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局长拍着王总的肩膀说:“你干脆别开饭店了,就专门打牌算了。”
王总却看着曹局长笑嘻嘻地说:“今儿不容易,把领导赢了。”
曹局长瞪了王总一眼说:“你小伙甭张狂,看下一回咋收拾你!”
老陈一只手里拿着两张钱在另一只手上甩得啪啪响,他说:“拿了三千元就剩这一百五十元了。下一回你们打去。他妈的,我发誓以后再不打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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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局长说:“把你输三两千元都叫个钱?我跟卢局长加起来不就###千了。”
老陈说:“你年后一直赢咋不说呢!”
曹局长说:“你成天盼着我输呢,今儿我输了这么多,你也没赢去呀!”
刘院长只是笑,他也赢了,但他不说具体数字,只说“赢了一些”。老头子当了多年法院院长,如今几个儿女又都在公检法工作,家底是可以的。他总是不急不慢的性格,打牌却很少输。
尚局长摆弄着手里的车钥匙说:“快回吧,快回吧。”
王总说:“老陈说是不打牌了,不出一星期,攒摊子的又是他。”
老陈说:“唉,不打了,说啥也不打了。谁再打骂先人去!”
曹局长说:“咱都甭吭气,他就有人在家里坐不住呢。”
大家说说笑笑地下楼,六个人挤在尚局长那辆大三菱警车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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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九(1)
儿子陆驰已是初中生了,光领回来的课本就装了沉甸甸一书包。这孩子天资好,学得轻松,从上学以来,一直都是年级前几名的学生。但由于贪玩、不细心,考试中总要出一些不该出的差错,那前几名的“几”总是大于一,就是说很少当第一。做完功课,陆驰总要捧着闲书看。什么《哈利·波特》、《苏菲的世界》,还有每期的《萌芽》杂志。《萌芽》上经常介绍一些现当代外国作家,他就在陆天翔的书柜里找出来偷着看。陆天翔在大学是学中文的,书架上不缺这一类书。一年前陆天翔就发现陆驰在动他的书,不过想着陆驰还是个孩子,无非是出于对什么卡夫卡、马尔克斯、博尔赫斯那些奇奇怪怪的作家名字好奇而已,并没有在意。
陆驰早上上学比大人走得早。上中学的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群体之一,他们早出晚归,比成|人辛苦得多。儿子一走,小荷给儿子整理房间,发现枕头底下压着好几本书,其中一本是《霍乱时期的爱情》。小荷拿出来给陆天翔看了,又拿回去放回儿子的枕头底下。
“你得跟儿子谈谈呢。”小荷说,“初中功课紧了,还敢看这些闲书。再说,什么爱情之类,他还小呢。”
到了晚上吃饭时,陆天翔便问儿子:“上了初中,功课重了吧?”
“还行,能学懂。”陆驰轻松地说。
“现在慢慢地就要以功课为重。那些闲书少看些。”
“我知道。看一点不会影响学习的。”这小人儿的自信看来是遗传的。
“现在先全面学好,将来要学还是学理工科。在中国,学文科的出路可不大。像爸这样学文科的,就只能给人写材料。你上回不是也说机关里那些材料乏味吗?”
“学文科也不一定就要去机关写材料呀!”陆驰停住筷子很认真地说。
“那还可以干什么?”陆天翔故意问。
“也可以搞研究呀!”
