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宠姬与贤后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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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宠姬与贤后的距离-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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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这指望不完全是假的,至少武王自己不想让它成为假的。他不满足于越国的南方之地,不满足于周遭臣服的小国;他将目光放到了洛水以北,他看到了那边的土地牛羊,还有位于三角洲上的、蒲朝最重要的地方——洛都,安放着象征天下的九鼎的洛都。

这说出去,只会被人说成大逆不道。但是几个越国心腹重臣都知道,并且都誓死追随武王。因为,他想要称霸天下,除去他自身的野心,还有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安天下。

从武王上一代开始,蒲朝的内部争斗就初现端倪。天天往呈都里报的快报通常都是一类消息,百齐换了新候,樊国打退了陈国,诸如此类。而坐在洛王宫高位上的天子,太子虞墴的父皇恭王虞坚,已经是垂垂老矣,不日将暮。一是根本腾不出手来整治下头,二是根本不觉得会出什么事情,于是就一直拖着,顶多就发几个不痛不痒的诏令,显示天子还存在。

最后,就拖成了再也无法扭转的局势。蒲朝建立数百年,当时的分封制到现在已经变得摇摇欲坠——每块封地里,诸侯都享有绝对的自主权;时间一长,哪儿还有人能时刻记得,诸侯上面其实还有一个天子?

当时实行分封制的蒲朝太祖一定没有想到,在时间的流逝中,没有天灾,没有人祸,天子的权利却慢慢地被架空了,以至于到最后的话语权也只剩下了表面。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后来虞墴一度有心采取强硬手段来制止诸侯的争斗,但是手里没有兵权,只能有心无力,坐看大厦将倾。

这天下,人心不定,局势就不会定。而能定人心的,不是几百年前的圣人,而是现在能让天下人吃得饱穿得暖的人。无论是谁来做这个人,总都会有人来做这个人。

武王不敢说他就是那一个,但他觉得他是比较早意识到这点的人,也是比较早动手为此准备的人。他小心地观察了几年,最终觉得他们昭氏可以在其中分到一杯羹,只要动手。他们越国本就拥有优势,最大的对手也就是魏国而已。

于是越国开始了对北面的征战。十几年来,从东北到西北,武王慢慢地把自己国家的疆域扩展了之前的四分之一。越国本就是占地最大的诸侯国,这么一动静,实在太招眼。只不过等洛都的人回过神之后,事情已成定局。而在洛都之北,魏国也在采取同样的攻势。

让哪边退?怎么让他们退?洛都里的清流派大臣几乎都愁白了头。他们有的是舌战群儒的本事,但对方如果不是儒呢?更何况,越国就罢了,魏国没称王,叫他们拿出什么理由来阻止?

但是这些都不在武王关心的范畴里。他关心的是,他能不能比他的老对手魏怀公田博多撑过些时候,他能不能在他有生之年里看到他称霸天下。要知道在越魏两国的战争里,表面上看着势均力敌,但还是他们越国坐收天时地利,更有后劲。

武王之所以会这么想,这么着急,都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如果一个人年过中年,在外常年征战,在内熬夜批改折子,就算有各种珍馐佳肴名医相陪,也免不了身体不虞。他就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并且意识到,他很可能来不及实现他的宏图大志,他原以为时间足够、能够成功的宏图大志。

武王一生醉心于国,后宫凋零,根本没有什么宠爱妃子,也就一个老来子,就是昭律。子息只有一个,未免单薄,是个弊病;就这么一个儿子,那自然各种东西都教了,也免不了千般疼万般爱;虽然也有控制尺度,骄纵倒也不至于,但是那种眼里只有自己的性子已经很难改了。而作为一个君王来说,这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坏毛病。

在急需一条退路的时候,谨慎如武王,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了。彼时昭律十几出头,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也不知道武王的担忧,不怎么听得下长辈的话。往往是武王训几句,他当面点头应了;一转身,又跑去和人闲逛玩耍,最经常的玩伴还是吴永嘉。因他玩心重,武王没将自己身体的问题告诉他,想着等到以后再说,所以昭律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但知情的吴靖气不过,又不能逆了武王的意思,因此抽了吴永嘉好几回,直接创下了吴永嘉卧床休养天数的历史——这件事,老资格点儿的大臣都知道,包括秦兴思。

这心太野了,收不回来,武王很快就意识到了儿子的问题。而按照他们的想法,想让一个小子收心,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从儿子变成丈夫——男人结婚了,那就想着顾家了,或多或少。

这算盘打得是不错,可惜昭律一点不配合不说,人选还很难找。按照武王的想法,若是娶个洛都里的帝女,说不定后面能减少不少阻力;可是越国在洛都里的名声早就等于没有,天子如何肯将自己还未出阁的妹妹嫁给一个很可能成为叛臣贼子的诸侯?若是之前的招安也就罢了,在越国做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已经再无转圜余地。

一群大臣出谋划策,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最后众人一致觉得,就以洛都这样的情况,若是娶了一个非蒲朝不可的烈女什么的,到时候拖后腿就会更糟糕,还不如换个人选。

