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学说道:“只要大人拨给我二千两兵饷,我这就回就大兴也行。”
李长庚瞪着眼直视朱学,朱学和他对视,李长庚忽然敛去怒色,笑道:“果然是好胆色,要钱没有,最多再给你延长一日,后日必须回去上任,大兴那里近几日可不安宁。”
就在此时,衙役回报:“大人,三十杀威棒已经打完,请大人验看。”
李长庚连看都不看,对朱学道:“你就站在这里听审吧。”
朱学拱手道:“是。”
李长庚喝道:“堂下老鸨,诉说你的状词。”
老鸨那听得懂这个,加上屁股都打出血了,趴在地上只是不吭声。
朱学喝道:“大人问话,是问你要告谁?所告何事?”
老鸨这才明白,忍着剧痛道:“奴是春香楼的妈妈,要告一位洪举人和一位钱举人,两人于昨夜合谋杀了我的女儿春香,请大人为我的女儿申冤啊。”
然后老鸨就开始哭斥洪、钱两人昨夜是什么时候到的春香楼,又是什么时候走的,然后她就发现春香死了云云。
朱学心道果然如此,洪承畴和钱士升居然涉嫌杀害真是倒霉催的。
他心念急转,连忙小声对李长庚说了些什么,然后便转入后衙,过得好一会才回来,对李长庚道:“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李长庚古怪的看了朱学一眼,待老鸨讲完,这才道:“带洪举人和钱举人。”
堂下立刻便上来六位举人打扮的年青人,不但个头一样,动作也是一样,全都是手中执着一本书。
堂上堂下都傻了眼,不是就带两个人上堂吗?怎么上来六个人?
老鸨也是张口结舌,好一会才道:“大人,我告的是两个人,不是六个人。”
李长庚道:“本府岂能不识数?你看一看,所告之人是否就在这六人之中?”
老鸨闻言仔细观看,只见左边三个二十多岁年纪,右边三个都是四十多岁,个个衣服和姿势都一样,但老鸨是阅人无数的大行家,立刻就把洪承畴和钱士升从六个人里挑出来,说道:“大人,就是他们,奴家绝对不会认错的。”
李长庚叹了口气,对朱学道:“这老鸨没认错,你得逞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认为他们没有杀人。”
朱学也摇了摇头,叹道:“下官以为,可以保一保他们的清名,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敢在京城触犯举人不得的律法,这样的人如果不受惩罚,以后人人效仿,这可如何得了?”
李长庚听不下去了,以他的阅历,怎么会不知道朱学这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因此也不理他得了便宜卖乖的模样,猛然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洪承畴、钱士升,春香楼的老鸨已经将你们指认出来,你二人承认昨夜去了春香楼吗?”
洪承畴和钱士升脸色惨白,显然是想到了太祖定的律法,但此时老鸨从六人中把他们两人挑出来,还有什么可以辩驳的?
钱士升腿一软,跪倒在地,痛哭道:“府尊大人,学生去春香楼会见春香,只是为了探讨文章而已,绝没有**之行,请大人明鉴。”
洪承畴见钱士升招了,也只能跪下,说道:“钱兄说的是真话,当时我二人只是去春香楼与春香谈论明年会试文章,并无**之事。”
李长庚叹道:“大明律法明明白白的写着,凡出入妓院的官员和读书士子,一经查明,仗六十,剥夺官职和功名,永不录用。你二人只要进去了,便是触犯此条律法,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你二人让本官如何回护?”
钱士升听得此言,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软倒在地,他考到四十多岁才中了举人,可谓是千辛万苦,如今要是被革了功名,这半辈子的辛苦就白费了。
洪承畴还好些,但也是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朱学在一旁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喜翻了,他只所以搞一出六人辨认,就是为了坐实洪、钱二人之实,好夺了他们的功名。如今得逞,心中怎能不喜?
李长庚也不拖延,一拍惊堂木,说道:“剥夺功名,那是礼部的事,本府自当告知礼部,夺去你二人功名,以为后来者戒。说,这老鸨告你二人杀害春香一事,可属实吗?”
洪承畴尽管心乱如麻,但听到李长庚问话,还是回道:“大人,我二人是读书人,深知杀人乃是重罪,如何敢犯此恶行,昨夜我与钱兄确实在春香楼与春香谈论文章,但却并未过夜,没有到子时,我和钱兄便回到福建会馆,春香楼的门子可为我们作证。”
第九十五章 熟人所杀()
李长庚也不相信两个举子傻到杀了人还不逃,其中定有缘故。但事情若是不弄清楚,怎么能服悠悠众口?
当下立刻传春香楼门子上堂。
李长庚问道:“那门子,这两人是何时从春香楼离开?你可知道?”
门子回道:“大约快到子时。”
李长庚问道:“这两人离开后,春香楼是否还有人进入?”
门子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已近子时,该来的客人都来了,从他们两人离开后,一直到天明,再无客人进过春香楼。”
李长庚出了一口气,又传问忤作:“你可验明,春香是如何死的?又是何时死的?”
