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必定是青色,深青浅青嫩青老青,腰上是浅紫红玉蝴蝶,大且贵。
这些自然都不是我的,是麽麽给舞青袖的标志。我日日在一片狼藉的前楼花厅里轻歌曼舞,给别人助兴,自以为看透了人间百态。自以为我就只干这个。
後来才知道,麽麽何等精明,这不过是在吊嫖客的胃口,让他们想碰,碰不到。然後好捡个我这张新脸变成旧脸,隐隐要把人胃口伤了,再去给人做陪衬之前,让人争著抢著来开苞,赚上一大笔。
她当然知道,凭我那点手段,红不了多久。
没出一年,专门来看舞青袖的不见长了。新上台的小倌名字就叫绿腰。
十五岁,麽麽说该开苞啦,再等下去就降了。
我心里一荡,化作死灰。原来还是逃不过。
第二天,麽麽带我们几个要开苞的人上香山许愿。坊里规矩如此,开苞的清倌都要去寺庙拜佛许愿。多献供花供果,愿入地狱时少受苦楚。
平凡女子嫁了二夫,死後便要被锯成两段分给两个男人。不晓得我们这些妓女小倌,要分多少段,到最後,岂不是都成了细碎的肉块肉末?
麽麽许的一成不便,要更红些多接些客多赚些钱。
我心里暗许:佛主,青袖宁愿去死,也不愿接客做妓叫千人踏万人骑。青袖只愿这一辈子,得一个会疼我爱我的人相亲相爱。”
没想到老方丈讲:“小施主命线如此,明日必得听从安排,万不可出声呼叫,否则就遇不到能与你相爱一生的人,也应不得今日这愿。”
下山路上心不在焉,掉在麽麽他们後面好远,只一心想著老方丈的话,我又该如何取舍?
石梯又窄又滑,不留心撞到个穿深紫锦袍的富贵人家公子哥儿,反到把自己撞在地上。
富贵人家自然生得比常人好看,便不好看也可用衣衫珠宝打扮。何况他一双眼微微上挑,麽麽说这种眼最是能媚人。可那眼里却含怒带恨的盯著我。
我正想麽麽的打手可没带上山来,怕是得挨打,那人一只手果真伸了过来。我赶紧埋头,明日还要用的头面,省得被麽麽打骂,那手却并未打过来,反而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还顺便拍了一下背後的灰土,道:“抱歉,在下走得太急了。”
後头上来一个俊逸非凡而又霸气凌人的男人,他温柔的搂住他,像我想像过无数次那样跟他讲:“旻儿,没事罢?”却马上又转头对我呵斥,神色吓人:“你是怎麽在走路的?!眼瞎了吗?”
那双眼突的对我一瞪,就把人吓得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紫衣的公子恨他一眼,挣脱了怀抱,道:“我没事!”说罢更快的往山上走去。
又慢悠悠上来一个清雅无双的白衣公子,可那料子同样是平常人家一辈子也买不起的,他慢悠悠走拢,淡淡对依旧瞪著我的男人讲话:“怀南,干嘛对个小孩子这麽凶?我就说你的旻儿又生气了罢,还不快去讨好?”
那男人并未如他所言前去,反扶住白衣公子的肩,缓缓往上攀,道:“由他去,都快十九了还这个脾气。”末了又加上一句:“出不了事。”
我在後头看著三人的影子,好生羡慕。既不避人,也不避己的相爱,哪怕多了一个也如此甜蜜。
心里隐隐下了决定,我一向既不恶也不毒,我也应该能得到这样一个人才对。
麽麽总算发觉我还在後边,急急的要过来求情。这边人都已经走光。
第二天夜里,城郊张员外用三百两银子买下我开苞一夜,这价格算是很高了。麽麽笑得开怀。
谁都知道张员外的喜好。
从掌灯时分到二更,肥胖的张员外一直将我绑住吊在床头,铁链子挂得老高,手高举著无法反抗,腿分成两边绑住,也离了床。其实我并不打算要反抗。
他已经逐渐颓败,难得挑起性欲。他只是要享受别人被折磨的表情。他把脚踩在我胸口上,一边搓动一边笑:“你晓不晓得为什麽玩男人比玩女人有意思?”
我早已经说不出话,他犹自讲道:“因为男人,不管什麽时候什麽场合,一碰,就有反应。”我心里冷笑,原来他自己就是起不了反应,才想看别人起了反应,却被他折磨成没有。
当日里只觉得生不如死,现在想来我应该感谢买下我第一夜的是张员外。因为他一直只能拿蜡烛往我大腿内侧的嫩肉和腰上滴,拿布条缠住我的下身,拿绣花针扎血珠子……他肥胖得连两根手指都插不进来,只得用粗大的玉势塞进後面开拓。不过我却期望他的折磨持续更久些,就算全身都是伤都是血,也好过被他上。
然而难以挑起性欲,并不是永远无法挑起。可当他刚刚有点抬头的时候,小少爷进来了。他依旧如昨天那般霸气凌人,他呵斥他,叫人打他,难以想象的,他还买了我出去。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他就是我许的愿了。
他跟我说,以後做他的男宠,再不用在这里。他将我安置在相府的一个小院,跟千绿住在一起,我还没从梦里醒来。
从此我不再是舞青袖,我是小少爷的青袖。
七十九×××××××××××××××××××××××××××××××××××××××××
老子在路上乱晃,繁华的大街走过又走到僻静小巷,然後又晃上了闹市。脑子里什麽也没,只浮著刚才在库房里看到的情景。
老子那麽相信他!
