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皱了皱眉,有些不耐。这徐常春是鲁国公的副将,天子让鲁公卸甲归田之后,边关的事情,由徐常春代管。
徐常春是鲁家直系,他的夫人自然对武归不会客气。
“走吧,琴娘和玉娘留下。耀儿跟我来,十八,十八也来吧。”沈泽站起身来,净了净手,又用软棉绸布擦了擦手,往前厅而去。
徐常春的夫人是一个圆脸的妇人,脸上有两个梨涡儿,徐窦长得与她有七分相似。
见到沈泽,喜上眉梢,张口就来:“沈大人,我家老徐远在边关不能前来,徐家便派了我来向大人提亲了。我家老二徐武,您知道的吧,是个老实厚道的孩子,想求娶你家琴娘。不知意下如何?”
这是一个性子极其爽利的人,说话的语速很快。
十八娘让丫头给她沏了茶,又上了一些新鲜的果子,便站在沈泽的身后不言语。
看来这徐武当真是把沈琴当眼珠子了,这天才刚刚亮,就心急火燎的上门求亲了。
沈泽有些尴尬,这提亲一般都是遣了中人,暗中打探一番,哪里有男方亲娘直接上门提亲的?还好她没有直接带官媒上门,不然若是拒绝了,岂不是双方都没脸。
徐家真是有些不讲究。
沈泽咳了咳,看了身后的十八娘一眼。
十八娘赶忙开口说道:“能得徐伯母厚爱,真是我姐姐的荣幸。徐二郎少年英才,美名远扬;只是这嫁娶乃是人生大事,半点马虎不得,伯母容我父亲思量一番,体谅他一片慈父之心。”
徐夫人恍然大悟,笑着拍了拍额头,“看我真是太心急了,生怕琴娘这么个好孩子被人抢了,沈大人千万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家徐武。若是行,我立马就让媒人上门提亲。”
两家原本没有什么来往,沈家又没有主母,徐夫人喝了几口茶,又急匆匆的走了。
沈泽刚要起身,却又听到沈耀开口说道:“父亲可知道荥阳郑松平?他的父亲是兵部侍郎郑九霖,郑大人日前叫我寻机会问问父亲,可愿将琴娘,嫁与松平。”
沈泽沉吟片刻,“郑九霖倒是你的顶头上司。郑家可说为何求娶琴娘?”
“这郑松平是郑家大房嫡出幼子,今年二十,刚考了举人。他尤善书画。郑夫人在桃花宴上相中了琴娘,觉得他们志趣相投,又多方打探了数月,方才有此一提。”
“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十八娘叹了一口气,看来沈泽是想乾坤独断,压根儿不想着问沈琴的意思了。也是,这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沈泽这样做,只是缺少慈爱,并无什么大过。
兄妹二人出了门,十八娘懊恼的看着沈耀,问道:“这个郑松平又是怎么回事,哥哥怎么没有早说?”
沈耀笑了笑,“又不是求娶你,你心急个什?前几日你不是发热不退吗?我哪里有心思说这个。”
“这郑松平,哥哥可认识?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耀沉吟了片刻,“松平是我的知交好友,当年我们同拜在云道子门下学画……后来我受了伤,松平倒是一直学了下去。他性情温和,是个画痴。郑家家风清正,松平又是幼子,颇得宠爱,他并不在老宅中住,自己搬出来了方便作画。如今松平的一幅画,已经价值千金了。”
“看来哥哥很是中意这个郑松平了。那么徐武呢?”
沈耀却是摇了摇头,“就凭徐家出生草莽,父亲便不会同意的。而且古来征战几人回?徐武若是没了,凭琴娘的性子,也肯定是活不了的。”
也是,沈氏是书香门第,不爱与武将联姻,看鲁萍的下场就知道了。
“徐家人口简单,徐武又心仪姐姐,也未必不是良缘。总归不是我们嫁人,还是得问琴娘的意思。”
“是这个理儿。我是男子,不太好说,你去问问琴娘的意思。我再去打探下徐武。”沈耀将十八送至二门那,便转身又出门了。
十八娘行到听兰院,院子里静悄悄的,仆妇们有条不紊的做着事儿。
沈琴正坐在窗前,拿着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十八娘进来了都不知道。
十八娘捂住她的眼睛,尖着嗓子喊道:“这位小娘可真是貌美如花,猜猜我是哪家的小郎君?”
沈琴身子一抖,将十八娘的手扯了下来,恼道:“就你顽皮。父亲他没有应吧?”
十八娘点了点头,“看来姐姐是不中意徐武了。徐家一共只有二子一女,长媳是武将程家的女儿,长期随军;徐窦你认识的,很好相处,而且过不了两年就要出门子了;徐家规矩不多,可惜是武将,父亲说考虑考虑。八成是不会应的。”
“只是我阿姐太优秀了,一家女百家求,除了徐家,还有别人登门求娶呢!”
沈琴眼睛一亮,急切的问道:“是哪家?”
