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仙客- 第81部分

　　　　庄珣笑着点了点头，世外高人大概就是这么个模样的吧？

　　　　这时候再回想起白天楚前辈与那中年儒生之间的对掐，也不由觉得中间有着一股温馨弥漫，估计，楚前辈难忘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们来了，我们出去吧。”突兀地，楚天干转头对庄珣道。

　　　　“他们？”庄珣眼睛陡然瞪大，难不成自己一直都在这坐以待毙吗？

　　　　似乎知道庄珣是在想什么，楚天干继续道：“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必须在这里等待紫焱神莲开花，所以肯定会来这里找我，现在，若是相信我，那便吞下刚才我给你的那颗神莲种子，不然以你的修为无法抵御神莲花照，你应该也看到了庙宇外的那些紫光，那还是紫焱神莲还未开花散发出来的光，要是一开花，真仙境也难以抵挡。”

　　　　庄珣手中拿着那颗辉煌神莲种子，倒不是因为担心楚天干害他，毕竟以前者的修为，要杀自己妥妥的，而是担心这颗种子吞下去后会对身体造成影响，而且既然是如此珍贵的东西，若是自己一个不慎承认不住，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咬了咬牙，庄珣头一仰，将那颗金色种子扔进了嘴里，要先顾眼前，后果现在也管不了，要是连那紫光自己都没能逃脱，那还讲其它做什么。

　　　　这一吞下去，开始时没什么反应，逐渐地庄珣便发现自己的体表弥漫着一层金光，而后这层金光又没入了体表当中，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就在这时，楚天干霍然推开了禅房们，但是入眼的景象瞬间令得他与庄珣震撼了！

　　　　一朵巨大无比的紫色莲花在这禅房外的道场不断肆虐，无数根巨大的触须如同群魔乱舞，其中一根触须上，一个红袍佛陀从胸前被其穿插了过去，摇摇欲坠，显然已经生机全无！

　　　　“七儿！”楚天干望到这幅画面后，瞬间睚眦欲裂，虽然这七名红袍佛陀一直都在追杀自己，但自始至终他还是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如今看到其中一人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怎么不竭斯底里？！

　　　　“前辈你看！紫焱神莲上面有人！”庄珣看到了巨大神莲中央，一个只剩下上半身，下半身完全陷在了花中的妖异年轻男子，此刻那名年轻男子看见楚天干后，立马惊喜大喊：“爹！爹！我出来了！我出来了！您先等等！我将这几人都杀掉！”

　　　　说罢，还没等楚天干回应，巨大的触须再一次袭向其余六名红袍佛陀，触须无比坚硬，且又巨大无比，最主要的是，那层紫色花照完全覆盖住了整座道场，那些红袍佛脱们光是抵御这紫光便需要使出最大的实力，哪还有力气去抵御那些混乱肆虐而来的巨大触须呢？

　　　　眨眼间，又有两个红袍佛陀被那巨大触须穿插而过，瞬间丧命！

　　　　“老二！小五！”楚天干只感觉世界瞬间黑暗了，目光望向那紫焱神莲上，看见自己后雀跃欢喜着的亲生儿子，心如刀绞老泪纵横。

第181章　暮年的豪迈（）　
“老二……小五……七二……”楚天干老脸痛哭，那褶皱下的眼泪就如同倾泄的江河，通达神王境的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无力过，世间强者问尊，然而终究是有一些事即便是强者也没能够阻止，这些事情或者发生得太快，就如同刚才，亦或者悄无声息，不为人知。

　　　　庄珣长长一声叹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觉他不明白，但他清楚，那一定不好受，一边是追杀自己的养子，另一边是犯下滔天大罪的亲生儿子，到底该选择哪边？

　　　　即便选择是正确的，但这条路就好走吗？

　　　　很多时候人们都清楚哪条路是正确的，然而前方实在太难了，到最后情愿呆在原地不动也不愿就此上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哈哈哈哈！”楚天干沧桑大笑了起来，一双老眼噙满了泪水。

