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上门,茶水都来不及上,沈泽就怒道:“陛下,你如今并非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你乃九五至尊,而且你还想要干一番大事业,成为一个明君,那便要有明君的气势。你往常是以武制霸的,就要保持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气势。露出这副蠢样子,日后谁会怕你敬你!”
沈泽说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李子期委屈的想要反驳,宠爱你闺女还宠出错来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就听沈泽继续说道:“你与十八娘私下相处之时,无论做什么都叫闺房之乐,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莫要如此的好。不然你要被骂无道昏君,十八娘要被骂祸国妖姬了。”
李子期讪讪地说道:“岳父大人,我现在就是装也来不及了呀!满朝文武都知道,十八娘比我威武霸气了……”
沈泽突然之间词穷了,摆了摆手,“算了,你切记手握兵权不放,不要分权,不要随意封地,不然藩镇割据有得你受的。这个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年纪尚轻,有很多人都在观望之中,并非真心服你。现在不是大意的时候,等你做任何决断,都能做成之时,你便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李子期知道沈泽乃是真心为他打算,认真的点了点头,收起了之前玩笑的样子。虽然他已经卸下了家族仇恨的担子,可是大唐这艘巨船还需要他来掌舵,那是片刻也不得轻松。
他虽然有了国师的记忆,但是也不能够一下子全都暴露出来,不然转变太大,就让人心生疑窦了。
见李子期听进去了,沈泽这才放下心来,狠狠地瞪了十八娘一眼,对李子期说道:“陛下不若出去园子里逛逛,我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正在那里玩儿投壶。”
他说着,看了一眼桌子上那碍眼的绿色莲蓬,冷哼了一声,“把那玩意也带走吧。”
李子期看了十八娘一眼,一副你瞧我说得没有错的样子,惹得十八娘憋着笑,脸涨得通红的。
等李子期一走,沈泽却是看着十八娘不说话,那眼神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父亲,女儿知道错了。”
沈泽叹了口气,“痴儿。这个故事我不说你也知道,弥子瑕受卫灵公宠爱,将自己吃剩一半的桃儿给卫灵公食,卫灵公大喜,爱我哉,他认为是弥子瑕觉得桃儿好吃,才分了一半留给他;后来弥子瑕失宠了,想起这件事来很生气,他吃了一半的桃儿竟然也敢给我吃!弥子瑕的下场可想而知。”
见十八娘有些愣愣的出神,沈泽又说道:“我知道子期待你情深意重,但是你千万要记得,男子的宠爱是甚少会持久的。你今日在子期头上发号施令,他觉得是情趣,他日若是与你生了嫌隙,便会觉得你这是逾矩,这是分权,你可明白。”
“当初你是如何对付朝华王的,他日若是再出了一个像你一般的女子,便会向那样来对付你。你放风朝华王是武则天,又岂知子期心中你不是沈则天呢?”
十八娘听得却是有些意兴阑珊起来,都当了皇后了,还是什么都束手束脚的,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难不成她今日的日子就是龟缩在那皇宫之中,日日对着李景咿咿呀呀,然后给李子期生下十个八个孩子么?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她又何必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站在那最高的位置上。
沈泽一看便知道她心中所想,白了她一眼,“莫要钻牛角尖。我并非劝你规规矩矩的,那样的女子实在是太无趣了。你可以逾矩,但是要把握好那个度,你甚至可以涉政,但是必须要有相应的能耐,做出能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来。你要有那样的价值和本事,才能让子期即便嫌弃了你,也因为你自身的力量,忌惮你,无法动你,这才是你屹立不倒的根本。”
“不要想着,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依托在宠爱之上,如果那样,不久将是你的末路。”
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最可靠的就是自己,这是沈泽经历了赵义之变之后,从血泪中得出的觉悟。
十八娘看着沈泽的样子,觉得心中暖暖的,她起身倒了一盏茶,端端正正的递到了沈泽手中,“多谢父亲指点。十八娘明白了,李子期的权力越大越大,他只会越来越强,我若是如今开始依附于他,只会离他越来越远。只有一样强的两个人,才是永远肩并肩的人。”
她说着,抬起头来,冲着沈泽俏皮的笑了笑,“父亲待我真好。”
虽然她不认为李子期经过了三生三世,还能够轻易的放开她,但是这些神奇的事情,沈泽却是不知道的。
不管他是真心真意为她打算也好,还是只是为了这个天下的稳固和家族的利益,起码沈泽为她想到了,还提点了她。
沈泽老脸一红,接过茶杯掩饰道:“我这是为了沈氏一族好,子期要削弱世家,而你身后站着的全是世家,迟早会出现一些问题,我怕你太弱,伤了我沈家的根。”
他一口水没有喝好,忍不住咳嗽起来,“还有,不要用和我一样的脸,在我面前做这些奇奇怪怪的样子。”
十八娘赶忙走过去,替他拍了拍背,“知道了,父亲。父亲不是一直站在子期那边么,要开创大唐盛世,什么时候又操心起沈家来了?”
