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拄着锄头的人个个儿面黄肌瘦,瘦骨嶙峋。胡子一把的老人三两个一组抬着巨重的石块儿,脚下的草鞋磨得破破拉拉,连着皮肉触目惊心。
锦娘实在看不过,盛京之内,如此刁风滋长,跋扈横行。
起身想要下去,独孤窦泽一把拉住瞪了她一眼似乎要她别多管闲事。锦娘气道“天地万民皆为皇室子民王爷难道袖手旁观。”挣了手跳下马来。
那一堆人高马大的侍从发泄过后跨了马相继离去了。锦娘小跑着过去,竹影和暗香也相继跟了过来。其余的人因为独孤窦泽不发话都等在原地。
锦娘随便拽了一个问“老伯,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老汉气踹嘘嘘又见锦娘天姿国色赶忙道“此处不可久留姑娘还是快走吧。”
锦娘又道“此处离盛京不过几十里地天子脚下如何敢这么目无法纪。”
那老汉手拄着锄头道“看姑娘的打扮是京城里的管家小姐吧,如今哪儿还有什么法纪可言。”锦娘四处望了望又问“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老五头快点吧。”一少年轻一点的男子叫道,从高处跳下对锦娘道“小姐还是不要管我们的闲事了。”竹影抢着道“你这人怎这般不知好歹我们小姐也是想帮你们。”
那男子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道“就凭你们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实话告诉你吧,我们都是被临安首府老爷抓来的苦力,老爷瞧中了这块儿地方,限我们一月之内盖好避暑山庄。”
竹影道“他凭什么如此嚣张。”那汉子更加不屑道“就凭他是风丞相的表亲。”
竹影跺着脚道“你这人怎这般模样。”“好了。”锦娘厉声阻止,她知道他们是麻木了。
那老汉接着道“小姐别气,他这人就这样。风首府仗着朝中有人,烧杀抢掠,在地方为所欲为,向来不把俺们当人看待。”往后一指道“这地方就是前不久从一个员外手里抢来的,说是府上十一姨娘生了小孩儿,要给她盖个避暑山庄坐月子。这不把俺们都抓来了吗。“
锦娘道“那你们为何不逃。”
那壮汉道“逃,往哪里逃。且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给俺们逃了。那俺们的妻儿老小怎么办。首府大人手里捏着俺们一家人的命。小姐你还是快走吧,别一会儿监工官爷来了瞧你如此美貌再将你抓了去。”
那老汉也急急道“是啊小姐还是快走吧,俺家闺女就是给他们抓走的,如今是人也不见尸也不见。可怜俺和她娘就这么一块儿心头肉。她娘硬是哭瞎了眼。”说着垂下泪来,那壮汉有些不耐烦挥着手道“你想救我们也行,拿银子来,一人一百两白银交上首府大人就可放那人离去。”
那老汉推着他道“小姐也是一番好意。”转过来对锦娘道“您就是交了钱过不了几日又会定个罪名给抓进来。您快走吧,别真的连累了您。”说完二人背着竹筐背石块儿去了。
竹影被他们说的有些害怕,拽了拽锦娘的衣袖切切道“小姐,走吧。”
锦娘被她们扶着走的沉重。
独孤窦泽靠在榻上,见她灰头土脸的回来沉声道“走吧。”身后燥热的汗腥味被越甩越远。
“现在可是还觉得本王做的不对。”
锦娘抬眸道“妾身知道王爷心系天下,操劳万民,只怪妾身久居深闺,未闻世事。见识浅薄,妄王爷莫怪。”
他伸手附住她青葱洁白的手背道“可以不走吗。”
锦娘心中一滞,眼光微闪,低低的垂下脸儿去。“妾身不明白王爷此话的意思。”
“本王不想跟你再打哑谜。”他就想要她一句准话。
锦娘心知瞒不过,抬眸问“王爷为何选择妾身。”
他握了握她的手道“因为本王相信你值得。”
值得,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她不过是个世俗的女子,心怀微小,安于世故。所以她不值得。
锦娘抽出手笑笑道“谢王爷垂怜。”
他瞧了她半晌不知其意,她说他不相信她,不愿意告诉她实话,她说的这些他都在尽力克制。难道她感觉不到吗。
