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与夜歌- 第28部分

“是的，依斯塔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当初克里斯投靠了他们，我害怕骑士团会帮克里斯出头，到时候我们可抵挡不住。”美塞娅记起四月会战的那一年，“我们曾经倾数国之力，都无法对付强大的圣殿骑士团。尽管我们现在拥有了机动力极强的骑兵，但在敌人大军面前仍旧不堪一击。”

“殿下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件事吗？”格兰兹把半杯酒灌到肚子里，笑了起来，“这个倒不必担心，一来组织四月会战的阿卡菲尔已经被调到依斯塔西部边境去戍守了，二来依斯塔教会大概已无暇为我们的事操心，因为他们这时候正面临着相当严峻的问题。”

“什么问题？”

“殿下可曾听说过负责乌法尔全境教务的三名主教：裘正、里斯特和利昂？这三人在私底下有‘贪婪的寄生虫’之别称，在乌法尔任职期间，不但纵容手下疯狂掠夺，积敛起大量财富，更打起了教会资产的主意。近年来他们秘密策划贪污这些资产，而且似乎已经得手了！”

美塞娅一脸惊异，她是第一次听说这事。想必三名主教一定会把这事隐瞒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格兰兹究竟通过什么途径得知呢？这女军师真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那又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呢？”公主追问。

军师一边倒酒一边说：“当然是以此为契机，逼依斯塔教会对乌法尔采取进一步的压榨行动，直至激发全乌法尔的大起义为止。在起义中，我们可以不断聚集力量，统一各支起义部队，为造就乌法尔帝国扫清障碍！”

“你要利用乌法尔的民众？”美塞娅惊叫起来，“恕我直言，我认为这样的做法过于卑鄙，因为这样会造成无数平民在战争中失去性命！我们固然应该反抗依斯塔，可我们不该使用这样的手法……”

“殿下，您又忘了，依靠正统的战术，我们绝对不可能战胜强大的依斯塔。不错，这样做十分卑劣，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战争总会有牺牲，而且战争持续得越久，牺牲就会越大；短时间的阵痛，好过长期被痛楚折磨啊！民众绝对不会白死的，每个人都会死得其所，死有其值。

“我们帮助三名主教携带巨款逃跑，然后派人泄露风声，让教皇知道他的国库忽然被人挖空。为了维持供养军队所需的费用，他将会在乌法尔临时征税或者增发赎罪券。我们再派人挑拨民众的情绪，导致乌法尔爆发全民大起义，这就是我的整体构思。”格兰兹很平静地说。在这平静之下，不知掩盖着多少血腥风雨，多少权谋在黑暗中交替。

除了军师提供的办法，美塞娅再也想不到任何应对之策了。军师虽来自富贵之家，却并非骑士阶层的人，因而没有受到骑士理念的影响。据军师自己的回忆，她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跟着父亲在索兰尼斯森林里充当护林人的角色——她的父亲是个怪人，放着城市里奢华的生活不去享受，却喜欢扎在绿色的世界里，整天观察那些动物的行为。格兰兹也深受影响，记下了很多见闻。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那些见闻里，也能悟出不少深刻的战争之道。比如现在的依斯塔，力量在不断减弱；相反地，乌法尔各国将会空前团结起来。这好比丛林中的野牛，相互围成一全，抵御猎豹的进攻，最终野牛获得了胜利，挽救了自己。

“殿下，有些话我想对你说，是关于陛下的事。不过我先请求你宽恕我言辞不敬之罪。”

“你尽管说吧。”

“陛下已经登基，将来还要成为整个乌法尔的国王。可是陛下现在的状态，尚不具备一个王者应该拥有的资质——陛下过于仁慈，说的难听一点，是有些优柔寡断；他脱离了您就无法做出抉择，可以说他不得不依靠您才能进入他的角色。假如有一天，您与陛下分开了，他不得不做出一些重大决定时，会出现怎样一种景况呢？”

“你的意思……”