这一换,便换到了樊国王姬虞婵身上。最重要的血统有了,其次的样貌也不错,才学最最末——而且,樊穆公极其宝贝他这个女儿,不说是说一不二,那也是尽量顺着的。就这样,虞婵没养出公主脾气,足以说明樊穆公教得好;也就是因为这点,没有人能从樊穆公嘴里轻易套得嫁女的承诺。

不过,只要武王想做的事情,肯定是要做的。这件事再难,难道还会比他的终极目标更难的吗?不容易,他们就正儿八经地花心思上去。樊国王姬总不可能不嫁吧?昭律虽然有些顽劣,但还能挑到比他更好的?退一万步说,他们越国好歹也是很有实力的吧?当然,如果一门亲事要说到最后这样的程度,那也就不是他原来的本意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武王命人备好了仪仗礼物,寻了个空闲时间去求亲。他本以为这件事要花不少功夫,只是嘴皮子功夫绝对省不了;但是,实际上,等他真到了樊国,才发现那些传言似乎都有些假,至少樊穆公绝对没有那么挑剔女婿。

其实这其中有另外的隐情,但武王并不知道。昭律自然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他的第一个夫人,正室夫人,肯定是这么挑出来的。不是樊国王姬也会是别国的贵女,所以他也没有上心。

只不过在这样的时候,忠心于武王的大臣在忙着这块,心思过分活络的大臣就想到别的地方去了。越魏之争三年五年的难分胜负,武王能不能撑到那时候是一说,魏国年轻有为的桓公即位又是另一说。

总有人想着哪里都不能丢下,两头都要讨好,比如说秦兴思。在知道这消息之后没多久,他思来想去,觉得如果想要确定在新朝里的一席之地,他就该在两边都做工夫。

虽然叫人带话的时候,秦兴思留了个心思,没将自己的信息都透出去,而只是隐晦地称是越国大臣,素闻桓公有贤名,这才想结识一二,也没有说什么别的事情。他也挑了个好时候,正是魏国得了小胜之时。

但对于田克来说,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战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就因为一场胜利就想要结识敌方国君,未免也显得太小题大做。那也就是说,越国内部肯定还出了什么别的问题,让有些大臣认为他们不一定能赢,所以另找退路。

兵士没问题,粮草没问题,策略没问题……这剩下的只有人了。有什么人的细微动静都能影响到下面人的信心?显然这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武王昭崇。而打听到武王平时的大致作息,不是神医也能猜出他大概有什么病症了——心火淤积,积劳成疾。

田克觉得自己的猜测基本准确,立刻写了一封信,在战争胶着的时候派人去送给了武王。他一贯洞察他人心思,知道对方软肋在哪里,就明里暗里刻意挑着那方面的刻薄话儿说,然后再把越国有叛臣的事情透露,暗讽对方不得臣心。

换做是平时,也就罢了。但是武王收到信的时机实在也不大对,是在越军吃了个败仗、他正发了一通火之后。结果再这么一看,气急攻心,当即吐血晕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武王暴毙,这消息传回呈都,当时监国的公子昭律立时就懵了,被炸的。

怎么可能?他父王明明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久?感觉几乎就在一瞬之间,毫无所料的,越国一统天下的担子就落到了他肩上。

76第七十五章 番外 穆公秘事

平王二年;春。

偏于中州之地的呈都;天气还是料峭的寒冷。而位于江南的樊国国都云阳;已经有几枝粉嫩的桃花缀了苞。春江水暖;草长莺飞,端得是二三月间的好风景。

按照习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头百姓,都挑着空闲的时候,去江岸边上走走,竹林踏青。穆公脾性温和;向来体察民情,今年自然也不会错过。

只是公子虞城不大乐意。穆公与结发夫人恩恩爱爱;相敬如宾,就算是夫人已经去了好几年,也没有续娶,膝下就只有原配留下的一子一女。他是穆公的长子,妹妹虞婵远嫁越国,这诸侯的公位稳稳地落在他身上,当真是一点也不用忧心。而且穆公虽然不怎么发脾气,但是教子的功夫可谓一等一,虞城虞婵都对他敬爱万分。

所以虞城自然不是为了君父的位置去介意。他所介意的是,自从母后去了以后,君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身子愈来愈差。此时虽然春意来了,但那江上的风一阵一阵吹,也不是闹着玩的。

对于儿子的忧虑,穆公笑着摆了摆手。“倒也不必太在意了。寡人的身子,寡人自己清楚。便就是退一万步,城儿,你也该让为父踏最后一次青吧。”

这话说得温和无比,但其中的意味却是决绝。虞城一向知道自家君父温和的表面下其实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也只能服了软。“那孩儿便让人注意着些。这天气还是有些寒凉,孩儿叫人继续给您拢着点炭火。”

见君父点了点头,虞城便退下去了。出门之后,一路见到他的守卫和宫女莫不一一给他行礼,不过他都当没看见。眼见君父身子一天天弱下去,药石罔顾,他竟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叫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虞城想着想着,就不免想到了他那个一贯受宠的妹妹。可惜小婵远嫁,不然这时候随便撒个娇,铁定比他说话管用。只是昭律刚登位不久,又听说今年塞了一批新人进后宫,恐怕小婵日子也不怎么样吧?这时候若是送信过去,只能添乱。