沈泽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有家,才谈国天下。”
说着嫌弃的冲着十八娘摆了摆手,“你去寻子期玩儿吧,两块榆木疙瘩。”
十八娘笑出声来,对着沈泽行了个礼,快速的闪身走了出去。
等十八娘走远了,沈泽这才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案头上的一卷卷宗,看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口是心非
十八娘去到花园子,远远地便看到一身白衣坐在水榭里的徐窦。
程处英正拿着一双筷子飞舞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自己个把自己逗得咯咯大笑。
徐窦听了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
程处英一见到十八娘,一跳三尺高,拿着筷子朝着她拼命的挥舞着,喊道:“十八娘,快些过来,有炸藕丸子吃。”
她与沈庭成亲多时,当初说好了生的第一个孩子要姓鲁,继承鲁家的家业,但鲁国公的眼都望穿了,程处英也没有半点动静。
若是旁人,早就急到不行,到处求神拜佛了,可是程处英还是一如既往的该吃吃,该喝喝的,浑不在意。
沈庭也是个混不吝的,提都没有提过这事儿。
十八娘走了过去,就有丫鬟递来了一双崭新的银筷子,她接了过来,夹起一颗圆滚滚的藕丸子,就往嘴里塞,“真好吃,就是这个味儿,这藕擦得碎。”
程处英听得眼都亮了,“就知道你爱吃南边的口味。你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了。陛下与我三哥一道去比武了。”
十八娘一听她提程三郎,恍然大悟,难怪徐窦会在这里,程处英显然没有放弃继续撮合二人。
十八娘突然觉得有些抱歉起来,这些天她忙着天花的事儿,也没有来得及寻阿窦。
于是她看了坐在一旁的秦昭一眼,秦昭摇了摇头,那就是说没成了。
“阿窦,好久不见。我说今日怎么有藕丸,原来是托了你的服了。”
徐窦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十八娘,叹了口气,“你也莫要开口劝我了。我同你虽然不是一块儿长大的,但是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至交好友了。我不是那不明白是非的人,将父兄的死,胡乱的扣在你的头上。”
“你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还回过头来拉我阿武哥哥走,战场相见,李子期明明能够斩杀我父兄,却还是放了他们一马。这些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这都是命,怪不得谁。”
十八娘听她说得沧然,心中也不好受起来。
整个徐将军府,就只剩下徐窦一个人了。
当初徐家将军夫人来为徐武向沈琴提亲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却以物是人非。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你如今不过双十,总不能就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吧。程三哥在等着你,他不介意,你又如何迈不出这道坎。”
徐窦摇了摇头,“十八娘,我想要离开长安城,我应承了我二哥,说要将他的骨灰洒在松州的战场上。过不了多久,英娘他们还是要回松州镇守边关的,我与她同去。”
徐窦说着,看了看自己腰间一直拴着的长鞭,“我除了这一身的武艺,也没有别的本事。程三哥前程远大,我一无清白,二无家世,自认配不上他。”
她见程处英着急着要说话,伸出手去,拦住了她的嘴,程处英见了,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阿英,在这个世间,我已无长辈,你就当我是贪心,想要程家婶婶继续疼我罢。”
徐窦说着,从身侧取出一个小檀木盒子,递给了程处英,“正好你替我将这个盒子还给你三哥吧,里头都是……都是他曾经送给我的一些东西,太过贵重,我不能收了。”
程处英红着眼,扭过头去,“他就在前院,要还你去还,我可不去。”
徐窦没有说话,只将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又伸出手来,逗起了秦昭生的孩儿。
十八娘看着心中发酸,徐窦如此果决,看来是已经打定主意,要与程三郎再无瓜葛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青色的身影冲了过来,拿起桌子上的盒子,猛地往地上一摔,里头的环佩玉钗被摔了出来,散落了一地。
十八娘抬眼看去,来人正是程三郎。
“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我定下的婚约,也没有更改的道理。徐窦,你醒一醒,我们俩的婚约还作数呢,你家没有上门退亲,我家也没有,我有婚书在手,今生今世你便是我程三郎的妻子,无可更改。”
程三郎说着,双目红红。
“你担心我阿娘不同意对不对?没关系,我已经同陛下说了,要同我阿爹一起外放,反正我大哥二哥都在长安,阿娘身边也不差我一个。至于我爹,他就是个大老粗儿,不管这个事。”
“你还担心什么?你担心自己已经嫁过人了,我会嫌弃你?这个你就更加不用担心了,说句不敬的话,沈伯伯乃是长安城第一美男,**郡主二嫁不也嫁给了他!只要我不嫌弃你,别的人怎么想,你管他。”
“而我,我怎可能嫌弃你?你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我嫌弃你粗鲁,那其实是我觉得你率真可爱,我嫌弃你贪吃,其实我很不得把所有的好吃的都摆到你的面前……我就是这么口是心非的一个人,你还不知道么?不管你是好,还是不好,我都心悦于你。”
徐窦听着,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程三郎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把扛起徐窦,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留着剩下的一群人,瞠目结舌。
程处英的眼泪都没有干,嘴巴长得大大的,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一直以为我们家就我三哥是个事儿精,又最怂,万万没有想到他是真人不露相啊!”