　　　　那死去的三名红袍佛陀似乎是七人当中修为最低的，余下四人虽然眼角也噙满了泪水，然而在那名神王境的帮助下还是游刃有余的，特别是那名神王境，也即这群佛陀的大师兄，此刻更是咬牙愤恨滔天地望着紫焱神莲上的那名年轻男子。

　　　　“不杀你，誓不为人！！”

　　　　说罢，那名神王境的佛陀丝毫不在意神莲花照，怒火目光中只有神莲上的那名年轻男子，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视死如归冲了过去！沿途的巨大触须一一被他斩落！目光也从来没有移动过！

　　　　那名神莲上的年轻男子顿时有些慌了，原本以为这群红袍佛陀很容易便会被现在的自己解决，没想到其中一人竟然修为如此之高，比之自己父亲当年也不逞多让了，可为何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难不成是在自己被镇压后崛起的神庙佛陀吗？那可真是天赋惊人了！

　　　　脑海中刹那闪过这些想法，只是现在容不得他多想，因为那名佛陀的攻击已然近在咫尺，连忙操纵起了巨大触须向其聚去！触须无比坚硬，且十分灵活，他还就不信缠不住这名冲向自己的佛陀！

　　　　“转轮佛法——十拳剑！”

　　　　看着无尽巨大触须凶猛向自己呼啸袭来，那名神王境的佛陀丝毫不惧，大喝一声凌空施展出了玄妙霸道的拳法！仿佛身影瞬间化作了万千，那些巨大坚硬的触须还没到他一丈以内便尽数化为凿粉！恐怖如斯！

　　　　“竟然是十拳剑！”看着自己的巨大触须一根根化为粉末，神莲上的男子满脸震惊，当初也身为神庙佛陀的他怎能不明白十拳剑的可怕！？他苦学数十年也不得寸进，整个神庙学会此等转轮佛法的佛陀屈指可数，现在竟然让自己遇上了一个如此妖孽的人？！

　　　　他到底是谁？！

　　　　来不及他再想，那名神王境的佛陀奔腾如龙的袭击已然过来了！

　　　　“不！！”神莲上的男子凄厉惊呼，满脸惶恐，他才刚刚醒过来，还没好好感受一下真实世界的美好，难道就又要回到那永世黑暗的地方了吗？！这一次甚至还是毫无知觉的那一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年轻男子突然觉得前方变暗了，睁眼一看，是一道垂暮苍老的身影，神色顿时一喜：“爹！”

　　　　轰！

　　　　楚天干施展出全部实力，堪堪抵挡住了那名神王境佛陀来势凶猛的攻击！

　　　　虽说已经挡住了，但楚天干还是忍不住喷了一口鲜血，望着身前不远面无表情站立着的神王境佛陀，欣慰道：“老大，你越来越有出息了，这么些年不见，没想到你连转轮佛法也学会了。”

　　　　那名神王境的佛陀依旧面无表情，因为他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任何表情也无法描述他此刻的心情，从胸腔迸出的阴沉声音仿佛从九幽传来：“让开。”

　　　　仅仅只是两个字，然而这两个字却带着他数百年浓厚的兄弟之情，瞬间如同火山爆发，份量究竟有多重，一路过来的楚天干岂能不明白？

　　　　“放了他，可以吗？师父求你了。”楚天干压抑住悲伤情绪，目光灼灼望着那名神王境佛陀，轻声道。

　　　　这不是因为自私，他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孩子了，无论是亲生的还是领养的，他不想曾经的那些欢乐时光就此掩上一层仇恨的沙灰，当再次想起这两段父子间愉快的记忆时，更多的是后悔与伤痛。

　　　　“放了他！可以吗？！师父给你跪下了！！”楚老头再也压制不住悲伤的情绪，热泪盈眶嚎啕大哭，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那名神王境佛陀面前，跪在了这个他曾经无数次教诲的人面前……

