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真的病了。”
荀罡无意之间说了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强调这件事情,但……迟早会暴露的吧。
也许是从荀罡眼中得到了什么信息,荀采沉默了;她不想去了,但若父亲真的生病了怎么办?
还是……先做点准备吧。
“小弟,你抱得起你的外甥女吗?”荀采将婴孩递到荀罡面前,荀罡一愣,心想虽然自己只有三岁,但抱个刚出生的孩子,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荀常识性的掂量了一下,虽然有点重,但抱着走下山去还是没问题的。荀采见状,嫣然一笑道:“小弟,待女兄回家里准备一番,就去见父亲。”
“哦。”荀罡木然回道,似乎也不知道用其他什么词语来回答了。
望着荀采洁白的身影,那缓缓走下山去如青莲一般的步伐,荀罡心中总感觉空落落的。
望着怀中熟睡着的外甥女,荀罡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只能轻声道:
“阴瑜虽死,但你的母亲还是会给你带来好日子的……”
忽然,婴儿被惊醒了过来,不停地哭着,荀罡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任由哭声响彻天际;他无可奈何,只能幻想荀采从山路跑回来,将婴儿抱起哄一哄,然后笑骂自己不会哄孩子……
但荀采,终究没有回来。
第35章 孤寂的白莲()
山路崎岖,更兼荀罡还抱着一个婴儿,行动多有不便,但纵使如此,荀罡也不得不在这下咋还的山道上缓慢前行;他实在不敢想象,荀采见到活蹦乱跳的荀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怀中的婴儿也不哭了,荀罡心中松了口气,如果她再哭下去,只怕这山都会垮掉。
之前在山上,纵然荀罡用各种理由试图说服了自己,但他心中依旧存着一丝的畏惧,若是荀采真的紧随阴瑜,奔赴黄泉,那可如何是好?
荀罡走下了山。
山道夹在荀家山谷与阴瑜家的中间,是个十分狭窄的道路,如果不是细细观察,只怕根本不会发现。荀罡刚刚走下山来,却突然发现竹林中有一道白色的影子一晃一晃的,如同幽灵一般。
“谁?”
荀罡心中暗叫了一声,他虚眯着眼睛审视着那道白色的影子,竟然是荀采。按照之前的速度,荀采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山谷中才是,怎么才到那里?
荀采走的很慢,一晃一晃的,如同飘荡在野外的幽灵。她并没有发现荀罡,只是按照自己的步子,缓缓地朝着荀家山谷走去。
荀罡咽了口唾沫,悄悄的跟在了后面。
许久,终于看见了山谷的影子。荀采站在谷口处,心中似乎有些迟疑,最终,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速度陡然加快,朝着山谷中奔去。荀罡没想到荀采会突然加速,连忙追赶,却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待荀罡进谷之后,荀采早已不见了踪影,但他知道,荀采一定是朝着荀爽的屋子去了。
荀罡连忙登山,虽然荀家山谷中的山路比之前的山路平坦了许多,但荀罡依然怕的气喘吁吁;或许是怀中婴儿的重量,让他爬的如此艰难。
“给我夺下!”
就在荀罡距离荀爽房屋只有几十米的距离时,却听见荀爽屋中发出一声厉喝;荀罡连忙跑过去,正想推门而入,却听了下来。或许是害怕与荀采见面,荀罡走到了屋外的窗台下;窗子很高,荀罡只有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看见屋内的情景。
荀爽端坐在榻上,脸色严肃,屋外微风一动,衣袍如波涛一般涌起,仿佛神人一般。荀爽身侧站着两名侍女,其中一个竟是拿着一柄利刃,综合之前荀爽屋内发出的咆哮,只怕这柄利刃,是来自于荀采的。
荀采瘫软的坐在地上,如同一朵洁白的雪莲,却又诉说着世界的不公;她眼神空洞,望着桌案前身体毫无问题的荀爽,凄惨的说道:“父亲大人……终究不愿意听孩儿一言吗?为了逼迫孩儿改嫁,竟然连装病这等事情都能做出来!”
荀爽沉默片刻,看着一旁侍女手上的匕首,眼神顿时就变了,喝道:“女荀!为了躲避改嫁,竟然宁可自杀!难道你不知道在父母面前自戕,是为大不孝吗?”
“大人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荀采失去了最后谈判的价码,已经无力应对这一切了,只能瘫软在地上,低声说道。
荀爽站了起来,走到荀采面前,厉声说道:“为了你,也为了沐儿,此举实乃不得已而为之。马车已在山下等候……”荀爽随即朝身后的侍女说道:“将女公子带上马车,严加看管,切不可让她做出轻生之举!”
“是……”两名侍女轻声应道,便去搀扶荀采;荀采无力的站起身来,望着荀爽,眼中再没有尊重,也没有怨恨,只是麻木。
“父亲大人……这是在将女儿往悬崖上推啊。”
听见这话,荀爽不知怎的,叹了口气,但心中主意却丝毫不改:“女荀,为父知道你对阴瑜的忠贞;但在为父看来,没有比女儿与孙女的生活更重要的……你权且安心,待你多生活一些时日,生活自会好的。”
荀采鼻子一酸,掩面而泣:“父亲大人,真的要这么对待女儿吗?”
