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先走,道上表舅母跟你说。”
婶子应是听出了不对劲儿,忙让王柳儿去给妇人弄些吃的,然后让妇人坐下把事情讲清楚些,说是外面这么热,先别急着走,也不着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妇人兴许是见婶子太坚决,话里又客气的很也不好拒绝,便坐下与两人说起了今天三舅那边儿发生的事。
原来三舅家里就一个孩子,就是前些日子安均见过的那个,媳妇早年嫌家里穷跟别人跑了,这会儿三舅一没,家里就只剩了那个小姑娘。
村里都有不成文的规定,一般家里有什么东西,比如地呀,房子的都是留给儿子的,而三舅就一个闺女,既然没有儿子那东西就该全是闺女的。
但这事坏就坏在,三舅上边还有大舅和二舅,这会儿哥俩的意思是把三舅的三亩地两人分了,然后管人家姑娘。
但是小姑娘不乐意,她今年都十一了,过个两三年就能许人家,再说她现在也能养活自己,用不着别人照顾。
现在两边儿正在僵持,本来定好的明天给三舅出殡,现在大舅和二舅一不管这事,一个小姑娘又怎么能张罗的起来。
听了这事后,安均心里有了考量,若是让小姑娘把家里的地都给了别人,她自是不愿。
但是大舅和二舅那边儿也有说法,就是这地曾是祖上传给他们后辈的,姑娘总归是会嫁人,那岂不是把自家的地给了外家!
还有小姑娘一个人在村里过总得仰仗两个伯伯,不然没人撑腰还不尽是受欺负,就算她不用俩伯伯管吃管喝,但多少的也能用得着人家。
当然当长辈的照顾下边儿也是应该,平白的坑了人家的地肯定不对,两边儿各退一步不就好了。
安均把事情合计了半天,这有呼格什么事啊?再说她家男人也不是那种莽撞的,这样的人能惹出什么事?
她这正疑问呢,表舅母又接着说道,“这不是爹给说的和,让两边都让让,让你大舅和二舅把三舅的地买过来,丫头也应了会让个钱,以后她在村里自己过,有什么事大家都帮着些,你大舅和二舅也答应了,说是先给你三舅出殡。”
说到这儿,表舅母叹了口气,安均的心里猛地一提,难不成这会儿呼格找了麻烦,不至于吧,事情不是解决的挺好?
叹完气的表舅母说了一个大转折,“本来挺好的事,可谁知你大舅母不答应,还搬出老太太让重新分家,现在你姥娘跟着她住,平日里怕她的很,自是什么都听她的,再说当初你舅舅们分家的时候也没弄什么字据,现在再重分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事情不好看而已。”
这会儿安均可算是明白了,合着这锅菜就是坏在大舅母身上了,现在分家可不是好,老三没了,老大和老二重分呗。
安均问道,“那俩舅舅什么意思?”
就听表舅母骂道,“那俩软蹄子,都是怕老婆的,再说有便宜谁不想占,可怜你姥娘也做不了个主。”
安均心想,看来后边儿该是呼格替他表妹说了什么,然后让人家给扣下了。
“后边呢?”
表舅母道,“哎,你三舅家那个丫头平日里也是个厉害的,见没人给做主,趴到她爹的灵前就哭了起来,一句句的跟她爹哭诉受到的欺负,说的在座的大人没一个挂住脸的,这会儿村里不少来吊唁的,都没人走,全在门口听她哭,你大舅母嫌事情难看把她拉到了屋里。”
正巧说到节骨眼上,王柳儿端着饭菜进来了,婶子接过饭碗放到桌上,“大妹子先吃口饭再说,我听你说话也是个明白人,大中午到了家里怎么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
表舅母兴许真是饿极了,一口就喝下去半碗凉粉儿,喝完凉粉儿还就着凉拌黄瓜吃下一个饼子,等她吃饱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让亲家婶子笑话了,家里从早上闹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口饭。”
婶子是个敞亮人,忙让王柳儿再去弄些吃的,表舅母拦住人,说是吃饱了,再喝点儿水就行,王柳儿这又去给人倒水。
表舅母喝完水继续说,“丫头被你大舅母这么一拉,一手就扬了出去,她经常在地里干活,手劲儿大得很,你大舅母一时没站稳,正巧就倒在墙角上,等你大舅母的脑袋上一见血,人们自是都来指责丫头,毕竟你大舅母也是长辈,总得让她有个台阶下。”
安均听啊听,呼格呢?咋还没出场?
