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明明是笑着,却让人阵阵发寒。
李子期点了点头,告辞出了宫,看着天边的落日,他伸出手抓了抓,勾起了嘴角。
天已经大黑了,十八娘躺在屋顶上,今儿月黑星疏,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可以看的。微风轻拂着面,带来荷塘里的阵阵泥土气息。
李子期还没有来,十八娘拿出一壶桃花酿,给自己斟了一杯,细细的品了起来。
大哥一大早就已经出狱了,十八娘让阿松烧了一锅艾草,让他好好的去了去晦气。
一晃来长安已经数月了,武氏如今已经被打上了妾室的烙印,在贵妇圈子里,早就不如以往吃得开了。
若是利用李子期告诉她的秘密,便是朝华夫人不倒,武氏也要死无葬生之地。
可是,杀母仇人真的就是武归吗?
祖父特意的提到的毒药,崔闽在治疗的时候可是说了,这毒非常罕见难制,只有用毒高手才能制得出来,而与这事情有粘连的医药高手,就是朝华夫人。
那是不是可以说,武氏的情人恰好是圣上派去的杀手之一,她利用旧情,让杀手杀掉鲁氏以及沈耀。
但是其实,这个杀手早就接到了朝华夫人的命令,所以在刀上喂了奇毒。
不然为什么别的受伤的人,都没有中毒,只有鲁氏和沈耀中了毒呢?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朝华夫人将药给了武氏,她们是亲姐妹,给她几颗防身的药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朝华夫人下毒杀人,那她又为什么要致鲁萍于死地呢?她们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集。
十八娘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有些贪杯,迷迷糊糊的,连李子期坐在她的身旁都没有发觉。
而李子期一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美人醉卧图。
“十八,你为阿娘报了仇之后,打算干什么呢?”李子期将带来的牛肉花生放在瓦片上,自己给自己倒了酒,轻轻的问道。
“报了仇之后,说不定我都要死了,还能干什么呢?”
“我帮你弄倒朝华夫人,若是她倒了,你还没有死,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今晚的李子期格外的正常,好似脑子里的病一夜之间痊愈了。
“我今天试探了那位,朝华夫人科举舞弊,卖官结党,他都能忍,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付。荣阳,也是他的亲女儿。”
“那位心还真是大,能够容忍自己的女人,养男宠。其实我挺羡慕朝华夫人的,活得精彩万分。枉费我一身好功夫,最大的用途,也就是飞上屋顶和你喝酒了。”十八娘说着,满眼都是落寞。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学了很多,却毫无用武之地。
“好啊,反正我那时候也快死了,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总归不是把说过你坏话的人,都杀光吧。”李子期父母都健在,位高权重,实在是想不出,他还有什么需要她来做的。
“那天下可能没有几个人了。我那么招人恨。”李子期说着,自嘲的笑了笑,“你这酒一点都不好,太浅了。”
“我其实也挺遭人恨的,沈珂和孔景娴都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家,我却看着她们往火坑里跳,还添了一把柴。未来我若是想要拉朝华夫人下马,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可能我死了之后,会下地狱吧。”
十八娘说着,拿起酒壶,大大的喝了一口。
“你杀的人,哪里有我杀的多?可是有些事情,不去做,到底意难平。哪怕是别人死了,甚至是自己死了,我也还是有,想做,也一定要做到的事情。不然,那些为我们而死了的人的冤屈,还有谁来帮他们申呢?”
十八娘开怀的笑了起来,她的眼里满是星光。
“所以,我们是在比,谁更坏吗?”她将手里的酒壶递给了李子期。
李子期接过来,直接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遇知音,当浮一大白。”
第四十五章 下聘
第二日沈泽下朝回来,走路都带笑,惹得府邸里不论男女老少,都满脸通红的。
没办法,大人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呀!
“耀儿,秦昭可是秦相唯一一个嫡出的孙女儿,你可要重视起来。日后有了秦相和为父相助,你何愁不青云直上。”
沈耀点了点头,“父亲所言甚是。儿子一定好好用心。”
沈泽想了想,又说道:“我在南街有一个古玩铺子,就给你了罢,挑些好的,给秦昭送过去。明日,为父就去相府下聘礼。”
一旁的沈瑜紧了紧手,心中满是恨意,为什么沈耀会好?为什么他一好,就能金榜题名,还娶到秦相的孙女儿。
比起一手遮天的相爷,清水衙门国子监真的是算不上事儿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娘总是让他和沈耀争,可是沈耀才华横溢,又是嫡子,他拿什么争?
