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路小笑忍不住的泪水又很不争气地掉落。
事实像打电一样轰得每个人一片迷茫,有好一段时间的静止用来整理混乱无章的思
绪。
惭愧、震惊、心疼、自责、愤怒都不足以用形容冷啸天现在心里的感觉。跟水钥的
不顾一切,勇于付出、承担所有的情感相比,他薄弱的情感变得可笑至极,亏他还想要
好好保护他不受伤害,结果伤害他最深的人就是自己。
不论是在身体还是心理,他都无知地将他打入地狱,令他一个人承受煎熬。
最卑鄙的人是他,最无耻的人是他,欺骗的人是他,背叛的人也是他。
吕念涵猛地推出一脸惊慌无辜的接生婆。“可是他的确是穆怜云,是穆文乔的儿子,
他……”明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些,可她仍想试着改变冷啸天的心。
“闭嘴!闭嘴!闭嘴!”打不过她,骆小笑只好用声音压过她。“水钥根本就不是
什么穆怜云,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不属于凡间。
这话更惊人了,可没有人不相信,因为大家一直有这种感觉。水钥除了拥有一张美
得不可方物的俊容之外,还有一股飘忽的气质,如袅袅山岚,风吹即散。
“为什么这么说?”冉晨风勉强可以说是当场最镇定的一个人。
“水钥只能在这里待半年的时间,如果超过半年不肯回去,就会魂飞魄散而死。可
是小钥他一直不肯回去,他想留在堡主的身边,结果就像现在一样一直吐血,人一天比
一天虚弱。这几天他为了找到可以留在这里的办法,更是跑遍了整个眉山镇,身体无法
负荷这种劳累,前天连续昏过去好几次,今天才稍微好一点,结果你们却这么对他!”
猪头!猪头!不管是谁都是瞎了眼的猪头。
路小笑的话一句句重创为水钥的傻而脆弱不堪的心,这一段话让那颗心完全粉碎。
“钥……”冷啸天紧抱着怀里毫无动静的水钥。
“钥?”他轻摇怀里的人儿,依然一点动静也无。
“钥!”他惊慌了,忙伸手查探水钥的鼻息。
幸好还有呼吸,钥没事,他只是昏过去而已,没事的。“怎么让他留下来?你说,
怎么让他留下来?”他不能让水钥魂飞魄散,他也不愿让他回去,他不能失去他。
路小笑立刻将那天遇见那个婆婆的事,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冷啸天抱起水钥毫无知觉的身体,立刻下令,要啸龙堡所有的人马寻找寻那个老婆
婆跟水靖两人,非找到这两个人不可!失去心爱的人那种痛楚他尝过太多,感受太深,
上天不能再从他身边夺走任何人。
就算他的钥是天上的人,老天既然将他送到他的身边,就不能再夺走他。
这一次若失去了他,他连活来下来的力量也将跟着失去,水钥的生命已经跟他的紧
紧相系,他断他也断。
啸龙堡的寻人告示,在一夕之间传遍了每一个有啸龙堡人手分部的城镇。
正好离开北呜庄的水靖跟伍蝶衣,人才刚步入第二个目标金枪堡,还没来得及询问
堡主是否认识一个叫作水钥的人,金枪堡堡主魏邵山便先问他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水钥的
人。
他的问题让水靖几乎泪水盈眶。
“水钥在你这里吗?”太好了,从北呜庄到金枪堡他可又走了五百里路,都快累死
他了。
北呜庄往东五百里是金枪堡,往北七百里是啸龙堡。金枪堡与啸在堡之间还是要走
回北呜庄再往北。这路可长了,整整千余里之远。
魏邵山笑着摇头,“昨日我们才刚接到啸龙堡的信涵,希望我们能帮忙找这样一个
相貌的人。”他拿出一张水墨人物肖像图给水靖瞧,那是冷啸龙天命人仿水钥所画的图
多画几张发送出去的。
闻言,水靖差点没软倒在地。
“你的意思是,你这里没一个叫水钥的人?”本来他心里头还存着一点点希望,毕
竟一千余里的路对他这个来自未来、又不耐操的人实是非常累人,这其中还有讨人厌的
山路,他绝对会累死在半路上。
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苦楚,魏邵山同情地对他摇头。
水靖这才心不甘情愿地叹了一口气。
“我晓得了,多谢堡主相助。”