　　　　“爹！您做什么呢！干嘛要给他跪下！他是谁啊！我就是死也不要您这样！”神莲上的年轻男子看见自己爹跪在了一个陌生人面前，一张脸立马急了！

　　　　那名神王境的佛陀望着当年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如今却毫不犹豫跪在自己面前，已然迟暮老朽风烛残年的楚天干，双眼微微闭上，眼角一抹晶莹闪现，咽了咽喉咙，压抑着哭腔声音沙哑缓慢道：“……师父，您不要这样……让开……”

　　　　许久之后，楚天干沧桑一笑：“那就先杀了我吧。”

　　　　“师父，您这是在逼我。”神王境的佛陀低沉道。

　　　　这时，庄珣也从远处飞来，楚天干有些惊讶他竟然没走，只见庄珣笑着道：“前辈，要我就这样离去，我实在做不到，且让我任性一回吧。”

　　　　无论如何，楚天干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庄珣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更多的是舍命陪君子的勇气。

　　　　楚天干苦笑一声，不过心中也欣慰，这年轻人自己还算没有看错，随后道：“老夫谢谢你了，但若是真想帮我，那便呆在一旁。”

　　　　庄珣一愣，望了眼那几名佛陀，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来吧，臭小子们，老夫最后再给你们上一课！”

　　　　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楚老头整个人也豪迈了起来，然而望在眼里的庄珣却陡然感觉双眼一酸。

第182章　落幕（）　
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太长，但令庄珣讶异的是，楚老头似乎很相信自己，或者说，他很容易相信别人，这并不是就说这人愚蠢，反而是另一种心底洁净，很难想象辉煌神庙会将这样的人驱逐出来，难道神庙不是一个消除执念的地方吗？庄珣留下了疑问。

　　　　天地间仿佛响起了煌煌苍凉的歌声，而追溯到数百年前，作为辉煌神庙揽尽风采的楚天干，始终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抓弄，然而作为一名父亲来说，他是卑微而又伟大的。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将所谓的神圣、庄严、信仰抛了开来，又或者说，在年迈之际，他选择了另一种活法，相应也就确定了另一种死法，至少这一路以来，楚老头他心安，他走在了自己选择的道路之上，哪怕这条道路不符合神庙的期待，不符合世间的真善美，仅仅只是因为，那是他自己的路。

　　　　“陈玄清！！”

　　　　楚天干第二次呼喊出了那名神王境佛陀的名字，只不过这一次更像是在呐喊，画面也似乎定格在了四百二十年前两人在龙山桥初次相遇的那一刻。

　　　　殷商域大周国境内，横亘百里滚滚黑水热河的龙山桥上，这座龙山桥号称以真龙为首，名气那叫一个大，那漆黑的石块就如同是从璀璨的夜空中截取下来的坚硬部分，栉风淋雨数百年依旧屹立，坚固如初。

　　　　“我叫陈玄清，我有娘！”小男孩一张脸脏污污的，但说出后面那句“我有娘”似乎整个人也骄傲了起来，似乎有娘便是骄傲一样。

　　　　这对于生活在龙山桥的一些孩子们来说，确实是这样，因为龙山桥不但是大周国最长最雄伟的桥，同样也是最多穷苦人们聚集的地方，小男孩到底还是有娘，到底还是见过娘，而在这的大部分孩子，出生以来就被人遗弃，哪见过什么爹娘呢？所以当时尚年轻的楚天干很能明白小男孩为什么骄傲。

　　　　因为他有娘，有娘就是骄傲。

　　　　“玄清，那你想有爹吗？”年轻的楚天干笑着问向那个小男孩，这一天的天气也很好。

　　　　小男孩低下了头，小声道：“想，可是我没见过他，而且，娘也已经死了……”

　　　　也是，要是真有娘怎么可能生活在龙山桥这个地方呢？楚天干感叹一声，或许那个娘是活在记忆中吧。

　　　　“那我做你爹好不好？”年轻的楚天干笑着道。

　　　　小男孩抬起了头，脏兮兮的脸上有些发愣，他看见过很多在龙山桥的孩子被人领走，但他心里只能羡慕，因为他太瘦弱了，那些能够被领走的孩子都是他们当中力气最大的孩子，他没想到竟然有人愿意领养自己。

