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姐儿一嫁人,我心里空落落的。”王氏“唉”了一声:“……老了,没出息了。见不得儿女离别。”
宁氏温声细语地:“媳妇儿瞧着姑爷是个老实人,定会对四妹妹好的。您不能太挂怀,得仔细保养着身子。”
“我都知道……但就是心里放不开。”
“四妹妹三日后该回门了,您到时候就能看到她。”
顾晗才说了一句,外面却响起小丫头的通禀,说是张居安、张居龄过来了。
俩人进来先给王氏行了礼,又坐下说了一会儿闲话。不大会功夫,张修也过来陪妻子用晚膳……小一辈的便纷纷告辞走了。
张居龄牵着妻子的手,夫妻俩走的稳稳当当,“晗儿,席间的时候,我去敬祖父酒,他虽然不给我好脸色,却也没有拒绝。”
顾晗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舒缓,笑着说:“祖父年纪大了,人比较执拗……但你的孝心他一定是知道的。”
“你说话……总能让人心里熨贴。”张居龄亲了亲妻子粉白的手指,“今日顾曙来吃酒,我见了他。他说祖母和母亲想让你归顾家住几天。”
顾晗几个月没有见到祖母和母亲了,心里也想念的紧,但她怀着孩子实在是不方便,说道:“等走过年亲戚时,抱着孩子一起回去……”那时候,孩子就出生了。
张居龄小心地护住妻子:“都依你。”
月上中天,皎洁温柔。万家灯火夜阑珊。
潘家,潘栩房中。
张居思的销金红盖头已然去了,她和潘栩坐在檀木圆桌旁喝交杯酒。
“思姐儿,你真好看。”
烛光下的张居思,格外的明艳娇美,像一朵正当季节的海棠花。
听到丈夫的夸奖,张居思羞红了脸,“夫君……”声音娇滴滴的,一颦一笑间,楚楚动人。
妻子长得如此美丽,潘栩也忍不住红了脸。他见过许多女人,也有过俩个通房丫头,但全不及张居思带给他的惊艳。
安嚒嚒见状,悄悄地摆摆手,和一群丫头、婆子们退了出去。
潘栩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像是要从喉咙眼里冒出来。他趁着酒劲,伸手抱起妻子,往床的方向走。
……
大红鸾帐放下,遮住了一室春。色。
天微微亮,安嚒嚒就进来喊张居思,主子要收拾打扮一下去正房给潘老爷、潘夫人敬茶了。
年轻的小夫妻,如胶似漆,总是贪恋时光短。夜里一连云雨了几番才作罢,再睡下已经很晚了。
张居思头晕脑胀的,揉着腰起来,和潘栩梳洗后去了正房,回来后才让院里的丫头、婆子们进屋拜见。
伺候潘栩的俩个通房丫头跪下给张居思磕头的时候,她特意打量了两眼。模样还是次要,身段倒都是好的,各个的长挑身材、削肩细腰。一人叫秋月、一人叫秋桂。
张居思摆了摆手,让她们起来。夏蕊上前递给每人一对儿金手镯,算是见面礼。
“谢谢少夫人。”
俩人双手接过,屈身行礼,道了谢。
张居思一想到她们俩爬上过自己丈夫的床,心口就憋闷的不舒服,一丁点都不想看见她们,冷淡道:“你们先下去吧,没有召见不必进来伺候。”
秋月、秋桂应“是”,退了出去。谁知,张居思才抿了一口茶的功夫,外间就传来了惊呼。
“秋桂,秋桂,你怎么了……醒一醒……”秋月见秋桂扶着墙蹲坐在地上,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
张居思从内室走出来,问秋月。
“奴婢也不知道。”
秋月摇头。
“把她架到圈椅上。”
张居思吩咐几个丫头,然后又对安嚒嚒说:“去府里请个大夫过来。”
安嚒嚒应“是”去了。
秋桂却挣扎跪在张居思面前,“少夫人,奴婢没事……不必麻烦了。”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身子不舒服就让大夫好好看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张居思没有理她,独自去了主位坐下。秋桂应该是在隐瞒什么事情……她嫁进来,就是潘栩明媒正娶的夫人,他房里的任何人她都要管的,何况区区通房?秋桂说好听点是潘栩的通房,难听点不过是下贱的丫头、奴婢罢了。
她想做的事……难道还要经过一个下贱奴婢的同意?
安嚒嚒很快就领着大夫过来了,大夫给秋桂把过脉后,才说:“这位姑娘已然有喜两个月了。”
“什么?”
张居思手里的盏碗应声而落,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她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自己才嫁进潘家第一天啊,秋桂竟然被查到怀了潘栩的孩子,他们潘家这是在做什么?羞辱她吗?
还如此地迫不及待!
