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夜宴
被婢子搀扶着走下,对上门口通亮的大红灯罩,脚下一个趔趄幸好他在左侧将她扶住。她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突然跃进眸子的光亮。
冷红色铠甲的兵士牵着一辆辆华丽雕花马车来来往往。管事是个年近五十的男子,哈腰站着门口迎着青青紫紫的官袍,夏季的晚风中回荡着浓厚的脂粉香气。似是女子娇娜的细腰。
锦娘往他身侧靠了靠,有权势就是不同,瞧瞧这二王府真可谓是门庭若市,偏眼看他一眼也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呦,四王爷来了。”管事尖着嗓子,言中夹杂着浓浓的轻蔑。不知是天然势力还是得了独孤明睿的特别关照。
他身子晃荡一下朝锦娘偏去,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伸手稳住,已有好些日子没见他这番表情。
好些男子回身相望礼貌性的冲他们点头一下,有些嘴角含笑。后面上来一男子,身材臃肿额际油光闪闪,肥硕的臂膀绕着女子柔软的腰肢。“四王爷何处匿得如此美人。”眼神色迷迷的在锦娘身上打转。
酒气扑面而来,再看他紫衣官帽应是位列三品以上。北祈如此下去,不亡也怪。
锦娘面色一凌扶着他离去,任由那男子在身后面露怒意。一旁人还在窃窃打趣,如此他更下不来台。
内里烛火染得通透,纤细洁白的手托着盘儿进进出出,屋子里一阵娇嫩的吟唱声,夹杂着男子的哈哈大笑声飞出屋子外来。看样子夜宴已经进入尾声,那么他们还来做什么。
湘帘半卷,锦娘伸手一挑与他一同走进。
独孤明睿与独孤明玉坐在上位凯凯而谈,见了他们推杯换盏的人群一顿,像是完全出乎意料。独孤明睿手掌一举,乐声停滞舞姬福福身退下。
座上女眷皆细细打扮过,端的是珠翠琉璃,秀的是家势厚底。锦娘虽淡妆简髻,腰间也只配了一件青瓜玉件,却件件是得天独厚,月明色珠绣宫袍曳荡着屋内明黄色的家饰烛光。
凤绮凰坐在右下侧首位,美眸中压抑着丝丝怒意。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她身上自然不注意她的变动,锦娘缠了缠他的手臂笑着冲她回应。在大院里生活由不得躲避,这个道理她老早就知道。
凤绮凰素手捏起青玉色酒盏,勾唇一笑,仰头全然灌下,热辣辣的感觉在喉咙里来回的游荡。
可是自然有人注意到。“四弟和侧妃真可谓是如胶似漆啊。”语气似谑非谑,又似特地说给谁听。
凤绮凰接着他的话道“人家新婚燕尔自然形影不离。”她老早来了已是酒意熏熏,似醉非醉,再加上她姣花月貌此时的样子更是勾人心魂。
这二人虽同床异梦也注定是夫妻,听听腔调都如此合拍。
锦娘眼神漂过屋里的每一个人,既然所有人都是如此她反而到不觉得委屈了。
“看来四王爷艳福不浅啊。”声音自身后响起,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方才在门口碰见的那个颓靡的官员。能来此说明家道理应雄厚。
果不其然座上的二位男子皆起身迎上,独孤明睿毕竟是家主举起酒杯先声道“小王不过是行个普通夜宴,朱大人肯到真是蓬荜生辉。”
朱家是北方的关陇大族势力雄浑,七位家主四位封王,两位封侯,太祖皇帝开国时曾立汗马功劳得了钦赐的丹书铁劵,可保子孙世代安然。在北方已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怎奈当今圣上颓靡懦弱,又追求孝道任由朱家日渐蓬勃。
原来这男子是朱承礼,朱承礼自身没什么本事靠着家里的势力混了个二品职位,在朝中插诨打科,无所不做。攀关系乃是一把好手,自己娶了二叔伯的长女辛安郡主不算,还将儿子女儿都陆续塞到几个叔伯家中,打得是如意算盘,铺的是锦绣前程。故此朝中虽有人对他不满但面上依旧是礼让三分。
他猥琐的一笑恭维道“二王爷为国为民,于情于理臣也应该前来送送。”
独孤明玉半调侃道“本宫府上宴会可不见如此热闹啊。”抬手拍拍独孤明睿的肩膀道“二弟虽长年在外人缘一点不逝啊。”
听出他语气中的介意有官员捅捅身旁的女眷朝锦娘她们睇了一眼,座上的女子哪一个不是玲珑剔透的可人儿。媚笑着起身打圆场,莺声沥沥“侧妃娘娘这衣料可真独特,不知从何处得来。”话锋一转,众人全都偏向锦娘。
锦娘偏眼看他,自从下车他未发一言始终保持这种无法捉摸的姿态。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惊道“这不是当年太后珍藏的冰蚕衣料吗。”
“是啊,是啊。”众人指着锦娘交头接耳。
她在心中狐疑,他不会是要她穿着这衣服来转一圈吧。显然不是,但他到底要做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凤绮凰也随之起身,宫娥上前搀扶被她一手打开。几杯薄酒,她自是不放在眼中。
衣袖一挥款款道“侧妃得王爷偏爱又头一次同大家见面,不如借着为二王爷践行献个绝技让众人开开眼。”走到独孤明玉身侧对独孤明睿道“二王爷你说是不是?”
