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那儿就不许看了呢?”
十八娘侧开身子,她的这件屋子极其的大,却是魏晋风格,简简单单的,一眼便能看了过去,连一张能藏人的桌子都没有,只有跪坐着时用的小案几,只看一眼,便知道里头没有别的人了!
等众人看完了,只听的沈二婶淡淡的说道:“十八娘说得在理儿,这里既然看了,别处自然也没有不许的道理。何况十六娘说不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你这个当娘的就不担心么?”
沈十六的母亲要拦,却拦不住这一堆无聊的内宅妇人们八卦之心。
这事儿明明白白的在这里,肯定是沈十六算计十八娘,结果被人家反算计了。
沈十八娘敢这么做,分明就是杀鸡儆猴,告诉她们这群人,谁对她动了不好的心思,看看人家沈十六的下场,便知道了。
十六娘的院子离十八娘的并不是很远,三步两步的就到了,众人走进去一看,只见这院子里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王六郎站在中央,一脸的愤慨之色,一见到沈十六的母亲,立刻冲了过来,紧了紧手,“我念着王沈两家的情分,虽然写了和离书给沈十六,却也对你们沈家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可是其中竟然有这样的隐情?难怪,难怪你们当初说,沈十六怀了我的孩子,如今想来,竟然是怀了孽种!亏得我没有……不然还不栽赃在我头上!”
他说得义正言辞的,脸上满是一脸的隐忍与受伤,看得十八娘差点笑出声来。
而沈老山长站在院中甩了甩袖子,“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但是那个小厮是你们王家的。”
沈十六娘穿着单衣跪在院子里,而她身旁跪着的正是王六郎身旁的那个小厮。
王六郎险些被沈老山长的这句无耻之言说得一个踉跄,心中闷闷地想着,难怪沈家会出沈泽和十八娘这样的人物,都是有根源的!
沈十六见十八娘来了,一跳三尺高,用手指着十八娘骂道:“贱人,都是你害我的!你使人唤我出来,我一出来,就被打晕了,再一醒来就……就……”
十八娘看了她一眼,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可怜,辱人者人恒辱之。
她存了害人的心思,自然也会报应到自己头上。
“十六娘,你说话凭凭良心。我们这一房人,离开范阳都多少年了,哪里使得动人害你?你之前口口声声咒骂我们小娘,我们小娘如何能骗你出来,叫你出来的人是谁,又同你说了什么话?”
北流一张小嘴儿,像是炒黄豆似的,噼里啪啦的不歇气。
沈十六心中一堵,当时她看十八娘和王六先后离了席,心中畅快不已,正在心中掐算着时间,却看到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快速的跑了进来,说她看见西屏扛着一个黑包往她的院子里去了。
她自然是心中大乱,想要快些去处理掉那个黑包,却是没有想到,刚一出门,就被西屏给打晕了。
所以,来报信的人的的确确是她自己的丫鬟,而那个丫鬟也的的确确看到西屏背东西了,只不过人家故意让她看到了,只为了引她出来。
北流白了她一眼,“怎么着,你说不出来吧?你不知道,可是别人可都瞧着真真切切的,明明就是你身边的丫鬟叫了你出来,指不定要你来私会呢,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推到我们家小娘头上,真是无耻!”
沈十六一个世家贵女,论吵嘴哪里是北流的对手,差点被她气晕了过去!她这么一说,就算她叫那个丫鬟出来作证,证明她被打晕了,都不好使了。谁会相信她呢?
失贞便是失贞,不管她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了!
沈老山长叹了口气,“让十六娘去家庙里吧。至于那个小厮,是王家的人,便由王家处理了。”
王六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背主的奴才,自然只有一个死字!”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备胎(一更)
沈十六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好像突然被雷劈醒了一样,抱着她娘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十八娘看着她,心中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今日,何必当初呢?
沈老山长摇了摇头,领着一大群人乌泱泱的离开了院子,走到十八娘身边,神情古怪地说道:“我知道是十六娘出手害你在先,但是你这样做,岂不是阴狠?”
十八娘却是扶住了他,“祖父何出此言?若不是我同王六都非常人,那是什么下场,祖父一想便知。而且十八娘并不认为祖父觉得反击不妥当!从祖父看中了衡儿为宗子之后,沈家大房与二房必有一战,我替二房削弱大房,不是正合了祖父的意么?”
如果沈老爷子不是想压低大房,抬高二房,为沈衡铺路!
在王六郎上门和离的时候,他早就应该唤家丁将他打出去,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得显示一番沈氏门庭不得任人欺辱!
可是他没有,王六郎成了沈家宴会上的座上宾!
大房一家子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不想着自保,还净出馊主意,可见不是气数已尽,就是真傻。
十八娘见沈老爷子不回话,也不在意,这话她能说,沈老爷子却是不能说的,他一说了,这宅院里的人,便都知道,大房要衰败了,捧高踩低的家伙们,指不定就做出一些让人看笑话的事情来。
她虽然恶心大房一家子,恶心那个不顾伦常的大伯父,还有妄想害人的沈十六,可是其他的那些哥哥们,虽然平庸,也不致于落到任人欺辱的下场,她向来恩怨分明,不会随意迁怒!
