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衡按住他的衣袖,“老张,你坐下,前面汪家元气未伤,近十万人顶着呢,我们一撤,跟着就会掩杀过来。这事得好好议议。”
张龙山急道,“这可不能再议,黄搏勘一死,天苍那里门户一开,东瑾那边就保不住了,等中央军一进城什么都晚了。”
华天皱眉,“汪家刚刚内讧,可我观察,那边阵地依旧剑拔弩张,倒似要找我们晦气的样子,怕是汪家老二要拿我们立威,我们这里一动,他肯定会发狠进攻,七公子这边战车又没了油料,我看这决不能轻举妄动。”
郝孟平手撑在桌子上,“不能妄动?怕他个什么?东瑾就是张广年的三个团,我看死那个不要脸的王八蛋不敢拦我,你们依旧在这里顶着,我带一个师回去,非将他的心肝掏出来看看成色!”
华天看他一眼,又看向战子秦,“张广年干出这等事情来,那是铁了心要跟着汤剑琛走了,虽然说只有三个团,但是老帅在他们手里,我们投鼠忌器,这……。。”
刘衡瞄了一眼战子秦,“要不给南边联络一下,黄搏勘的新十六旅不是草包,副旅长张年也不是窝囊废,他决不会让黄搏勘白死,四公子如果也在,他们那边近东瑾,让他们什么也不管,赶紧回救。”
“这更不可能,对着天苍的是中央军的第一军,姜中远的头号王牌,他们也是一动就会被人猛追猛打的,他们比我们这里危急的多,我看还是我们这里抽人。”郝孟平挥手制止刘衡,看向战子秦,“小七子,那可是你老子,你说句话,老伯我连夜带人回扑东瑾。”
战子秦一直咬牙皱眉地听着,郝孟平这一开口,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我如何不想回去?”突然站起身来,“诸位叔伯同僚,如果信得过我,就给我十天时间,我们势必重返东瑾。”
他素来儒雅随意,除非是骂人,不然说不了几句话就笑,这一下突然起身,面向墙上的大地图,脸上却是森然不动,就是前几日攻击到最紧急的时候,都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脸色,东瑾是他们所有人的根本,家眷亲属都在东瑾,如今全然在汤剑琛的手里,只要有一线希望谁都是心头一跳。郝孟平被他脸色慑住,想了半天才敢开口,“七公子,和中央谈判可不是老帅的意愿。”
战子秦长出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看着不知道哪里?“我会和那些王八蛋谈判?郝军长小看我了吧!”突然转过身来环视全场,“哪位想着和中央谈判的可以直接开口,现在要是不开口,以后都别再计较。”
郝孟平看他一眼,又扫了全场,“老帅怎么办?”
战子秦冷然道,“他们不敢动父亲,诸位放心就是。”
白天齐缓缓抬起头来,战子楚重伤的消息对他的震撼最大,半天都是脑子里一片的空白,众人方才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见,这时候眼前的东西才是清楚了起来,涩涩然开口,“不知道七公子可不可以和我们说说都是怎样一个部署,大家也好安心。”
战子秦缓缓地把眼睛转向他,静静开口,“当然需要白军长努力才是!”突然手一挥,重重压在军事地图上武垭山口的位置,“各自回去准备,就是明日凌晨,我们冲出武垭山口!”
全场都是哗然,这个时候防住汪家还来不及,做什么主动出击?一旦开打,如何十日之内转向东瑾?华天心里更是清楚,四公子要独立,他和白天齐都是清楚的,中央以这个为名下手,是抢了先机,一旦通电全国,那样他们再动手那就来不及了,只有将东瑾夺回手中,才好和中央谈判,战子秦这是要干什么?打汪家向中央邀功?那是要……。
看了一眼白天齐,森森然开口,“七公子还是说清楚,打汪家是为了什么?另外就是…。”顿了一顿,“四公子那里怎么办?”
战子秦冷笑,“华参谋长,您自己看,如今考虑四哥是太早还是太晚。”淡淡然撇了他一眼,“你放心,四哥知道了也未必会嫌你。”
华天和白天齐对视一眼,说不出话来,四公子远在西边,他们这里着急也是没有办法,可是这个七公子突然要打汪家却是要做什么?