第六十五章 三舅家的玲子()
就在安均快要等不及的时候,呼格终于出现了,“你大舅母该是磕的不厉害,上来就跟丫头厮打了起来,人们想上去拉架,可被你俩舅舅给拦住了,丫头总归是个孩子,怎么能是你大舅母的对手,没一会儿就给挠花了脸,这时呼格把你俩舅舅给推开,把丫头护在了身后,本来这也没什么问题,可你大舅母不干了,非说呼格打了她。”
安均心里一扑腾,她想就不会有好事,这些日子他们家这是怎么了?怎么竟碰上些不说理的主儿!
安均头疼的问道,“大舅母想怎么解决这事儿?”
表舅母像似也挺头疼,“能怎么办啊,说是让呼格给她个理儿,说白了就是想让呼格道歉,然后顺便把呼格从这事儿里择出去,以后他们家的事儿外人不能掺和,这些门门道道的,是个人就看得明白。”
安均听得有些愣,怎么这村里吵个架比宫里那些女人还能折腾?谁说后宫是最大的屠宰场的,明明村里的大娘们才更厉害!
说到最后,表舅母说了自己的来意,就是想让安均去劝劝呼格,让呼格给大舅母说几句好话,先把三舅的丧事办了。
安均知道表舅母和二姥爷都是好意,但呼格的想法她怎么能左右的了,老男人可惯是心思沉着呢,又怎么会听她的劝。
不知该怎么办,安均看向了婶子,只听婶子道,“你先过去看看,呼格虽是个有分寸的,但难免在气头上会干些不理智的事。”
既然婶子发了话,安均便跟着表舅母出了门,这会儿外面还是大太阳,并且比她过来那会儿更热了,她先前仍在院里的那个荷叶,现在已经快晒干了。
等到了外面,安均又去河里摘了几个荷叶,她给表舅母递了一个,“顶在头上吧,能晒得轻些。”
表舅母以前没这么干过,不过脑袋上顶着个荷叶确实是舒服了不少,“还是外甥媳妇有办法,听说你是从大地方来的,你那是个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安均记得她在王家庄的时候编过一个地名的,但是现在她忘了,要不再编一个?
表舅母这人说话很快,不但语速快,还不爱停,不等安均回她刚才的话,就又问道,“听说你和呼格早就认识了?倒是听说他在外面待过几年。”
安均回道,“是早就认识了。”
因为表舅母这人忒爱说话,这一路上两人就没停嘴,呼格的姥娘是夏侯家的,离呼家庄有四五里地,两人就这么大中午的在太阳底下吐着唾沫星子说了一路。
等到了地方,安均就觉得自己的嘴给裂了一样,用舌头一舔,果然起了干皮,真是太糟心了。
三舅家的房子年头应该比较久了,土院墙的底下全都起了碱,空了好一大块儿,有一处还顶着木头,该是怕倒了。
安均进了院子,就见呼土儿在个墙角儿的荫地里玩蚂蚁,安均过去在小孩儿屁股上踢了一脚,“你的心可真大,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会玩儿!”
呼土儿见了安均明显很高兴,“姐姐,你怎么来了?”