十八娘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荥阳郑氏,郑松平你知道吧?他的画很有名气,阿姐喜爱画,应该与他谈得来。”
沈琴有些失神,“郑松平我知道。他那副长安春居图,当真是毫发入微,值得黄金千两。拍卖的时候,我去看过一次,回来之后,还临摹了一次,只是怎么画都画不出那种感觉来。”
“那阿姐觉得,郑松平如何?他是哥哥的好友,听说性情温和,而且是独居,阿姐一嫁过去,便可以自立门户,不必与婆婆妯娌日日搅和在一起。”十八娘越说,越觉得这个郑松平当真算是一个不错的良人了。
郑家家风好,鲜少有妻妾成群事,宠妾灭妻更是谈都不谈。
沈琴却是摇了摇头,突然又好像醒悟过来了似得,低着头轻声说道:“这婚姻大事,还是父亲说了算。”
第六十九章 夜会情郎
“阿姐,可是有意中人了?若是有,且告诉我与大兄,让那人快些上门提亲吧!不然父亲可能会应了郑家了。”
十八娘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沈琴的神色。
果然,她突然有些慌张,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有的事。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意中人。”
见她不肯说,十八娘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又胡乱的说了些别的事情,便忧心忡忡的回了寻梅院。
南枝一见十八娘回来了,赶忙端上了朝食,一碗银耳莲子羹,荷叶蒸甜板,外加做得小巧玲珑的肉夹馍,配菜是切得细细的榨菜丝儿,和辣酥小银鱼。
十八娘用勺子搅了搅银耳粥,冲着北流招了招手,轻声说道:“你去打听一下,琴娘最近见了什么外男,大约是意外遇见的。”
沈琴性格温顺,又喜静鲜少出门,仅有的几次还是和十八同去的,除了徐武,几乎没有见过其他的外男。
北流点了点头,她性子外向,嘴巴皮子遛,不管在哪里,都能有个极好的人缘,是以打听什么消息,一般都唤北流去。
北流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她走到十八娘的耳朵旁边,轻声说道:“是今科探花李谦之,那日与大公子饮酒之后,在后花园里闲逛,偶遇了琴娘。琴娘的帕子掉进了荷塘里,是李郎君帮她勾出来的,二门那日没人守着。奴失职了。”
十八娘摇了摇头,这怪不得北流,她之前一心对付朝华,觉得剪了武归的臂膀,她便不成气候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对琴娘出手。朝华被砍头了,武归就想狗急跳墙,害一个算一个吗?
这李谦之其实她也替沈琴打算过,还试探着问了问沈耀,可是沈耀说李谦之谋了外放,又四处说自己并不在意功名利禄,就是探花,也是随便一考就考上了,她便觉得,此人有些轻浮。
再后来,听闻他母亲看中了孔景娴的小妹孔美娴,她就更是不提了。
没想到,沈琴竟然与他生了情愫。
这事,十八娘也不能替沈琴拿主意,“我大兄可回来了?若是他回来了,请他来我这儿一趟。”
这一等,就等到擦黑了,沈耀方才回来。
十八娘将李谦之的事情同沈耀说了,沈耀却是摇了摇头,“李谦之不行。他这次外放,在长安城附近做了县令,走的是安南王的路子。赵郡李氏人才济济,谋个外放,族里人却无一援手。”
安南王是赵义的堂弟,早年在乡间务农,后来赵义当了皇帝,他才鸡犬升天,走了鸿运,被封亲王。安南王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却很得赵义青睐,他的妻子,便是朝华的亲妹妹,李锦素。
十八娘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怕阿姐已经情根深种。李谦之这是想要左右逢源?投了安南王,又想娶我阿姐。还是压根儿就是替武氏害琴娘呢?”
沈琴没有见过几个男子,前一个议亲的又是孙连成那种浑人,又怎能经得起李谦之的撩拨?
兄妹二人说着,都沉默了。
不一会儿,只见北流心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压低声音说道:“小娘不好了,琴娘在听兰院会李谦之,李公子刚翻入院墙,奴就看到武氏带着家仆冲过来了。”
十八娘和沈耀飞快的站起身来,轻轻一跃上了墙头,果然看见不远处一大堆人举着火把气势汹汹的朝听兰院走。
十八娘垂了垂眸,暗骂一声贱人。
这李谦之虽然秉性一般,但是到底是世家子弟,还是探花郎,前程不会太差。武归又何必这样兴师动众的让琴娘嫁给他?这不符合她的做派,要不李谦之有他们不知道的烂事,要不武归就是另有它谋。
只是此刻也容不得她多想,十八娘一手提起沈耀,用脚轻轻一点,一个夜鹰飞扑,竟然凭空飞出了数十米的距离,落入了听兰院中。沈耀看着她,满是诧异之色,十八娘这一手,便是当年的鲁萍也做不到,非常人所能。
说起来,她一个小娘,在范阳老宅里,到底是谁教了她这么高深的功夫?此刻却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果然那大树暗处,沈琴正仰着头与李谦之说话。
沈耀一看,气得个倒仰,这年头,总有那么些良心狗肺的东西,觊觎他的妹妹。
他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对着李谦之的脸就是一拳,沈琴看着沈耀和十八,捂住嘴,眼泪着急的往下掉,简直就是一团乱。
十八娘低声说道:“大兄,现在不是找他算账的时候,武归就要带人过来了。”
她这话一出,李谦之和沈琴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十八娘松了一口气,看情形,李谦之并不知道武归的所作所为。
正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砸门的声音,“开门,快开门,有贼闯进院子里了,别污了小娘的清白。”
十八娘一听,简直气得七窍生烟,这武归抓到机会就往沈琴头上泼脏水。
她伸出手去,只一掌就把李谦之给劈晕了。沈琴吃惊的看着她,“十八,你这是做什么?”