或许他始终不了解女子的心意。
正文 第七十四章,见闻(二)
路途默默被锦娘耽搁了一下到了镇上已是昏黄时刻。过了好几家客店一队人马才停下。锦娘知道他都是事先选择好的。
他们住天字第一间,竹影和暗香排在旁边。进了房门他将包裹递上道“换好了下来吃饭。”锦娘接过打开里面露出里面清一色书生模样的轻纱长袍。锦娘洗掉脸上的胭脂水粉,拔了发簪拿黑色缎带束好,往铜镜前一站,好一个嫩白/粉面的清俊小生。女扮男装。办事方便许多。
“小姐,您好了没。”竹影拍着房门叫道。
锦娘开了门,她二人也换了衣服。蒲黄色的书童妆两侧各盘了发髻。哧溜着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瞧着她。锦娘扑哧一声笑道“还别说挺适合你的。”
“小姐又打趣婢子。”暗香捅捅她道“该叫公子。”
竹影拍了下头道“对哦,我怎么给忘了。”锦娘笑着原地转了个圈道“要是再叫错本公子可要罚的哦。”主仆三人互相打趣了一番才一同走下楼去,拐角处迎面碰上店小二,绕绕头狐疑的盯着她们看了半晌。竹影回过头去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俊男吗。”一句话说的其余两人掩着鼻子低笑。
他坐在西南角独自饮酒,其余的侍卫零星的散散坐在屋里各处。锦娘过去拦了他的酒杯。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责怪。
不远处坐着几个壮士,横刀竖肉,瞧着像亡命天涯之徒。凯凯的谈着京里的事情。
上首的一个道“你我兄弟四人同生共死这么些年你就不能听大哥一句劝。”
另一个道“当初说好行走江湖绝不插手官家的事,如今大哥要去可去,兄弟我绝不挡道。”呯的一声酒碗摔得老响。
那男子道“此一时彼一时。三弟好生愚蠢,圣上驾崩太子被持如今天下大乱。正是你我兄弟建功立业之时。”
“可你为何不投奔萧将军。”
“其一萧将军血洗三皇子府邸残害皇家宗嗣,我看四王府那把火起的蹊跷。如今又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不正言不顺。而二皇子虽有夺嫡之嫌但毕竟是皇室血脉。其二萧将军在皇城蓄谋已久手中多少能人异士你我兄弟去了岂能有用武之地,二皇子长戍边关定喜骁勇虎狼将士你我去了哪有不用之礼。”
左右两个人也帮着劝道“三弟就听大哥的。”
那人一拍桌子道“好,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出发。”匆匆的叫小二结了帐离去了。
锦娘这才知道短短十几个时辰朝中就翻天覆地,萧衡也胆大干脆拔剑就开杀。原先凤鼎城以为只要站得住舆论靠着有二王爷兵力相助他不敢妄动,可谁知他干脆就不讲道理。再说二王爷哪儿有那么傻封地再多也不及皇位威风。
再看独孤窦泽,一脸平静的吃着饭。京里肯定以为四王爷已经命丧火海了。不过他们拍拍屁股走人那四王府一大家子不就倒了大霉。青墨和婉情,会不会此时已经香消玉殒了?锦娘这样一想便觉得自己贪心。她依稀记着他似乎说过,除了感情他什么都可以给。那不是和她期许的一样。她这辈子从来也没打算和谁缱绻一生。只求顺顺当当的消磨时光。或许正是他大方她才会迷了心智贪婪起来。又一想这辈子什么都享受过了,唯独缺一样自由。而他给的荣耀生活恰恰要用自由去换。
独孤窦泽见她漫不经心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道“一会儿要连着赶路,路上只能吃干粮。”
“哦”锦娘胡乱的应了一声,大口的喝着碗里的汤。原来他方才开房间是给她换衣服用的。想来也是,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游山玩水。
