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道：“臣妾明白，皇上赶紧过去罢。”
胤綦拍拍我的脸，转身就要离去。我连忙轻声唤道：“皇上……”
胤綦转过头，有些惊奇。我走过去，说道：“皇上，还是不要跟贵妃娘娘说，是从臣妾这里过去的……皇上已经来漱玉宫多次，就怕娘娘多有疑虑……”
胤綦想了想，笑道：“还是远儿想得周到，朕不说便是！”只听胤綦又高声唤道：“徐福全，去麟趾宫！”
徐福全不敢怠慢，连忙高声唱道：“起轿~~~~~~皇上摆架麟趾宫~~~~~~~”又听众人齐唰唰地应道：“恭送皇上圣驾~~”
听着声音越传越远，渐渐地就听不见了。我也不知道是喜是悲，随手将那惠泉黄酒倒了一杯出来，摇了摇，只见清澈温润，全然不觉有什么不妥。我笑了笑，又顺手倒了回去。
梓菊、玉瑕、小海见皇帝来了，忽然又走了，大为不解。他们想必是以为我得罪了皇上，一个个矗立在门口，进来也不是，出去也不是，说话也不是，沉默也不是，脸色各异，不知所措。
我觉得有些好笑，便笑问道：“你们立在门口做什么？有什么话，进来说罢！”
梓菊、玉瑕、小海见我在笑，更是有些慌张，三人对望了一眼，犹犹豫豫地进来了，却谁也不敢开口。小海碰了碰玉瑕，用眼神示意她说。玉瑕咽了咽唾沫，磕磕巴巴地，问道：“娘娘……皇上……皇上……怎么去了……麟趾宫……”
我摇了摇酒壶，笑道：“皇上爱去哪个宫里，哪里是咱们可以控制的？既然皇上想去麟趾宫，我也无话可说呀，去便去罢。”
梓菊走过来，柔声细语地宽慰道：“娘娘，如今有了身孕，还怕皇上不过来么？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了！娘娘千万要保重身子，不要生气了，啊？”
听梓菊这么说，我心知，她定是以为我气愤之极，才故意这么说的，所以千方百计，想要安慰我。我见梓菊她们是为我担忧，便说道：“你们是担心皇上去了麟趾宫，我会生气么？放心，我没事儿，我一点都不生气，我反而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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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菊、玉瑕她们不知道我心里打的算盘，只有我自己知道。她们见我说“反而高兴”，以为我是说反话，更是担忧，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心里暗自发笑，便说道：“好了，好了，我真的没事儿。若我有什么事儿，再叫你们罢！我休息了，你们下去罢！”
梓菊和玉瑕，有些无奈，生怕我出什么事儿，却又不敢不出去，只得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只有小海还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没有动身，我饶有兴致地望着他，道：“小海，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小海讪讪地，道：“娘娘真是聪明……奴才有些事情，实在想不明白……”
我望着他，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让你，在皇上到了漱玉宫两刻钟之后，就装作有急事的模样，就进来禀告么？”
小海低声道：“是……”
我又接着道：“你是不是又很疑惑，为何明明没有事儿，却又偏偏让你扮作跟我耳语的模样，是么？”
小海又应道：“是……”
我叹了口气，道：“你难道不明白么，我是故意这么做的！你想想看，皇上常来漱玉宫，其他宫里的人，能不嫉妒么？如今不是出风头的时候，可是皇上要来，我又不能劝阻，便只好让你进来演一场戏，让皇上去到其他宫里罢了！”
这番解释，似是而非，像是解释得很清楚，可是仔细推敲，却又似乎什么也没说。我知道，梓菊、玉瑕、小海都对今晚之事，心怀疑虑，甚为不安，若不找个借口，推脱过去，恐怕他们整晚不安。