一旁的伍蝶衣看着他疲累的脸庞,别人难以察觉的心疼掠过她双眼。“休息几天再
走。”在一起三年,她明白他只是一个斯文人,虽比一般的文人雅士强壮,也懂得奇怪
的防身技巧,可是三年来的四处奔波可就有些承受不起。连有深厚内力的她也觉得累,
更何况是他。
水靖懂得她的体贴,温柔回以一笑。
“没关系的,都已经知道目的地,干脆就直接冲到底,到时候再休息。而且我点担
心小钥,也许他正需要我的帮助。”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一直没有动静的水钥不会突然如此盛大的找起他来。
或许,小钥也正面临当初他所要做的抉择。
摸摸怀里的寒魄剑,这可是他找了好久的东西,小钥应该会需要它。
水钥幽幽自黑暗中醒来,甫睁开眼就发觉这里既不是地牢,也不是他在梅轩的房间,
而是他所熟悉的冷啸天的寝室。
拧起秀眉往一旁看去,水钥就看见正在桌旁将药壶里的汤药入倒入碗中的冷啸天。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全身都使不上力,这种感觉就像
刚动完手术,麻醉药效未退一样。
“你醒了!”端药回身便瞧见睁开眼睛的水钥,冷啸天激动得连手都开始颤抖。
他已经昏迷了三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还吐了一次血,让他的心漏跳了好多拍,他
几乎以为他打算就离开他。
水钥瞧着他憔翠的脸色及明显消瘦的模样,知道他搞了照顾他,一定花费了不少的
心力,心里头一边是感动,一边又想起之前他不信任的冷漠神色。不管是哪一边的感觉,
都带着酸楚。
“来,将这碗药喝下。”冷啸天坐在床中,一手端着汤药,一手小心翼翼地扶起他
虚的身子,让他安稳的靠在他怀中。
水钥垂眼看了那碗汤药一眼,知道里头一定又有许多珍贵的药材,药的味道闻起来
很香。
“没有用。”他低喃。
“怎么了?”冷啸天稍稍抬起他的头,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没有用的。”他再次轻喃。“这身体用再好的药也没有用,这不是用药就能治得
好的病,你别费心了。”他晓得小笑一定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们,他们不会不知道这
身体根本已经死了一大半。
冷啸天的手震了一下,险些将碗中的药给泼洒出去。
他当然知道这点,其实在昨日他就已经发现水钥的身体开始失去温度,感觉不到心
脉的震动却仍有心跳呼吸。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却就这样发生在他眼前,让他不得不
相信。
可是他不愿意放弃,再微薄的希望他也不会放过,他仍是要人找来最珍贵的药材,
想尽办法也要使他恢复正常。
“不会的,你一定能好,来,把这碗药喝下去。”也许,也许就是这一帖药,他就
能好起来。
“何必呢?就算好了又能怎样?”
冷啸天知道他所指为何。
那一天,他伤他太深,他眼睁睁瞧着他的眼神变冷变得哀伤,那都是他的错。
放下手中的汤药,冷啸天紧紧拥抱着水钥,“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的原
谅……”做了那么残酷的一件事,背叛了他的信任,本来就不该被原谅。
“可是……别离开我……你要罚我一辈子也可以,别离开我。”
水钥侧过仰望冷啸天,惊讶地发现他的眼里泪水,瞳眸里有着恐惧。
“你……哭了?”第一颗泪水很快地滴落,滴在他的右颊上,湿湿冷冷的。
“这不像你……”他以为啸天永远也不会哭,即使他常常看起来很寂寞,他也都坚
强地撑了过去。原来坚强的大山还是晓得落泪,难得的泪水使他心疼。
他被伤得很深,可是并不恨他,甚至仍是那样深爱着他,所以他心疼。为他的泪而
疼,他晓得他心中的难过及悲伤。
但他好累,为了维系这段情,他花尽所有的心力,如今已无力再去碰触。
“为什么哭呢?”他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一个连信任都难求的过客,他何
必为他哭泣?
