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鹏的人早将此婢盯上了,这日在京郊擒住了人,知道大人就在前边办事,一路上等着速速去大人跟前邀功,也不大客气,提了人就走。
孰料路遇一名骑马的黑衣女子,那小婢见着那人,居然眼睛发亮,就大喊大嚷起来,拼了命唤她小姐。那女子也是多管闲事,打量那小婢一番,非下马拦了他们,说这位小婢真是她的人。
那领头的王头觉得十分好笑,这黑衣女子生得倒是十分孤傲,看衣式却知道是个打北便过来的,分明方才从城外进来。天下哪有这般巧事?便不曾理她,继续赶路覆命。
亏得黑衣女怕他伤了小婢,便也不曾硬夺,却是一路策马在后跟着。后来被这黑衣女子逼得急了,王头索性指指前面:“我家公子就在前方,这是公子要人,我有什么办法,您有本事自己问公子要去。”薛大人吩咐过,在外一盖称他为公子,别大人大人的,办案子多有不便。
薛云鹏这日正在一家大户查案,查完案子心情松快步出府门,那户门前的那排樱花开得正好,我们的薛大人正欲细细赏看一番……远远竟是见着王头一伙人朝他奔了来,不禁拧起了眉头,他这劳碌命方才刚歇了一口气啊,这帮人可真是会煞风景。
岂知王头手头提了一个婢女模样的小姑娘,身后更跟了一枚不依不饶杀气腾腾的黑衣冷面女。
她从冉冉樱花树下打马而过,落花便拂满了黑色的衣襟。
79挨打记
那黑衣又冷面的女子依旧骑在马上;她背后的樱花树;似是一团团的绯色怒云。
薛云鹏怔怔望着那个方向;呆立了半天,仿佛无意识地抬手拂了把低垂的花枝,细小柔弱的小花朵便如雨簌簌而落。
王头在旁提醒:“公子?公子?”随即将小婢交给另外两外便服公差;自己扯扯薛大人;示意大人到一旁,低身附耳;听他给简要禀了这桩婢女之事。
“这位女煞神非说这小婢是她的;要管小的要了去;小的……”
其实薛云鹏这个人并非见了点姿色就魂不守舍的浑人,此时收了心神;忍不住喝斥王头:“这样的小事情你做不了主要问我?”
王头瞥瞥身后;压低了声:“公子,此女煞神一看身手就是不俗,显见得是练过的。若是硬来,小的只怕打她不过。”
打不过?打不过寻他薛大人出马,他就能打得过了么?他薛大人练过?薛大人去年两回遇险,还都是人燕太子救下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到处说的好。
王头做事真是不过脑子,这是一个女人,还是个冷艳漂亮的小女人,又不是个女山贼女大王!
薛云鹏缓缓掐碎一朵樱花,随手掷落在了地上,刹时正好起了阵风,簌落落又是一阵樱花雨。只见他步履风流,樱花满头,走到那黑衣女跟前,淡笑着深躬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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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卓成义很不高兴,胃口也不甚好,还总爱对着镜子照。
岳麒麟十分奇怪:“皇上的衣裳挺好看的了,再照也就那样。”
小肉包揉揉自己的脸,摸摸脖子,满面愁苦道:“岳哥哥,你不是说朕今年清减了么?怎么镜子里还是那么一团肉。”
岳麒麟点头:“您是忘了自己从前的样子了,清减不少呢,孤觉得皇上今年着实瘦了很多,抽了个头,脸都不似去年那般滚圆了,这可不是孤恭维你啊,你叔叔也是这么说的,他看了可心疼呢。”
小肉包又低头捧着自己滚圆滚圆的肚子,捏了两把:“肥油满肚。”
岳麒麟不以为然:“如何就妄自菲薄起来了,皇上乃是国之至尊,就算满肚的肥油,那还不是为了多多储备着,好多留点富余为国事操劳么。”她也真是很能吹。
卓成义却仍是越想越不高兴:“皇叔难道不比朕更操劳?为什么朕就不能像皇叔那样呢,生得玉树临风,英俊倜傥。”
岳麒麟“嗤”一声,闷闷道:“英俊倜傥真的好么,我看那闽国公主、西蜀公主、大理郡主之流,恨不能个个将眼珠子粘在他身上。”
卓成义瞥眼岳哥哥,嘿嘿笑:“四下无人的时候,敢问皇叔的眼睛都粘在谁的身上?上回皇叔为相亲之事同岳哥哥道歉,听闻又领岳哥哥上他的别邸去了,是不是?”
