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么?张名川苦笑,他原想当她的良人来着。嘴里涩涩的,总归七公子是回不来了,没有人知道她在他这里,他还是有机会的是不是?他很可能是疯了,不然不过见她几面就有这样的想法,何况她还是原先的上司的禁脔,自始自终都不曾给自己丝毫的眷怜,除了那句,你当真是一个好人。
少爷,老爷来了。”福伯急冲冲地进来,迅速地撇了一眼旁边那个漂亮的女人,他在张家快三十年了,虽然深居简出不知道外面的世事,但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少爷保养的小情儿这么简单。果然少爷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抓起那个女的,急切地嘱咐,“你就呆在这里,我一会来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千万别出来。”然后狠狠地转过脸看他,“福伯,她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透露,谁也不行。”然后转身上了楼,福伯看了一眼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无声地关紧了地窖的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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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名川上了楼,快步走到大厅,父亲刚刚脱了大衣走到酒柜前抽烟,皱着眉头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张名川这段时间和父亲吵得不轻,假装随意地耸了耸肩,“那我该在哪里?”
张广辉眉头皱得更深,沉痛而无奈,“回家去,看看你妈。”
张名川呆了一下,“爸,您跑这里来干什么?”
张广辉沉默了一下,拍了拍儿子的胳膊,“你回家去,和你妈说,这几天我就不回家了。”顿了顿,“我给你安排好了,你尽快进京,给你安排了去欧洲读书的船。”
“不,我呆这。”张名川坚持,原因当然不全是为了忧心忡忡的父亲,但是毕竟父子连心,他忍不住开口,“爸,出了什么事?”
张广辉看了看儿子,欲语还休,终于指了指扔在一边的公文包,张名川拉开来一看,那份薄薄的文件上不多的几个字让他心头暴震,西北形势巨变,汪家居然突然同意和谈,那个不知去向的战子秦终于公开了他的行藏,七公子竟然亲自去了一趟北边,刚刚单方面宣布了与汪家合兵对抗日寇,同时也带了两个精锐师要转头南下东瑾了。他抬头看着父亲说不出话来。
张广辉叹息一声,“先看看形势再说。”无奈而苍老,张名川有些心慌,他刚刚还和夏月说过,战子秦不会回来了,可现在。。。。。。,他无语地看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突然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酸涩和无力,他只能小声地跟在父亲后面说,“爸,我留下陪你。”
张广辉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径自走到沙发上靠着闭目养神,张名川心里一片混乱,也不愿意留下,跑去厨房找到福婶,取了熬好的粥,想了想又拎起那一篮子各色时令水果,偷偷跑到了地窖里,门是锁着的,肯定是福叔干的,他皱了皱眉,打开了锁。夏月站在房间的角落,手里抓着一块碎了的玻璃,她砸破了玻璃茶几,制造了武装自己的简陋武器。他突然心痛,就好像她一直不肯吃自己给的任何食物,连水也不肯碰一口一样,她其实明白自己的虚弱,她知道她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她只是不甘心束手待毙,她那样执拗地等待一个人,对他虚与委蛇也罢,现在这样拼命自保也罢,她只是想保存自己,完完整整地等那个人回来。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羊毛裙子,还有雪白的脸雪白的手,抓着尖锐的玻璃,都割出血来,一点一滴地落在雪白的毛衣上。明明娇弱如花的女子,却被那鲜红的血点染出那样震撼的坚强,坚强得那样让人心痛。他喉咙梗塞,只能痉挛地抽动了半天才放下手里的水果篮子,又把粥放在放映机上,“夏小姐,你把玻璃放下。”
看见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按他原本的性格,他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拍掉她手里的凶器,抱着她,亲吻或者是呵斥,也许会伤心难过,但不会这样的悲哀绝望。他垂着双手看着脚下的地毯,“吃点东西吧。”酝酿了良久,他终于笑出来,“你要好好的,你的他要回来了。”看见夏月呆怔的脸,他的笑居然坦然起来,“是,七公子快回来了。”
咣啷一声,夏月原本还握在手里的玻璃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怔然之后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种飘渺到极点的微笑,眼睛柔和而朦胧,让那个笑在苍白的脸上格外的灿烂,“真的?这样快?”