“没什么难过的,只要杀了我,我就能回家,你也可以报仇。几年后你就可以把我
忘了,然后会有一个你爱她,她也爱你的女人出现,那时……”
“别说了!你不能回去,没有什么报仇,也不会有那个女人,我要的是你,不会有
其他人,只有你!”冷啸天几乎是用吼的吼出这段话。
在他怀里的水钥可以清楚听到耳边的心跳声跳得厉害且不稳。
若不是清楚知道他很健康,他还以为他跟他一样有心疾。
水钥无言。
这些话如果是他回来的那一天对他说,他会高兴得停止心跳,不争气地昏倒在他怀
里。
可是来得太晚。
来得太晚的表白,只会让人心痛。
水钥闭了闭眼,胸口又是一阵熟悉的不适,很快地看见胸前染红一片,昏过去前,
他只来得及听见冷啸天痛彻心扉的狂吼,和第二滴冰冷的泪水落在脸上的感觉。
他还是比较喜欢大提琴的声音,而不是打雷声。
第十章
“现在到底是怎样?”一下子失去贴身侍从,接着又碰上了水钥这档事,狂战已经
混乱到了极点,不但冷啸天为了水钥无法入睡,他同样也失眠多日,几乎要发疯。
冉晨风叹了口气,甚是疲累地揉着额际,“刚刚小钥又吐了血,人又昏了过去。”
他花了好大的心力才稍微平静啸天的心神。照这样的情况看来,他怕啸天会先疯掉。
水钥的存在对他来说太重要,以前因为这段感情是禁忌,所以只能深深埋藏,即使
发现,也只是瞧到冰山一角。而水钥现在的危急状况,让他整个感情都爆了出来,这才
知道原来早已情根深种;若是水钥真的离开啸天,或是魂飞魄散,他实在不敢想像啸天
会发生什么事。
“堡主的情况也好到哪里去上端不曾动过、早已冷掉的饭菜,骆小笑心里实在沉重。
从水钥吐血昏迷在堡主身上开始,堡主便有一餐没一餐的,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到只
喝空气。两个人的身体状况都一样差,再怎么强壮的身体,也不可能不吃东西就能活。
“那个老婆婆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如果老婆婆真的是仙,而且又不肯透露玄机的话,他们大概一辈子也找不到这样一
个人了。
“老实说,我的目标并不是那位婆婆。”冉晨风坐下来缓口气,喝口茶。
从小笑的叙述中,他明白要找一个行踪不明,甚至可能不是人的仙,可以说一件不
可能的事,向来只有人去就仙,何来仙来就我?因此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放在水钥的二哥
水靖身上。
依照那婆婆的说法,水靖比水钥早了三年来到这儿,同样是天上人,为何水靖能在
此留下三年,水钥却不能?可见他一定知道留下来的方法才是。
“堡主认为小钥的哥哥能帮上忙?”如果是这样子就好了,他也觉得要找到那个婆
婆根本就是梦想。
冉晨风苦笑,“这只是一个推测,我也没把握。”他不过是一介小小商人,怎可能
懂得这些非世俗的东西。
“啊!”狂战突然大吼一声,没多说些什么就转身回房。
厅上两人微愣地目送离开,互视一眼,相对苦笑。
“二堡主!金枪堡来了信函。”一个仆人跟快地进大厅,将刚从飞鸽脚上取下的信
交给冉晨风。
冉晨风很快地看了一眼,而后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终于找到了。”这封信再不
来的话,明早他很可能是下一个崩溃的人。
“什么找到了?”骆小笑知道侍从不得过问主子这种事,可是这些日子来他对“找”
这个字实在是敏感到了极点,一听冉晨风说找到了,他不由自主地就将问句脱口而出,
说了才捂住嘴巴发现不对。
冉晨风笑了笑,这时候不是处罚以下犯上的好时间,他知道小笑比他还要着急,并
不介意他的冒犯。
“金枪堡魏主来函,说水靖已在二十日从金枪堡出发,目前正在赶来啸龙堡的路
上。”
终于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一丝光芒。
“太好了!”骆小笑整个人跳了起来。“这真的是太好了,我马上就去告诉堡主这
件事,小钥有救了。”
冉晨风看他像个疯子一样,又叫又跳的冲往置真楼的方向,完全忘记了这里还有他
这个二堡主在。
一道绿影从门边闪过,冉晨风眯眼,认出那是净莲。这种时候她在这里做什么?还
偷偷摸摸的,是念涵要她过来看看的吗?