184
汤剑琛到了东瑾之后就一直住在松林宾馆的701号,松林宾馆其实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别苑,设计者别具匠心,园内大小房舍,一套衔着一套,套套不同,各有特色,后来被一个富商买来改建,除了一栋主宅作为对外招待的大堂,其余的房舍都修缮一新,专门接待来自五湖四海的贵客,像汤剑琛住的这就是一栋中西合璧的独栋小楼,隐蔽在密密的雪松林子后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卫士把守,却全是一色的灰黑色中央军制服,原先墨绿色制服的东瑾卫队已是没有了踪迹。
小楼一楼临湖而建是个颇为欧化的会客厅,汤瑾琛歪在柔软的皮革沙发上微微皱着眉头,冷着脸看着一脸得意的袁举,心里一阵阵的恶心,“袁主任,光荣负伤怎么不去歇着?那个张专员没又给你什么新的差事了?”
袁举远远看着她美艳的侧脸,干笑了一声,“六小姐说的是。张广辉这个老家伙很不干脆,张专员想请汤总长和他譬讲譬讲形势。”他在控制战子秦的第三办公厅的时候被不知哪里来的子弹打穿了一只胳膊,子弹卡在骨头上,医院乱成一堆,至今还找不到敢给他做手术的医生。
汤瑾琛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你怎么没有抓到夏月?有了她,就不怕制不服战子秦,也就不怕张广辉不死心塌地的了。”
袁举冷笑地看她一眼,“战子秦一个风流公子哥,离开了东瑾,能有什么作为?六小姐急着要找那个姓夏的女人,是想报私仇?”
汤瑾琛冷笑,“袁举,你可真是小人之尤!”
袁举撇撇嘴,“哎呀,我真该死,怎么忘了,如今六小姐的亲密爱人是姜大帅的六公子,我可不是那壶不开提哪壶吗?”
汤瑾琛不想再搭理他,起身就要走,袁举叹息,“这女人心可变得真快,不服不行啊。”
汤瑾琛不屑地撇他一眼,轻轻笑道,“我不怕告诉你,我当初喜欢他,现在还是佩服支持他,你们这种人,也就是点偷鸡摸狗的腌咂手段,给他提鞋都不配。”优雅地微微弯下腰,芬芳轻软的长发垂下,撩拨着他的情绪,“你小心一点,要是我大哥知道那天伏击罗菁的人是从你那里获得的消息,你说你该怎么办?”
袁举眼里冒出火来,看着她优雅地飘然而去,狠狠地啐了一口。
汤剑琛陪着总统特使张秋田从书房出来,迎面遇上汤瑾琛,笑道“六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汤瑾琛淡淡扫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上楼去了。
汤剑琛静静地吸烟,张重也不生气,径自笑的弥勒佛似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我这次来搅了六小姐的好事,总长可不要怪罪啊。”
汤剑琛坐到沙发上,将烟在烟灰缸里熄灭,也不答话,向袁举轻轻一扬手,“袁举,给张特使说一下情况。”
袁举立正正要汇报,张秋田赶紧摆手,“坐,坐,袁主任辛苦。”说罢笑眯眯地听着他汇报对东瑾的控制情况,完了歪着圆滚滚地脑袋想了一想,“这么说来,有两个很重要的人物没有找到。战大小姐罗夫人和那个夏小姐都不见踪影吗?”
袁举虽然坐着,却依旧将背挺的笔直,负伤的胳膊挂在胸前,“是,这两个女人运气好,据说是一早都出了门,我们行动的时候都不在住所,动手太仓促,未能监控,所以。。。。。。”
“袁秘书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责任,不过这两个人非常重要,还要辛苦袁主任务必将她们捉拿归案。”
袁举亢声颔首,“是,卑职一定竭尽全力。”起立敬礼,恭敬离去。
汤剑琛嘴角却挂着冷淡的笑意,看他出去,轻轻在烟灰缸上磕了磕烟灰,“张特使还有什么吩咐?”