献技?她轻蹙娥眉。柳姐姐还没有来得及教她呢。但是凤绮凰的话说的合情合理她又无法推脱,众人本就瞧不起独孤窦泽,若是老实说不会岂不是更丢了他的脸面。一时间她也束手无策。
就这么定定的站着,一群人就这么含笑望着她,身侧的男子也不帮她解围。
带黑头巾的男仆慌慌张张的跑来在独孤明睿耳边絮叨一番,他立刻脸色大变。开口欲言谁知独孤窦泽先一步开口道“在座的哪位不是倾世佳人,琴棋音律拿出来不过班门弄斧。不过锦娘还真有一样家底绝技。”说着反手搂住锦娘亲昵的问“既然是给二皇兄践行,本王可以说吧。”锦娘总觉他目的不纯。
他明明白白说是特地为二皇兄践行独孤明睿又走不得。思量一下对那男仆道“你先去,本王随后就到。”
凤绮凰脸色有些僵硬,独孤明玉含笑的望着她道“那四弟还不快快讲来。”
他慢悠悠道“酷暑转眼就到,不知各位夫人厨艺如何。”
众人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向来女子献艺都是琴棋歌舞哪里有教人做菜的。都晓得太子和太子妃让他的侧妃给一群臣子献艺分明是想当着众人拨拨他的脸面,谁曾想他这么标新立异。
在座的都是大户小姐向来穿衣都不必自己动手哪里会进过厨房,有人道“怎么侧妃娘娘可是厨艺了得。”
【文】他笑道“夏日炎炎不如叫锦娘教各位一道荷叶百莲粥如何。此粥清凉舒爽可防痢疾又有消暑除菌的作用。”
【人】锦娘想他特意叫她穿上这衣服,现在又要她煮粥,似乎有些明白他的用意,配合着道“可否借王爷的炉子一用。”
【书】朱承礼早就携美眷入席,敲了下酒盏不耐烦的道“费什么话,刚好大伙儿吃了油腻正渴着呢。”他风花雪月半辈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还真就没见过美人煮粥。
【屋】独孤明睿自然不放心她进厨房盯着独孤窦泽看了会儿挥手招呼着侍从,侍从领命去厨房搬家伙。
独孤明玉与凤绮凰也双双入座,期间独孤明玉压着嗓子问“你泽哥哥又在玩什么把戏?”