安均也没跟个小孩子解释,而是领着他进了屋,这会儿堂屋里正停着棺材,大红棺材上的油漆还没干利索,一看就是新做的。
她往里面望了一眼,人该是火化了,里面只有一个骨灰盒。
安均找到呼格的时候,呼格正躺在里屋的床上假寐,她在男人的身上拍了下,“醒醒,先别睡了,事情怎么样?”
呼格和呼土儿问的一样,都是问她怎么过来了。
安均道,“表舅母去了家里,说是让我劝劝你,先和大舅母说个好听的,好给三舅把丧事办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呼格说不用她操心,他心里都有数。
安均本想讽刺他几句的,你有数还会把表舅母火急火燎的招到家里?但是一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便没言语。
两人对望了会儿,呼格用拇指抿上了安均的唇,“怎么弄得起了皮儿?”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安均就发蔫儿,“跟表舅母说了一路,外面这么热,脸没裂就不错了。”
呼格回道,“你是说二姥爷屋里的那个?”
“嗯。”看来这个表舅母还挺有名,兴许呼格也被她荼毒过。
这时屋里来了人,是个穿着一身孝衣的小姑娘,因为这会儿小姑娘的脸上全是挠的印子,这么猛地一见,安均还没认出来。
呼格给她介绍道,“我三舅家那个丫头,玲子,你见过的。”
然后又对玲子说道,“你表嫂。”
玲子看了眼安均,叫了声表嫂,接着就哭了起来,那委屈的哭声听得安均都想哭了,她把玲子搂在怀里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一个劲的拍着玲子的后背。
现在玲子也没个可以依靠的人,自从她娘跟人跑了,姥娘家的人们就没再走动过,现在奶奶家的又一个劲的欺负她,她也不知自己该怎么活了。
她是越哭越伤心,哭的厉害了也没了声音,就一个劲的抽搭。
没了娘又去了爹,现在连家也保不住,安均看着怀里的玲子,她俩真是同命相连,竟是一样的遭遇!好在她还有个呼格!
安均伸出一只手拽了一把呼格,“你打算怎么办?不是心里有数吗!”
呼格看着外面,一脸愁闷,“有数是有数,就是怕你不同意。”
安均正着急呢,见呼格欲言又止的就有些暴躁,“我怎么还能不同意,你说就是了!”
呼格瞧着安均的眼睛,特认真的说了句,“把房子和地都卖了,把玲子接到家里。”
“做梦呢吧你!”
“我就说你不同意!”
这屎盆子扣的可真利索!安均现在都懒得看他了,“什么我不同意,我是说你想卖地就卖地啊,大舅母能让你卖吗?还有这房子破成这样谁买啊?”
村里又不是大都市,寸土寸金的,这里最不缺的可就是盖房的地方!
呼格把玲子扶到自己身边,缓声道,“房子就给了他们,只把地卖了,以后你跟着大表哥,卖地的银子你自己放着,这样行吗?”
玲子啊的一声就扑到了呼格怀里,又大声的哭了起来,以前她家跟姑姑家也不怎么熟,她没想到大表哥会这么帮她。
第六十六章 玲子的心结()
这回玲子没有哭的那么狠,她在呼格怀里趴了一会儿就擦干了眼泪,然后站到了一边儿,可能是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她还尴尬的对着安均笑了一下。
安均觉得她的笑有些莫名其妙,好好地对她笑什么?
虽是心里有疑问,但她也没问,这会儿事情多的数都数不清,她就别问些乱七八糟的了。
几人在里屋待了一会儿,外面来了人,听声音像是表舅母,安均跟她说了一路,应该是不会听错的。
她撩起里屋的草帘往外走了两步,果真就见表舅母正向屋里走来。
三舅的棺材是停在堂屋的正中央的,棺材前面放着个案桌,案桌上摆着一盘白面蒸的牛羊,大约有一尺大小,旁边还有一盘点心。
而案桌前面则是一个铁盆,里面有不少灰,铁盆的四周也被熏的有些黑。
先前进屋的时候,因为被晒的有些晕乎,安均也没瞅这些,她只是往棺材里瞄了一眼,现在看来这些摆设还都是有说道的。
就见表舅母蹲在铁盆钱,然后引燃了一叠烧纸,接着拿起点着的烧纸在白面蒸的牛羊上晃了晃,待不少灰烬落到牛羊上,便把烧纸放到了铁盆里。
安均看的有些懵,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表舅母把她送进院子便回了自己家,怎么这过来了还弄这么一出?