荀爽背过身去,不再看着荀采,对一旁的侍女说道:“将她带走,严加看管;若她出现了半分差池,我拿你们是问!”
“奴婢领命……”
任凭荀采如何哭泣,那两个侍女也丝毫不理会,径直拉着荀采瘦弱的身躯,将她朝山下领去。
这一切,实在是太快了……荀罡才看了没多久,荀采竟然就要直接被带到郭家去了?看着凄惨叫着的荀采,荀罡心中着实不忍,想起之前女兄对自己种种的好,连忙进屋,看着依旧维持着背对着门口姿势的荀爽,大声说道:“父亲大人,要不算了吧!女兄实在不愿,让她去也不会幸福的!”
荀爽听见了声音,默然转过身来,荀罡惊讶的发现,原本严肃且苍老无比的脸上,竟然落下了泪来;荀罡措手不及,为何一向严厉无比、从不落泪的父亲,今天竟然哭了?
荀爽看着荀罡,心中也不气,但眼神却严肃了不少,纵然泪花泛红了眼珠:“荀罡,莫不是你觉得,我作为一个父亲,想要强行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
“当年女荀待嫁闺中,阴瑜登门拜访,想要提亲;荀采在屏风后看的高兴,便同意了这门亲事,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从未阻止过……那时你才一岁,自然不记事。如今阴瑜已死,女荀,还有你手中的婴儿,谁来养?”
“我来养!”荀罡竟然脱口而出这句话,看见荀爽眼神变了,荀罡立马闭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你来养?你来养!”荀爽看着天真无知的荀罡,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欣慰,“你得了那病,我尚且没有多找你麻烦,但你现在竟然还敢说养你的女兄和你的外甥女?荀罡,你说这话为父不怪罪于你,权当你心中一片好意,但三岁的小孩,你能做出什么事来?别再来自找没趣了!”
“父亲大人!”
“住嘴!趁为父现在不想骂你,给我出去!”
这……没得谈了?
“父……”
到嘴中的字,荀罡终于没有胆量说出来了;在荀爽严厉的注视下,荀罡抱着怀中的婴儿,竟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难道去郭家把阴沐交给荀采?呵呵,别傻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如果不是因为你自作多情,她如何会落的这般境地?
荀罡……你才是罪魁祸首啊!
荀罡走出屋去,山下的马车似乎在动着,仿佛要离开了;忽然,荀罡手中的婴儿又哭了起来,这次的声音更响,仿佛惊雷一般。
马车停了下来,一只苍白的玉手将帘子轻轻拉开,看着山上那三岁的小孩。四目相对,荀罡竟然觉得,荀采的眼睛那么好看,纯净如一汪清水,让自己挪不开眼睛。
“女兄……”
荀采看着这个“欺骗”了自己的弟弟,憔悴的脸上充满了一抹笑意;随即望着荀罡手上的阴沐,眼中明显露出了一抹不舍,随即叹了口气,将帘子拉了下来,任马车行驶而去,消失在谷口处。
“那眼神……”
荀罡想着荀采那不舍却又坚定的眼神,心中害怕了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怀中的婴儿啼哭多时,荀罡却另有所思。
如果女兄走了……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第36章 尸还阴()
马车行驶在颖阴的街头,溅起一片尘埃;路上人很少,一辆寻常马车的经过,似乎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从城北穿过那条直直的大道,一路行进到城南,有一个并不算多大的院落;但与其他的瓦房相比,却是豪华了不少。马车行进到了那宅邸门前,停了下来。
“女公子,烦请下车吧……”
车前的侍女走了下来,将马车的帘子轻轻拨开,轻声说道;只听到车内一人轻叹了一口气,在另一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车来。
荀采看着这个寻常的郭家院落,心中并没有任何的波澜,并不因为即将到来的所谓“幸福生活”而感到兴奋。她看着一旁的婢女,问道:“可是要此刻去见那郭家子弟?”
“一切全看女公子的意思,”那婢女应声道,“不过女公子现在的模样甚是不堪,奴婢以为,还是先请去房间,稍微整理一下才好。”
“一切听你的……”
在婢女的带领下,荀采避开了一切有人的屋子,毕竟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寡妇,那也不太好抛头露面的。行不过几刻,荀采随着两名侍女来到了郭府的后院。
“女公子这边请。”
侍女打开了一栋房子的屋门,想将荀采了进来,荀采无奈,却又不能像泼妇一样反抗,只能装作很淡然的样子,缓缓走进了屋子。
屋子是个很寻常的屋子,一榻一桌案,一柜两屏风,还有一个供人化妆的镜台,如此模样,荀采只觉得这里是郭奕妻子原来的房间。
“女公子请坐,容女婢为女公子梳洗。”
时间过得很慢,但对于一个女孩化妆而言,这个速度已经算是快的了;在婢女的侍奉下,荀采梳洗,挽发,打粉,着装,随着一系列动作,荀采的模样逐渐容光焕发了起来。
“女公子,你可长得真好看!”似乎是为了缓解这里压抑的气氛,其中一名侍女故意调笑道,“我家主人平日喜好读书,女公子天资聪颖,更兼如此容貌,一定会被主人器重的!”