凤绮凰听到他用这个称呼眸光一抖只一瞬便恢复,靠过去道“妾身不知殿下这是何意?”当初父亲要她嫁给独孤明玉也是看着他坐上龙座的几率最大谁知世事难料,如今朝中各分秋色,鹿死谁手她也无法预料。
一切准备妥当,锦娘优雅的走过去。独孤明睿也由着他胡闹,食材全是自己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而且煮出来的粥又不是一个人喝量他也不敢下毒。
咕噜咕噜,热气扑了锦娘一身,她没觉得暖反而更加冷了。一锅粥煮下来她已经冷得全身发麻,却强行撑着还要面带微笑才能不惹人生疑。心中迟疑,难道这衣料真有那么神奇。但也不对,这粥可不是给一个人喝的。她下意识的朝后看了眼,独孤窦泽微微对她点了下头,回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她这才重新拿起勺子晃晃搅搅。
凤绮凰也觉得奇怪,她现在才发现原来她并不了解独孤窦泽。
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荷花的香气铺满了整间屋子,压盖了酒肉颓靡的气息。锦娘拿起丝绢擦了下手。侍婢端过碗拿起勺子一碗碗盛好朝一旁端去。
还是朱承礼先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夸耀道“侧妃的手艺恐怕连御膳房见了都要眼红了。”他显然已经喝醉忘了方才门口的不快。
众人见他喝了没事才放心的拿起勺子,独孤明睿向来对锦娘好奇也端着碗吃起来。凤绮凰虽然谨慎但毕竟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也不能不动筷子。小小的吃了一点重新放下。
独孤窦泽始终站在中央,锦娘可以断定他的目的达到了。可是自己已经冻的浑身僵硬。
黑头巾的男仆又一次匆忙进来,耳语一番,独孤明睿面色大变真的坐不住了。对众人道“各位真不好意思,本王军营里有些急事。恐怕不得不失陪了。”
独孤明玉道“二弟正事要紧,我们这些人不碍的。不过账先记着了日后回来要可要双倍赔礼。”
独孤明睿起身道“那是当然。”抱拳道“本王先失陪了。”
主人都走了客人还留着做什么,不消一刻大伙儿都陆续离去。
凤绮凰和独孤明玉再转身时已经不见了锦娘他们的身影。一股不祥油然而生。
正文 第五十七章,虎符
宽大的软帐马车里点了微弱的烛光,他伸手将她抱过,从怀里取出一粒褐色药丸递到她嘴边道“吃下去。”锦娘冻得全身发麻,就着他递上的温水咕咚一声吞下。侧头将冰冷的面庞贴到他温热的颈间,半晌体内一阵翻腾,渐渐恢复了温度。
直到她冰冷的双手渐渐回暖他才将她放到一旁的座上,又扯过早已准备好的薄被替她盖好。掖了掖被角柔声道“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锦娘略微呆愣,他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然而她知道他此刻的温情并不是应为她这个人,但至少她为自己日后的生活挣了一份保障。倦意袭来,合了眸子。
她睡不安稳,马车啃哧啃哧轻轻摇晃。似是过了许久,她睁大了眸子问道“怎么还没到。”
他从书页上抬头道“先去一个地方。”
想起方才独孤明睿的反常,锦娘吃力的坐起来道“妾身想知道今晚的事。”语气强硬似是不许他拒绝。
他合了书一手支在桌面上一手指着锦娘的衣服道“这衣料的源来我想你已经清楚,它是极其阴寒之物,本王将它处理之后本没什么特效但是若和百莲搅在一起却是至寒之物。”
锦娘急急道“若是人吃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独孤窦泽眼眸一冷道“你是在担心谁。”
锦娘无语,他这气生的毫无道理。“若是大家有事妾身可是罪魁祸首,妾身还没活够才不要这么快就到天堂报道。”
轻巧微嗔的语气打消了他的疑虑,接着道“死不了人的,不过是让习武之人暂消内力而矣。”
暂消内力,他果不其然是针对独孤明睿去的。她也傻,有凤绮凰呢他怎会夺人性命。不过副作用还是有的吧。“那么正常人吃了会如何。”
“加上荷叶可消磨意志,使人昏沉十来天。”说着挑开窗帘看了下外面的月色道“此时药力也该出来了。”
若在问下去,他定是要恼她了。不过他短短几句已把要害跟她说了明白。锦娘想方才他是故意引独孤明睿出去,他中了毒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她想独孤明睿身上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她朝后舒服的一靠,安然的闭上眸子。
独孤窦泽站在高高的墙头朝下看,男子凄孤慌乱的嘶叫伴着仓皇而逃的脚步,不消一刻一个黑影翻身上来,摘了夜行的面罩抱拳道“王爷。”
“东西到手了吗?”