岳麒麟一瞪眼:“你这肉包真是愈大愈坏了!”
卓成义这两日最听不得“肉包”二字,一听就跌了脑袋十分萎靡,不过幸亏他是个小孩子,过会儿就慢慢重新振奋起来,又开始猛照镜子:“朕要想法减减这一肚子的肥油,朕的父君母妃皆是美人,皇叔也是,朕还就不信了……岳哥哥你说什么法子最好?是在园子里跑两圈呢,还是不吃不喝?”
岳麒麟左思量右思量,肉包这年纪忽然变得如此爱美,苗头很有问题啊:“不吃不喝可不成的,成义,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啊?”
卓成义闷闷往椅背上一瘫,忿忿道:“戎国公主单玉,昨日见了朕,抡起拳头就往朕的肚子上重重捶了三下,还唤朕作肉包子。”
戎国说起来也不算楚国紧邻,乃是燕国西北部的一个小国,此次太皇太后广撒网,也网到了戎国头上。大国盛情难却,戎国国君年轻轻的尚没有女儿,便领了他的亲妹妹一道访楚。
岳麒麟本来不以为然:“我们不都唤你肉包子么?你怎么没有生气。”听他挨打又很是担忧,“戎国公主?哦,就是那个小公主啊,她自己还流鼻涕呢,怎么能说你?还打你!这真是太不应该了。伤着了哪里?痛不痛?”
卓成义抿抿唇,又揉了揉肚子:“痛倒还好,哼哼,单玉,流鼻涕的山芋!下次山芋要还敢这么打朕,朕非要教她知道知道厉害!”
岳麒麟充作个长辈模样,劝阻道:“凡事还要慎重,人家毕竟是客,可不要让你皇叔为难呐。”
卓成义觉得岳哥哥对自己和皇叔都好,不住点头:“岳哥哥放心,朕有分寸。”又叹气,“岳哥哥,你要是能当朕的婶婶,那该多好啊。”
“呃,这个么,咳咳咳……”岳麒麟挠挠头,这也不是不行啊,来日方长,走着瞧罢。
肉包子继续叹气:“朕是说笑的,哥哥怎么可能当婶婶呢?哎,朕别的不怕,就怕那山芋要是当了朕的婶婶,朕可没有好日子过了!”
岳麒麟本来正在喝水,一口水全都喷在了地上:“她不是只有九岁么!”
旋即一想,四哥哥近来好像的确是出人意表地忙?见首不见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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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里,无非正在与太后报告各国公主国君抵京的情形,摄政王已然会见了些何人,对哪几家又格外重视一些,等等。
太皇太后边听边欣慰点头:“看来小四对娶亲之事还是上心的,看来还是异国佳丽引人呐,我儿这等人物,国内这些闺秀果然是入不了他的眼了。”
太后一心想着小儿子相亲事宜,也不琢磨琢磨这些举足轻重的要客临门,卓颂渊是怎么也怠慢不得的,和相亲什么的有何关联。
无非笑嘻嘻凑近了又报:“摄政王这会儿最上心的人,您猜是谁?”
太后猜不透。
无非神秘道:“是戎国公主单玉。”
太后没听清:“山芋?”
无非再次提醒道:“单玉,就是那位清新可人的戎国小公主呐。”
太皇太后点头:“哦,哀家有些印象,那个流鼻涕的小公主。不会罢,她多大了?小四看上她了?这位公主,哀家本来是预备给皇上的呀……不过这个戎国么,是小了点,山芋也的确缺许多母仪天下的资本。但小四就不同了,小四只需要娶个登对贤惠的王妃就好,小一点也就小点罢。怎么知道看上她了呢?”
无非禀:“戎皇抵京当日,摄政王就急急去见了,据说是盛宴款待,第二日竟又是亲陪着游河,热络得不行。单玉小公主今年九岁,比皇上小了两岁。”
“啧啧,小四怎么会上心那么小的小女孩……”
无非想了想,十分有理有据地分析:“太皇太后,戎国公主里的名字里可有个玉字……况且太后想想,王爷不是素来都喜欢这种粉团团的?”
