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许多药物刀针之类的用物,手法熟练地帮康神农进行换药的手术,很快就包扎起来,轻轻道:“行啦!”
朱宗潜柔声道:“谢谢你了。”
褚玉钏道:
“这算得什么呢,你为了天下之人,劳心劳力,奔波负伤,我只自恨没有一点本领,完全没有法子可以帮助你。”
朱宗潜道:
“正因你不懂武功,才更加了不起,假如我不得你之助,早就在黑龙寨凶手刀下了,焉能活到现在,还让你直替我耽心呢?现在局势已大致澄清了,我们只有两件事未办妥,最重要的一件,自然是擒沈千机这个万恶之人,处以应得之刑。第二则我私人之事,与东厂有关,也是非得趁机了断不可。”
褚玉钏温柔地点点头,旋即发觉这房内的两个男人,似是有话要说,美丽的面靥上泛起了谅解体贴的笑容,道:
“我到後面巡视一下,井温大概也该清醒啦!”
她进去之後,康神农道:
“阿潜,你真有眼光,玉钏才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妻子,聪明美丽,高贵大方,而最重要的,却是温柔体贴,晓得在什么时候不打扰男人,严守着女子的本份。换了别的女孩子,当真很难找到这种美德。例如雪女,她决不懂这些。”
朱宗潜心中掠过怅惘之感,道:
“是的,春梦小姐也不是这种女孩子,不过凭良心说,她们都对我恨好。”
康神农道:
“你手中抱着的就是昆仑异兽雪吗?这一回靠它的本事,追上沈千机,你打算跟谁一道走?”
朱宗潜道:
“我和家师两人就行啦,沈千机狡计百出,人多了反而使我不容易照顾,康前辈以为如何?”
康神农道:
“一切都由你自家作主吧,听你的口气,似乎那沈千机尚有威胁之力,这倒是很惊人之事。”
朱宗潜道:
“因为他还有些部属,加上笑里藏刀安顺之助,都是凶狡异常的恶魔,自然得小心点应付。”他停歇一下,又道:“晚辈须得向金罗尊者他们研商一下。”
康神农道:
“你即管去吧,我正须要安静下来,研思一个医学上的难题。”
朱宗潜已走到门边,康神农突然叫道:“阿潜。”
朱宗潜回转身子,但见康神农露出关心的神情,说道:
“你们此去追搜沈千机,如果有麻烦的话,就不必把他带回来了,你可懂得我的意思?”
朱宗潜觉得很感动,这个老人说的话,完全是出自爱心,他为了深怕朱宗潜遭遇危险,所以自愿放弃了亲手报仇的心愿。
别人不知道内情,也许不觉得怎样。
但朱宗潜深知康神农内心中对沈千机的仇恨,而“报复”正是他所以活得下来的主要原因。
现在为了他的安全,居然自动放弃此愿,当然是一种莫大的牺牲了。
他严肃地道:
“晚辈一定不会辜负前辈的好意,假如活捉之举,确有危险,晚辈绝不敢勉强,请您放心。”
他带着勉强的心情,走到外面。厅堂内济济多士,见了朱宗潜,都以敬重和友善的态度跟他打招呼。
卓蒙道:
“宗潜,为师已跟金罗尊者、韩真人他们略略谈到今後的计划,因此大家都同意这次行动,让咱们师徒俩负责,他们将静匿此间,直到转瞬即届的中秋节。”
朱宗潜感激地道:
“此事幸蒙各位前辈谅解,实在太好了,既然如此,咱们这就去准备一下,随即便须动身了。”
这师徒两人在曙色方临之时,走到街上。
他们都化了,一个是老人家装束,朱宗潜则扮成家僮模样。
卓蒙肩上挑着一个空的礼盒,朱宗潜左手托看一个空的饰盒,以便掩饰他的臂伤。
另一手则牵着一头黑色的奴,他们这等装扮,谁也想不到竟是当今武林中两大高手。
他们出得城外,在官道上向前走之时,卓蒙道:
“假如我老眼不化,那街上和城门边都似是有武林人物监视着一切来往之人,他们大概是东厂的爪牙吧?”