他们果真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摇得她腰都快散架了。只靠着掀帘儿看外景儿解闷,看着看着只觉恻隐之心顿起,到处都是徭役压轧,百姓生活原来如此艰苦凄凉。于是连景儿也懒得看了,不禁又想起那签言来。她到底是去是留。现今离开他也顾不上找,可是天下之大还真找不到她一个柔弱女子的安身之所。思来想去满心牢骚,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路上锦娘起了反应,捂着肚子干呕起来。独孤窦泽想为她把脉,锦娘知道玲珑塔的人都通于药理。死活不让他看,只推说是长年不出门一下子赶了这么多路不太吃得消。他骂了声女人真麻烦半信半疑的放下手去。锦娘长长的叹了口气五指抚上小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孩子,你的到来对我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煎熬了两日后马车终于缓了下来。锦娘睁开眸子问“是不是快到了。”
独孤窦泽瞧了眼她毫无血色的脸道“嗯,一会儿你好好休息一下。”
熟悉的方言源源不断的输入耳内,锦娘权当是做梦。但是离开这么多年她从未做过这样的梦。半狐疑道“我们来了哪里。”
他含笑的望着她道“岭南东坊。”
锦娘倏一下坐起身来挑了帘子朝外看,果真是她的家乡。岭南虽贫瘠但地势险要,依山傍水,水势湍急,山路险要,易守难攻,又是北祈的东西分割点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要不是如今自家都需要平定内乱他休想这么容易就得到此地。
瞧着她诧异的表情他问“可是觉得亲切。”
锦娘放下帘子懒懒道“没有感情何来亲切一说。”
“你倒真是女子里少见的冷情。”
锦娘笑笑道“所谓有爱生情,妾身来到这世间从未享受到什么是爱,没有被爱如何知道爱是个什么东西。又哪儿来的感情可言。况且王爷不就是瞧中妾身这点吗,情感太浓难免有所牵念又如何与王爷同心共德。”
他听后哈哈一笑道“本王只是说了一句就绕了你这么多话,你这是拐着弯骂本王对你不好。”
“妾身跟王爷是需要与被需要。”
听她如此言语他拉了脸色沉声道“你凭什么认为本王需要你。”他讨厌她过于理性的言辞,入府一来她确实没像其他女子一样耍过性子闹过脾气,封了侧妃也表现的大方沉静。的确是安内的好手,一个男子在外忙碌必先保证后院安稳。正是因为这些他才选中她,可她说出来他听了就是不舒服。
瞧他翻脸锦娘也不生气,“就凭妾身淡名薄利。”这话她老早就说过,这么做也是要他放心。无所谓也就不存在有和没有,他也不存在防与不防。
车马驶到深处,岭南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六月天气,栀子花开得繁盛。浓浓的盖了整个儿岭南的上空。
正文 第七十五章,落脚
今日开始恢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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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了两日锦娘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独孤窦泽出门办事去了,她依旧是书生模样的打扮。对外称是他的幕僚,一行人住在守城的司马王寿诚府上。司马府早将主室腾出来给他们居住。阖府搬到了新僻出来的后院居住。直到日落西山锦娘才从床上起来。“来人。”
暗香和竹影守在外面,赶忙过来问“公子有何吩咐。”
锦娘抚了抚肚子,暗香机灵一些锦娘对她道“去准备些吃食来。”
竹影道“大人说晚上为王爷洗尘公子要不再忍忍,不差这么会儿功夫。”
锦娘思忖了一番点了点头,只能拿屋里的茶水充饥。
四下里转了转,东坊大户人家的溪水画澜做的娇致,比京城里那些贵府宅邸富丽的多。这画楼背后就是一大片湖水,青绿澄澈,两岸细柳弄枝。窗边设一长栏拂手刚好坐着观景。只可惜她们现在寄住不得尽兴的赏玩。即便如此还是把竹影和暗香两个北方丫头迷得眼花缭乱。坐在锦娘对面直夸景致迷人。主仆三人坐着闲聊时间不知觉快了一半。