是啊,这样快。他想继续微笑,但是还是很难,他突然变成她的救世主,然后又突然变成了一只狼狈不堪的落水狗,只是在这一刻,他还有保护她的能力。能保护她一刻,便要护着一刻。转身离开地窖,苦笑着回头,“别出声,别出去。我找机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张广辉抚额倒在沙发上,颓然失落,仿佛苍老了十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战锋狰狞涨红的脸,那一巴掌的火辣刺痛已然消失了多日,可那震动依旧留在心上。那一巴掌打完,战锋随即转身离开,“你给我出去,你选了这条路从此我们兄弟恩断义绝,除非要抓要杀,否则你不要再进这门一步。”
他无声叹息,行错了一步,如今什么都完了。汤剑琛虽然坐镇东瑾,却不大露面,出来张罗事情的多是一个姓张的专员,倒是有中央军陆续从海上入临江登陆东瑾,不过日本人的海军似乎并不特别给面子,一直没有较大的部队出现,如今城里的中央军也就不到一个团。其实如果战子楚或者战子秦谁放下对面的敌人,回头一扑,那么东瑾肯定会重新掌握在战家的手里,但是不论是战子秦还是战子楚谁都不会冒这个风险,他们面前的都是同样凶狠的饿狼,他们谁后退一步都要担待不起那千古骂名。中央就是看准了这个才利用他空手套的白狼,将东瑾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但是事情却有太多的出乎意料,战锋不会妥协那是一定的,战子楚也不会,可是一旦收拾了战子楚,战锋也就没有了信心,地下的部队也就散了,战子秦失却了东瑾作为基地还能有什么作为?事情原应该顺理成章的办下来毫无滞障的。但是却没有人料到战子楚和战子秦会如此的顽强,而且战子楚重伤没有了消息之后,他手下的那些部队甚至是跟着战子秦在北线的部队居然没有乱,一旦东瑾的人心不乱,那么张广辉的心却乱了起来。
东瑾的市面一天天不平静起来,先是他自己手下的部队不断的哗变起哄,有组织有准备的冲开形同虚设的关卡奔往前线,混帐的就在街上抢劫之后作鸟兽散,总算是他嫡系的几个卫戍守备团还算稳定,控制着东瑾的局面不至于失控。十几日下来,中央军驻守着城里的几个重要据点,张专员带来的特遣队带着部分中央军在全城不停的收捕,但是不论是夏月还是战京玉都像是挥发了的酒精一样,没有一点踪迹。而战子秦和战子楚那边也没有一点要谈判的风声,甚至连任何和中央交流的意思都没有。张广辉开始发虚了,汤剑琛开始接触他的时候他是不甘愿的,但是他也清楚,罗督军的日子不多了,就算战锋上台也做不了几天,更何况看汤总长的样子那是不拿下战氏父子决不罢休,那么自己跟着这些老主子或者战子楚战子秦这样的新主子还能干几天?战京玉压根就没瞧上过自己,战子楚还算敬重他资格老,战子秦笑嘻嘻的却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当真战家失势的时候他该何去何从?所以当汤剑琛带着那个拿着总统手谕的张专员坐到他的办公室里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动摇,他知道一旦扣住了战京玉,控制了东瑾又等于掐住了整个东吴的经济命脉,在外面的战家兄弟就算是完了,除了和中央政府交权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可他却没想到战子秦这么快就别回了局面,开始反扑了。不幸的是他尽力帮助了汤剑琛,但是不仅没有扣住战京玉,连战子秦的那个小情人也没有抓住。