忤作道:“回大人话,春香是被人扼死的,其喉骨断裂,显然杀人者力气非常大,而其死亡时间,约在昨夜子时左右。”
李长庚眉头一皱,这就不好办了。杀个人,最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一个时辰之内,杀人然后离开,并不困难。
朱学见李长庚疑难,小声道:“大人何不暂时将此案押后,先去勘察命案现场再审?”
李长庚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说着一拍惊堂木,喝道:“本案疑难,押后再审,来啊,先将两位举人押往后衙,待除去其功名后再押入监牢,退堂。”
衙役立刻喊起堂威退堂。
那老鸨却不干休,大叫道:“大人,这有什么疑难的?就是他们两人杀人,子时离开,春香正是子时死的,当时春香房里只有他们二人,不是他们还有谁?大人,你不能官官相护,你要为民做主啊大人”
李长庚哼了一声,说道:“本府审案,何须你来教导,来啊,此猖妇咆哮公堂,再杖三十。”
老鸨登时傻了,她这一嗓子又换了三十大板。这都是什么事,她是原告,告两个举人杀人,两个举人没什么事,她倒先挨了六十板。
但与官讲理谁讲的通?于是老鸨哭爹喊娘的又挨了三十板。
李长庚笑道:“你可长记性了吗?”
老鸨呜咽道:“大人,我不敢乱说话了。”
李长庚道:“本府这就前往命案现场查案,你可愿跟随前去?”
老鸨咬着牙,说道:“大人办案,是为我女儿申冤,我当然要去。”
李长庚道:“好,既然如此,本府念你有伤,无法行动,特赐软榻抬你前去。来啊,将这老鸨抬着,前往春香楼。
老鸨一怔,随即感激的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李长庚对朱学道:“你可明白了?对于百姓,就要恩威并用,才能让他们老实服贴。”
朱学点点头,他不明白?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打一棒子给个枣吃而已。不过李长庚的好意他也知道,这是在教导他牧民之道。
朱学道:“多谢李大人教导,下官初入官场,还需大人多多废心。”
李长庚微微一笑,说道:“咱们边走边说。”
说着当先出堂,堂下百姓早就被驱散,李长庚乘上官轿,朱学步行在官轿之旁。
李长庚道:“大兴治下之所以设巡检司,一多半的原因是为了保境安民。十年前大兴还算是安宁,可是近两年,常常有客商连人带货消失无踪。
本府曾经派人查过,却无丝毫线索。你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保障大兴境内来往客商的安全,你可能做到?”
朱学一怔,客商连连失踪?他是大兴本地人,怎么不知道?而且他在县衙也做了快半年,也没有人前来告状啊?
朱学道:“大人,客商确定是在大兴境内失踪的吗?”
李长庚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在疑虑何事,这些失踪的客商很是特殊,所以都是直接告到顺天府。就是王知县也不知道此事。等五日后,这些失踪客商的案卷我会随公文一起发给你,你要细心查访,三个月内,定然要有回报。”
朱学心中疑惑更甚,什么样的客商,居然还如此神秘?不过李长庚说到这里,显然是不想再多说,就放下轿帘。
春香楼的三楼闺房中,春香尸身已经收敛,但其死亡之地被忤作用白漆标记出了人形。
朱学大奇,难道在明朝,他们就已经开始用白漆标出死亡之人死前姿势?朱学不知道,何止是明朝,从宋朝开始,就已经在如此做了,这可不是后世人发明的。
朱学看看春香房中,房中的东西并不杂乱,而且摆放的颇为整齐。看不出有什么打斗的痕迹。
李长庚在房内转了一圈,就连地面上一个小小的污渍都仔细看了,但始终没有什么发现。
朱学道:“大人,看来春香死时,定然是被熟人所杀。”
李长庚皱着眉头,说道:“这房间内丝毫不乱,显然是趁春香不备,从后扼颈。而春香一个弱女子,立时便无反抗之力,确是熟人所为。”
难就难在这里,春香显然是死于男人之手,因为不是男人便无法轻易制服一个女子,将其扼死。而春香楼除了龟公和门子,全都是龟公和门子是不许进入三楼的,而且进入三楼还必须经过老鸨这一关,因为老鸨的房间就设在三楼的楼梯口,谁经过老鸨都能轻易知道。
原因很简单,因为是春香楼是木制楼板,上楼时木板会发出吱吱声音,而老鸨却是彻夜不睡的,她要处理所有和嫖客的事情。
所以老鸨可以肯定,自从洪、钱两人走后,再无一个男人上过楼,而且三楼只有春香一个人住,她是春香楼的头牌,房间是最好的,所以也不存在有其他房间客人前来杀掉春香的可能。
李长庚长出了一口气,没有男人上来,偏偏又是在子时前后死亡,要说洪钱两人没有嫌疑,倒还真做不到。
朱学仔细查看了三楼所有窗户,并没有发现什么进入的痕迹,也没有绳索留下的勒痕。
这就奇怪了,难道凶手是会轻功?飞进来杀了春香?
