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花狱火这三个字,刘以伯突然不说话了,陷入沉思。岳凌楼的脸色也不太好,但随即又换上了刚开始时的笑脸道:“丘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虽然是禁药,但只要有门路,花狱火并不难入手。据我所知,使用它的人并不在少数……”
“使用花狱火的人也许的确不少,但如果想要一直服用长达六年之久,却并非一件容易之事。一来,花狱火价格昂贵,一般人家想要负担六年早就倾家荡产了;二来,这药物暗地里的贩卖全都被药王神耿原修包断,要想有一条不间断的购买途径并不容易,常常是有银子却无处买。所以,除非是和耿原修很亲近的人,不然绝对不可能使用花狱火长达六年……”
“那就一定是我吗?”即使丘然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岳凌楼还是不愿服输。
“这其实并不难猜……”丘然脸上笑意不减,“因为在耿原修身边,像公子你这么美的人并不多见……”能配得上关于岳凌楼美艳传闻的人,也只要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而已了。
“既然这样……”刘以伯终于再次发话道,“岳公子你可以说出你这趟前来的真正目的了吗?”
绕了一圈,话题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岳凌楼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么我就明说了……”
清晨还很寂静,所以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清亮,呼出一口气,淡淡道:“其实我这次来,只为老爷传一句话……”岳凌楼所说的老爷指的自然是天翔门的幕后操纵者——药王神耿原修。
“什么话?”刘以伯急忙追问。
岳凌楼一字一顿地回答出四个字:“借、师、助、剿。”
“借师助剿!”刘以伯和丘然同时露出极度惊异的表情。
见状,岳凌楼把食指放在唇边,微笑道:“不要那么吃惊啊,被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刘以伯和丘然对视一下。虽然的确有传闻说天翔门内自前门主唐易死后,东西两堂一直在为这门主的位置明争暗斗,但那也只是传闻而已,在大多数人看来,天翔门依旧是一个统一的整体。现在,岳凌楼却提出助剿这个要求,着实让他俩吃惊不小。
岳凌楼不紧不慢地泯一口清茶,待刘以伯和丘然恢复平静后才接着说:“想必两位大人都知道东西两位堂主一直在争这门主之位。虽然老爷他已选好贺峰出任下任门主,但还是担心荆君祥起乱。同门中人自相残杀,传出去多少会让江湖人士笑话。所以老爷希望借千鸿一派的力量清除掉天翔门里的这些不安分因素。事成之后我们不但把真正的玉鸿翎归还贵帮,而且还有重金酬谢。”
刘以伯听后大笑,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人自己花钱请人杀自己人的。
“大人笑是什么意思?”岳凌楼抬眼追问。
刘以伯道:“荆君祥杀我侄儿,骗我镖银。就算药王神不开口,我刘以伯也不会饶过他。这事儿又哪有拒绝的道理?”本来他担心招惹了天翔门会给千鸿一派带来事端,但没想到天翔门竟主动要求助剿,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拒绝呢?
岳凌楼翻开茶盖,慢慢品茶,仿佛听不见刘以伯狂妄大笑的声音。心想,这第一只鳖已经入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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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铨这次前来云南,手下人不足二十。这兴和城本就是千鸿一派的地盘,如果硬碰硬必定自取灭亡。沈重元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他昨晚就放了一只飞鸽会杭州,传书荆君祥说:“事有突变,请增援。”
即便如此,从杭州到云南这千里之距,就算是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赶路也要三天三夜。以李铨的急性子,自己怎么拖得住他呢?无论如何,这几日之内一定要避免和千鸿一派的直接冲突,等待援兵。
沈重元暗暗下定决心,这时,他突然听见客栈外传来一阵马嘶声,继而就是利落的马蹄哒哒远去。
昨日在这客栈投宿又带着马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天翔镖局而已。沈重元暗叫一声:“不好,难道他们现在要去千鸿总舵?”
沈重元猛地抓起剑,正欲冲出去看个究竟,房门却被一名年轻镖师撞开了。那小镖师名叫谢秦,自进入镖局做事以来,一直跟在李铨身边。不仅练成了一手好剑法,而且为人老实,又颇为谨慎。
“沈大人……”此时谢秦已气喘吁吁满面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你先不要急,我大概已经猜到了……”沈重元皱眉问道,“他们是不是带着人马找千鸿一派要人去了?”
闻言,谢秦急忙点头。
今天早晨,李铨召集人马,打算直捣千鸿总舵时,谢秦就壮着胆子劝他说此事应该找沈重元商量一下,但李铨却不屑道沈重元做事婆婆妈妈找他商量也白搭。看到李铨决心已定,谢秦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无奈之下,只好赶过来通知沈重元,看看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
而沈重元却摇摇头说:“他们这趟必定有去无回……”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谢秦心焦地问道。
“没有。这全都是他做事太冲动了……”沈重元叹一口气,有点惋惜地说道。
闻言,谢秦转身往外跑去。沈重元提剑挡在他的面前,大喝道:“你到哪儿去?”