在事变发生的当天他就开始后悔,开始后怕,东瑾混乱的局势和中央军的张狂让他烦躁,而战氏父子的平静让他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太了解战锋,越是这样的平静就越是不会罢休。更何况他以为他就是东瑾的地头蛇,汤剑琛多少还是要依仗于他的,没想到自从中央军进了东瑾之后,汤剑琛就没有见过他,东瑾几大家族的人被他扣在手里,却对他没有好脸色,就连失了势的大公子战子晋夫妇都视他如蛇蝎。他猛然间觉得自己突然成为了孤家寡人,而且似乎是最罪大恶极的那一个。
在事变第八天的晚上,市政厅的楼顶突然坠下一个重物,当初引荐他于汤剑琛会晤的郑议员的尸体在市政厅的石阶上摔得血肉模糊;第十天,随张专员一同到东瑾的那个特政处的庞处长和几个手下被人勒死在一条小巷子里,尸体被划得血肉模糊,同一日扔在监狱停尸房的刀疤董六的尸体不翼而飞,汉和帮的龙头老大董震林人在龙平露面,宣称迟早要回东瑾去给兄弟们报仇。原本蠢蠢而动的其他帮派现在甚至是他亲自去请,都不肯出头帮忙“维持治安”了。而且传闻说董震林手下当年那个最狠的少年杀手贺五回到东瑾了,一时之间政府当中十室九空,拿枪逼着也没有多少官员敢去办公,东瑾的市面一日日看着混乱了起来。张广辉相信暗中回到东瑾的不仅是贺五,战家经营东瑾这么多年,除非战京玉和战锋死,不然绝对不会放弃东瑾,当初汤剑琛在东瑾折腾了这么久都没有人相应,他怎么就这么傻,甘心给姓汤的做了枪使?
今日的这个消息当真是让他绝望了。战子秦看似倜傥浮华,其实却是比他父兄更是狠辣,汪家与日本人苦战,他突袭了汪家的后方,兵临辽河逼着汪墨涵和他签订了合议,转头就给了日本人狠狠一击,不过十余日的功夫,竟是将日本人完全压缩到了山北,腾出手来,已是亲自带了两个师回兵东瑾了。而这一切,战子秦既没有公告也没有密电警告,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与中央斗狠,吃定了中央也有理亏,不敢动他老子娘,是要逼着中央的势力自行退出东瑾。中央军当初不敢下血本与战子楚在天苍争夺,现在战子秦一路飞驰东瑾,他们想动也是晚了。总之,他选错了路,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被命运的轮盘转了一圈,又到了要抉择的时刻了。
但是命运总还是有转机的,一封信被送到他办公桌上,上面的话很简短,战京玉要见他。他手指捏着那一方短笺,心思转了无数,先是防着是汤剑琛的试探,又是怕在战京玉面前显得示弱,足足拖了五天,才按照信上面的要求给了战京玉回应。当然他不会让战京玉来定会面的地址,他如今还占着上风,战京玉要见他只有按他说的来。他把地点约在了郊区的别墅。
195
夏月揪住了张名川问战子秦什么时候能来,张名川不能回答,问战子秦回来会是怎样一个情形?张名川也不能回答,战子秦的举措太过出乎意料,居然和家族的死仇结成了联盟,虽然如今与日本人对垒于西,胜负难料,但是却是不担心汪墨函再扰他后方,可以干净利落的回头收拾他们了。这个人这样诡谲狠辣的事情都做出来了,那么后面他还要做什么当真是难以预料,到目前为止,战子秦还不曾和东瑾的任何一方联系过,他要怎么做,实在是不能预料。
夏月放开了手,依旧有些怔忪,呆呆地由着他给自己包扎流血的右手,突然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张名川吓了一跳,一把抱起她放到凳子上,“你怎么了?”