“十二娘当年的事,祖父今日一看,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吧。”
沈十二娘是大房庶出的女儿,因着她的母亲是花魁娘子,她天生媚态,是整个沈宅里头最好看的小娘。
十八娘虽然也美,但是总是带着一股子英气,与她那柔情似水的模样,是截然不同的。
沈十六对她心生嫉恨,就是用了同样的法子,害了十二娘,在这沈宅里有一口井,早年就被封住了,因为沈十二正是在那里自我了断的。
沈老爷子却是笑了,“有些事,心里明白便可以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今后你做何打算?”
十八娘也笑了笑,“明儿去给母亲上柱香,便要启程往清河去了。”
范阳沈氏已经被她拉拢了,剩下的事儿,他们自然要处理。沈十八娘下一步要做的事,便是说服清河崔氏。
崔珉是清河崔氏,但是他并代表不了清河崔氏。
沈老爷子神色深邃的看着她:“你的心很大。”
十八娘挺了挺胸膛,看了回去,那骄傲的神色,好似又变成了过往天不怕地不怕的谢灵。
“祖父的心也很大。怕我死后沈家拴不住李子期,所以让沈十九亲近我,以后好接替我么?”
沈老爷子脸色一变,又听到十八娘接着说道:“那真的是太遗憾了。因为我沈十八娘能做的事情,整个大楚,没有第二个小娘能够做到。所以即便是我死了,我的位置,也无人可以取代。祖父到时候尽管一试。”
沈老爷子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好。”
说完,也不顾周围人奇怪的眼神,大步流星的朝着书房走去了。
十八娘走着,突然回过头来,对着院子里的人说道:“哎呀,我差点儿忘记了,大伯娘大晚上的,领着一大群人非要说我一个孕妇私会男子,这污蔑亲侄女儿的事,大伯娘是宗妇,你说该怎么处理呢?”
沈大夫人一脸的茫然,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沈十八娘,十八娘却是丝毫也不畏惧,幽幽地说道,“十八娘扫榻以待,大伯娘想好了,可千万遣人告诉我一声。”
沈十六想着她落了这个下场,非但不能惩戒沈十八娘,说不定她母亲还得登门赔罪,一口血喷了出来,当场晕了过去。
十八娘摇了摇头,径直的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刚走到那个三岔路口,就见王六郎在那儿站得笔直笔直的,像是一颗巨大的松柏,他手里头的灯笼忽明忽暗的,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
“十八娘好手段。”王六郎看着她,满眼都是让人看不懂的神色,深邃不见底。
“比不得王六郎你,族中亲长,说清理就清理,跟在身边的小厮,说杀便杀了。我们这样的人,要站在最顶端,又怎么可能是干干净净的一张白纸?早就被泼上浓墨,洗不清了。”
是以王六郎心中那个单纯善良的沈十八娘,打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王六郎摇了摇头,心中暗自苦笑,若是他第一次认识的是现在的沈十八,他只会欣赏她,绝对不会心悦于她。可是没有若是,他早在十八娘还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打算顺着命运一直走的时候,就已经心悦于她了。
心,一旦放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更该死的是,他甚至觉得,现在反杀回去的十八娘,也是这么的动人与鲜活。他不能容忍沈十六出手,却能体谅十八娘还击,这才是爱情这玩意最让人可怕的地方。
他明明理智还在,却无法控制的区别对待。
“你明天去清河,一路小心,我要回太原了。”
十八娘点了点头,“一会儿让西屏给你送封信,你带给李子期,若是他出征了,把信给我大兄即可。”
十八娘说着,同他擦肩而过,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王六郎想伸手去抓,却最后只在自己身侧拽成了一个拳头。
“去清河你可有什么对策,清河崔氏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毕竟他们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了。”
十八娘摆了摆手,“对策?凭三寸不烂之舌,见机行事了。”
沈十八娘回到屋子里,拿了一卷左氏春秋半躺在床榻上看,还没有看几页,便又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恍恍惚惚之中,她好似又听到了那个汤罐子咕噜咕噜的滚动声,它一直滚一直滚,撞到了一旁的铁架子上,发出了咣当一声,然后碎掉了。
那是十八娘的书架子,上头密密麻麻的堆放着竹简。
其中一册被撞掉了下来,盖在那汤罐子上,紧接着就是女人的哭喊声。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宝珍(二更)
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
若不是她能够看到自己正躺在小榻上,一动也不动,十八娘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大晋,回到了王氏的祖宅里。