　　　　开始时有些手足无措，但望向面前那个年轻男子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小男孩感觉世界都宁静了下来，而后自己也咧嘴笑了起来，“好。”

　　　　这是他那段时光最快乐的一个日子。

　　　　而在这之后，也成为了他后来四百二十年以来最快乐的一个日子。

　　　　因为，他有爹了。

　　　　“你以后不能叫我玄清，娘才可以叫。”小男孩坐在楚天干后肩上，一张小脸满是郑重地跟楚天干宣布死去的娘在他心中才是第一位的。

　　　　楚天干自然不会去跟一个逝去的人作对，笑着道：“好，不过我叫你什么呢？”

　　　　小男孩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而后眼睛一亮，道：“你就叫我老大，桥上的那些被领走的孩子我们都叫他老大，因为他力气最大。”

　　　　楚天干笑了笑：“好，老大。”

　　　　“哈哈！我也是老大了！”

　　　　坐在楚天干肩上的小男孩高兴笑了起来，格外的灿烂，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夕阳余晖在拉开了长条的影子，笑声阵阵传来。

　　　　陈玄清怎么可能忘记，对面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当年是如此的风神俊朗，而他的那一对已然老朽的双肩，是自己儿时坐过最多的，坐在那个地方，他感觉世界就在他的脚下，那个地方看到的风景，在后来的四百年里所见到的任何一个美丽地方都无法媲美。

　　　　因为，那是父亲的肩，坐在那里望到的风景，是让璀璨星空都自惭形秽的一个地方。

　　　　逝去的如此多年，陈玄清作为辉煌神庙新一代天骄之一，在修为之上早已超过了已然年迈的楚天干，两人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

　　　　苍凉的庙宇道场之上，楚天干缓缓倒了下来，庄珣注意到了他还有平缓的呼吸，而后将疑惑目光望向陈玄清，后者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其它数名红袍佛陀皆是目露感伤望着楚天干倒下的身影，虽说众人之中大师兄一直在警戒他们要忘了过去，一定要将师父杀死，然而大家都清楚，师兄只不过是说说罢了，他哪能忍心？

　　　　“我们走。”陈玄清缓缓踏向了神庙大门，其余一干佛陀抱着死去的三名佛陀尸体，默默转身离去。

　　　　这一刻，谁都难受，然而他们都清楚，最难受的一定是师父。

　　　　“爹！爹！”神莲上的那名年轻男子痛哭流涕地呼喊着，当年他修炼魔功走火入魔弑杀了自己的师父，一直就是他这一生最为后悔的事，现在若是再看着自己父亲死在眼前，他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崩溃。

　　　　“没事，他没死，只不过……”庄珣心下微微一叹，以他的修为，自然看得出楚老头现在连一丁点修为都没有了，陈玄清虽然没杀他，但也彻底废掉了他的修为，或许，他不想自己的师父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吧？

　　　　因为庄珣也看到了神莲上的男子生机其实一直在减少，看起来好像是他在操纵紫焱神莲，其实是神莲在吸收他的生机，这样下去，男子已然活不了多长了，这一幕那名神王境的佛陀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这时，禅房那个方向，那名憨厚大汉魏三柱也出现了，只是奇异的是，他旁边多了一名白衣女子，脸色煞白的女子，此时魏三柱望着已然倒下去的楚天干，轻轻笑了起来，道：“我看到了一个很好的故事。”

　　　　随后将目光望向庄珣，带着一丝诡秘继续道：“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快些成长起来。”

　　　　说话时的目光并没有望着庄珣的双眼，反而是细细打量着庄珣的全身上下。

　　　　“璇儿，把神莲拿回来吧，楚师伯或许还能够有人给他送终。”魏三柱回头笑着对那名白衣女子道，白衣女子微微点头，伸出了右手。

　　　　只见那朵紫焱神莲缓缓从那名年轻男子身上脱落，缓缓变小，最后凌空旋转飞起，散发着紫色光芒，飞到了那名白衣女子手上。

　　　　而后两人转身离去。

　　　　空荡的道场再次剩下庄珣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