第二十九章
朱宗潜道:
“不错,那武瞻才略杰出,盱衡世局,目光远大。他早就想到我们可能击败冰宫之人这一点,所以派人严密监视着一切动静。幸而我也早想到了,所以处处有了提防。”
卓蒙沉默下来,他本是不爱说话之人,往往许多天都不开一句口。
朱宗潜一方面小心察看那雪的动静,另一方面又得注意路上的情况,所以也没工夫开口。
那头雪已染成黑色,并不显眼,尤其在两个下人装束的人手中,更是不足为异。
走到中午时分,才不过走了四十馀里。
他们师徒两人,正要在大路边的小肆叫点面食充饥。
突然间蹄声急骤,从背後传来,霎时间已到了切近。
朱宗潜头也不回,低声道:
“师父,快快闪入荒僻小路。”
卓蒙亦不多问,当先折转方向,跨出大路,落荒而行。
朱宗潜抱起雪,急步跟上,穿入林内。
那阵蹄声到了他们转弯之处,忽然停住。
马上之人,是个劲装大汉,背上带着一柄大刀,满面凶悍之气。
他向朱宗潜的背影凝目而视,驻马不前,眼中却流露出既疑且惧之色。
卓蒙转入林内的树後,这才停步,但这刻离对方只有四丈左右,所以使用传声之法,道:“宗潜,咱们一定是有什么破绽,所以对方瞧破了。”
朱宗潜正困恼地皱眉寻思,因为他早就考虑过一切细节,深信全然没有破绽。并且一路行来,速度亦如常人,并不加快。
因此,对方居然能看破自己的伪装,委实是匪夷所思之事。这如何能不使他大为震惊?
路边那个劲装骑士据鞍隼视,竟不追人,但亦不离去。
朱宗潜剑眉一皱,伸手一拍雪,这只通灵异兽立刻发出叫声,朱宗潜也在同时之间,“哎”了一声。
卓蒙以苍老无力的声音道:
“干什么?你就算被玄玉抓死,也不可放手,如若它跑不见了,咱们两人都得被夫人揭下一层皮。”
朱宗潜口中哼哼唧唧,接着当先向大路走去。
他行到已看得见那劲装骑士之时,便也注意地望望对方,停步向卓蒙低声说道:
“老财伯,这家伙干么瞪着咱们,敢是看出这头玄玉是十分贵重的猫儿,打算………”
卓蒙道:
“胡说,光天化日之下,还怕怎样吗?”
他挑着食盒,反而越过了朱宗潜,走了出去。那劲装骑士勒马退了七八尺,让出道路。
朱宗潜一瞧他所占的位置,蓦然间闪过灵感,已悟出自己的破绽是在何处了。当下又哎了一声,道:“老财伯,等一等,我肚子疼………”
卓蒙没好气地站住了,回头道:
“你到林子里出个恭就没事啦,我到前面的面店等你。”
说罢,挑着食盒,晃悠悠的走了。
朱宗潜抹头就走,复又隐没在林内,然而他心中却充满了兴奋之情………
要知他和卓蒙的对答,只是诈语而已。事实上这师徒两人都展开了行动,从两种不同的角度暗暗监视着那名劲装骑士。而朱宗潜兴奋之故,却是由於他认为这名骑士,不是东厂人马,而是黑龙寨的馀孽。
那个劲装骑士在大路上等了许久,还不见朱宗潜所扮的家僮出来,突然拨转马头,往回路上走去。
朱宗潜这才从林内钻出,一迳向前走去,毫不回顾。走到那路旁的几间小店,与卓蒙会合。
他们匆匆吃了一碗面,便往前走,到了路上之时,卓蒙才道:
“你猜得不错,那面店里果然有一个甚为可疑之人。照这情形看来,那个骑马的人,分明是使的欲擒故纵手法,想使咱们误以为他赶回去报告,因为疏忽了旁边监视的人。”
朱宗潜道:
“正是如此,他们发觉了咱们可疑之处,立时放出钓饵,察看咱们的反应。本来我们可以拿下这互为呼应的人,但我後来却认为不如将计就计,使他们莫测高深更妙。”
卓蒙道:
“你以为那恶贼会自投罗网吗?”