这屋子里满是肉汤的香味,掩盖住了先前的松油香。
宝珍公主全身披麻戴孝的,像是一只披着雪缎的人偶。
是了,大晋亡了,皇室被清理,宝珍正在孝中,十八娘想要唤王三郎,痛骂他打翻了她的汤,痛骂他将宝珍带了回来,给王氏招祸。
却见宝珍红着眼睛,呜呜的哭了起来,“你欺负我,你说了要一辈子保护我的,你现在连谢灵的一口破汤,都舍不得给我喝。这种汤,连最低贱的下民都不愿意喝,也就是谢灵当个宝。”
十八娘突然有些想笑,她上辈子的夫君带了一个女子回来,她不是应该嫉妒愤恨然后弄死那个贱人么?可是她最气愤的却是因为他打翻了她的汤。
宝珍的话也没有错,这种汤,在整个世家贵女之中,只有她天天煮来饮。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在一个山洞里,黑漆漆的,不远处有一汪泉水,汩汩出声。她坐在火堆旁,灰头土脸的。国师坐在那儿像是躺在最舒服的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用一根香木搅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陶罐,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来的。
那时候国师还不是国师,只是一个有些神神叨叨的年轻小郎。
那时候谢灵还不是王家妇,只是一个经常换了男装逃出家门的无知孩童。
“这是什么汤,味道还怪好闻的。”谢灵的肚子实在是太饿了,顾不得贵女的矜持,咽了咽口水,出声问道。
国师鄙视的看了她一眼,“何不食肉糜,何不食肉糜?你们这种王谢世家子,竟然连最寻常的肉骨头汤都没有喝过?就在那屠案上,几文钱就能买得老大一根了,嘿嘿,然后再顺手拔个大白萝卜,就能炖出天下最好喝的汤。”
谢灵一听,差点儿吐出来,“肉骨头?便是拿来喂狗,我家的狗都不想吃。”
国师一听,将手中的木棍一松,伸出双手来,死命的捏谢灵的脸,“臭小子,你骂谁是狗呢!若真饿了,别说肉骨头,就是树皮,你也照吃不误。”
谢灵被他捏得脸都变形了,她那会儿正在换牙,最怕张嘴了,如今再一被捏,说话都漏风了,含混不清,“还有那大萝卜,你竟然偷东西!”
谁能想到,今后权倾朝野的国师,这会儿竟是个偷萝卜的小毛贼!
谢灵就算是再硬气,也顶不住肚子实在是饿,在愤愤然中红了脸,接过了国师递过来的汤,“这可不是我问你要来喝的,这是你刚才捏了我的脸,给我道歉用的。”
国师白了她一眼,他不懂什么贵族的脸面,只觉得万分的可笑。明明都快要饿死了,却还要装模作样的找借口,便是选木棍子当筷子,也非得选什么长得有风骨的……一根破棍子有个屁的风骨!
十八娘的思绪飘得有些远,那一次她扭了脚掉进了山洞里,被国师捡了回去,住了三天整个人都像个小乞丐了,天知道她长那么大,出来都没有三天不沐浴熏香!
她是谢氏长房嫡幺女,上头有八个哥哥,简直是含在嘴里头怕化了!
国师将她背了回去,差点儿没被她的哥哥们打断腿!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国师便开始平步青云,再也不喝大骨头萝卜汤了。
十八娘想着,就听到那王三郎轻声细语地说道:“你也说了,只有谢灵喜欢喝那种汤,你可是公主,自然应该喝更好的汤。”
他说着,朝着一旁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女脸色一白,哆嗦着将被撞碎了的瓦罐子收拾了起来,掉在上头的竹简被汤糊地脏兮兮的。
十八娘有些可惜的看着,那竹简正是左氏春秋,是国师亲刻的,天下仅此一卷,价值连城呢,这些浪费东西败家子儿。
宝珍一听,笑得小脸儿红红的,“那我要喝乌**珍汤,听说有孕的人,喝这个最好了。”
十八娘听着,简直恶心得想吐,幸亏她那时候已经死了变成了沈十八娘,不然还不得被这两个贱人恶心死,宝珍竟然已经有身孕了,她前世也是瞎了眼,她在王家替他守卫门庭,他却在外头风流快活,简直不能忍!
转念一想,若是她没有死才好看呢,保证她提剑斩杀了宝珍,也无人敢怪罪她,他们也就是看她死了,才这样嚣张。
是啊!王三郎一定是知道她已经死了,才把宝珍带回来了。
十八娘看着满地汤的残渣,他不让宝珍喝,一定是因为这汤里头被他投了毒了吧?那个捡起汤罐子的丫鬟,也是帮凶。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尖叫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没气了!”
十八娘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她身边的大丫鬟杨梅的声音,杨梅尖叫着,趴在十八娘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突然之间,她猛地站了起来,扯下十八娘挂在墙上的剑,指着宝珍:“贱人,是不是你害了我家小娘?我这就要回谢家,寻我家公子来劈了你王家的大门!还有国师,国师若是来了,绝对会让你们好看!”
王三郎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一跳三尺高,“国师国师!国师再好,你家小娘还不是死了也得姓王!葬进我王氏的祖坟里!”
杨梅却是懒得听她废话,直接一剑劈向宝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