“殿下对弟弟恐怕过于宠爱，什么事都帮他做好，荣誉由他去背，艰辛则由您来承受，这样不太好吧！我觉得公主殿下应该放手，让陛下自己去闯闯，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算是对陛下的试炼吧，没有试炼，人不可能成长，不论对王侯将相，还是一般士兵，这都是一条颠不破的真理！”

美塞娅有点很生气的样子，但仔细想想，军师的话似乎没有哪个字不对。从小到大，莫兰斯都跟着自己，她一直很幸福地帮着他做好每件事，倒没认真想过这样做其实对他无益。

“多谢你提醒了我，严酷的试炼即将到来，不论怎样，这一回我也应当放手让莫兰斯去拼搏了。”

　第二十一章　开端

深夜的荷里底亚港口，还有一艘大船在忙着装货，奇怪的是，抬着箱子的不是水手也不是苦力工人，而是一个个身穿黑色教服的依斯塔圣职人员。他们小心翼翼，生怕有一只箱子会掉下来。

“真的要感谢你，乌尔曼小姐，因为你的帮助，我们才能够如此迅速地把这些重要货物运送到荷里底亚港，如果再迟几步，或许我们就会被上头派来的人抓住了。”裘正主教浅浅地鞠一躬，说道。

站在他面前的，是新近获得公主亲卫队第一美女称号的蒂尔。乌尔曼。她呵呵一笑，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能帮的我们一定会帮，再说，您和另外两位主教大人也在不遗余力地给予我们帮助，因为你们的努力，克伊尼亚才能免受圣殿骑士团的进攻。”

湖风教区的主教里斯特抢过话头，他是一个矮而肥胖的中年男人，为使身高达到裘正的程度，他穿了一双高跟鞋。“蒂尔啊，这样的忙我们可一定要帮的，我们可不想让你这样美貌的小姑娘有任何损伤，所以圣殿骑士团是万万不能进攻克伊尼亚的！”

“大人是在赞赏我吗？小女子深感荣幸啊！”

蒂尔甜甜地笑着，心里却骂道：“肥猪，都要走了，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干什么？难道你不能向你朋友那样乖乖地上船吗？”

她指的“朋友”，是站在船首向远方张望的利昂主教。

“能够为美女赞赏几句，这是我的荣幸才对！蒂尔小姐，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出海去旅行呢？我们的船将会穿越血之洋，经过阿尔丁、卡尔基斯特，到达诺文斯联邦，沿途风光大好，情趣盎然，而且我们有大把的财富，到时候你想要金山银山我都可以送给你！”

“里斯特兄！”裘正皱起眉来，“您说的话似乎太多了，如果没事就请上船吧，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里斯特轻轻哼了一下，目光仍然没有从蒂尔的身上离开。

“大人们，我所要执行的任务，看来已经圆满完成，我应该回去复命了。祝大人们一路顺风！”蒂尔说罢，转身便走。里斯特刚想伸手去拉她，却被裘正阻止了。

“老兄，你不知道我们的船上装着几百万枚金币吗？有了钱，什么女人你会得不到，可不要因为一时的欲望而坏了整件大事，害得我们大家都要陪你上绞首架！上船吧，免得夜长梦多！”裘正冷冷到说。

里斯特一甩手，愤愤地向大船走去。那船因为满载着一袋袋的金币，吃水线已经升得老高，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沉没的样子。

等到两位主教返回船上，裘正大叫起锚，运金船趁着夜色，缓缓地驶出港湾。而另一边，格兰兹算准贪污者们出逃的时间，买通教会人士，将如此严重的问题反馈到教皇那里去了。

此时的教皇，虽然已经警觉国库里少了些什么，却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从乌法尔送过来的最新报告，使得一切都豁然开朗，满朝大臣也一下子目瞪口呆——今年的俸禄从哪里要！

