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曲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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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曲三千-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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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男人不也经常会因为被男人称赞勇猛而感到高兴么?” 

“那是不一样的。” 

阿药抿了一下嘴唇,直起身道:“如果有人称赞我漂亮,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觉得高兴。” 

“……是吗?”清次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道:“那我来说吧,你很漂亮。” 

虽然是信口说出的,阿药却因此露出了微笑,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阿药低下头,听到清次呓语般的声音在问:“还是夜里吗?” 

她轻轻地回答说:“嗯,但是马上就会天亮了。” 

第十六话?动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将近黄昏时分。 

不知道是过了一天还是几天,时间早已在昏睡中模糊了。 

清次睁开眼睛,房间里空无一人,夕阳在地面造成一片红光,四周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仿佛是被火焰烧灼了一场,全身的力气都化成水气耗尽,只留下了无生气的死灰般的身体。 

他掀开薄被,用手臂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并因此感到一阵无法控制的晕眩,眼前看到的一切也都模糊不清起来。 

不过,虽然伤口仍然剧痛,高烧却似乎退去了。 

稍微坐了一会儿,等那阵晕眩好转一些之后,清次试着离开睡了好多天的被褥。 

他感到口干舌燥,而且从受伤开始就没有好好地吃过东西,虽然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可一旦清醒,饥饿的感觉就会变得难以忍受。 

阿药并不在房内,门外也不像有人的样子,清次沿着墙壁爬出了大约两间的距离,终于摸到了门框。 

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隔扇打开的,只觉得好像是在推动一块巨石似的,用上了所有的力道才开启了一线。 

就这样连滚带爬地到了外面,依然还是看不到一个人。 

这个房间看来是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如此安静倒是情有可原的。 

要找水喝很容易,但吃的东西却一定要去厨房,虽然冒险,但是清次并不愿意在房间里等着阿药去为他找食物。 

从上次那个叫久马的男人所持的态度来看,即使说要饿死他也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阿药偷偷地给他东西吃,被发现的话一定会惹上麻烦。 

清次扶着墙走上长廊,廊下就是深院,层层叠叠的茶花开满了整个院子,从这里隐约可以看到远处的楼阁,夕阳为这一片绰约的风景染上一层金黄,似乎还能听到轻微而悠扬的铃声。 

他赤着脚循声一直走,不断地停下来休息,短短的一段路却好像遥不可及,汗水湿透了身上的单衣。 

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景致,清次倒并不是在有心欣赏,他想要记住走过的路,以免回来的时候迷失方向。 

这一廊下建造了气势恢宏的自然景色,假山起伏连绵,溪流潺潺婉蜒,奇花不断,松涛阵阵,即使以前为松前藩主继子的时候,也不可能有机会看到这样绝妙的风景。 

“果然是个美人吧。”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长廊的另一头传来,而且很快地就有其他人接了上去。 

“是啊,虽然早就听说,可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 

“这么一来希子夫人就完全被比下去了。” 

“客人们都不敢抬头呢。” 

一边说着一边往这走来,两三个侍女端着漆盘低头窃语的样子很快出现在清次眼前。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躲进廊下的假山石后,等着女人们通过。 

她们细碎的脚步声中混杂着感叹之声,内容全都是些溢美之词。 

“话说回来,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配得上秀家殿下,阿和你看到吗?秀家殿下和句月殿下共饮清酒的样子。” 

“简直就像一幅画,我还从来没见过秀家殿下喝那么多酒,喝到脸都红了呢。” 

“其实秀家殿下是……” 

声音渐渐随着远去的人而消失,清次望着女人们生动的背影,从山石后走了出来。 

从那些对话来看,似乎今天就是藩主之子的婚礼。 

侍女们端着盘子回膳所去,而且既然已经到了共饮清酒的步骤,差不多神前仪式也该结束了。 

那个叫做句月的公卿之女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这个问题既无法立刻找出答案,也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对清次来说,如果再不能找到水和食物,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有体力坚持,或者就这样狼狈地晕倒在花园里。 

顺着刚才侍女们经过的长廊一直走,等找到膳所的时候,几乎连天都黑了。 

这个时候膳所并不是空无一人的,端回来的食物都只是稍微动了一点而已,准备多余的膳食则摆放在另一边,整个房间里全都是香味。 

和清次想象中的忙乱完全不同,侍女们一字排开端着漆盘,依次从一个少年的面前走过。 

那个少年大约有十六七岁,微弱的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光亮下,眉目颇为俊美。 

他抬起握着筷子的右手,从碗中夹起一个小小的黏米团放进嘴里,然后微一颔首,侍女便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等到所有侍女都出去后,少年才放下手中的竹筷。 