朱宗潜道:
“是的,当他们自投罗网之时,表面上好像他们是主动之势,其实完全相反。因而定必一败涂地,全军覆没无疑。”
卓蒙亦测不透这内中一些古怪,但对他这个高足已有了强烈的信心,所以不必加以根究。
这天晚上,他们投宿於路旁小店,距临汝镇尚有数十里,四下甚是荒凉,寒冷的夜风呼啸卷刮的声音,使旅途游子平添无限客愁乡思。
这小店十分简陋,只有一个大房间,投宿的客人也少得可怜,除了他们师徒两人之外,就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早就蒙头大睡,剩下两个中年人,都有风尘憔悴之色,兀自在谈论着物价行情,一望而知是做小生意的商人。
卓、朱二人也都躺下,对身外之事,显得很不关心。不久,那盏暗淡的油灯也被吹灭了,屋子内只有沉浊的呼吸,与屋外的寒风相互呼应。
在黑暗中,有人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卓、朱二人等了好一阵工夫,这才起身,悄悄出屋。
朱宗潜牵着雪,在黑暗中迅快奔去,卓蒙跟在後面,都默不作声。他们穿过一片荒野,忽然见到数里外有灯光隐现,那头雪正是向那边奔去,不久已到了切近,原来是一座神庙,虽然并不高大壮观,却相当整洁,可见得此寺有人管理。不过坐落在如此荒僻之地,一定不是靠香油布施,而是自有庙产维持。
他们站在暗影中,朱宗潜低声道:
“这地方与我的猜想很接近了,我相信必是黑龙寨秘密巢穴之一,现在咱所要知道的,就是这个庙里可有沈千机在内?这雪虽然灵异不过,但它却不能说话,所以我还不知道它只是追踪那个半夜离开的家伙呢?抑或沈千机也在其内?”
卓蒙道:
“当时咱们立即跟踪,那就不致於迷惑了。”
朱宗潜道:
“弟子敢打赌,门外和窗外都有人暗中监视看,假如咱们紧跟着出来,立时被他们发觉………”
卓蒙道:
“纵然被发觉了,咱们仍可迫他们供出地点,对不对?”
朱宗潜道:
“黑龙寨如今只剩下两个头儿,一是沈千机,另一个是活骷髅宋炎。这两个人皆是绝顶狡猾的魔头,凡事都留有後路。”
“因此,以弟子猜想,这几名监视咱们之人,事前一定不晓得到何处与馀众会合。假如换了是我布置此计,也必定这么办,等到这批人马都发出没事的讯号,才另行派人前往指引。”
他微笑了一下,又道:
“所以假如我们被发觉了,那些黑龙寨凶手们首先就会依令发出警报。沈、宋二人得到消息之後,咱们纵然其後能迫得他们一一发出安全无事的讯号,他们也不会派人前来联络。”
卓蒙点点头,道:
“这等精细紧密的行动计划,当真不易测破………”
那座庙宇之内,殿堂中透射出灯光,隐隐传出了人语之声。朱宗潜把雪放置在一处树丛後,用春梦小姐教过他的方法,嘱它静伏不动。
然後,他把吊着左臂的布带拆掉,整一整背上的天王刀与芙蓉剑,和卓蒙分头行事。他自个儿从後面绕入去,忖道:
“假如沈千机藏匿此间,则这一场恶战定必很有得瞧的!师父他老人家虽然恢复了功力神智,可是一旦见到那个极似师母的女人,必定心神震汤,无法自制,这时沈千机忽施突袭的话,情形就十分不妙了。”
他跃入庙内,小心翼翼地穿入後进的屋宇内。一路查去,忽然听到男女交谈之声,使他大吃一惊,停步倾听。
这阵语声就在左边院落内传出来。他跃过院墙,放眼望去,只见轩窗之内,点着灯火,室内两个人站着说话,但俱是男人,显然刚才听见的女声,另有其人。
朱宗潜讶异地寻思一下,随即飘身入内,凑近窗边,仔细查看屋内各处,却毫无所获。
却听一个男人说道:
“咱们可以安歇啦!”