要知道，教廷每年都花费掉数以千万记的金币，这些钱主要来自对附庸国的大肆搜刮。现在乌法尔三主教的一次贪污，并不是九牛之一毛，而几乎是乌法尔教会全年的收入。难怪大家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教皇终于做出了格兰兹期盼已久的，对整个圣湖大陆产生深刻影响的决定——在乌法尔增发价值为八百万金币的赎罪券，理由是暗之守护神提隆密谋降临世界，为了阻止黑暗势力的复活和扩张，教廷不得不组织大量神职人员参与一次盛大的圣峰祷告仪式，并在圣峰——其实是席罗斯山脉的某一座山峰——上修建大型神殿，同时也需在依斯塔境内修建三座赎罪塔。因为这几项浩大工程，让教民用自己的财产作为赎罪工具，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半个月之后，第一批赎罪券由新任命的三名主教运送至乌法尔，每个村落里都出现了贩卖赎罪券的传教士们。可是效果出乎意料的差，钱财没刮到多少，却引起了到处的民愤，不满的呼声此起彼伏。下面是一为见习教士，在几年后所写的回忆录中对当时状况的描述——五月三日，即我到温沙大教堂报到的第二天早晨，大约三千张赎罪券也同时运到了这里。长辈叫我们这些新到的见习生去贩卖赎罪券，并声称此举是对神灵们表明虔诚心境的一种捷径。我们欣欣然接受了，带着赎罪券前往各自负责的地区。当时天空很晴朗，我们还在为自己得到了一项美差而沾沾自喜，可是后来的现实击碎了我们的美妙幻想。

我来到一个村子里，身边还有三名负责护卫的剑士——他们都是对圣教忠心耿耿的战士！我们首先碰到了村长，立即向他宣传了我们的政策，希望他谨记教义的训导，为正义的事业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谁知村长突然发起脾气来：“你们这些该死的教士，前一阵才强迫我们买完圣像，现在又拿出赎罪券，妄图把我们最后的钱都拿走！滚……你们全都滚！”

我不明白这样一位老人为何会脾气大增。或许他对神灵的信仰还不够虔诚，或许他还需要进一步地教育，但他不可以对神圣的传教者如此不敬——不是对我，而是对伟大万能的神！出于对这位老人的关心和爱戴，我认为我们不该追究他的不敬，而应以我们的真诚感化他。

所以我将自己的语言在脑海里小心地酝酿了一遍，这才开始对他进行谆谆教导，并且把一张赎罪券送到他的面前。

你猜怎么着？他忽然将赎罪券向我一甩！这动作惹恼了我的护卫们，正当他们三人打算对其进行小小的惩罚，数十名村人从四周包围上来。

我的双手合在胸前，对大家说：“善良勤劳的人们，首先我要对你们表示我的敬意。万能的真神派遣我来，带给大家新的赎罪券……”

“滚回去，你这诈骗犯！”

……

这些人竟会这样来对待我，很快地他们就大打出手。三名护卫为了掩护我逃脱而英勇牺牲！我总也忘不了村民们的眼神，不知究竟是什么力量感染了他们，使他们变得疯狂，失去对善恶的判别。他们完全丧失了人性！

另一位教士，在形容那时的情形时声泪俱下，不仅因为他被愤怒的人群砍掉了左手，而且他的弟弟，同时也是护卫之一，在他眼前身首异处，血肉横飞！

同样的情形，先后在乌法尔各地上演。每每有贩卖赎罪券者出现在村口，村民们就会群情激愤，操起家伙不问缘由地攻击起来。护卫者往往成为悲剧的角色，几乎没人可以活着与教士一起离开。接着，当地的神殿开始受到进攻，神职人员匆忙逃窜，连他们平日里好不容易积聚的财富都来不及带走。

在城市里，教会尚且能够得到城主的保护，但是教会周围同样聚集了不少愤怒的人，更可怕的是，“城市已经被乡下佬们包围了！”