张秋田“啊呀”一声,“怎么敢吩咐汤总长,鄙人一切都是执行总统的直接命令,如今东瑾已经掌握在我们手里,南面那边也十分顺利,总统的意思是尽快稳定局势和日本人谈判。”
汤剑琛深深吸了一口烟,“战家老四老七全不在东瑾,战锋也不肯配合,稳定局势谈何容易?”
张重依旧笑眯眯的,“昨晚中央军已经突袭突破了战子楚在湖都北线的阵地,战子楚本人也负了重伤,南线已不足虑,北边战子秦侥幸胜一阵,毕竟不能服众,又被汪家逼的死紧,粮饷军需全掌握在我们手里,又何足道哉?”
汤剑琛吐着眼圈,“战家父子不是那样简单的人,我这边的消息战子楚确实负了重伤,不过还在指挥部队。战子秦至今没有动静就是最大的动静,他不联系我们,说明他还有翻盘的决心和自信,他的不少亲信还在城里,譬如战子秦的办公厅主任方军,以及不少他安置的得力官员,特别是他和汉和帮有特殊的关系,这东瑾城里我们能不能稳的住还是个问题。”
张秋田重重点头,“汤总长果然是深思熟虑,非常谨慎。所以我说,抓到战京玉和那个姓夏的小美人分别稳住东瑾的官员和战子秦最是关键,至于那个方军,不用管他,很快他就会自己跳出来,方家在东瑾上百年的基业,他舍不得的。”
汤剑琛不动声色的吸烟,嘴角淡淡冷笑,“张特使果然是目光犀利,切中要旨。”
张重哈哈笑了两声,“不敢,不敢。张某一届书生,不比总长这样大权在握的将军,殚精竭虑为总统分忧,是张某的本分。”
突然楼上传来哐啷一声瓷器砸碎的声音,张秋田似笑非笑地觑了一眼汤剑琛,果然看见眉角一跳,一个卫士惶然下来在汤剑琛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张秋田干笑了两声起身,“是罗大小姐在楼上吧,那么罗夫人该是也在府上喽。不打扰了,昨日忙了通宵,汤总长务必注意身体。“
汤剑琛微笑送客,表情隐隐透着阴冷,看着张秋田一步三摇的肥胖身影钻进汽车绝尘而去,生生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回头问那卫士,“怎么回事?“
那卫士赶紧回答,“是罗夫人,要见您。“
汤剑琛皱了一下眉,“不见。”形势不是他能掌控的,战京玉的任何要求他目前都不能答应。
张秋田和袁举出了门,张秋田收敛下痴肥的笑容,“袁主任,那个夏小姐当真不在汤总长的手上?”
袁举托着伤胳膊,“不在,他倒是让他妹妹赶去了的,战子秦的卫队抵抗的很激烈,可能是趁乱跑了。”
张秋田注视着他,“你保证?不是庞南生私底下收起来了?”
袁举摆手,“没有没有,庞处长是和我说过,可是他也是以大局为重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夏月收起来。”
张秋田点头,“抓紧搜捕,她娇滴滴一个大小姐,肚子里还带着战子秦的种,跑不出去。”
袁举给他拉开车门,“张专员你放心,肯定是汉和帮的人藏起来了,我有办法翻她出来。”
汤剑琛跟着妹妹站在窗前看他们两个离去,默默地放下了窗帘,“夏月当真失踪了?”
汤瑾琛点头,“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和战子秦的卫队开始交火了,后来我问了他们家的赵妈,夏月根本就不在家里,听说是接了朋友一个电话,前一晚就出去了。”
汤剑琛猛然抬头,“他们提前知道消息了?”
汤瑾琛摇头,“不像,她什么都没带,还说很快会回来。”
汤剑琛捏着眉头想了想,看来还是她运气比较好,可是能不能避开袁举还有庞南生他们的全城搜捕就难说了。他原本想着夏月在他这里,再怎么样也不会让她受到张秋田和庞南生的猥亵,可是她居然失踪了!