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
小海似懂非懂，像是明白，又像是疑惑。我笑了笑，道：“好了，你也回去罢。让梓菊、玉瑕她们宽宽心，不必为我担忧。”
小海应道：“是，奴才会跟她们说明缘由！”
待小海走后，我走到原先放黄酒的柜子前，将柜中那张垫放药粉的纸团，拿出来，放蜡烛上烧了。又从被褥下，抽出萧慎之写的那张方子，一并烧了。
上次萧慎之开的秃鸡散方子，有肉苁蓉、五味子，菟丝子，远志、蛇床子等物，我故意将时间间隔开，然后悄悄分别让梓菊、玉瑕、小海、梓桃、玉宝等人，每人拿一样，磨成粉，再拿回来。这些药材，若是分开看，普通之极，他们又是分别拿的，所以众人竟然也都没有在意。
不知这方子，可是真的有用？
我这一招，实在是铤而走险，可是前思后想，却又觉得这险，其实正是最为安全：恐怕，谁也想不到，我竟会在皇帝的酒中，悄悄下了春药！
乔伊静自然是不会怀疑：千防万防，她还能想得到，要提防皇帝么？胤綦突然去了她宫里，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追究皇帝为什么会来呢？即便胤綦跟她说，听说她身体不适，恐怕，她为了留住胤綦，博得胤綦怜爱，绝不会一口否认的，而是将错就错，最多便是说，刚才确实有些不适，只是现在已经好了。
胤綦一向喜好女色，若是今夜药力发作，让乔伊静伺寝，恐怕她也不会怀疑，也不敢不从罢！再说了，这药下得不多，想必不会过于明显，胤綦自己也未必会想到缘由，恐怕只会以为乔伊静艳丽迷人，让他情不自禁罢了！
只是，有一点，我甚为担心！
就怕，胤綦跟乔伊静提起，他是从漱玉宫过去的，更担心他会说起，是我说乔伊静身体不适，这才让他过麟趾宫的。胤綦若真是说了，依乔伊静的精明，恐怕就要起疑心！
我不由地有些不安，站了起来，看了看桌上那瓶黄酒，打开窗户，将酒倒进了窗外的花丛中，又坐了下来，心里有些烦躁。
不过转念一想，胤綦恐怕也不会说：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早就见得多了。这些嫔妃，一个个表面是宽容大方，可是心里打的那点小算盘，胤綦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为免争风吃醋，发生争端，恐怕，他也不会说曾经来过漱玉宫的。
这么一想，我便又安心了，抚了抚小腹，忽然又叹了口气。如今，已快到一个时辰了，药力也该有了，不知，胤綦是否正和乔伊静缠绵悱恻，爱意浓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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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八月仲秋，凉意更重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知不觉之中，我入宫已经第二年了，不知道爹娘、泊名，过得可还好么？
我斜斜依在贵妃椅上，手中拿了本《史记》，眼睛望着书中字，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乔伊静这几日，怎么没见动静呢？按理说，胤綦那日过去了，她的肚子，也该有动静了。怎么，一连几天，却没有听见任何消息呢？实在古怪！难道那些药，太少了，没效用么？
金蝉在我的衣裳下药，已经快一个月了。若我真的没有怀疑，每日穿了那些含麝香的衣裳，现在恐怕就该小产了。可是，我现在还是安然无恙，倘若不想个法子掩饰过去，那些人恐怕就要怀疑了。可是，该想个什么法子呢？
我强行逼迫自己静下心来，可是看着书中字，就如同一群群四处乱爬的蚂蚁，挠得我的心，又痒又麻，赶也赶不走，拍也拍不掉，烦恼之极！