陆天翔到客厅从他的包里拿出一张折成方块的报纸,这是他今天上班时看过专门拿回来的。他把报纸展开指给儿子看:“你看看这篇文章。”那篇文章里说,多年来收入学生课本的那篇有名的课文《马克思的足迹》,里面的“足迹”是臆造的。马克思当年常去大英图书馆倒是事实,但图书馆的地板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足迹”。
陆驰把报纸拿过去,像个大人似的仔细看了半天,抬起小脑袋,大眼睛一闪说:
“我们也学过这篇课文。现在看人家这里边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图书馆每天要接待多少人,又不是他一个人进去。”
陆天翔说:“类似于这样的问题你能研究清白吗?而且,还有更复杂的。”
“那当初谁编造这样的故事?为什么要编呢?”陆驰问。
“这问题说起来恐怕就复杂了,好像还是过去的苏联人编造的。”
小荷从儿子手里拿开报纸,说:“好了,快吃饭吧,一会儿饭凉了。”她对陆天翔说:“跟儿子说那么复杂干什么?”又很温和地对儿子说:“不过,你爸说的道理是对的,那些闲书也不是不能看,只要把位置摆正确就行了。现在功课重了,还是要以功课为主。”
陆驰说:“你们放心,功课耽搁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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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翔说:“将来在理工方面随便搞个专业都行。咱们去西北农大参观过昆虫馆,你看那周尧教授一辈子搞昆虫研究不也挺好的。你看的那本《苏菲的世界》里,哪个哲学家是快乐的?”
小荷说:“你爸给你说的太复杂了。我们儿子挺懂事的,一说就知道学习的重要了。”
陆驰说:“爸,你看看《萌芽》上那些同学写的文章,人家的阅读面有多大!我才看了几本书?”
小荷说:“好了,儿子,快吃完饭写作业去吧。”
儿子吃完饭关在他屋里写作业去了。小荷从茶几底下拿出一本新到的《萌芽》递给陆天翔,轻声说:“你看看‘新概念’得奖的几篇作文。”小荷把每期的《萌芽》都看了,并经常和儿子在一起讨论。
《沉浮》九(2)
小荷去卫生间洗衣服。陆天翔躺在沙发上看起《萌芽》。这些年他已经很少看什么文学作品了。看了几篇就发现,现在的中学生简直了得!思想虽然谈不上成熟深刻,但想象力海阔天空,文风自由洒脱,真该让那些平庸的成年人写作者羞愧才是。
小荷洗完衣服,又拖地,抹茶几和窗台,她爱干净,一天在家里老是不拾闲。小荷问:
“那些学生作品不错吧?”
“确实不错。”
陆天翔见小荷干完了活,就从长沙发上起来,坐到单人沙发上说:“你躺下歇会儿。”
小荷躺在长沙发上,身子瘦瘦的,就显得胳膊和腿粗。陆天翔知道,那是成天做家务活的结果。陆天翔拿小被子给小荷盖上。他感觉小荷这些天也像有心事似的,就问:
“公司这一段还安静吧?”
“就那样。”
“今年还有哪些新打算?”
“高总的心思看来还在改制上,想把电子配件公司和房地产开发公司完全股份化,然后看样子想卸去集团公司的法人代表。”
“卸去大兴集团公司老总?”陆天翔很吃惊。
“嗯。”
“他舍得?”
“开始听到这话我也不理解。”小荷说,“后来才算弄明白了。高万年这一手也厉害着呢。大兴集团公司名下现在挂了十个多亿的贷款,当初都用于电子配件公司和房地产公司了。他现在把集团公司这个空壳子甩出去,再把电子配件和房地产公司彻底股份化,电子配件公司是他当老总,房地产公司是他的一个铁杆儿当老总,不就彻底私有化了?”
陆天翔这才听明白了。“噢,这样。”
小荷说:“知道这个底细,让人心里总有些害怕。咱在公司挂名个副总,还不是拿人家一份工资?改制来改制去的,咱又能得个啥油水,出了事还不得受牵连?我总觉得,高万年那人出事儿是迟早的事。”
陆天翔说:“那干脆回经委去算了。”
小荷说:“我最近老想这事,在大兴干下去恐怕真不是个长久之计。”她顿了一会儿,又说,“但现在回机关去,原来的科长位置也让人占了,挂在那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再说,我现在回去,让人家说你不跟市长了,我在大兴也待不住了,还不给看扁了?”