185
夏月所住的地方是袁举重点攻击的地方,但是那一晚夏月却并没有住在福夏路的宅子里,她陪在宋芝琦的小公寓里安慰着默然不语的宋芝琦。方家逼婚到了家门口,方父的四太太全然不比徐馨自矜身份,一个巴掌就把纤弱的宋芝琦打到在地,夏月原本等着她一同过来收拾行礼,却接到方军的电话,急急赶过去,却看见方军被关在公寓的门外干跳脚,“夫人,我想来想去,她只有你一个朋友,只好请你来劝她。”
宋芝琦拉开房门,一下子把他推开,牵了夏月进门,颓然伏地痛哭,“你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自己可以什么都不顾,他怎么能找你来安慰我?”
夏月抱着她,“我们不说他,我们同病相怜,可以互相安慰。”
宋芝琦的声音发抖,“你比我幸福,七公子不像他。”
夏月瞟了一眼在外屋团团转的方军,脑子里一时间有些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个人呆着,就这样坐了一夜。
也正是这样一个插曲,居然让三个人在张秋田周密的计划中打了一个擦边球,没有被第一时间抓获。凌晨时分,城里四处枪声骤起,方军率先惊觉,董平冲进来拉着夏月和宋芝琦就出了公寓,街上影影绰绰到处都是兵,方军远远看了一下服色,怒骂道,“张广辉这个老狐狸居然背叛了总司令。”
夏月和宋芝琦都是一阵迷惘,只能由他们牵着沿着街边的房屋阴影小心移动,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拐进一个小巷子的尽头,董平上去敲门和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就将他们带了进去,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冷飕飕的摸黑又穿过了几个房间,终于转进了一个地下室。油灯点起,一个脸上带疤的中年男子拿了几套衣服过来,恭敬地打量了他们一下,并没有说话,方军的脸在灯下狰狞阴冷,董平一边换衣服一边咬着牙,“这是我六叔家,你们在这里呆着,我去外面看看。晚上六叔想办法送我们走。”
方军出去打探消息,董平去联系偷渡的渔船,夏月和宋芝琦换上了普通的衣服,心惊胆战地在地下室等了一个白天,傍晚时分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正当她们惶恐不安地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半大的孩子冲进地下室,拉开一扇小铁门,拽上她们就跑,跌跌撞撞不知在黑暗中跑了多远,突然一片光亮在眼前,那孩子将她们推如亮光重,咣当一声关上了她们身后的铁门,消失不见了。只听那门里一阵枪响,两人眼看着鲜血从门缝里流了出来,宋芝琦眼疾手快随手拿过旁边墙上依着的一根扁担把铁门顶上,拉上夏月就沿着那巷子冲了出去,外面正是东平洋纱场的大门,恰恰晚间下班的女工涌出,两人之前都换上了粗布的棉袍,如今混迹其中漫无目的地跟着人流走着,远远只看着穿灰黑色制服的军人扑过来,将一个个女工掰过来查看,两人都吓的腿脚发软,当即撒腿就跑。突然江上传来尖锐的汽笛声,有人尖声高叫,“日本人的飞机!”人群更是慌乱,夏月漫无目的跑着,听着身边一声巨响,骤然一股气流袭来,她也不知道躲避,募然回首,宋芝琦已是不在身边,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只听着耳边尖叫声,哭泣声,呼喊声响成一片,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呆呆看着。突然有人猛的把她扑倒在地,随即一阵爆炸的气流袭来,巨大的气浪几乎让她窒息,恍恍惚惚被人拉起,透过脸上散乱的发丝,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穿着深绿军装的高个子男人跪在自己身旁,粗糙温热的手指正在擦拭她脸上的灰泥,耳边轻轻有人呼唤,“夏小姐?你没事吗?”
猛然眼泪涌出眼眶,紧紧搂住那人的脖子,心里骤然一松,软倒在他怀里,他又来救她了。
宋芝琦醒来发现自己被扔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头顶一盏雪亮的日光灯晃来晃去,照得她头晕眼花,烦恶欲呕,猛然有一张巨大的丑脸凑了过来,恶臭喷在脸上,“嘿,这小美人醒了!”
随即被人拽起摁在一张凳子上,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当视线转到一个吊在房梁上血肉模糊的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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