杜禄从怀里小心的掏出一块儿明黄色的腰牌晃了一下,独孤窦泽勾唇接过。杜禄不解的问“趁这个机会解决了他不是很好。”他实在想不通,方才明明可以一刀解决的独孤明睿可王爷偏说将东西取到便可。还派人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他挂回腰间。
他并未打算回答指了一下下方的军营道“叫人撤了吧。”
杜禄知道问下去无果,抱拳应了声利落的翻身下去。掏出怀里的信号,火光吱一下窜到天上,顷刻间只剩下噼里啪啦烟火的声音。
再一次醒来,马车里已是她空空一人,眸底漆黑一片,挑起帘子,刚刚二更,夜色正浓离天亮还远着呢。借着娇透的月光她看到凄凄的野草一个人也没有。被忽然从不远处窜上的烟火吓了一跳,知道是他下命令的信号。放下帘子坐回去不敢点烛,心中忍不住咒骂独孤窦泽。黑灯瞎火,荒郊野外,连个侍从都不给她留。她若是出个事怎么办,这样一想不免伤神,她若是出事也只有她自己会感到悲悯。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心跟着提起。帘子一动,来人取出火折子将烛火点亮。锦娘暗暗松了口气美眸直溜溜的瞪着他。
独孤窦泽见她表情奇怪,抬起她的下巴沉声问“方才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锦娘鼻子一吸,自己也有些不明所以。的确,她委屈什么,有人疼爱才有资格委屈。她对所有人来说什么也不是。
偏过头呶呶嘴道“方才被风沙迷了眼睛。”
他迟疑了一下有些猜到她的想法,“本王之所以不带上你是怕你危险。”
这理由说的冠冕堂皇,不过还好至少他愿意花心思跟她解释,至于理由恳切与否不重要。不对,锦娘赶忙收住思绪,怎么感觉好像是个怨妇,又一想,算了,他爱怎样怎样只要别搭上她就成。
见她半晌不语他也懒得再费力,“走吧。”沉声吩咐,小厮马鞭一扬,车轮重新转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锦娘问“王爷事情办妥了?”
他靠着软榻掏出一块儿明灿灿的金牌在她面前轻晃,锦娘接过细细端倪敛眉问“这是什么?”
“虎符。”
“虎符?”怪不得他如此煞费苦心,虎符是北祈六军特用。是高祖皇帝未防将领而设,为阴阳两面,皇帝拿的一面为阳,将军拿的一面为阴,谁能将两面虎符同时出示也就意味着谁是六军的统帅。一般是不用出示的,只有国家动乱时皇帝才会拿出虎符重新调动六军。可是虎符不是应该在萧衡那里吗。她拿在手中翻翻转转,疑惑的望着他。独孤窦泽伸手取过道“独孤明睿此番来朝就是为了那一面。”又摇头道“算了,朝中之事你不懂。”
若是如此那一面定然还在宫里,可不是他一个人盯着这样东西呢,“王爷不会对圣上也用这招数吧。”话出口锦娘有些后悔,与他相处久了她反而顾忌的越少。不该问的常常脱口而出。好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都没跟她计较。如今也是,他身子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似是累了。
锦娘小心的将自己身上的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取过后侧的厚丝绒披风围上,服过药她已经不觉得那么冷了。
不待多时,“王爷。”侍从在外面轻叫,深怕恼了里面人的思绪。
“嘘。”锦娘挑起帘子将手放在唇上,半探出身道“别吵王爷刚睡着。”
“那,娘娘。”他仰着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锦娘一看已经到了王府后院,松下心弦道“你去休息吧,我陪着王爷。”
那侍从估计是怕独孤窦泽责罚,一叠声道“那怎么行,奴才和娘娘一起陪王爷。”
锦娘拉下脸来压着声怒道“叫你去休息难道是叫你去做砧板不成。”这年头怎么想当个好人都这么难。
那侍从没法子,将手中的马鞭放好。躬身深深的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锦娘望了望天色,离透亮还有一会儿。她坐回去静静的陪着他,呼吸都放轻了。她知道心里背着沉重包袱的人睡眠怎么可能好,再说他昨夜忙了一整夜,今日肯定又有堆挤的事物要处理,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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