沈耀哪里看不穿他的心思,只是不说破,和沈泽又谈论了几件朝事,就直接去了寻梅院。
十八娘坐在小桌面前,正和沈琴沈庭吃着点心喝茶,看到沈耀过来,高兴的招了招手。
“一大早听到喜鹊在叫,原来哥哥双喜临门啊!”十八娘将印着红色双喜的奶糕往沈耀身旁一推,调笑道。
“你与秦昭要好,可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沈耀问着,耳朵都红了。
“秦昭姐姐可厉害了,你不用担心她被武归害了。秦姐姐生得貌美如花,与大兄那是一等一的般配。”
沈耀一听,松了一口气。若是秦相的孙女儿,在这府里有了什么损失,他可是不好交代了。厉害就好,不但能护住自己,还能护住弟弟妹妹。
“对了,今天叫大家来,是要把母亲的嫁妆交给大兄保管。之前在范阳,都是我守着的。我挪用了其中的五百两做生意,后来又还了一千两进去了。因着大家都在长安,我便自作主张,将范阳的产业卖掉了,在长安置了产。嫁妆清单和账册都在这里,大兄收着吧。”
这女人的嫁妆,本来就是留给子女的,便是沈泽,也没有资格拿一分一毫。
如今沈耀已经好了,就应该由他来掌管,不然在外行走,手中无银,始终太拘束了。
沈耀翻了翻,也没有推脱,他将要向秦昭下聘,虽然沈泽会准备,但是自己手里有的才是好的。
“十八,大兄也不客气了。阿娘产业很多,如今你们都长大了,大兄今日就在这里分一分。当作你们的私产。”
沈耀拿出纸笔,盘算了一番。方才开口说道:“这个酒楼和粮食铺子,给阿庭,他朋友兄弟多,最是合适。”
沈庭要拒绝,在长安城里的酒楼,那可是日进斗金,他是次子,何况外祖父已经帮他置了很多产了。
沈耀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这个银楼还有胭脂铺子,给琴娘当嫁妆。”
“这个绣楼和点心铺子,给十八当嫁妆。庄子宅子每人一处。另外银子,每人一万两。剩下的,我就厚着脸皮拿了。首饰盒字画古董什么的,大家按照喜欢的挑选就好。”
“大兄,你是长子,这些都是你的,怎么可以这么分呢。你都没有剩下多少了。”十八娘皱了皱眉,本来就应该是长子继承大部分,沈耀却分给大家这么多。
沈耀却是摇了摇头,“钱以后还能挣,只是有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我们兄妹四人,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有今日。日后各自为家,很可能会生嫌隙,有什么话都摊开了说,不要做出什么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你们明白了吗?”
沈庭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怎么可能呀,我们感情好着呢。”
“为什么不可能呢?牙齿还能咬着舌头呢,我们三个做兄姐的,还不是曾经把小十八一个人扔在范阳,不管不问吗?不要以为她有祖父祖母疼爱,当年祖母恨极了我们的娘,觉得她是莽夫之女,断送了父亲的前程,十八要在她的面前得脸,还不知道,受了多少磨难。”
十八娘见说道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沈耀见大家不说话,又接着说道:“要怪的主要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我曾经高高在上,接受不了自己残废的事实,没有帮娘照顾好你们。”
“阿庭性格鲁直,容易得罪人,要小心被小人背后捅刀子。外祖父那边的事情十分复杂,不是你一己之力能够扛下来的,不要轻举妄动。”
“琴娘性格温顺,但是切记自己是世家嫡女,有哥哥们和家族撑腰,没有什么好怕的。遇事多想一些,让十八帮你把这些大家族里弯弯绕绕的关系理顺了,就好了。”
“十八,别的大兄不担心。就是你小小年纪,为别人思考得太多,哥哥姐姐们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或许还比不上你,但是也可以让你依靠。慧极必伤,如果要牺牲你为代价,大兄宁愿不报仇,也希望你能一世平安喜乐。”
十八娘眼睛红红的,眼泪像是豆子一样往下掉,这都多少年了,一直都是她一个人为自己谋划,为家人谋划。
终于她十八娘,也是有依靠的人了。
若是她能多活几年,就好了。
“大兄说的是,十八和琴姐,以后就靠兄长们了。对了,我看阿娘的嫁妆里,有一套上好的祖母绿的头面,世所罕见,大兄看要不要给秦姐姐当聘礼。”
十八娘说着,东珠就已经将这头面首饰端了上来,这是一整套完整无暇的祖母绿,在屋子里都能感受到它的流光溢彩。它的原石打磨得极其光滑,配饰却很简单,完全展现出一种原始而高贵的美感。
即使这么多年没有见天日了,它还是美得耀眼。
十八娘见了那么多好物,看到这套头面,还是忍不住赞叹。
“这么好的东西,不如给你和琴娘压箱底吧。”
十八娘和沈琴同时摇了摇头,她们已经得到的够多了。
“大兄,秦姐姐毕竟是相爷的孙女,她的一举一动,京中贵女们的眼睛都看着呢。聘礼出彩些,也显得我们的重视,娘在天之灵,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沈耀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第二日,沈泽便带着满满的聘礼去秦相府里,为沈耀求娶秦昭。
因着沈耀年纪已经不小了,两人的婚事定在了今年年底。那套祖母绿的首饰,轰动长安。
第四十六章 求娶十八
沈耀与秦昭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十八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腾出手来,帮沈琴准备嫁妆。
虽然她还没有说人家,但是世家贵女的嫁妆,通常从她们簪花之后就开始准备了,现在都已经有些晚了。
“阿姐,你也莫光顾着绣嫁妆,眼睛还要不要了,以后自然有丫鬟婆子来做的。快点歇歇,给大哥送些糕点去。”
十八娘拉着沈琴站起来,她本来已经弱不经风了,还这样老窝在屋子里,气血不畅。
沈琴点了点头,沈耀去了兵部,虽然只是个小吏,但要学的东西不少,经常挑灯夜读。
小厨房里新炖了冰糖燕窝粥,姐妹俩挑着灯笼去了沈耀那里。才一进门,就愣住了。
沈耀的房中有人,还不止一个。
“不知大兄今日会客,冒然过来,我们姐妹失礼了。”十八娘冲着众人行礼,又示意西屏将带来的粥和点心放在桌子上。
这屋子里正坐着今科的榜眼张问天,以及探花郎李谦之,三人大有秉烛夜谈的架势。
这晚上看,张问天显得更加的黑了。便他穿了一件深色的衣服,坐在那里,简直像个鬼影一样……
谁知道他一看到西屏,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位姐姐,不知道哪位小娘,是当日在马车上救我母亲的女子?”