他稍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也离开了膳所,之后就再没有人其他人进来了。 

清次伸手推开窗户,最后的菜肴和点心已被端走,剩余的是一些从宴席上撤下的剩菜,虽说是剩菜,但是能够被邀请来参加神前婚礼的全都是些礼仪得当的公卿武将,每道菜也都只是象征性的动用了很少。 

清次从漆盘中抓起饭菜塞进嘴里,空腹之下的行为几乎无法用理智来克制,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用眼前的食物来填充空无一物的胃。 

并不顾忌这是什么地方,被什么人看到也无所谓,甚至好像并非求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暂时的食欲罢了。 

因为吞咽的速度太快忽然被呛到,清次用手按着胸前的伤口剧烈咳嗽起来。 

伤口中传来迸裂般的痛,他跪在地上弯下腰,全身缩成了一团。 

但就在这强烈的痛苦之中,却忽然涌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如此熟悉,仿佛曾经经历过,埋葬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因此而产生了奇妙的胎动。 

清次感觉到那些早就被遗忘的事实很快就要占据他的头脑,虽然一边排斥着不愿想起一边却又按耐不住地去触碰,他紧紧抓着胸前的伤口,一阵猛烈的疼痛传来,立刻令他更深地蜷曲,额头几乎碰到了地面。 

冷汗滚过他的双眼和脸颊,接着汇聚到鼻尖再滴落在木板地面上,模糊与清晰交替着的视线中,清次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十分轻微而稳重的脚步声从膳所外的长廊传来,经过的时候仿佛停了停,大概是听到里面传出的响动,最后还是没有犹豫地闯了进来。 

清次感到身体一阵僵硬,理智也回到了他的躯体内,刚才那一瞬间所产生的往昔记忆退潮般地消散,只留下身体的伤痛,以及浑身的冷汗。 

呼吸着夏夜特有的闷热空气,清次压抑着自己的喘息,那个脚步声的主人,显然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穿着黑色足袋的脚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感受到自上而下的目光,清次仿佛猜到了什么,一只手撑着地面,慢慢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透过淋漓的汗水望向那人,和他四目相对。 

这一瞬间的感觉是清次永远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在他面前,秀家穿着黑绸和服和拢褶,仪表端庄,俊美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表情,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们之间的落差如此巨大,不只是因为站立和跪伏的距离,更因为在秀家那种与生俱来无可挑剔的高傲中,自然流露出来的漠然和俯视,使清次感到自己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仰望着他一样。 

所有的狼狈和不堪全都落在这个男人的眼中,但他既没有鄙视也没有嘲讽,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没有显出任何动容的样子。 

那种平淡的目光在此时此刻就是最锐利的武器。 

经过了那么多天的痛苦折磨,不只是饥饿,还有失血和高烧,清次毫无疑问的显出精神萎顿,双眼中布满血丝,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刚长出来的胡茬更加深了消瘦和憔悴的印象。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也许被扔在郊外野寺里的死尸看起来还会比他好些。 

可是和这些相比,更不愿意让秀家看到的是他的内心,那个谁也不允许到达的地方,几乎就被他闯入了。 

不过独自一人触景伤情的样子要掩饰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困难的。 

清次伸出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目光也随之变得冰冷。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由此而缩短了一些,到了能够互相说话的地步。 

清次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不会先开口的,他用目光伤害他,要把一些东西从他身上剥离,看到他更深的地方,清次不想让他如此轻易地闯入和得逞,他继续望着秀家,忽然道:“你忘了。” 

“没有。” 

几乎是立刻接上的回答,脱口而出,没有一丝犹疑。 

清次只说“你忘了”,秀家却回答“没有”。 

“我没有忘。”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双多少失去了一些光泽的眼睛,秀家静静地回答:“我没有忘记你在这里,也没有忘记你受了伤,更没有忘记要给你吃饭,只是我不去想,没有去想罢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死?为什么要让你活下去?” 

“我并没有死。” 

“是,你没有。” 

秀家沉默着,然后说道:“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杀人。” 

就像是在互相角斗一样,他们同时又沉默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清次才又开口,他干涸的声音中带着嘲弄道:“等婚礼结束就不必避讳了,秀家殿下,这个时候你不该抛下宾客和新婚的妻子,来和一个憎恶的人说话。” 

“婚礼早就结束了。” 

“是吗?” 

即使婚礼结束,新郎也不该到处乱跑,清次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秀家会到这里来,是偶然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他无法解释,秀家也不会给他答案。 

那双冷漠的眼睛只是在他的身上稍微又停留了一会儿,很快转向了别处。 

“北御门,你进来。” 

“是。” 

清澈澄净的嗓音从门外传入,清次看到刚才那个俊美的少年微一躬身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在清次和秀家之间的空地上跪下,面向着秀家行礼。 

“带他去擦洗身体,准备饭菜,然后找人为他上药。” 

少年一一答应,虽然这些都不是他职责之内的工作,但也无法回绝。 

秀家一边说一边又转过头去对清次道:“无论你想要什么,想要干什么都可以对北御门说,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我暂且给你足够的自由。” 

“如果我要离开这里?” 