“回机关挂就挂一段,反正待遇又不变。慢慢再找个实质性的岗位。”
池小荷摇着头说:“市长一走,你下一步还有个到哪里去的问题,咱两个人都弄得没个着落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这头你就不考虑了。”停了一会儿,小荷突然掀开小被子坐了起来,她眼睛放光地说:“哎!真的,不行我自己干咋样,它还能把咱饿下了?唉,这官场上的事我怎么就觉得看透了,你争我挤,就这么大个地方,有啥意思呢?”
“自己干也不容易呀!”
“咱陆驰是一个多么有出息的孩子,”小荷说,“又懂道理,天资也好,我老有一个想法,就是将来能让他出国去念书,有个大的作为。不像咱俩,窝在这小城里一辈子往死里憋。因此,就想着多挣些钱。咱现在不到四十岁,又不是收心的年龄,人生的黄金时段也就这么一二十年,与其混下去,死不了活不旺地被熬干,还不如自己干些事。你说靠当官挣钱吧,有多少当官的不照样窝窝囊囊,忍气受穷,就只是混个油嘴饱肚子,抽点不花钱的烟,喝点不花钱的酒而已,混到五十来岁退二线了,还不是跟一帮老头子老太婆们打个麻将?至于那些靠当官把钱弄了的,整天担惊受怕,有几个能睡安稳觉的?而且在人面前还得装穷,他那钱就跟偷来的一样,花也花得没个神气。亏人损德再重一些的,遇上个不争气的后人,赌博吸毒嫖娼,还不是一下子毁了几代人?”
陆天翔说:“长宁跟人家经济发达地区不一样,有什么商机吗?再说,自己干也太累,又需要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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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说:“这倒是实情。这几年好多人折腾开饭店,虽然说‘生意做遍,不如卖饭’,但开饭店赔的人还是比赚的人要多。长宁这么个弹丸小城,多少饭店都让机关单位记账记垮了。天天要往里面填钱,却收不回来。到年底了去要账,要么赖着不给,要么给你拦腰砍。有的单位头儿一变还干脆没人认账了,谁招架得住呀?你看长宁的饭店开得快,关门也快,一般的周期是三个月到半年,说不行就不行了。只有一个不倒的,就是那个德发祥清真羊肉泡馍馆。”
《沉浮》九(3)
“可不是。长宁最大的饭店秦皇宾馆也亏损得实在维持不下去了。萧市长在的时候,政府就研究了几次想拍卖呢。”
“不行了咱干服务业怎样?”小荷说,“我前几天还跟我表妹小韵说过,她前几年不是干过美容美发吗?”
陆天翔说:“服务业从美容美发到浴足按摩也是泛滥成灾呀!”
“多了不怕。”小荷说,“咱到时候不弄不说,要弄就把环境弄好,把人员挑选精干,技术上高于别人,价位上略低于别人,不愁干不好。小韵前几年开过美容美发,对这个行当熟,现在不是一直在家闲着吗,咱要弄的话让她给咱管理也行啊。小韵前几天也跟我说,长宁这个地方,看来看去也就是服务业弄好了还能挣点钱。”
陆天翔原以为小荷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已经在认真作这方面的考虑了。他熟悉小荷,平日里说话不多,但说过的事情总不会白说的。他觉得自己年前年后这一段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他又想起叶青,近来白天晚上满脑子全是她,心里不觉升起了一种惭愧感。他对小荷说:
“我觉得实在要弄的话也可以,只是事先得把一些细节问题考虑周全一些。”
小荷说:“那肯定。长宁这地方整体环境不好,你大小办个店都成了唐僧肉,有那么多眼睛盯着,乱七八糟的手都伸过来。你紧往细处考虑都来不及呢,还敢粗枝大叶。咱到时候真的要弄的话,就弄成环境一流,人员一流,服务一流。”
陆天翔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小韵过去的店开得好好的,为啥说不干就不干了?”