另一人应道:“咱们?”
声音中含有疑惑之意。而这口音,却分明是个妇人。
朱宗潜恍然而悟,凝眸向他望去,但见他虽是件男人装束,可是眉目神情,皆似妇人,看来约是三十岁左右。
那个大汉长得眉粗口大,神态凶悍。
这时狞笑一声,道:
“贼无空手,冯大爷也算得是色中大盗了,既然今晚头儿已用不着你,冯大爷岂能放过了你?来吧!包管你过冯大爷的滋味之後,再也不把别的男人放在心中。”
那假扮男装的妇人惊得连退数步,斥道:
“胡闹,你可知道我怎会到了此地的吗?”
姓冯的大汉道:
“我当然知道啦,是龙头老大亲自去见你,再三恳求,你才答应前来的………”
那妇人道:
“你知道就行啦,因此你别胡闹,我决不向沈二叔说。其实我的儿子也差不多跟你一样的大了。”
姓冯的大汉狞笑连声,道:
“你的儿子吗?假如你想他活命,就快点脱掉衣服,尽力的奉承大爷,或者还有得救,不然的话………”
他说到这里,朱宗潜双目如铃,紧紧盯着那妇人的表情。只见她泛现心惊胆裂之色,几乎叫出声。但大概是犹有未信,所似总算忍住了。
朱宗潜瞧得真切,忖道:
“假如她乃是伪装,竟能扮演得这般迫真动人,我就算上当也认命啦!”
他心中已大胆假设这个改扮男装的妇人,就是真真正正的师母。这时岂容那恶贼加以侮辱?他陡然跃入屋内,人在半空之时,已撤出了天王刀和芙蓉剑,身形落处,恰在那姓冯大汉前面。
他虽然不是一入屋就抡刀舞剑施以攻击,可是那股凌厉无匹的气势,潮涌而出,对方心寒胆落之馀,竟连惊叫也给忘了。
两人面面相对,朱宗潜举步迫来,那坚凝强大绝伦的气势,把对方迫得连连後退,眨眼间已碰到墙壁,无可再退。
朱宗潜一点也不肯放松,仍然挺刀迫去。但见光华蓦然一闪,宝刀已刺入对方胸膛,当场毙命。
他这才回头向那妇人微笑点点头,问道:
“您可是卓夫人吗?”
对方点点头,朱宗潜走过去,躬身施了一礼,低声道:
“弟子朱宗潜,叩见师娘。”
那妇人楞了一下,朱宗潜又道:
“听那的口气,少爷大概已陷入对方手中!他们都是当世着名凶手恶魔,所以弟子必须尽力先救出了少爷,才能谈到别的。”
她双眉一皱,道:
“那姓冯的话未必可信,我儿一直在家中试书,准备应试………”
朱宗潜想道:
“这是沈千机的最後一着奇兵了,假如我击破他的阴谋,同时又把馀党翦除,今後方可高枕无忧。”
但这位卓夫人不肯相信,却是一件棘手之事。
幸而朱宗潜天生计谋极多,层出不穷。
当下已筹得一法,向卓夫人说道:
“您抵达此地之後,还未见过沈千机,对不对?”
卓夫人点点头道:“是的,但………”
朱宗潜已接口道:
“假如师娘有这份胆色的话,您不妨一直走到前面,吵说要见少爷。这时,从他们对答的话中,定可测知是真是假了。弟子隐在暗处,负保护之责,师娘即管放心。”
卓夫人疑信交集,一时不知应该怎样做才好?但到底儿子对她太重要了,因此最後还是答应依计而行。
卓夫人往内走去,到了殿堂门口。但见里面一共有十馀人,个个劲装疾服,带着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