忽然，玉瑕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我心情正是烦躁，玉瑕突然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心里不由有些不悦，道：“你整日慌慌张张的，来宫里这么久了，也没学着稳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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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瑕连声辩解道：“不是啊……娘娘……奴婢听到一件很奇怪的事啊……好奇怪……这才赶着回来告诉娘娘的……”
我知道玉瑕性子一样如此，有些咋咋呼呼，又有些急躁，人虽然没有坏心，可是总有些夸大其辞的意味。于是，便也没有多在意，随手放下了书，问道：“哦？怎么个奇怪法，你倒说说看！”
玉瑕凑近来，放低了声音，说道：“娘娘，你知不知道，今天皇上下了道旨，封了朱砂做采女呢！”
朱砂？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又跟了一句，问道：“哪个朱砂？”
玉瑕急道：“不就是麟趾宫那个朱砂嘛！娘娘不记得了么！就是乔贵妃的大侍女呀！”
乔伊静的侍女朱砂！我反应过来了，原来是她！她被封作了采女！
玉瑕还在自顾自地说道：“奴婢就是想不明白，朱砂怎么无端端地被封作采女了呢！她进宫那么久了，也没见皇上宠幸她呀，怎么又无端端地宠幸她了呢……按理说，她也不是长得特别好看呀……娘娘，你说怪不怪……”
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我心知肚明：乔伊静的肚子，之所以没有出现异常，不是药没有效用，而是那日乔伊静并没有伺寝，伺寝的是朱砂！
乔伊静为了保住胎儿，不惜将身边的侍女送给胤綦。再说，乔伊静肯定也知道，朱砂一向跟着自己，让她伺候皇上，总比别的女人得了荣宠，要稳妥得多。朱砂并不会出卖她，至少，出卖她的机会，要小得多。
她果然老谋深算！
不过，既然这事儿没办成，我恐怕还得另想办法了。
玉瑕还在说道：“这事呀，奴婢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娘娘你说呢？”
乔伊静竟然没有小产，我不由有些失望，听见玉瑕一直在说朱砂，便戏谑道：“你看你，皇上不过封了个侍女当采女罢了，有什么值得奇怪的！皇上喜欢谁，便封谁呗。啧啧，玉瑕呀，你总是在说朱砂，是不是也想皇上宠幸你呀？”
玉瑕一听，立即面红耳赤，连耳根子都红了，分辨道：“奴婢怎么敢这样想呀！娘娘把奴婢杀了，奴婢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呀！奴婢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我见她着急的模样，又故意一本正经地数数指头，说道：“一月早春，二月仲春，三月晚春，现在八月，八月是仲秋了，怎么还是‘春’哪？”
玉瑕没听懂我的意思，疑惑道：“现在确实是秋季了，不是春季呀，娘娘什么意思哪？奴婢听不懂！”
我调笑道：“我也觉得奇怪呀，现在都仲秋了，你这小蹄子怎么还是春情荡漾的，肯定是思春了罢！”
玉瑕更为焦急了，张口结舌地说道：“娘娘……娘娘……奴婢哪有什么……思……思……奴婢可不敢，娘娘不要这么说……”
我拉了她坐下，故意说笑道：“你看你急的！思春便思春，又不是什么坏事！我看呀，我给你找户人家，你说如何？”
玉瑕连忙拼命摇手，连声说道：“不要不要，娘娘奴婢不要嫁出去，情愿伺候娘。”
我皱了皱鼻子，笑道：“多少宫女都想着，要主子大发慈悲，放她们出宫去嫁人。你倒说不要，这可奇怪了。你该不是想跟我说，你想一辈子伺候我，所以才不要嫁人罢？”
玉瑕嘻嘻地笑了一阵，这才说道：“娘娘真聪明，想伺候娘娘算是一个原因，不过还有另一个原因。”
我好奇地问道：“还有什么原因？”
玉瑕撇了撇嘴，又厥了嘴，道：“娘娘，你想想看，若是我嫁的男人，一心对我好，倒也罢了。可是他如果不喜欢我，娶了一个小妾、两个小妾、三个小妾……娶了一个又一个，我天天跟这些小妾左争右争，又吵又闹，那岂不是要累死我，气死我了？”