太皇太后冥思一瞬,是这么个道理,哀叹道:“看来丞相家那个倒霉的阿玉,将小四伤得不轻呐。可怜的我儿……”说着她想起岳麒麟,又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王公公,你再备些燕窝,哀家一会儿往一趟上书房看看两个孩子,顺便亲自给燕太子将燕窝送去,春令也照样该吃些好的才是,他没有父母,也无人给他张罗这些。等哀家下回去圆觉寺,再给他请个符来。”
王公公去预备了,无非又报:“奴才还未说完呢,燕皇和燕国的二位公主还尚未抵京。”
太后道:“那位克夫的公主还是算了,那位燕皇的女儿么……是说和燕太子生得很像对不对?”
“是。”
“那九岁娃娃娶过门,怕是还不能生小娃娃罢?这样一来还得等……年纪上来看,究竟还是那位长宁公主与小四般配些,模样想必也更能讨他的喜……”太后又叹一气:“罢了,随小四的便好了,他欢喜哪家的姑娘,哀家就跟着欢喜谁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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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上归府,岳麒麟又是闷闷的,卓颂渊好几天未接小东西下学,自知怠慢了她,心中也不好受,搂着人软语安慰:“是我不对,任罚便是了,不要沉着脸。”
岳麒麟根本就不曾生气,她是在琢磨太皇太后过来同她说的那番话。
说起来太皇太后起先对她还真不错,问她几句最近身体状况,可曾好好服药,可曾好好吃补品,她都乖乖一一答了。随即太后又拐弯抹角,意思是问她最近小四可曾欺侮过自己。
欺侮自己、欺侮自己,太后的意思,可是……?
哎呀呀,她有些懂了。
她红了脸,忙说“没有没有,没有的”。
孤都不及欺侮他呢,皇叔不会那般不守信约,反客为主的。
岳麒麟自从西华池一回来,因为皇叔一旁敦促得紧,一直都只是忙于勤读书勤学政,并不曾好好去研习如何宠幸皇叔的事。听太后这么一说,倒是暗自有些忧伤,当时文定之夜,她对着皇叔如何信誓旦旦的?还答应要让他欲生欲死什么的……当真是做的清秋大梦,如今四个来月过去,竟把头等大事抛诸脑后,她依旧还是原先那个木头,依然连宠幸的正确步骤都不知。
故而这日的归途,她是因为想起长久以来都食了言,因而无法面见皇叔,这才有些丧气。
卓颂渊岂知小东西能有这些弯弯肠子,见她怎么都无法高兴起来,便取了颗糖喂她吃,又逗又哄的,实在逗不笑,只好揣测道:“难道是又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了?可是因为那戎国公主……”
岳麒麟正琢磨事,瞥他一眼,口无遮拦:“您还挺自信的?您觉得人家小山芋放着鲜嫩多汁的少年人不爱,能爱您这样的叔叔么?”
卓颂渊反被她一噎,反有些没脸,干干咳了两声,冷哼一几,转头望窗外。
仲春的黄昏,暖风拂面,也是很惬意的,甜蜜蜜的非说这么煞风景的话,说什么不嫌本王老,果然都是些骗人鬼话。
麒麟是因为觉得对不起皇叔,见皇叔面上不愉,自然就心疼了,忙着补道:“皇叔何尝不是鲜嫩多汁……可留给我一人品尝就好了,却万不能让旁人知道了去。”
卓颂渊心思被她牵得几起几落,还得任凭她调戏,她一向是什么都敢说,什么词都敢用,又只管点火不管灭。灭不了的时候,他真真郁闷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岳麒麟当然并不担心那个尚且流着鼻涕的情敌山芋,她都不懂宠幸的事情,那个山芋肯定也不会懂的。
她担心的反倒是她的那位长宁堂姐。长宁堂姐是这么一个人,以往她想要的东西,总要想尽法子得了来。若她这回是想要的是一个人,想必也不会例外罢?