大夫留着长长的白胡须,听张居思这样说,也不气恼:“小老儿行医数十年,喜脉还是能摸的准。少夫人不信,可以再去请别的大夫过来看看……”他生活在潘家一辈子,大家宅里这些弯弯绕绕多少都是知道些的,却不欲多言。
秋桂却已经“咚咚”地磕起头来:“少夫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是有意为之……”
什么都不知道?鬼才相信?要真是如她所说,刚才为什么拦住自己不让去请大夫,分明是什么都明白,故意等着自己入套呢。张居思闭了闭眼,十指倒扣,嵌进肉里。
好一会儿,才顺平胸口的煞气,她挥手让丫头带大夫下去,又找丫头去找潘栩过来。
他的通房有了身孕,自然是第一个要找他了!
“装模作样地干什么?”安嚒嚒生硬地拽了秋桂起来:“哭的稀里哗啦的,倒像是我们少夫人欺负了你一样……怎么?等着二少爷回来替你出气吗?”
潘栩在潘家孙子辈系的行第排序为二。潘家上下皆称呼一声二少爷。
“奴婢不敢。”
秋桂委委屈屈地:“每次伺候完二少爷,奴婢都是服了汤药了。”
秋月却看了她一眼,别过脸去。
“住嘴。”
张居思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我让你开口了吗?谁要听你的解释?”
有小丫头拿着扫把、尘铲进屋要清理盏碗的碎片。
“滚。”
张居思怒不可遏。
小丫头才留头,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少夫人赎罪,奴婢这就走。”话音一落,连滚带爬就退到了庑廊下。
屋子里很静,大家都低着头,出气都不敢大声。
潘栩这时候挑帘子进来了,他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走去了张居思旁边:“怎么了?”他在大哥的书房里陪他说话,却被丫头匆匆忙忙地喊了回来。
“二少爷是问我吗?”
张居思的眼圈红了。skbdowngg
第192章 192()
“二少爷是问我吗?”
张居思的眼圈红了。
潘栩一愣; 放缓了语气:“好端端的; 到底是怎么了?”他从袖口处拿出帕子递给张居思,“别哭了; 让仆从们看见笑话。”
“我还在意被谁笑话吗?”张居思也不接他的帕子; 委屈道:“面子都丢尽了。”
潘栩一头雾水; 不解地抬头望着妻子。她的眼泪垂在睫毛处要落不落的,犹如梨花带雨; 他看的实在心疼……
张居思指了指秋桂; 叱责道:“你自己做下的好事; 还不赶紧如实的禀明二少爷?”
秋桂嘴唇一抿,软软地跪在了潘栩面前:“二少爷; 是奴婢不好……可,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
潘栩的俊眉皱紧了,他知道秋桂是他的通房丫头。素日,他对她也不薄,怎地张居思才嫁过来一日竟惹了气?
“扭扭捏捏地做什么,好好说话!”潘栩声音冷冷地。
“二少爷; 奴婢……奴婢……”
秋桂有些被吓住。潘栩熟读诗书,又是谦谦君子的作风,脾性更是仁爱。她在潘府的这几年; 从未见他对仆从高声说过话; 就算做错了事; 也不曾发火过……她就是拿准了这些才敢偷偷地怀上孩子; 想着孩子生下来; 自己也能子凭母贵,抬举成了姨娘。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就享用不尽了。
“奴婢怀了您的孩子。”
秋桂咬咬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不说的也由不得她了。
原本也没有打算在今日让众人知晓自己怀有身孕……她的打算是——三月胎稳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但她最近害口,反应太大,什么都吃不下,所以才身子虚弱没有撑住的。
“你再说一遍?”
潘栩的音调不自觉地抬高了。
“奴婢……怀了您的孩子。”
潘栩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愧疚又好像有惊喜。
张居思在一旁冷眼瞧着,心就一沉。她不动声色给潘栩倒了一盏茶,问他:“夫君,你觉得此事……该怎样处理?”
潘栩有些为难,这个孩子虽然来的很不是时候,但确实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内心深处还是很想留下他的。但要真是这样做了,又实在太对不起妻子。她才嫁进潘家第一天,就出了如此不堪的事。
秋桂见潘栩一声不吭,心里就害怕了,伸手去抓潘栩的衣摆,“二少爷。”
张居思看了一眼安嚒嚒,说道:“嚒嚒,领秋桂姑娘先去厢房歇着。”
安嚒嚒屈身应“是”,摆手招了两个丫头,架着秋桂出去了。
张居思在圈椅上坐下,等潘栩的答案。
良久。
潘栩才试探着开口:“思儿,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是我混账,做事不周到。”
张居思神色淡淡的,并不接话。
潘栩觉得尴尬,但又得继续往下说:“……但是,大人的事情和孩子没有关系,孩子是无辜的。你看,能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夫君说孩子无辜,那我呢,我就不无辜吗?”
张居思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我才嫁进潘府,就莫名其妙地当了人家母亲,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是我口无遮拦,我说错了……”
潘栩忙拿帕子去给张居思擦眼泪,“快别哭了。”
他不劝还好,一劝,张居思哭的更厉害了,哽咽道:“谁家的正房太太不是三年无所出之后,通房、姨娘之类的才能断了汤药……你们潘家是度量我年纪小,这样子哄骗我吗?”