这又不是武侠么会有这样狗血的事情?朱学摇了摇头,把这种念头丢掉。
第九十六章 有礼在先()
朱学问老鸨道:“平日里有谁能上到三楼来?”
老鸨道:“这三楼是头牌房间,除了客人、我还有打扫房间的丫头,谁也无法上来的。”
朱学想了一想,说道:“那客人要是在房间内吃菜喝酒,是谁送上来的?”
老鸨道:“当然是厨娘送上来的。对,还得加上一个厨娘。”
李长庚正在捋须的手一顿,说道:“把厨娘传来。”
过不多时,衙役就押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厨娘上来,这厨娘肥壮之极,比起男人还粗几分。
李长庚和朱学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欣喜。
李长庚也不问话,吩咐道:“去厨娘的房间细细的搜一搜,老鸨也跟着去,看看有什么是春香的东西?”
那厨娘脸色惨白,一下就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顺天府后衙,洪、钱两人被关在一间房内,两人埋头坐着,一声不吭。钱士升两眼发直,显然是大受打击。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李长庚和朱学一起进来,两人连忙跳起身来,跪下行礼。
就在刚才,他们已经不再是举人了,礼部已经派人前来告知,革除了他们的功名,永不录用。
洪承畴还算是镇定,说道:“大人,学生冤枉,当真是没有杀人。”
李长庚点点头道:“已经查清,春香是厨娘杀的,你二人可以回去了。”
查清了?洪钱两人呆呆的看着李长庚,不知道如何是好。
按说洗清了嫌疑当然应该是欢呼高兴,可因此事却丢了仕途,再也无法做官,这可是天大的惨事。
这一正一反,高兴和悲惨交加,洪、钱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茫然。
李长庚道:“你二人已经被革除功名,此生再也无法科考,可有什么打算?”
洪承畴低下头,他毕竟还年轻,猛然经此大事,能忍住不哭,已经是非比寻常了。而钱士升年近四十,却比洪承畴脆弱的多,原因很简单,他在科考上费的心力多达三十多年,一朝成空,更是无法接受。
因此伏地痛哭道:“大人,我与洪兄确实没有当真没嫖啊。”
洪承畴道:“钱兄,此时再说还有何用?府尊大人也帮不上我们。”
李长庚微微一笑,说道:“谁说本府帮不上你们,如果你们没有好去处,我来给你们找一个如何?”
洪、钱两人一怔,随即感激的道:“多谢大人,不知是何去处?”
李长庚一指朱学,说道:“这位朱巡查,你们是见过的,他现在刚刚上任,手下正缺两个幕僚,你们可有意乎?”
做幕僚?还要做朱学一个小小九品巡查的?洪钱两人一脸的不愿意。他们就算是要找幕僚做,至少也得是五品左右的官才行。更何况,朱学还和他们有过冲突。
洪承畴正要推辞,李长庚又道:“你们在会意楼的冲突本官已经听朱巡查说过了,区区小事,何足挂怀?朱巡查,还不过来给两位道谦?”
朱学连忙上前,深深一躬,说道:“在会意楼是我的不是,还请两位不要介怀。”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道:“我把你们两人的官弄没了,给你们道过歉了,以后我可就不欠你们的了。”
洪、钱两人没有想到朱学当真向他们行礼,他们现在没有功名,就是一个平民,怎么敢当如此大礼,连忙起来对躬,说道:“不敢当大人的话,也是我们孟浪。”
朱学诚心说道:“朱学初入官场,正是需要人手之时,两位若是愿入我幕僚,我愿年付每人二千两做为酬礼,还请两位不要推辞。”
洪、钱两人几乎要跳起来,多少银钱?两千两?一个知县也不过年俸三十六两银子,就算在任上拚死拚活的贪污,一年也余不下两千两。
而这朱学一开口就是两千两,这个数字当真是让人无法开口拒绝。
钱士升反应及快,立刻施礼,说道:“拜见东翁。”他这是落水之人碰到了树枝,先抱住再说。
洪承畴迟疑一下,也终于道:“拜见东翁。”
朱学大喜,他本来还想要设计他们,可没有想到机会自已送上门,白捡了两个中过举的文人,他连忙上前扶住,笑道:“不必多礼,日后还请两位多多指点才是。”
洪承畴道:“东翁待我等甚厚,敢不尽心尽力?”
朱学哈哈一笑,说道:“好,好。来,这是六千两银票,每人三千两,其中两千两为今年的酬金,一千两为安家费用,快快收好。”
洪、钱两人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额银票,拿着轻飘飘的银票手直打颤。
李长庚捋着胡须,心道:“这小子很有钱啊,老夫要不要吃大户?”
不过朱学当着李长庚的面拿出这么多银票,当然不能忘记李长庚,伸手将四千两银票恭敬的奉上,说道:“大人辛苦公务,天还这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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