十八娘只对着沈耀说道,“哥哥把他嘴堵了,吊在房梁上。我去开门,姐姐准备些点心,摆好棋盘,就说我们几兄妹在下棋。”
说完却听到进门准备棋盘的沈琴一声尖叫,院子外的拍门声越来越响了:“小娘,是不是有贼人?”
十八娘抢先一步进去一看,只见沈琴的床上,赫然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那男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下流胚子,武归这是要至沈琴于死地啊!
他们压根儿就不是想让琴娘嫁给李谦之,而是想要先毁了她的心,再毁了她的人!
若是十八娘兄妹不在,沈琴情急之下,一定会先让李谦之在树丛里藏起来,或者干脆翻墙逃走,然后自己去开门,不会进房间看自己的床上有什么。
十八娘一不做二不休,将那男子也劈晕了,往他们嘴里塞了个入口即化的药丸,与李谦之捆在一起,用绳子挂着扔进了水井里。
做完,就大声说道:“大胆刁奴,还有没有规矩了,在小娘的院子门口,也容你吵吵吗?”
接着走到大门口,打开了院门,她冷冷的环顾了下众人的脸,看得他们打了一个寒战。
方才嘲讽的笑道:“哎呀,这不是武姨娘身边的管事麽麽吗,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入了黑羽卫,做起了那抄家的勾当了。”
那婆子没想到开门会看到十八娘,也是慌了,“小娘说笑了,实在是这府里头进了贼,我怕扰了小娘,就陪着夫人一起抓贼呢。”
她说着探出头去,东张西望起来。
第七十章 姐妹争吵
那婆子硬着头皮冲了进来,直奔卧房,却看见沈耀和沈琴正好端端的坐在窗前下棋。
她看了看床上,又看了看四周,转了转眼珠子,怪声怪气的说道:“小娘也是奇怪,兄妹下棋怎么也关了院门,不让丫头婆子近身伺候。我看这床上乱糟糟的,该不是床底下藏了什么人吧?”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十八娘抬手对着她就是一个耳光,“麽麽也算是有头有脸了,怎地就忘记世家家奴不可妄议主人了吗?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说话。”
婆子整个人都懵了,吓得跪倒在地上,她偷偷地看了看,床底并没有藏着人,那放在床上的人,被藏到哪里去了呢?
带来的人四处的看了一圈,突然有一个婆子拿着火把往那井里看了看。只见那里头漂浮着一个大木桶,什么人都没有。
一无所获。
十八娘勾了勾嘴角,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武归,冷笑道:“当姨娘的,就要守好姨娘的本分。别三天两头的作妖,还有管好自己的狗。不然下一次,我可是要直接拖出去杖毙了。”
武归脸上一白,忿忿的看了看四周,那些去别的地方寻的人都回来了,冲着武归摇了摇头。
她冷哼了一声,“可能是我弄错了吧,那就不打扰你们兄妹亲香了。”
十八娘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轻声说道:“姨娘一把年纪了,看错了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这抄家搜查,口出秽言的婆子怎么可以轻饶呢!来人啊,拖出去,杖二十!”
那些十八娘安插的婆子,很快就站了出来,将那婆子拖出去打了。
武归脸色铁青,带着一大帮人又乌啦啦的走掉了。
沈琴赶忙跑到井边,“哥哥,快把谦郎拉上来啊,他不会淹死了吧。”
沈耀帮她把二人拉上来,果然见李谦之面色泛青,进气多,出气少了。沈琴扑在他的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十八娘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对着李谦之的腹部按压了几下,只见他吐出一口水来,醒了过来。
另一边沈耀也将那人救醒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吓得拼命的在地上磕头,“小人是南馆的小倌,今夜有女客点了我,一进房间我就被打晕了,再醒来就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沈琴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今晚你就在南馆里,从来都没有出来过,你可记住了。一会我就让人送你出府。”沈耀开口说道。
十八娘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人,谁知道嘴巴靠不靠得住,若是他出去乱说,岂不是对沈琴的闺誉有碍?
只是这事沈耀做了主,她就不便开口了,“西屏,你把他送出去吧。”
西屏突然从树荫底下走了出来,扛起那小倌,一个闪身又不见了踪影。
沈耀一抬头看到李谦之,又是满眼怒火,他厉声问道:“今晚的事情,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要在屋外说话,是为了让屋里的人有可乘之机吗?”
李谦之摇了摇头,“我每次来见琴娘,都是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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