三大缸半人高的醋缸子摆在库房里,就在白亮亮的珍珠旁边,敞开的,一颗也没变成金子!
视觉效果极具震撼力。
老头子惊叫一声:“怎麽开著?!”马上急著解释:“主子放心,那天是裴公子落的锁,平日我们都不敢开的!”
几个年轻小子中年汉子听到响动一窝蜂跑了出来,也急著附和。
然後老子突然就有点明白了。
没什麽意思,人来人往的,谁也没认真看谁。街边上一个女人拉著她男人叫:“死男人啊,心肝儿啊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
老子突然记起才来的时候,原本喊裴旻,老是裴公子,裴旻的叉著分不清。喊柳如清,是大公子跟柳如清,也混著,最後总算能叫上一声如清。如今喊青袖,还是如此。
可我现在想叫春水,却叫不出口……叫了,也怕没人听……
离开裴家的那天上午,裴昱跟老子说,裴旻命中五行缺水,裴老爷子给他起了个小名,叫春水。春天生的。裴昱也因此搭上了个秋水,两兄弟都暗地里不爽。
裴旻最喜欢吃甜的,小时候经常缠著他买这样那样的糕。
裴旻小时候聪明得不得了,学什麽会什麽,连绣花都比女孩子厉害,只看了小丫头做个样子,就会拿针线了。後来被他娘老子知道了,好好教育了一番,才晓得有的事情是分男女的。从此再没碰过一根线。
裴旻脾气傲得很,从来不甘居於人下,在王府肯定受过不少委屈。
裴旻……还有什麽?对了,裴昱说,要老子好好待他!
好好待他!老子不晓得要怎麽待他!老子只晓得……只晓得老子是爱他,让他欺让他骂都只当老婆管老公,可是人家呢?哼……老子,老子就信了个白眼狼!
可是白眼狼,白眼狼他也没把老子怎麽样了……还主动拿给我看。
看了又是什麽意思?手段明明白白不丢江南总商的面子?
妈的,就不能不这麽曲曲绕绕的麽?
老子路过一个烧饼铺子,看了看起了一半的太阳,摸了摸怀里。一大团的,是香包,没带钱?算了,饿几天也不死人。
“叮”的一声,一个东西从脚底下滚开了。老子嗒著眼皮翻了下眼珠,好像是那个黑水玉戒子。黑晶晶的戒子滚在一层薄雪上,看起来还不赖。也不晓得是不是揣在怀里头揣久了,不安生了。
捡,还是不捡?……反正也没人要了……
“这位公子,请留步~”
一只老手伸过来,干树皮似的手心,硬是把那个戒子放到老子眼里。
老子支起一只眼睛,山羊胡子的老头,好像这里盛产。另外一只手拄著一个招牌,白底蓝边,上书三个大字:“秦半仙”,跟小少爷沾亲挂故,稳稳当当的立在路当中。
老子有气没力的往左边挪了一步,他也跟著挪过来一步,手依旧伸著。
“公子,看你面相,近日内必生重变,不如老朽……”
老子再往右边移了一步,依旧有气没力的磨出一句:“已经变了。”
“好!如此甚好!!”老头子猛然激动起来,把戒子往我怀里一塞,拍著手笑。笑得老子想打。
“好?!好你个屁!!走开走开!”
老头子虚了虚精光闪闪的小眼睛,盯著老子比他还眯得小的眼睛,看了一阵,又伸出那只干树皮扯著老子衣裳,石破天惊的说了一句:“底下波涛汹涌,不如面上起风起浪。你过来,你过来,小心马车。”
街边小巷子口,脑子依然混沌的问他:“什麽底下面上?”
老头子晃悠悠的摇了摇头,问我:“贵府最近可动了土木?”
老子忍著头痛想了想,说:“增添了草木之类的。”
“这就对了!秋日动木,本属异相。何况公子府中之人,所植的乃是一株佛手,一株木芙蓉,可对?”
老子撑起两只眼睛,皱了皱眉毛,说得还真有那麽一回事似的!
不过老子昨天晚上才回的,黑漆漆的怎麽知道裴旻他弄了些什麽树来?账本上倒是写了钱的,也没那麽详细,何况老子都关注那几十个店的营运去了。个裴春水,明显串通那些人把老子架空了!妈的这里就没一个人把老子当回事的!除了青袖!
老头见我没开腔,径自掐了掐手指,摇著脑袋给老子念:“老朽赠公子一诗:
回波尔时秋到
纤纤十指交绕
长念华严难省
却见稚童怀抱
你先想,想通了回去便如此说,保管你此变可了。”
然後又说:“你再添十两银子,老朽还可送你一句话。”
“我没银子!”