她的口水费了一箩筐,那是日夜劝夜也劝的,还顶不住程三郎这么一扛。
十八娘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看到李子期同沈耀以及沈庭一道儿走了过来。
沈耀得了天花初愈,与李子期一样,轻减了许多。许是因为两人同遭大难,竟然比以前亲密了不少,让十八娘看着也放下心来。
“大兄可好些了?”十八娘说着,看了秦昭一眼。
有那个萧梅娘的事,也不知道兄嫂之间是不是有了隔阂。
沈耀笑了笑,“无妨无妨,已经大好了。有个喜事要告诉你,你嫂嫂又有孕在身了。”
秦昭俏脸一红,“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当你巴巴地同十八娘说。”
她虽然嗔怪着,脸上却是一脸的喜气。
十八娘也高兴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恭喜哥哥嫂嫂了。”
说完她看了李子期一眼,看来先前他们准备说的事情,不好再开口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如意空间
待在沈府里用了饭,李子期同十八娘才在沈泽的白眼之下,讪讪的起身回宫。
十八娘是觉得那大明宫与她八字不合,而且在这府里有秦昭和程处英可以说话,可比那空无一人的宫里有趣多了。
而李子期更是心中呐喊着:还有那么一大案几的奏折,朕实在是不想看啊!尤其是张问天那货,每一本奏章都恨不得将史书抄上一遍,拐上弯儿来骂他!
一回到宫中,望眼欲穿的大太监和南枝才松了一口气,接过十八娘换下的外衫,说道:“太子已经睡了。”
十八娘点了点头,与李子期一道儿净了手,悄悄地看了一会儿李景,便回了书房。
“千想万想,没有想到嫂嫂有孕在身了,那女子科举之事,是不是往后推上一推?”十八娘给李子期换着衫,商量起今日之事来。
他们也非闲来无事去沈府,而是有事相商的。李子期打算让女子也参加科举,但是又担心世家消极抵抗,到时候出现无人参考的尴尬局面,就不好收场了。
至于平民女子,那几乎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寒门子弟,能让男丁识字上学堂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女子。
所以他们二人便暗戳戳地想着找熟悉的人去参考,思来想去的,熟悉四书五经策论之类的女子,除了十八娘,就数秦昭了。
秦昭若是去考,不说中状元,给她恶补一下,等她从秀才到举人一路考习惯了,中个进士还是极有可能的,如此可不就是树立了一个新的榜样。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秦昭在这个时候有孕在身了。
说起来这也是女子当官容易被反对的一点,她们往往年纪轻轻的,就要相夫教子了,而且还时不时的要怀孕生子……
“那就往后再推推吧,这事儿并非是当务之急。咱们可以先挑一批女童出来,认真培养,先允许她们考秀才,看看反对的呼声大不大。”李子期穿了中衣,万般无奈的坐在案前,最上头那一本比寻常十本折子还厚的就是张闻天的。
他想也不想,将那本塞到了最后,真是眼不见为净。
十八娘点了点头,“还记得我问那个老伯良种之事么?朝华夫人千不好,万不好,起码从如意空间里弄出来了红薯和玉米,那是大大的好事。你知道那个清虚女冠就是朝华吧,我杀了她,于是那个如意空间我便能用了。”
李子期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十八娘没有提,他也就没有问。
他是国师,当年有三颗如意珠他都不动心,如今更不可能觊觎十八娘的如意珠了。
“里头可有良种?只不过若是有,为何当初朝华没有拿出来用?”
十八娘心中想着,进了如意空间,一看里面的稻谷种,的确是有一种名叫杂交水稻的奇怪品种,产量极高,当然价钱也不便宜。
不过好在她扫荡了不少金银,空间里堆得满满的,沈琅死后,李唐的遗产也被李子期收归私库之中了。
十八娘看着里头的介绍,暗戳戳地对李子期说道:“这稻种的名字也忒奇怪了一些,叫杂交……需要花很多金子购买。而且这稻种只能种一季,不能留种,委实有些不划算。不过还有别的普通的稻种,都比如今的要好一些。”
“稻种这种东西,很容易便流传开来,若是百姓们都种上了,米粮价钱一定会大跌。对于朝华夫人一心想要积累财富而言,这个有些亏。”
“更重要的是,我听闻朝华夫人出身巴陵郡,童年很是悲惨,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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