“也可以。” 

“不回来呢?” 

“随你喜欢,只是你不可能离开那古野,更不可能离开尾张,对我来说你死在这里和死在外面也没有很大的分别。” 

秀家望着他的眼睛,清次也回视着他,仿佛只要这样互相对视就会针锋相对得无法各自移开。 

不知道究竟是被吸引还是不甘示弱,总之一动不动的视线维持了很长时间。 

 

备注: 

间:距离单位,一间约等于1。8米。 





第十七话?虎郎次丸 

和纸灯的映照下,投射在干净被褥上的影子微微晃动着。 

句月静静地跪坐在一边,白皙的十指摆放在膝盖上。 

周围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听不到一点声音。 

御帘挡住了夏夜的热风,室内飘散着木香。 

静坐一会儿之后,她抬头望了一眼房间。 

数日之前还是京都公卿家的女儿,无忧无虑地过着悠闲的生活,现在却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独坐于此,内心感到难以言喻的寂寞。 

在来到尾张之前,句月一直在猜想着尾张藩主的次子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直到婚宴上看到秀家才放下了心。 

但是让人担心的问题还有很多。 

他的个性怎么样?是否会喜欢自己? 

这些都要等独处的时候才能找到答案,从今天开始,她将要步上新的生涯,越是高位者的婚姻越是不由自主,对武家来说,结婚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时时刻刻都与政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拉动隔扇的声音。 

立刻正襟危坐的公主听到有人走进来,并轻轻地关上了纸门。 

“让你久等了。” 

听到年轻男人的声音令十八岁的公主一阵羞涩,但立刻镇定地转过身来,双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地面,俯身行礼。 

她听到男子的脚步声走过自己身边,在她左侧的床铺边坐下。 

句月慢慢地抬起身体,又慢慢地抬起头,但是目光却始终落在地面上。 

她浓密而漆黑的睫毛覆盖着眼睛,或许是因为饮酒的缘故,虽然洗尽了新娘的妆颜,在灯光下却依然脸颊晕红,美丽动人。 

等待了一会儿,秀家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样一直看着她。 

“休息吧。” 

“……” 

仿佛没有听清他说话似的,句月抬起了眼睛。 

“从京都来到尾张,一定觉得到处都不习惯,也没有好好睡觉吧。” 

秀家的声音温柔但少有起伏,他拉开被褥并把手伸给句月。 

裹在丝绸襦袢中的身体微微一动,公主也把手伸给了新婚的丈夫,她那丰腴的肩膀和白皙的颈项向着秀家靠拢,虽然身材娇小,但却一点也不瘦弱。 

“你为何要嫁到这里来?” 

听到秀家这样问,句月十分诧异地望着他。 

“如果拒绝的话,令尊也不会强迫你嫁过来吧,因为同时也有在广幡和近卫家挑选新娘,并不是一定要你才行。” 

秀家注视着句月美丽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从她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从未奢望过的聪慧和敏锐,但是那些值得称赞的东西却被克制着,甚至连她本人都很自觉地要将它们忽略不计。 

年少的公主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用带着京都口音的动听声音说道:“因为父亲大人对我说,与其嫁给没有实权的公卿之子,还不如嫁入武家,仅此而已。”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 

句月重新垂下目光,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只希望得到丈夫的眷爱,这样就足够了。” 

秀家凝视着她低垂的眼眸,然后慢慢地把薄被拉上来盖住她娇小的身体。 

“既然这样,以后无论有什么要求尽可以对我说,现在好好休息吧。” 

他转过身去躺下不再说话。 

句月怔了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眼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一言不发,同样转过身去睡下了。 

************************************* 

一夜都没有睡着,是因为伤口传来的阵阵麻痒。 

清次翻来覆去地望着干净整洁的房间,熏香的味道混合着身上的药味,本可以让人昏昏欲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反而怀念那个凌乱而闷热的小房间,阿药摇动扇子带来室外淡淡的花香。 

清次并不是在想阿药,只是被遗弃在那个地方还比较容易让人理解,突然被带到这样一个舒适安逸的场所,实在无法令他释怀。 

因为他猜不透秀家的想法。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那人的新婚初夜也这么过去。 

清次坐起来,细细地看窗外的朝阳升起。 

一整天,除了侍女端来饭菜之外,没有任何人经过,也同样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 

虽然可以到处走动,但是他却只是静静地呆在房间里。 

秀家好像又忘记了他的存在,接下去的几天也没有任何事发生,就这样一直过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 

没有任何说话的对象,平时只有那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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