见安均发懵,表舅母解释道,“老辈儿留下的习俗,说是过世的人在出殡前魂魄还会留在家里,为了别让亡魂跟着自己,只要是家里人每日都要这么烧上一回。”
一听这个,安均也赶紧的拿过烧纸,并且学着表舅母的样子烧了一下,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两人烧完纸就一同回了里屋,这会儿呼格又重新躺到了床上,看样子是疲惫的不行,呼土儿也跟着在一旁躺着,已经睡着了。
玲子则是坐在椅子上愣神,呆呆的看着窗外,也没什么表情,见到表舅母后倒是叫了声堂婶儿。
表舅母从怀里掏出一个大苹果,她在身上抹了一下给玲子递过去,“你二爷爷让我给你的,说是你这几日没有胃口,特地让我给你拿过来。”
玲子看着苹果也不接,她现在不想跟奶奶家这边儿的人有任何瓜葛,就算一个苹果的瓜葛都不想有,二爷爷虽然对她还不错,但也没有给她做主的意思。
她心里怨,她讨厌那些不是想占便宜就是只会明哲保身的人!
她明白自家的事外人不好管,可二爷爷跟她爷爷毕竟是亲兄弟,他若是说个话肯定能让老大和老二家稍微收敛些,可自从老大媳妇一耍泼,他就当起了老好人,再也没替她说过一句话。
表舅母举着苹果有些尴尬,她对着玲子说了几句,语气里全是无奈,“你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别这么不懂事,我知道你怨咱们没有给你出头,可你想过没?等过几年你一嫁人,这夏侯家想回便回,不回就算,可咱们还是要在这儿生活的,怎么也不好跟你大爷家闹得太僵,毕竟都是一家子,这关系在这儿摆着呢。”
玲子依旧呆愣的看着窗外,说白了不就是因为她是个女的,若她是个男的,再等几年就是个大小伙子,看哪个敢这么欺负她!
看到这个局面,安均把苹果接了过去,她对着表舅母说道,“我先帮玲子拿着,她这会儿正心里难受,难免有些想不开,我多劝劝她。”
听安均说话还算顺耳,表舅母便跟她唠了起来,“要说实话,我也知道玲子这孩子难,不然我也不会大中午跑这么远去呼家庄把你叫过来,可家里毕竟都是普通人,能力真的有限,你是不知道,你那大舅母撒气泼来一般人可弄不住,我们若是跟她结了怨,以后在村里怕是不好过了。”
安均道,“我懂。”
她明白,谁也不是圣人,人们总该先为自己想。
表舅母又接着说,不过这次是对着玲子的,“闺女你听婶子一句劝,凡事别太较真儿,老大家那婆娘天生不说理,就算她真要了你的地,你是能告她还是能打她?
再说你还得在村里生活好几年,把关系闹得太僵也不好,等过几年婶子给你找个好婆家,安稳的过自己的日子就是,哪日等你有了本事,这账才有个算的可能。”
就听玲子萎靡道,“是二爷爷让你对我说的这些吧?”
二爷爷是个精明的人,堂婶儿就是个喜欢扯闲事的村妇,肯定说不出这番话。
表舅母呆了一下,“你这丫头果然是个剔透的,你二爷爷还说了,以后你嫁人,他给办嫁妆……”
这时一直在床上假寐的呼格坐了起来,“舅母,二姥爷当真这么说的?”
表舅母大嗓门一出都有点儿震人,“看你这孩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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