“起因就是店里一个小姐被顾客领出去卖淫,让派出所给罚了钱。钱倒事小,关键还是把小韵的心伤了。你还记得过去跟小韵好的那个小贾吧?在派出所当副所长,起初小韵的店就是小贾帮着把什么事情摆平的,后来小韵不跟小贾好了,小贾就三天两头地给她找事。你说店里年轻女娃多,又不能把谁拴住,也不能给每个女娃都穿上防身裤头,人家给你找这方面的事还不容易?”
“噢。”陆天翔过去不知道这些。
“从那以后,”小荷说,“你看小韵不但对做生意没兴趣了,对男人也好像没兴趣了,几年了一直再不找对象。”
“搞服务业就怕年轻娃难管。”陆天翔说。
“咱在店里面把她们管好就行了,外面的事情谁也不敢全包,她父母也包不了的。”
陆天翔说:“你跟小韵再商量商量,把一些具体事项再往细抠抠。大小干个事都不容易的。”
因为陆天翔的支持,池小荷显得有些兴奋。她说:“如果决定了要干,我们到时候肯定要慎重考虑的。小事情不会打扰你,大事了再找你定定点子。你只管上你的班就是了。政府待不成咱就不待了,他爱给个什么工作都行,把人放轻松就行了。他别人能混咱也能混,谁还混不过谁?我给咱经营,理顺以后就腾出更大精力来管儿子,再也不用淘那份闲气,看他谁的眉高眼低了。”
小荷一看表,已经十点过了。她说:“我得给儿子热牛奶去了。”儿子现在长身体,一天早晚都强迫他要喝牛奶的。
到了星期五晚上,池小荷跟陆天翔说,明天带儿子一块儿出去转转吧?这个春天也太压抑了。陆天翔说,正在闹“非典”,到哪里去转呀?池小荷说,“非典非典”去,咱又不在外面吃,不在外面住,吃的喝的东西都自己带上,早上去下午就回来了。陆天翔问,想到哪儿去呢?小荷说,要不,去云观台转转怎么样?一说云观台,陆天翔就知道这大概是小荷心里早都盘算好的,也明白了她的用意。云观台在南山脚下,是著名的道教圣地,一年四季信客云集,香火旺盛,以抽签算卦之灵验而远近闻名。陆天翔就说好吧,答应了明天一早开单位的车去。小荷于是去准备明天要带的食品。
第二天一早,陆天翔到机关车队去要了车,一家人提着小荷昨晚准备的吃的喝的就出发了。车过漠谷河大桥直往南去,走不多远就成了坑坑洼洼的沙土路,拖拉机突突地驶过,尘土飞扬。这里属于长宁市和省会西都市管辖的接壤地段,多年来两家都没人管,道路一直是这样子。汽车像船一样在路上颠簸。陆驰说:“照这路走到啥时候去呀?”小荷替陆天翔回答儿子:“一会儿就好了。”走了一段,路突然好了起来,陆驰高兴叫好。陆天翔说:“路一好,马上又该收费了。”陆驰说:“为啥?”陆天翔说:“不为啥。你信不信?”话音还没落,路边已出现了一个牌子,上面写道:“减速收费。”小荷说:“这地方什么时候也建收费站了?”陆驰说:“爸爸肯定从这儿走过,知道要收费的。”陆天翔说:“这段路修了以后还没有走过。我是推想的。”陆驰说:“噢,我明白了。要么是走不成的路,要么就是能走却要收费的路。”陆天翔呵呵笑了。过了收费站走不了几公里,路面又成了坑洼不平的样子。小荷说:“收费站建得倒积极。有建收费站的钱也不知道多往前修上几公里路。”陆天翔说:“谁管你那事呢,先收了钱再说。唉,不光是长宁,到处都是这熊式子。”陆驰说:“我跟姥姥、姥爷到海南去,海南的路可好了。”陆天翔说:“你们去海南是旅行社组织的,一路去的都是好看的地方。海南那一片一片的烂尾楼你们可没有看见吧?”陆驰问:“啥叫烂尾楼?”小荷替陆天翔给儿子解释说:“就是盖了半拉子没钱了或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