麒麟看着皇叔,便愈看愈爱,便觉得他是天底下唯一好的人,天底下的姑娘定然也都只喜欢这一种样子的夫婿,自己不过是运气好,夺了个先声罢了。
今日太后提醒得正是时候,宠幸皇叔那回事,拆吃入腹,事不宜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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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麒麟这人行动力极佳,通常想到什么,第一时刻便会去做。故而这日夜里,皇叔从她府上前脚刚告辞,她后脚便拉着隋喻出了府。
隋喻自打上回从鄂州回来,就没好好同麒麟说过一个整句,这日实在忍不住,幽幽问道:“殿下有什么事情,还要瞒着摄政王么?”
岳麒麟想想这事说给隋喻也不大妥当,便摆手道:“也不是要瞒他了,同你说不清楚。唉,你不卖了我便是,走走走,我们跑一趟薛府。”
去书肆什么的,麒麟也怕人多眼杂。人人都说薛大人学识广博,又家藏万卷,总有那么几本奇书……可以借给她一观的罢?
薛大人的口风还是紧的,上回麒麟偷亲皇叔之事,不就不曾给她抖搂出去么?
到了薛府,敲了半天,刘头才来开的门。门庭清冷,这倒也还算正常,听闻薛云鹏不愿相亲不肯婚娶,直说什么“国事不平何以家为”,生生把薛老夫人又给气回昆郡老家去了。
怎料刘头一脸的沮丧,岳麒麟急问:“家中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了?”
刘头垂了脑袋,四下望望,见隋喻不曾近前,这才嘘了一声,小声道与麒麟:“太子万勿声张,我家大人……被人打了!”
80接风宴
岳麒麟挤进那扇门;大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情?被谁打了?堂堂大理寺的长官;居然有人敢当街袭官!真是反了。”
刘头拉她到一边:“嘘;是便服在外的时候被打的,并没有穿官服,当时就王头在场;王头也被打了。说是王头错抓了人家一个婢女……这也就是您;小的私下给您说一说,其实大人谁也不让告诉;只嘱咐小的回衙门拿了卷宗取回府来翻看;闭门谢客;等几日才去衙门的。我就说纸包不住火,大人白天挨的揍;您夜里就上了门……”
“吃了豹子胆的人是谁?”
刘头起先还嘴硬:“还能是谁!我们大人名声在外;人称笑面虎,就算是便服,他一个眼神,哪怕是个贼寇,见了少说也要抖三抖呢。您说什么样的人敢惹我们家大人生气?”
岳麒麟了然点头:“想来是个……女人罢。”
卓颂渊同薛云鹏也算是旧日同窗,二人私下无比熟稔,说话也无所顾忌,平常岳麒麟了解得多了,大致知道薛云鹏这人的女人缘相当不错,上至郡主闺门下至青楼楚馆,楚京稍稍有点名气和姿色的女人,大多都将薛大人引为座上之宾,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而这位薛大人真正的大龄不婚的缘由,自然绝非搪塞他老母亲的什么国事不平何以家为,他亲口对皇叔说的是:不娶不娶,臣娶谁合适?娶谁都得伤了一城闺秀的心。女人是用来伤心的么?女人是用来爱的。
薛大人舍不得伤女人的心,他待每一个女人都很好,年份久了,慢慢地他待女人好,已然不是出于喜好或者礼貌,早成了一种习惯了。
老天无眼,这么一位以热爱妇女为使命的好大人,却仿佛不大被眷顾,如今薛大人有没有伤成别人的心不知道,他终究是被人给打伤了。
刘头见燕太子如此通透,十分忧虑:“您看您都猜出来了,万一您明日闲来同皇上一说,皇上素不喜我家大人,再在宫里头一传,一京城的明白人很快都会知道的,回头我们薛青天的面子可就全毁了。”
岳麒麟忙道:“孤不会说与皇上听的,请他大可放心。”
刘头愁眉仍不展:“您说您让他如何放心?哦,我家大人被一个女人打了,还是被一位穿黑衣裳、冷艳、漂亮……今年不过二十来岁的小娘子一手提起来……非说大人强抢民女。那位小娘子身手不凡不说,还狠辣,大人浑身十八处伤,光脸上就有十三处,太子啊,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您说这些事情若是被您传将出去,大人的脸面往哪里搁?”
岳麒麟擦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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