“我去千鸿总舵。”谢秦吸一口气,瞪着沈重元,气愤他拦在自己面前。
“你去也是送死!”沈重元从剑抵了抵他的肩膀,推了他一下。
谢秦后退一步道:“不去又怎么知道会死!”
“好。”见他执迷不悟,沈重元威胁道,“你若执意要去,就先问了我手中这柄剑。”
谢秦为难地不知该怎么应答,半天才说出一句:“沈大人,你这……”
沈重元立即截断了他的话:“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三日之后,镖局的援兵就会赶到,到时候我们人力充足,再替李铨报仇也不迟。”
沈重元这话把李铨说得好像已经是半个死人了,谢秦难以抑止心中的怒气,大声道:“报仇!为什么要说报仇?他们现在还没死,也没有到达千鸿总舵,如果你放我赶过去的话,也许还可以阻止!”
“你如果阻止得了,又怎么会到我这里来!”沈重元一语命中谢秦的要害。他对李铨的脾气是再清楚不过,李铨肯在兴和城里留宿一夜已经是给足了沈重元面子,不然他昨天就立马杀到千鸿总舵去了。
“我……”谢秦竟一时语塞。不得不承认,沈重元并没有说错,即使他赶过去,也不可能把李铨他们的马拉回来,相反还有可能被当成懦夫嘲笑。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你立刻回离阳镇去,等待接应镖局的援兵。”沈重元的语气缓和下来,吩咐谢秦他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照我说的话去做就是了。”沈重元话里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如果不用命令的语气说话,谢秦是不会听的。
谢秦直视着沈重元,咬紧了下唇。良久,终于点头离开,他要回离阳去。也许现在真的只有等待援兵这一个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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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一年前西尽愁把启天剑送给欧阳扬音以后,就再没有人看过他的佩剑。他的佩剑以隐为名,就像是个传说一样。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有几个人会真正相信这世界上竟然存在着看不见的剑?
但是现在,西尽愁的手中却摆着一柄剑——三尺的黑鞘长剑。剑身玄青的颜色,压抑而又沉闷。即使刀鞘平淡无奇,但刀锋却锐利非常,饮血无数。
时候已是晌午,烈日当空,干滋滋的街道被晒得仿佛要开裂一般。人们都躲在屋里,望着刺眼的阳光抱怨说这天怎么热得这么快?大概十天前还是春风习习,微微带着些清爽的凉意,现在竟变得到处都可以听到聒噪的蝉鸣。完全进入了夏季。
尹珉珉还在客房里休息,这几日她一直担惊受怕,的确累坏了。在找到西尽愁后才终于安心下来。西尽愁坐在客栈底层靠门的一张木桌旁,刘辰一的黑剑被放在桌边。他兀自喝着酒,望着客栈外空旷的街道发呆。
他打算等到傍晚阴凉时,就带着尹珉珉离开离阳。他们已经在此地耽搁得太久了。虽然隐隐感觉到这里即将发生一件大事,但他却不想插足。无论即将发生什么事,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好累,真的好累,只要和那个人扯上关系的事情都让他觉得好累,即使只是说话也让他觉得好累。不知道那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和他在一起必须时时保持警惕,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威胁到性命的陷阱。
西尽愁天真地以为只要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离开了岳凌楼,一切就又可以恢复以前的平静。然而他却错了,大错特错。即使他不想招惹上是非,是非却早已招惹上了他。自从他回到黄泉巷接受了尹昀的托付后,他就注定要在陷入这是非之中不能自拔。身不由己,越陷越深。
他叹了一口气,脑子里全是岳凌楼苍白的身影。那个和尹珉珉差不多大的孩子,究竟是什么让他的性格变得如此扭曲?做事来狠毒并且不择手段?毫不在意地出卖色相,向男人谄媚,接触亲吻甚至Zuo爱?