想到念涵,她自从那一天过后便一直待在她的琉璃园不曾出来,似乎是在专心做着
自己的工作,又安静得令人担心。
感情的事不是那么容易放得开,念涵又是一个固执的人,希望她别做出任何伤害他
人也伤害自己的事才好。至于有关于背叛者的事,他不愿意去想,事实似乎已经显而易
见,只待水钥的事解决后,才能等啸天做出适当的处置”否则只怕狂战不是那么容易消
气。
等待水靖的这些天,冷啸天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水钥,弄得连自己都瘦了一圈,
可是仍不见水钥露出笑容,也很少开口说话。
其实水钥心理矛盾万分,心疼冷啸天的不爱惜自己,感动他体贴温柔的呵护,两个
人之间的碰触依然可以使他脸红心跳,眼光眷恋地老是停留在是壮的身影,他爱极了他
在他耳边呢哝、彷若大提琴的声音。
他身体的反应,他心里的跳动,在在地提醒自己是多么深爱这个男人。可是他就是
无法释然,他总是会想起他冷漠又充满不信任的表情,这样的感情可维持到白首吗?他
没有信心。现在已经不单只是啸天信不信任他的问题,而是他的心也对啸天的爱产生了
怀疑。
冷啸天帮他披上外衣,轻轻横抱起他走到外头。“今天后山菊花全开了,我让厨娘
准备了一些你喜欢吃的东西了,我们到后山去赏花。”明知道水钥不会给予他回应,他
还是将所有的事一件一件告诉他。冷啸天心口泛着疼。
只要他不离开他身边,就算他一辈子都不原谅他、都不跟他说话也没关系,这是他
应得的惩罚。
“不骑马吗?”在他怀里的水钥突然问道。这是他再次醒来后对冷啸天说的第一句
话,本来他是不想说任何话的,可心软的他再也看不下去冷啸天一个人说话,感觉很寂
寞也很令他心痛,他就是看不得冷啸天寂寞伤心。
冷啸天因为他的开口,一张脸乍放欣喜的光芒,看得水钥好心疼。
瞧他把一向漠视万物的他变成了这样战战兢兢的一个人,这样的啸天他不习惯。
“你的身体还没好,不适合骑马。”这样单薄的身子,不适合马上颠簸。
“二哥什么时候会来?”想到终于能见到二哥,水钥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喜悦。
对于水靖的到来,冷啸天也是期待的,他要知道怎么让水钥留下来,留在他的身
边。。“你二哥似乎不喜欢坐马车,因此会慢一点,大概今天或明天就会到了。”他想
起水钥上次坐马车的窘状,不愧是一家人,连习惯都差不多。
水钥可以从他眼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苍白的脸上难得泛起酡红。
没想到冷啸天却将他的尴尬当成吐血前光,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