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不恨我吗……你不想杀掉我报仇吗……叫我凌楼……岳凌楼……
等等，你等一下，不要走……常枫蓦然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黑幕，刚才在梦里触手可及的白影现在已经消失无踪了。夜风很凉，常枫走到窗边想关上窗户，突然，他看见一个白影在远处一闪而过。待常枫定睛一看，却又不见了。但突然，又一闪而过。是他，一定是他……想到这里，常枫便跳窗追了出去。
那个白影曾经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现在终于出现在这现实之中了。常枫什么也没有多想，他连对方是人是妖都不清楚，但他却痴痴地追了过去，这究竟是为什么？也许是心中那一丝异样的感觉在支撑着他去追寻吧……
常枫的感觉并没有错，那白影正是岳凌楼。岳凌楼要带常枫去一个地方，他要让常枫当上帮主。常枫不知道自跟着那白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跑上了什么路，只是一直跟着，一直跟到那白影停了下来。常枫游目四望，他脚下站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总舵的废墟。
岳凌楼站在离常枫五米远的地方，夜风扬起了他的白衣，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常枫看不见他的脸，但常枫却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两人似乎都在想着该怎么发话。呆了半晌，常枫才开口道：“你是谁？”岳凌楼不说话，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常枫，因为常枫已经知道是岳凌楼炸毁的总舵。常枫又接着问道：“你是不是经常出现在我梦里的人？”一听这话，岳凌楼笑了笑道：“你这话问得奇怪，梦是你做的，我怎么会知道你梦里的人是谁？”听岳凌楼这么一说，常枫也觉得自己有够呆的，便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岳凌楼走到常枫身边说道：“你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是常家唯一的血脉，应该重整这一片废墟。”常枫轻轻笑道：“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岳凌楼直直地看着常枫说道：“那你现在想不想？”常枫摇头说道：“这本不是我的能力能够达成的事。”岳凌楼道：“你可以的。我会帮你……”常枫道：“那么，你可以先告诉我你是谁吗？”
没想到常枫会这么问一句，岳凌楼也不好回答，但他一想常枫如果答应继任帮主，那么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是迟早的事情，瞒与不瞒又有多少差别。于是岳凌楼淡淡说道：“我是岳凌楼，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听过，当然听过，傍晚时才被告知的一个名字，怎么会忘呢？
岳凌楼接着道：“你相信我吗？”常枫道：“为什么这么问？”岳凌楼道：“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就不再讲下面的话了。”常枫道：“你先讲出来听听。”岳凌楼坚持道：“你信我吗？”不知为何，常枫却笑了，他点点头道：“我相信。”岳凌楼抬眼望了常枫一眼后才说道：“你，真是个傻子。”也许常枫回答说“不相信”会让岳凌楼心里好受一点，被别人深深地信任着反而让岳凌楼感到一种罪恶。
岳凌楼的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道：“我要你跟我去杭州，你也答应？”常枫问道：“去杭州干什么？”岳凌楼道：“再过不久，杭州‘天翔门’就会举办新门主的继位典礼，如果你时你把‘飞鸿帮’的信物当贺礼送上，说‘飞鸿帮’愿意归降‘天翔门’，那么新门主就会出面帮你重整你们常家的家业。”岳凌楼这次来到云南的任务就是把“飞鸿帮”收到门下，但他没想到事情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地多。现在如果常枫点头答应，他也算是达成了任务。
常枫问道：“那应该带什么信物呢？”听常枫这句话，岳凌楼知道他是要答应了，于是笑笑道：“他应该马上就会找到了吧。”岳凌楼口中的“他”，指的正是西尽愁。就在岳凌楼去找常枫的时候，西尽愁却在这一大片废墟中找一根名叫“九音玉杖”的东西。岳凌楼话音刚落，西尽愁就站在了他的身后，一脸不爽道：“我就帮你这一次，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说罢便把一根碧绿的手杖交到了岳凌楼手中。
西尽愁纳闷道：“说是‘飞鸿帮’的信物，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武器，原来就是一根棒子，但他未免太短了一些吧，我还以为它是被碎石给压断了呢。”西尽愁说得没错，这玉杖大概只有二尺来长，的确不像是武器。岳凌楼笑笑道：“他本就不是一样武器，而是……乐器。”当日岳凌楼敢骗刘以伯说“天翔镖局”送来的“九音玉杖”是假货，就是看准了刘以伯不知道鉴别的方法，不知道“九音玉杖”不是武器而是乐器——是一只只能吹奏出九个音的玉笛。