也许是想得太深了,西尽愁竟没有发现,此时此地,还有一个人正盯着他。从客栈的角落里直直地望着他——和他手边的那柄玄青剑。
此人就是江城,这几日他一直在打听刘辰一的下落,但却没有丝毫消息,就好像刘辰一已经从人间蒸发掉了一般。同时,岳凌楼也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在江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看到了刘辰一的剑。
然而佩剑之人不是刘辰一,而是西尽愁。
江城受贺峰之命一直尾随西尽愁,看着他进了黄泉巷,也见识到了隐剑的威力。他知道自己斗不过西尽愁,但他还是提起了剑,向西尽愁走去。
“你杀了他吗?”很直接的问法,声音表面平静却包含着无尽的怒气。刘辰一是江城的朋友,他们一起在刀尖上闯荡多年。刘辰一向来很重视他的剑,不会轻易离开他的剑,除非他死了,被人杀死了。
“你说的他是谁?”语气冷冷冰冰,甚至没有抬眼打量来人,依旧不断重复着斟酒和喝酒的动作。自己想问题的时候,竟有人跑来打岔,西尽愁的心情不是很好。
“你心里明白,何必再问。”江城握剑的手加重了力道,随时准备出击。
“你错了,他并不是我杀的。”不想再和对方打哑谜,西尽愁淡淡地回答,希望这样可以让来人乖乖离开。但是事情显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我错了?”只见江城微微低头,沉声道,“那么他的剑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我捡的。”西尽愁终于抬头,用诚挚的目光给江城解释。
“你以为我会信?”但对方显然不肯给他面子,决心要纠缠到底。
西尽愁做最后的努力道:“我以为你会信。”
“你错了。”江城话音刚落,只听噌——的一声,剑已出鞘。长剑如虹,一道清亮的光线剖开空气,直扫西尽愁的颈项。金属相碰,铮!一声脆响,剑身振动着,发出如龙鸣般的嗡嗡,经久不绝。两人动作都在此时停住,西尽愁用刀鞘准确无误地抵住了江城的刀锋。
“为什么不拔剑?”江城皱紧双眉,觉得自己被人轻视了。
“因为我不想杀你。”西尽愁淡淡地解释着。他并不是在挑衅,但却总有人把他不愠不火的态度当作挑衅,比如说江城。
“你又错了。”江城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错在哪里?”西尽愁刚一反问,突然当当两声,他手中的剑鞘已裂成两截,掉落在地。因为玄青剑的剑鞘已经被江城刚刚那一招劈成了两半。
“现在剑鞘已毁,虽然你不想拔剑,但剑却已经出鞘。”
“的确如此……”西尽愁叹了一口气,自认倒霉。看来对方是打定了主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对不会被自己轻易敷衍过去。
“你如果想要这把剑,我可以双手奉上。只求你不要再来找我麻烦了,我……”
不让西尽愁再说下去,江城剑锋一抖,又向他的头部刺来。西尽愁身子向后一仰,左手中食二指钳住剑刃。江城抽剑不出,火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西尽愁右手手肘一顶,左手一扯。把江城的剑抢到手后,笑道:“我的意思就是——我还是不想杀你。”
看着对方嬉皮笑脸的样子,江城脸都快被气白了。不过,气归气,自己技不如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狠狠地瞪着西尽愁看。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西尽愁早就下地府去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要再说一遍……”西尽愁把江城的剑压到桌面上说,“刘辰一的确不是我杀的,他的玄青剑也的确是我捡到的。”
连西尽愁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岳凌楼隐瞒杀刘辰一这件事情。本来他可以直接告诉江城,刘辰一死在岳凌楼手上,然后就等着他们天翔门的人自己去解决,而自己只要一心一意去注意耿原修就好了。
然而,西尽愁却突然产生了另外一种想法。不知道刘辰一的死算不算得上是岳凌楼的把柄?如果是,他决定就此沉默,把它当成两人之间的秘密不对别人谈起。必要的时候拿出来,也许还可以威胁到那个眼神高傲的白衣小鬼也说不定……
江城不知道西尽愁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他说的话。他只觉得自己很丢人,找人决斗而对方却毫无战意,三下两下就被夺走了武器。现在既不能再战又不能掉头走人,到底该怎么办呢?江城头都快大了。
突然,西尽愁的眼神骤然变化,变得尖锐无比。江城大吃一惊,不及多想,就听到西尽愁大叫一声:“小心!”
同时,一点暗星从二楼的客房上利落打下!对准江城的背心!感觉到身后有人偷袭,江城本能地向旁边一闪。好厉害的手法!江城在天翔门里办事多年,发暗器的高手也遇了不少,躲暗器的功夫也练得到家。
但他还是没有完全躲过!
嚓——的一声,飞镖从江城的手臂擦过,打在客栈的门柱上。手臂被飞镖割破的地方传来阵阵酥麻,江城眼前恍惚起来,本能地捂住伤口。
血!紫色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渗了出来。暗器被涂了毒,晕眩一阵一阵向江城袭来,他双腿一软,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地。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都想不到是谁偷袭了他。这里竟然暗藏了一位如此厉害的高手。
难道是尹昀?他不是已经退隐多年了吗……江城已经不能再多想了,他的意识在逐渐消失。尹昀的确在十六年前便从江湖中消声匿迹,但他还有一个女儿。虽然十六年前,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但十六年后,那个小婴儿早已成长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
“尹珉珉!你给我下来!”
西尽愁朝二楼大声吼去,他现在是真的生气了。当时那毒镖打得太快,虽然西尽愁眼睛跟得上,但身体却跟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城中镖倒地。就像尹昀自杀时那样,除了睁眼看着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也许是被西尽愁的吼声吓到了,尹珉珉先从二楼房柱的角落探出一颗脑袋,然后再慢慢磨出来,低着头,紧抿着双唇,一脸委屈地朝楼下的西尽愁解释道:“西大哥,我是看到……”
“快下来,把解药拿出来。”看到尹珉珉被吓得怯生生的样子,他也觉得自己刚才太过严厉,所以已经放轻了语气。
这时,尹珉珉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足尖在栏杆上一蹬,凌空一翻,落到西尽愁的身边。
西尽愁一手紧紧摁住江城手臂上的动脉,以阻止毒药迅速扩散。另一只手向尹珉珉一摊道:“还愣着干嘛,解药呢?”
“嗯……解……解药……”尹珉珉支支吾吾半天,小声说道:“没……没有……”
“什么!”西尽愁突然抬头,盯着尹珉珉,不知不觉又放大了音量,“你说没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