玉瑕说得急，奴婢都不记得说了，倒是说成了“我”。她说的虽然粗鄙，但也是事实，哪个男人不是娶了一个又一个呢？而我，不正是每日跟皇帝的“一个小妾、两个小妾、三个小妾……”，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么？唉，我当真是日日身心疲惫、低声下气呀。
我不由叹了口气，玉瑕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道：“娘娘……我不是说你呀……我……奴婢……唉，奴婢这张嘴，真是该打！”说着，真的就要打自己的嘴巴。
我连忙抓住了，笑道：“好了好了。我又没有生气！你这是做什么呀！对了，梓菊去哪里了？”
玉瑕说道：“姑姑好像出去了，我也没见着她……”正说着话，忽然又听见小海又在敲门，呼道：“娘娘，娘娘……”
我笑着对玉瑕说道：“你看看，你嚼完舌头，又来一个嚼舌头的了。唉，我又得听他说一次朱砂的事儿！”
玉瑕扑哧一笑，道：“他嚼舌头，可比我嚼得慢了！”
我笑着应道：“进来罢！”小海进了房间，见我和玉瑕正在说笑，正待开口，玉瑕便已抢着说道：“你也是来跟娘娘说怪事儿的罢？”
小海有些惊诧，道：“娘娘，你已经知道了？”
我和玉瑕笑作一团，玉瑕打趣道：“小海呀，你平时倒跑得快，可是打听事儿呢，恐怕还是不如我哪！”
我笑着说道：“你们呀，总是爱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加封一个采女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小海有些不服气，嘟囔地说道：“加封采女是不奇怪，难道采女加封成宸妃，也不奇怪么？”
我一听，愣住了：什么“宸妃“？这是个什么封号？大梁朝哪来的“宸妃”这个封号？“妃”，那岂不是一品的封号？封的到底是谁？
我提高了嗓子，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海惊奇地睁圆了眼睛，道：“咦，奴才还以为娘娘知道了！娘娘，听说皇上草拟了一道圣旨，凌采女被封作宸妃了。迟些就要颁布了！”
凌采女？谁？凌层安？会是她么？我追问道：“你说的凌采女，可是凌层安？宸妃又是什么意思？”
小海道：“就是这个凌采女。听说，辰妃就是日月星辰的意思，具体的，奴才也不太清楚……据说这宸妃的封号，还在贵妃之上呢！”
我心里更是大为震惊：皇帝竟然另设了一个“宸妃”封号，竟然在贵妃的封号之上？奇怪奇怪！我不由问道：“贵妃知道了这个消息么？”
小海露出笑容，有些幸灾乐祸地，小声说道：“听说，贵妃知道了，还在宫里，大发脾气呢！”
乔伊静大发脾气？我心里隐隐有些得意：虽说我这点小计谋，没有得手，可是，现在凌层安竟然回来了，乔伊静恐怕是有苦难言了。
不过，换做是我，恐怕不止要大发脾气，而是大发雷霆了！多年处心积虑，才把凌层安打压下去了，换来贵妃这个位置，可是现在皇帝一句话，一个圣旨，竟又设了个什么宸妃的位置，让凌层安重新上来了，能不让人万分焦虑么？
可是，这小得意，只是刹那之间，闪念而过，我立即觉得此事非同寻常：不对！按我之前的猜想，胤綦应该是要除掉凌层安，再用以前除掉赵曜锋的方法，对付凌桂琦。不过，他应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他大可以直接杀掉凌层安，而不是将她贬为采女，暗加试探。如今，又硬是在贵妃前设了一个什么“宸妃”，将凌层安提了上来，朝廷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招招手，让小海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为什么要设了宸妃这个封号？我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记着，千万不要让别人怀疑了！”
小海应道：“是！奴才自会万分小心。”
我坐直了身子，又装作随意的样子，轻声说道：“不管用什么方式，要多少银子，一定要探得清清楚楚了！银子，你自己去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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