夏月突然笑了,“谢谢你,我没有事,麻烦你给我倒杯茶。”
张名川看她脸上异样的红晕,心里莫名就是一酸,默默给她倒了杯茶,却看见她取了汤勺正在吃他刚刚拿下来的粥,那粥还热着,烫得她樱唇殷红,眼睛也湿漉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看见他看过来,不由得嫣然一笑,突然吸了吸鼻子,竟是喜极而泣,“谢谢你,给我这样一个好的消息。不然我当真要支撑不住了。”突然垂头,纤细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我和孩子一起感谢你。”
张名川低头呆住,他一直关注着她,总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情绪来,竟是没有注意,她宽松的衣衫下面,依稀确实是有了孕妇的身形,大约是她太过瘦削,她不说竟是一直没被发现。不禁低头苦笑,“是我该多谢你,这样信任我。”
只见她抽泣着扯住笑来, “我原以为,就要和孩子一同死在这里了。”
张名川心里似乎是空茫,又似乎满溢着说不出的酸楚,觉得自己那样自甘自愿的可笑又可悲,竟也是莫名奇妙的笑了起来,“说来也是我们有缘分,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似乎从来说什么都是多余,他笑着,嘴里发着苦,“我父亲不知道你在我这里,我晚上送你换个地方吧。”
“不用换,夏小姐在这里没有更安全的了。”突然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两个人一跳,张名川猛地回头,只见父亲已然站在了地窖的台阶上,身后站着惊惶不安的福伯。
张广辉慢慢走下来,张名川看了一眼呆了的夏月,“爸,我打算送夏小姐出城去。”
张广辉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开口,转头面对夏月,“夏小姐,不,该是称呼七夫人,张专员和汤总长都快将东瑾翻遍了也没能找到你,没想您却躲在这里,小儿说得对,这当真是缘分。”
夏月从震惊中缓过劲来,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地站起身来,强作镇静地看着张广辉,她并不认识他,只是听战子秦偶尔提过这个人是战锋的心腹兄弟,也正是因为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背叛战锋,战子楚战子秦两兄弟才放心各自远征,也正是因为信任他,所以才会将最柔软的腹部留给了中央,导致东瑾失陷。她看着张广辉灰暗阴沉的脸,双手都在发抖,她知道以战子秦或者是战子楚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眼前这个背叛者,可是很有可能她和孩子也根本看不到那一天,他要将自己怎么办?教给汤剑琛?或者那个眼神猥亵的张专员?她不寒而栗,不是说战子秦就要回来了吗?他不怕战子秦和他秋后算账?
“名川,请七夫人上来说话吧。”张广辉慢慢转身,慢慢地走上了台阶,留下夏月和张名川相对无言,沉默了半晌,夏月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走向了台阶。
张名川过去扶她,感觉她冰冷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扶着她慢慢一步步走上了台阶,张广辉站在外面,看见儿子扶着夏月的手,皱紧了眉头,率先起步走向了大厅。夏月却站住了脚,“张司令,对不起,我很累,有什么话可不可以明天说?”
张广辉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苍白而美丽的女人,“也好,明天罗夫人也会过来,一同见面再说吧。”
夏月看他走远,才慢慢松开了张名川的手,战京玉要来?她听张名川说过,战京玉是一直被汤剑琛软禁着,张广辉是要用她来和汤剑琛谈条件吗?她想到汤瑾琛两次警告自己离开东瑾,不由得心里一阵的难过,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天?战子秦会为了她和孩子妥协吗?妥协了会怎样?
张名川突然开口,“你不用担心,不管怎么说,我说了送你出去,就一定送你出去。”
夏月勉强地笑了一下,“谢谢,不管怎么说,我都谢谢你。”
贺青阳、董震和胡萝卜商议之后,决定由贺青阳进入张广辉的别墅探查,董震在外接应,胡萝卜准备好船,随时准备离开东瑾。事情玄妙的厉害,胡萝卜接到过夏月的电话是十天之前的事情了,可如果夏月在张广辉那里,那么为什么不见张广辉和七公子那边的人联系?张广辉原先还绷着不肯谈,现在已经狗急跳墙一般什么消息都信,别墅外面那些兵与其说来是为了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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