那人来了以后,他仍然叫唤个不停。”
“哦!那人已经来了吗?”
“来了。”
“您瞧见他了?”
“天晓得!哪个人进来能躲过我的眼睛?”
“那他什么样子?”
“阿维尼翁来的人吗?他又矮又瘦,红脸膛。”
希科脱口而出:“正是他!”
“瞧,就是您把这个人派来的,既然您认识他。”
希科叫着站起身,卷了卷胡须:“特使到了!他妈的!您就跟我说说经过吧,朋友。”
“这再简单不过了。何况如果不是您搞的花招,还会有谁。一小时前,我正在把一只兔子挂在百叶窗上,一个小个
男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停在门前。他问我:”‘尼古拉律师住在这儿吗?’您知道这个下流的保皇党分子不就是用这个
名字登记的。
“我说:”是这儿,先生。‘“’那么请您告诉他,从阿维尼翁来的人到了。‘”’当然可以,先生。不过我得事
先我告诉您一件事。‘“’什么事?‘”’您称为尼古拉律师的人已经快病死了。‘“’那就请您快点去告诉他。‘”
’不过,您大概不知道他得了一种危险的热病。‘“’真的!那我就不得不请您多费点心了。‘”’怎么?您一定要见
他吗?‘“’是的。‘”’不怕传染?‘“’什么都不怕,我对您说,我一定要见他。‘”小个男人发火了,口气强硬,
不容反驳。我只得把他带到尼古拉的房里。“
希科手指着隔壁那间屋说:“那么他在那屋里啰?”
“在屋里。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希科说:“非常奇怪。”
“听不到他的谈话多遗憾。”
“是啊。”
“那情景一定很滑稽。”
“一定可笑透顶。您干嘛不进去?”
“他把我支开了。”
“什么借口?”
“他说要忏悔。”
“干嘛不在门外听。”
店主说道:“啊!您说的有理。”他奔出屋子。
希科立刻跑到墙边,凑近那个洞孔。
皮埃尔。德。龚迪坐在病人床边,他们谈话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希科什么也听不见。
再说,谈话已近尾声,即使他能听到片言只语,也没有多少内容。过了五分钟,德。龚迪先生起身告辞,走了出去。
希科奔到窗口。
一个仆人骑在一匹割去尾巴和耳朵的马上,牵着店主刚才说起的那匹高头大马。
不一会儿,吉兹兄弟的那位使者走出来,骑上马,转过街角,上了往巴黎去的大道。
希科说道:“该死!他要是把那份宗谱带走就糟了。无论如何,我得追上他,哪怕要累死十匹马。不行,律师们都
狡猾诱顶,眼前这位尤甚,我怀疑……这是怎么搞的!”他急得跺脚,大概是联想到一个主意,又自问道:“这是怎么
搞的?戈兰弗洛这家伙哪里去了?”
这时,店主回来了。
希科问道:“怎么样了?”
店主说:“他走了。”
“那个听忏悔的人吗?”
“他根本不是个忏悔神父。”
“那病人呢?”
“他们说完他说晕过去了。”
“您敢肯定他现在还在屋里吗?”
“那还用说,他大概只能被抬到墓地去了。”
“行,那悠赶快把我的兄弟找来。”
“他要是喝醉了呢?”
“甭管他醉不醉。”
“这么急?”
“他来可以帮忙。”
贝努耶奔了出去,他是个热心人。
希科这会儿心急如焚,犹豫不决,不知是追赶龚迪好,还是去找大卫好。如果律师的病真像店老板说得那么严重,
那他很可能把宗谱托给德。龚迪先生带走。希科心急火燎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拍着脑门,竭力想在纷杂的思绪中理出一
点头绪。
隔壁屋里没有一点动静,希科只能透过洞孔看见遮着床幔的床的一角。
突然,楼梯上响起说话声,希科一惊:是修士来了。
戈兰弗洛被店主推揉着,踉踉跄跄地走上来,醉醺醺地哼着小调,店主用尽办法也不能使他安静下来。
美酒和忧愁,在我脑海搏斗,它们打闹不停,就像一场风暴。
两者中,美酒力大无比,很快驱散忧愁。
希科奔到门口,喝道:“别嚷嚷,醉鬼!”
戈兰弗洛说:“醉鬼!喝了几盅,就成了醉鬼!”
“得啦!你过来。您呢,贝努耶,您知道了。”
店老板立刻心领神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