看着西尽愁一脸诧异，岳凌楼很是满意，把玉杖交到常枫手中说道：“你要跟我走吗？去杭州。”“什么！”西尽愁又吃了一惊道，“你要他去杭州干什么？”岳凌楼道：“当然是去‘天翔门’给贺峰道贺了，然后再靠着‘天翔门’的支持重建‘飞鸿帮’。”岳凌楼这话虽是回答西尽愁的，但他的眼睛却望着常枫，像是在对常枫说话。
三人心中都明白，这样做其实就是把“飞鸿帮”给卖了，然后当一个挂空名的帮主。但三人谁都没有说破这一点。岳凌楼不说是不想刺激常枫，西尽愁不说是不想拆岳凌楼的台，常枫不说是他对这帮主之位本没什么兴趣，虚虚实实什么的其实也无所谓，只要能跟在岳凌楼的身边就好了。
总舵被炸以后，岳凌楼本想让那“九音玉杖”就此从江湖中消失算了。因为靠一个物品就决定一个帮派的归属未免太蠢了，而且以后总有人去抢去争生出不少事端。但现在为了让常枫能继任帮主，也只好再把它从废墟中翻出来了。
“那么，我们回杭州去吧。”岳凌楼说这句话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于是岳凌楼自言自语道：“原来已经是早上了吗？”收回视线，岳凌楼见常枫正把那玉笛放到唇边想要吹响，便说道：“你这样是吹不响的。”常枫道：“吹不响的乐器能叫乐器吗？”岳凌楼笑道：“你至少也要安上笛膜吧。”常枫觉得有些窘，说道：“我不怎么懂乐器。”岳凌楼道：“我懂。以后你给它安上笛膜，我再吹给你听。”常枫道：“一言为定。”岳凌楼笑道：“一言为定。”
以后？哪有什么以后？一回到杭州这玉笛就会当作贺礼交给“天翔门”。岳凌楼的话外之话其实是——总有一天要从“天翔门”那里把“九音玉杖”夺回来，那时常枫你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总帮主。不过，常枫是不会明白岳凌楼的弦外之音的，能听懂岳凌楼这句话含义的人只是一旁被冷落着的西尽愁罢了……
第三十二章
江南的杭州城，南部有钱塘江横贯东流，又有隋唐大运河穿城而过，位置重要风景秀丽物资丰硕，曾经是吴越和南宋的都城。对于从小在云南的一片竹林里长大的尹珉珉来说，这杭州城的热闹景象是她难以想象的。五天前本打算跟西尽愁一同坐船来杭州，但没想到船行半日后竟被炸毁了，跌入江水中的尹珉珉被江城所救，但却和西尽愁失去了联系。因为江城要赶回杭州复命，而尹珉珉想到西尽愁的目的地也是杭州，于是便跟着江城来到杭州。
虽是盛夏，但今天的天气却颇为清凉。尹珉珉顺手拿起路边小贩摊上的一把折扇，打开扇扇一阵幽香便扑鼻而来，于是叫住江城道：“江城哥，给我买把扇子吧。”江城回头望了尹珉珉一眼，道：“买什么买，没钱了。”这五天时间，尹珉珉身上除了暗器和毒药什么也没有，吃的住的用的全是江城掏的腰包，那个白吃白喝的家伙现在居然还好意思买东买西的。尹珉珉见江城不同意，放下扇子跑上前去道：“你这个二愣子怎么这么小气，一把扇子而已啊。你可别忘了，那日你中毒是谁救的你，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去阎王殿报到了。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尹珉珉一生气，说起话来就是没完没了的，江城惹不起躲得起，径自埋头向前走。如果不是这时街道上突然嘈杂起来，还不知道尹珉珉要唠唠叨叨到什么时候呢。被路人挤到路边的尹珉珉探头向街道望去，心想：“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些人怎么都往边上退？”前方不远处的江城一把把尹珉珉拉到身边，怕她被人群挤散了。这时便只见一行身着蓝装的人马从街道上通了过去，几只红底金线绣成的旌旗上招展着“天翔”二字。尹珉珉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原来是‘天翔门’的。喂，二愣子，你不过去打声招呼？”边说着，尹珉珉边用手肘撞着江城的肚子。
这时，“天翔门”的队伍已走过了一半，江城突然看到了在众多天翔门人的簇拥之中，有一顶坠着金线，挡着纱幔的锦轿，自言自语道：“是唐夫人的轿子呢……”尹珉珉也对这顶充满了兴趣，颠起脚想看看那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但无奈有纱幔隔着看不太清楚，听江城一说便顺口问道：“唐夫人？什么唐夫人？”江城道：“前门主唐易的夫人——欧阳扬音。”欧阳扬音？一听到这个名字尹珉珉一脸的兴奋就僵住了。江城没有主意到尹珉珉脸色的变化，继续说道：“唐夫人这次出来恐怕是去扫墓的，唐易门主的忌日应该就是在这几天……”话刚说到这里，江城就感到尹珉珉甩开了他的手跑了出去，忙叫道：“喂，你要去哪啊？喂，你等等……”
尹珉珉哪里肯等江城，现在她的大情敌就在眼前，不看看清楚欧阳扬音的脸，尹珉珉怎么对得起自己呢？说什么是西尽愁的老情人，一句话就把西尽愁从云南逼回杭州去见她，尹珉珉今天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几分姿色，以前也不过只是个表子而已，现在竟然敢如此嚣张。