屋里的亮光一点点吞噬,锦娘伸了脖子朝门外道“王爷怎么还没回来。”
暗香怕她着急安慰道“王爷带了一行人出去的不会出什么事。”
锦娘叹了口气道“我倒不怕他出什么事,只怕王大人弄出什么事儿来。”
暗香道“小姐是说王大人绝非跟王爷一条心。”
锦娘微微颔首“我也不敢确定,但方才下车时看到王大人他给我的感觉是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人。”方才从王寿诚的眼里就可看出他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绝非不安心做一个守城司马,既然他是个这样的人为何独孤窦泽还要选择来这里。她大致明白他为何现在依然要她以男装示人,王寿诚既然不知道她的侧妃身份她也就多了一份保障,同时他也少了一份负担。
“正是有所图才有合作的可能。”他推门进来,暗香和竹影吓得赶忙起身行礼。独孤窦泽摇一摇手示意她们下去。
锦娘合了窗户见他直直的盯着她不禁面上一红,嗔道“妾身此刻是男儿身一定不及女儿柔美,王爷还是赏景的好。”说着就要转身去开窗户。
独孤窦泽一把按住她的手道“美景虽好可惜不是活物,哪及得了本王的侧妃心思如此细腻敏秀。”
锦娘抽出手道“王爷又打趣妾身。”
他走到桌前坐下擎起茶盏正了正色道“本王与王寿诚此时各自手中都有牵制对方的筹码所已本王才会来此落脚。”
锦娘走过去问“很危险吗?”
他灿然一下道“你是怕强龙拗不过地头蛇。”
锦娘为他添了水道“先不说拗不拗得过的事儿,王爷来此定是想在这儿扎据。再观天下形势决定退守,但王寿诚的势力在这儿早就根深蒂固。咱们初来乍到那些乡绅德士保不齐要造乱。再进一步说一股新生力量的注入定然直接阻碍土著的利益,他们心里肯定是百个不愿意,王寿诚不降让他们臣服谈何容易。”
他擎起茶盏慢慢的品淡笑着道“锦娘,若你是男子本王定会请你做参谋。”
锦娘被他扰了思路抬眸道“妾身跟王爷说正事儿呢。”
他倒是处弱不禁调侃道“本王也是跟你说正事。”
瞧他平静的模样锦娘稍稍放下心来,他应该有几分胜算才对。嘟呶道“妾身不是已经是王爷的幕僚了嘛。”
见她松了表情他才叹道“可你跟本王也未必是一条心。”
锦娘思忖了一下心里骂他狡诈,这个问题叫她怎么回答。说是,让人觉得虚伪,说不是,明摆着忤逆。“一会儿王大人要宴请王爷妾身是否也要前往。”没法子她只得岔开话题。
他沉声道“你是本王的幕僚你说应不应该去。”说着就要离去。锦娘瞪了他的背影一眼,什么人嘛,这都要生气。
走到门口独孤窦泽突然回身道“一会儿你尽量少说话,王寿诚要是问起你就说是水土不服。”
她坐着慵懒的拂着发丝点头。
独孤窦泽眼眶一暗道“个人无赖是横波,黛染隆颅簇小娥。”
锦娘笑道“王爷这是在夸我吗?”
谁知他臭着一张脸道“本王是提醒你,本王之所以让你这番打扮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安全。”
锦娘叫住他问“那是为了什么?”
他这次并未转身背对着她道“王寿诚这人有两个出了名的特点。好酒及色。”
“扑哧。”锦娘忍不住笑出声,他已匆匆离去。
暗香和竹影进来服侍锦娘更衣,“公子有何喜事这么开心。”锦娘这才瞥见铜镜里的自己一直含着笑意。赶紧揉了揉脸否认道“哪里有事,不过是想起了一些趣事。”
竹影将她的秀发盘起挑了个青纱四角帽,缓缓的板过她的身子道“小姐方才还愁眉苦脸怎么王爷一来就想起趣事来了。”
锦娘红了脸打掉她搭在肩上的手道“去,丫头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竹影一本正经道“其他的婢子不敢讲,可王爷对小姐真的不错。小姐何不打开心扉呢。”
暗香也连连道“是啊,婢子在王府呆了这么久,还没见王爷对谁这样好过。”
锦娘知道她们的心意,跟独孤窦泽杠上对她没有一丝好处。
“都说了叫公子,你们是就怕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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