好看……是吗?荀采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虽然很朦胧,但那圆润粉嫩的脸庞还是很清晰的;荀采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化妆了……似乎从怀上沐儿开始,化妆就特别随意了。
“如果你看见了……会夸我吗?”荀采轻轻抚摸着脸颊,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婢女并没有听见这句话,继续说道:“女公子,我家主人也很是俊美,而且善解人意,你二人想来极其般配,怕后世会羡煞旁人啊!”
另一个侍女也是笑着附和,唯独荀采心中不住地叹息,脸上的地阴郁令人无比叹惋,只恨这个女孩命不好,不然这倾城之色,哪家大员不爱?
“女公子,今天是个好日子,您到也是笑一笑啊!”
“对啊,女公子这模样,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笑吗……
荀采嘴角扬了起来,却显得有些僵硬,半晌,她朝身边的婢女说道:“我原立下志向与亡夫共赴黄泉,同埋一座坟墓;然而如今却没有摆脱我父亲的逼迫,结果弄到这种地步……心中所求却无法实现,怎么办?”
婢女的手停下来了,他惊讶的看着铜镜里荀采的倒影,怎么这个女子到现在还在想她的亡夫?她看着另一名婢女,后者只是不住地摇头,示意她别管这些。
“可以了吗?”荀采轻声问道,言语很活泼,全然没有之前的压抑;她缓缓站起,又朝一旁的两个婢女说道:“你二人一人将我衣着重新装扮一番,另一人在屋内点起四盏灯。”
点灯?而且是四盏?
“这个……女公子,重新装扮却是无碍,但为何要点灯?”
古人点灯,有神三鬼四之说,三是阳数,供奉神灵;四是阴数,供奉鬼怪。就连平日烧纸的时候,三张三张的也是烧给神的,四张四张的烧就是给鬼的。
荀采想在这屋中点起四盏灯,只怕……是想祭奠阴瑜吧。
“若你把我当做女主人,只管去做便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是是,奴婢不敢!”
在荀采的吩咐下,二人连忙给荀采换了衣装,全是新的首饰丝锦,华贵无比;又在屋子正中央摆了四盏灯。当一切处置完毕后,荀采命令他二人将郭奕请来,毕竟“夫妻”,至少也得见上一面。
屋门缓缓关上,荀采望着四盏灯出神,她跪了下来,心中默默祷告,祭奠自己的亡夫。
“郎君……切莫焦急。”
………………………………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公子很奇怪,之前还各种不遵荀公的安排,如今却淡然无比,难不成是在酝酿着什么?”
“我想应该不是吧,毕竟人都要生活的,这位女公子摆设四盏灯祭奠自己亡夫,想来也是想抛下过去,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吧。”
“如果这样倒还好了,省了我们不少的功夫,也不用多花时间看管她了。”
两名婢女来到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比荀采的那个房间要更为华丽;屋子正中间端坐着一名男子,长得白白净净,俊美非常,虽然瘦弱,却又比阴瑜丰腴了不少。他静静地看着书籍,见有人敲门而进,是侍奉荀采的婢女,连忙起身,问道:“女公子可安排妥当了?”
“回主人的话,女公子已在后院安置,如今打扮妥当,正静静地等候主人,只是……”婢女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女公子命奴婢在屋中点起四盏灯,依奴婢来看,是祭奠她的亡夫的……”
“阴瑜是吗……”郭奕摸了摸下巴,随即笑道:“此女大义,着实令人佩服。阴瑜与我相交甚笃,按理来说,此举并不碍事。快带我去见她。”
奴婢应声,带着郭奕到了荀采的房间;郭奕吩咐二人在屋外好生守候,随即整理了衣衫,似乎害怕怠慢了荀采,轻推房门,走了进去。
烛火轻轻摇曳着,映射在墙上,照出荀采婀娜的身姿;荀采朝门口行了个万福,笑道:“郭公子驾到,奴家不胜荣幸。”
“不敢当不敢当!”郭奕连忙制止,细细一看,竟然被女子的仪容气质给征服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过如此而已。
郭奕轻轻的坐到了荀采对面,十分注重自己的仪容,似乎害怕哪一点不当被荀采看见;但荀采似乎并不以为意,说道:“亡夫常与奴家谈起公子,言公子琴棋书画皆异才之能;奴家这方面倒不知所以,只愿与公子寻常唠下家常罢了。”
“在下愿与女公子聊天。”
………………………………
夜来了,却又没有持续多久,竟只那么一瞬之间,夜便过去了;天,重新亮了起来。
“女公子之论,在下佩服之至!”这一夜虽然只是在不停的与荀采讨论,但郭奕却变得无比佩服这个女子了。此人不仅诗书礼乐样样精通,更是一个难得的知音;竟有那么一瞬,郭奕突然觉得阴瑜死得太好了。
一夜的讨论,荀采似乎并没感到劳累;她朝郭奕行礼道:“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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