“思儿,真的没有!”
潘栩急的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我发誓,秋桂的事情我是一点儿都不知情。”他是真的弄不清其中的缘故。
“我和你七夕一见,便一心倾慕,那起子无关的人,如何能再放在心上?”
张居思也不看他,独自哭了一阵,才坚决地:“秋桂肚子的孩子必须除了,不然我心难平,面子上也过不去。”
“思儿!”
潘栩惊住了,“那是一个孩子,不是猫儿狗儿的……”
“你更想说,他是你的孩子吧!”
张居思讥讽道:“新媳妇刚进门,你就有了孩子……事情传出去,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潘栩沉默不语。
张居思还要再说话,安嚒嚒挑帘子进来了,给俩人屈身行礼,暗示性地开口:“少夫人,要不请夫人过来一趟吧。二房的事情您还不熟悉,料理不好也是有的……”
张居思明白安嚒嚒的意思。潘夫人是潘家正经的当家主母,最重礼仪和规矩。秋桂交给她发落。一不伤自己和潘栩的情分。二也不会轻易地饶了秋桂,毕竟潘家清流门第的名声还是最主要的。
她摆摆手:“去请母亲过来。”然后又让屋里其他的无关人等都下去。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潘夫人就挑帘子进来了。她在路上已经听安嚒嚒说了事情的经过。
“母亲安好。”
潘栩夫妻俩纷纷起身行礼。
潘夫人却没有搭理自己的儿子,径直去了儿媳妇身边,拉着她的手:“好孩子,让你受了委屈。”
“母亲……”
张居思的眼泪恰到好处地又流了出来,话都说不成了,“谢谢……母亲理解媳妇儿……”
“好孩子,你放心,母亲会为你出气的。咱们潘家是正经的人家,怎能容许这样算计主子的贱婢。”
潘夫人大气地摆手,和安嚒嚒说道:“把那贱人给我带上来。”
安嚒嚒应“是”,很快就带了秋桂进来。
秋桂看见潘夫人也来了,就知道事情闹大了。她进门就跪下了,言辞恳切:“夫人,奴婢没有别的心思,孩子也是不小心怀上的。”
“你藏了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我懒得和你废话。你一个贱逼而已,想单纯靠着肚子扶正位置,想的还真多。”
潘夫人冷哼一声,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大丫头柳儿,吩咐道:“灌她一碗红花,等孩子落了后,打一顿板子,赶出北直隶。”
秋桂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事情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母亲。”
潘栩不忍地替秋桂求情:“那是我的孩子啊……再者,这样的处理,终究是太残忍了。”这一顿操作下来,秋桂怕是连名都没有了。
“你闭嘴。”
潘夫人骂儿子:“我宽容待下是好的,但也要分谁,秋桂根本不值得。母亲活了大半辈子了,后宅院的是非比你看的清楚。”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又无谓的善良。
“思儿,母亲最是喜欢你,你快求一求母亲,让她留下秋桂吧。哪怕生下孩子再处置她呢。”
潘栩眼见着说不动母亲,便去拉了张居思说话:“孩子生下来就养在你的名下,和秋桂一次面也见不上,不耽误什么的。”
秋桂“咚咚”地磕头:“二少爷,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怎么说也是孩子的生身母亲。”
潘夫人厌烦地瞪了她一眼,“堵上她的嘴。”
几个身墙力壮的婆子上前几步按住秋桂,汗巾子不容分说地捅到了她的嘴里。
张居思挣脱了潘栩的手,看也不看他:“……我赞同母亲的做法。”
“思儿……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心?”
潘栩叹了一口气,又看向潘夫人:“母亲,这孩子我一定要留下的。他是您的第一个孙子啊!您就不想看着他承欢膝下吗?大哥和大嫂到现在还没有生养,您时常地提起来,不是也觉得遗憾吗?”
潘夫人没说话,给自己倒了盏茶水,喝了几口,和张居思说话:“我只听媳妇儿的意见。”儿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孩子一生下来就养在张居思的名下,也不是不可以。
她之所以刚才说的那样刚硬,不过是为着张居思的身份,她可是当朝阁老的妹妹……张居龄是皇上眼前最红的宠臣。他们潘家如何惹得起?无论如何,这事也得张居思自己同意。
但是栩儿的亲骨肉,她的亲孙子,一想起来就会舍不得……
一个贱逼之子还想当二房的庶长子或庶长女?做梦吧。张居思态度倔强:“母亲说的方式就挺好的,媳妇儿没有别的意见。”
“你……”
潘栩实在没有想到张居思会如此地坚持:“我不许!”
“你凭什么不许?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就凭我是孩子的父亲……”潘栩自知理屈,声音都弱了下来。
潘夫人喝完一盏茶,又给自己满了一盏,像是没有听到儿子和儿媳妇的僵持不下。
张居思气的耳根子都红了,她一把扫落了小几上的盏碗,“潘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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