……

卡伦兹要塞，亚曼历四二零年十月二日。

四个军团组成的征讨军，在安德鲁公爵的率领下，正通过要塞进入乌法尔境内。

乌法尔终于爆发了声势浩大的起义！光靠当地政府军的镇压，根本无法控制住局势，而且有些城主更对教会倒戈相向，他们麾下的部队也成为起义军的一部分。

克伊尼亚的公主美塞娅和首席参谋格兰兹，一直充当着推波助澜的作用。本来乡村之间反对教会的斗争仅是星星点点，但在此过程中，不断有第三方势力在暗中唆使和挑拨。教会那边，也时常有高级人员遭到暗算，然后责任自然完全归咎于不安分的平民身上。不仅如此，格兰兹还派遣心腹士兵，到处联络起义的部队，向他们提供机密情报和部分资金援助，所以起义之火难以扑灭，负责镇压的部队无不大败而归，最终惊动了教皇本人，使之不得不中止阿尔丁之旅，临时动员了两万的军队，编为安德鲁集团军，其中包括贵族的私兵八千人。在这之中，有圣殿骑士三千人，隶属于贵族私兵的骑士一千五百人，侍从骑兵一千五百人。安德鲁相信，剿灭由贱民组成的乌合之众，以上这些部队已经绰绰有余。

安德鲁集团军首先在哈德伦附近作战，一周内斩杀起义士兵两万余人，全乌法尔为之震撼。从卡伦兹要塞到哈德伦城沿途，数不清的俘虏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低空中乌鸦盘旋，悲鸣四起。好几个起义的贵族，一看形势不对，立刻掉转矛头，一面与安德鲁公爵修书认错，一面转而进攻城下集结的农民。

此时的克伊尼亚，立场仍旧很不明确。既不驱逐教会，也不将矛头对准起义的村人。一切都以谈判来解决，所以虽然城下总是剑拔弩张，却一直没发生战斗。后来村人们解散回乡，教会的人建议立刻出兵血洗乡村，美塞娅却顶撞说：“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说话了？最近几周我一直给予你们保护，不让你们落入起义军手中，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怒了我们，明天就将所有的教士在广场处决！”

威胁很有效，心惊肉跳的教士们立即乖乖跑回教会去了。其实他们不知道，死神早就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了，只是迟迟不愿将死之镰刀挥下。死神的行动，往往与格兰兹同步。

克伊尼亚军事会议厅，一连几个晚上都灯火长明。把日常事务都交给一些稳重的老家伙们去处理之后，王子——不，应该称为国王陛下了——和姐姐美塞娅、军师格兰兹都把被褥搬到了这里，格兰兹整天紧张地盯着地图看，美塞娅为了了解兵力部署状况，一天要派夏侬和马可去跑十几次腿。

不论安德鲁还是乡下农民军的领袖，都先后向新王莫兰斯发来信件。安德鲁要求克伊尼亚王军出动部队平叛周围的农民，并承诺，对克里斯政权被推翻一事可以既往不咎，而之前克里斯是受到安德鲁派系保护的，农民军的在来信中，则要求莫兰斯国王不要忘记了自己也是乌法尔子民的一份子，为了守护自己的故乡，也为了给安寇司先王报仇，应该义无返顾地高举起义大旗，与大家共同奋战。克伊尼亚城内也呈现紧张的气氛，市民们整日在皇宫前面集会，要求将教会驱逐，没收财产，更有甚者，在教堂和神殿面前砸毁圣像，以发泄平日里对圣教的不满。

“比较起来，农民军方面的压力很大啊！”美塞娅在大厅里踱着步子，沉思了许久，说，“想获取最终的胜利，毕竟需要依靠这些人。从前反抗依斯塔的战斗之所以失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团结起广大的人民，仅仅依靠贵族的力量，那是不行的。”

格兰兹在地图面前凝视了几分钟，右手的食指上下移动，在各大城镇的位置上点来点去：“说得没错，可是华史所部还没有赶来，只要军队没能集结完毕，我们就不可轻取妄动，一旦真的与安德鲁交上手，每一个未曾准备充分的细节，都有可能成为我们致命的伤害！”

华史早在数天前就接到了莫兰斯发出的命令，于是立刻通知了商人艾尔法。其时湖风教区也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混乱，多亏艾尔法等人从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