他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但是却很张问天。
沈琴一脸的茫然。
张问天明白过来,走到十八娘面前鞠了一躬,“多谢小娘仗义相助。今日我没有带那么多银子,明日一定送上门来。”
他说着,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衣袖,显得有些局促,脸也有些红,只是因为太红,根本就看不出来。
“既是大兄的好友,不必如此客气。你母亲可好些了?”
张问天点了点头,“已经好多了。大夫说,若不是送医及时,我娘可能就没救了。所以小娘对我有救命之恩。”
沈耀和李谦之都很好奇,就让张问天把当日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十八娘见他们聊得欢,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道张大人如今在哪里高就?”
张问天听到这话,挺了挺胸膛,“御史台!这次没有告倒朝华夫人,小生继续在收集证据,不信告不倒这个祸国妖姬。”
李谦之有些好奇,“问天兄与朝华夫人可有深仇大恨?”
张问天满脸惊讶,“祸国妖姬人人得而诛之,需要什么仇恨?朝华夫人于我大楚,就是那鸡汤里的一颗老鼠屎,臭不可闻。她扰乱了三纲五常,还不当诛?只可恨,陛下也被这颗屎糊住了双眼!”
……兄台,你可真敢说!但是,说得真好!
张问天说完,又想到这里还有女子在,不要意思的低下了头,“小生出生乡野,说话粗鲁,惊着小娘了。”
十八娘与沈琴不好多留,便借机告辞了。
第二日,这张问天果不其然的又来了,带的不止是二十两银子,还有他自己的生辰八字一张。
沈耀脸黑黑的坐在上面,下首就是十八娘。
张问天今日穿了红袍,像个新郎官似的,可惜衬托得他越发的黑。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所以沈耀兄,我今儿是来求娶十八娘的。”
十八娘简直想笑喷了,可是看到一旁两个男人严肃的样子,她又只好忍住了。
沈耀简直要气炸了,不是说张问天不好,他满腹经纶,前途也一片大好。但是沈十八娘是什么人?这个臭小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凭着一份恩情,想要空手套白狼,套走一个世家女,哪里有这等好事?
何况,这个恩情还是他欠别人的,不是别人欠他的!
“十八娘年纪尚小,我家中并无为其择婿之意。问天兄请回吧。”
“我能等,虽然我娘急着抱孙子,但如果是十八娘,我愿意等。”
“十八娘是我的幺妹,我愿她只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只有你们这些所谓的权贵,才会三妻四妾。我们农家,向来只有一妻。”张问天说着,鄙视的看了沈耀一眼。
沈耀青筋爆爆,想打人。
“这婚事吧,讲究门当户对,你明白的吧?”沈耀简直想说,你去问我爹吧。沈泽那么势力,怎么可能瞧得上张问天,可是他又不想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给武氏可乘之机。
张问天惊讶的看着沈耀:“没想到沈兄竟然是如此势利小人,算是小生看错你了。不过十八娘能救我娘,就不是那起子嫌贫爱富之人,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十八娘终于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前几天她还在和李子期比坏,今天就被张问天说成了一个天大的好人。
“大兄,让我和张大人说上两句吧。”
沈耀捧着手里的杯子,心想着这张问天,是万万不能要的。
“张大人可听说过何不食肉糜的典故?”十八娘摸了摸自己个手腕上的玉镯子,笑着问道。
张问天既然能中榜眼,自然是知道的:“晋惠帝执政遇饥荒,大臣说百姓们都没有饭吃了,晋惠帝却说,那为何不吃肉粥呢?”
“是了,十八娘自幼锦衣玉食,与那晋惠帝一般无二,如此说,张大人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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