“没钱?!!”
“是没钱,怎样?”
“你你你~~穿成这样还没钱?把那戒子抵了也成!”
老子摸了摸身上,还是没钱,甩甩脚准备走人。念个什麽诗,老子又听不懂,就会故弄玄虚,指不定就是个骗子!切~想骗老子给裴旻买的戒子?没门!
老头在後头又你你你了几句,突然吼了一嗓子:“老朽,老朽还是跟你说了吧!你可要好好记著!人生不满百,长怀千岁忧!小夥子,要放得开些!”
这话耳熟!庙里的小和尚,好像也讲过类似的?!
这老头,隐约有点意思。
老子转回去,问:“你说的那个诗,到底是什麽意思?”
老头哈哈一笑,说:“尔非此处,怪不得不懂,怪不得啊……天机不可泄漏,除非黄金千两。”
老子心子使劲跳了一下,不是这里的人?难道他还真是个半仙?!
再往後看,老子就没看到哪儿还有人了~~妈的~ 原本还想叫他去府里找陈伯拿工钱的,不管是不是封建迷信,老头子为人还是不错的。
中午十分,老子恍恍惚惚往回走,好像想通了那麽一点。说实话老子听他说“尔非此处”的时候,还真有点信了他的。说不定就是小马哥乔装了来救苦救难的,连钱也不要的那种。
根据秦半仙的指导路线,裴旻他这是在试我!不然也不会明目张胆的一笔笔给老子看清楚,他大可以趁老子没在的时候卷铺盖跑了!
不过他为什麽现在才挑明?还是三个月的时间,才足够他做手脚?
试,又要试什麽?老子就是没想通,生意,钱,王府,老子都交给他管的,老子都信他的,还有什麽可试?
八十×××××××××××××××××××××××××××××××××××××××××××
肚子一饿就越发的觉得冷,老子还是走回了王府;并且垮著肩膀悲怆的发现,除了这里老子没地方可去。
好好好,老子锤了锤胸口,想通了,你要试什麽,我都让你试;你想要什麽,也都随便拿,都在老子这儿,这儿!
王府大门一片沈静。老子想,我该去厨房。
路上经过大厅,远远看去人烟是渐渐多了,都各有各事的忙著。
好像陈伯也在那边?还挺急的?站在雪地里东张西望的,可爱的紧。
老子从大厅外头穿过,正打算去我的厨房。其实老子饭还是做得不错的~突然听得一声怒喝:“跪下!”
隐约,是裴旻的声音?怪了~声音里,也没什麽力气,说是怒喝,也就是那语气著实吓人。
老子垫起脚往里头一瞅,裴旻端端正正的坐在大厅,主位,穿著老子今天早上喊陈伯拿去的紫貂裘衣,板著个惨白的脸在训人。桐君青袖都跪在地上,只千绿站著,好似身不在此处一般。
院子里没一个人影,不小心走进去的都被陈伯赶了出来,往里看都不敢看一眼。
老子不由得靠近了一点,陈伯一眼揪住了老子,嘴巴都张大了正要号叫,老子比了个手势,他空张著嘴没叫出来,最终瘪了下去。
裴旻裴旻,你又玩什麽把戏?
“王爷是让你们出去长见识,不是长脾气的!一个个都硬了是不?回来都这麽久了,才想起来给小爷奉茶?千绿,你尤其不错,傲得紧!这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别以为他说了句要照顾你们一辈子,就把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了!”
老子皱眉,这话,好像有点过分了呀,裴公子~
千绿身子晃了一晃,裴旻再喝了一声:“跪下!”,终於还是下去了。
“好,很好。”裴旻提起桌上的一个酒坛子,往茶杯倒了一碗,没有表情的慢慢喝了,然後再慢悠悠的抬了抬手,说:“青袖公子,你起来罢。”
青袖微微低头行了个礼,慢慢的站了起来,站到裴旻旁边。膝盖上粘了些白的,像是碎纸片。老子往地下一看,满地雪花儿似的碎纸片,还泛著红。
一阵风吹过,纸片打著旋飞了起来,有点冷。老子隐约觉得不好。
“桐君公子,听说你在路上弄了条蛇养著,还叫小菜?”裴旻挑了挑眉毛,拿种奇怪的调子缓缓的说。
“是。”桐君的声音有点发抖,急急忙忙的回道。看看,这家夥就是那欺软怕硬的!
裴旻笑了一笑,勾起两边嘴角:“我看这名字不好。它不是爱睡觉麽~还是叫小睡来的贴切,也免得,人家天天担心著被你给吃了。你说这话,有理麽?”
桐君身子往前倾了倾,说:“全凭裴公子做主。”
“好,不错。你也起来。”
桐君也爬起来站到一边,就剩下千绿还跪著。其实大冬天的地板也挺凉的。
“千绿公子,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和柳公子同出同入?”
“回裴公子,是。”
千绿难得说话,这一说,老子还真觉得有那麽一点像柳如清的语气。
“哼,”裴旻不屑的哼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怒气:“你小心把他学得太像了,丢了各人的本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