真是烦心,烦心透了。

而在另一头,穆公缓缓踱步,走到了窗前。外头春雨绵绵,远处白朦一片,近处却是滴得花叶都发亮。他当然知道他自己的身体如何,说是身子弱,其实是心病。一半是对亡妻的忧思过度,一半是对一双子女的考虑。

前者暂且不提,后面一半真是有些麻烦。

先来说虞城。他这儿子长得像他,脾气也略有肖似,只是要更心急一点而已。这是年轻人的通病,只要不是太冲动,就没有关系。虞城从小就注定要成为一国国君,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他们樊国在前些年许了虞婵嫁过去的时候,就已经选了越国这边。不能反悔,只能走下去。

穆公原本有心多撑几年,帮儿女把路铺平,可惜天不遂人愿,越武王竟突然死了。局势大变,他之前的谋划都成了空。而越魏开战,越国输了,他们也连带着受了不少损失,这也是必然的。如今平王即位,见着还是个端正模样,但是回来之后,听着却是个纨绔子弟,这就叫他不得不着慌了。只是这时着慌,也已然无用。再想到女儿的那几句批语,他又镇定下来。虽然命中有大劫,但却是注定的母仪天下的命格;如今又是鞭长莫及,不是他想要帮忙,就帮得上的。

想到这里,穆公觉得面上一凉,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原来是一阵冷风夹着雨点打进了窗户。一边的宫监立刻上前,轻声道:“君上,您的身体……”

就是被虞城紧张的,现在连下人都是这一种惊弓之鸟的模样。穆公摆了摆手,道:“把窗留着,扶寡人去榻上坐着便好。”

宫监暗暗擦了把汗,急忙过去搭把手。他们这宫里的塌都是特制的,底下烘着火龙,也是公子给君上特意改造的。如今这么说,他们做下人的当然觉得好。不然,公子发起火来,都是他们底下人的责任。

樊国一向与友邻交好,前两年的战败事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等到踏青之时,那江岸边上的街市之间,人潮摩肩接踵,端得是一副热闹景象。不少人在青石板桥上驻足停留,文人墨客们偶然得了几句佳句在吟,穿着诸如藕荷、缃色等新鲜漂亮衣裳的少女们聘聘婷婷。欢声笑语,伞盖京华。而若是家底雄厚的人家,都是乘一条画舫,在水上顺流而下,丝竹声声,羡煞旁人。

王宫里出来的穆公一行人也在这样的一条船上面。前几年,他们是在岸边上走的;只是今年,虞城说什么也不让,而穆公的体力也衰退得厉害,所以只能乘船而下,看看边上的情形。他们衣着华丽富贵,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会招来别人的注意——这河水上的画舫又不止这一条。

穆公穿了一件宝蓝羽绉面紫貂皮的鹤氅,显得年轻了不少。他站在船头,望着开阔的河面,耳边还能隐隐听到岸上铺子做买卖的声音,便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便就是他撑不下去了,现在的情形叫城儿接手,也不算太难。“今日倒是热闹得紧。城儿,你将来也定然要多多出门,可不能在宫里两眼一蒙,就算完事儿了。”

“孩儿记得了。”虞城跟在他一边,闻言恭敬地道。只是他说完以后才回过味儿来,穆公这话说得十分轻巧,但是这以后……听起来怎么像在交代遗事?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道:“这外头冷了么?君父不如进船舱里去看吧?”

穆公又摆了摆手。“有些事,迟早都要说,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还想说点什么,只是一阵痰意泛了上来,旁边立即有人奉过了铜盆清水。

待这件事处理完后,虞城正想再次劝说穆公回船舱里去,突然岸上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两人一起望了过去,只见一群外头罩着纱衣的少女在挑油纸伞,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把。伞面繁花,衬着人脸如玉,煞是好看。

此情此景,便就只能叫他们想到一个人。穆公放下手里的帕子,微微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小婵怎么样了。”

当日武王来给儿子提亲,准备的礼物几十车,排出去三条街。这排场足够了,表面上看起来,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人人都说虞婵是穆公的心肝宝贝女儿,绝不是轻易能娶到的;但只有穆公自己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等武王上门来提亲。

原来按照惯例,上至天子下至平民,若是有这能力,定会在子女出生之后请人占卜一卦。这占卜的结果当然各有不同,但虞婵一生下来便有不同了——她出生之时正是夜里亥时过半,天上七星捧月,大吉之兆。穆公大为欣喜,再请人这么一卜,结果卦象把知道的人都吓着了。

天嘉富贵,及笄安宁;一朝剧变,否极泰来;得失寸心,百鸟朝凤。

这就明摆着。不论过程如何,虞婵命里注定是要当王后,而且是这天下的王后。用的还是百鸟朝凤,说明还不是普通的情况,而是天下人都心悦诚服。

一般来说,这联想便是,虞婵将来能嫁进洛都里去。但是洛都里,公子虞墴年纪比虞婵大出了十几岁,现在已经张罗着娶妻了;还有亲缘关系摆在那里,嫁过去的可能十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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