“喂，尹珉珉！”江城推开一堵堵的人墙，但无奈这街边实在是太挤了，不一会儿，江城连尹珉珉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急道：“这小妮子怎么到处乱跑！身上又没有半分钱，跑丢了怎么办！”心里虽然不放心，但江城现在还必须回东堂给贺峰复命，哪里有这个闲工夫去耗呢？想到这里，江城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己小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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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离杭州城不远的西兴，岳凌楼也对西尽愁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西尽愁，你自己小心吧。”西兴离杭州不到十里路，隔着一条钱塘江。岳凌楼，西尽愁，常枫三人正在一间客栈休息，却没想到岳凌楼竟然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于是西尽愁道：“岳凌楼，你这话什么意思？”岳凌楼笑笑道：“你不是自认为很聪明吗？怎么连这句话都听不懂了？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到此分手，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西尽愁道：“我们？”岳凌楼向常枫瞟了一眼道：“就是我和他。”西尽愁道：“好，非常好。你是‘天翔门’即将继位的堂主，我却是‘名剑门’的首席弟子，两派素来不怎么和睦，你我如果走在一起必然会招来怀疑。最好是过了这钱塘江，你我就装做素不相识。”岳凌楼听西尽愁说完，再慢慢道一句：“你知道就好。”
这一句话着实让西尽愁气得不轻，这是什么态度，既然别人不想让自己呆在身边，自己也不要脸皮太厚了，于是陡然抽身向门口走去。“你站住！”而岳凌楼却在这个时候又补充了一句道，“你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那个人的命你要给我留着。”西尽愁没有站住，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岳凌楼说完这句话时西尽愁已走出客栈好几米远了。一旁的常枫道：“他好像没听见呢。”岳凌楼抿一口茶后道：“你放心，他听得清楚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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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翔门”东堂，江城拱手对贺峰道：“堂主，属下回来迟了。”贺峰笑道：“坐吧。怎么只有你一人，刘辰一呢？”江城黯然道：“属下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被西尽愁救了一命后，江城就不再怀疑是西尽愁杀的刘辰一。贺峰沉默了一阵后，又问道：“那么，岳凌楼呢？”江城道：“那日我们乘镖局的船打算回杭州，但半路上船却被荆君祥手下的一个人炸了，于是跟岳凌楼也失去了联系，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贺峰叹气道：“没想到这次去云南，能平安回来的只有你一个……如果岳凌楼再不回来，这东堂堂主之位可要空着了。”
耿原修却一直坚持要等到岳凌楼回来再举行门主的继位典礼，而这次云南之行担搁的时间比预计的要长了近十天，于是贺峰的继任门主的事就一拖再拖。所以，现在贺峰担心的不是岳凌楼这东堂堂主的位置空与不空，而是他自己的门主位置是不是还要往下拖。
贺峰又接着问道：“你确定西尽愁见到尹昀了吗？”早些时候，江城就曾飞鸽传书告诉贺峰说“西尽愁已进了黄泉巷”，而后就再没有消息了。江城道：“他见没见到尹昀我不知道，但西尽愁的身边倒是跟着个很会使暗器的小女孩。”小女孩？贺峰沉思起来，难道这女孩就是尹昀的孩子？江城又补充道：“那女孩这几天一直是跟我在一起的，但上午见到唐夫人的轿子就追过去了……”贺峰打断道：“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西尽愁呢？”江城道：“她跟西尽愁也在镖船被炸时失散了……”
“等等！”贺峰突然立起手掌示意江城等一下。然后贺峰想一想后道：“你的意思是你，岳凌楼，那女孩，还有西尽愁是坐的同一艘船？”江城点头，但却不知道贺峰到底想说什么。贺峰又问道：“西尽愁和岳凌楼认识吗？”江城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概不认识吧……”自岳凌楼上了镖船以后，就一直在上房里休息，江城并没有看见岳凌楼和西尽愁接触过。
第三十三章
岳凌楼和常枫回到耿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天气也一改早晨的清爽，变得燥热起来。阳光明晃晃的刺眼。看门的下人见是岳凌楼回来了，不免大吃一惊道：“岳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啊。”岳凌楼对他点头笑笑，问道：“老爷呢？”那下人道：“唐易大人的忌日快到了，老爷今早就出去扫墓了。”岳凌楼自言自语道：“这样吗？”心里想，总算不用这么早就看到那张老脸。
岳凌楼招呼过来一个小丫鬟，对她耳语几句以后，就离开了。常枫正欲跟上去，但那小丫鬟却对常枫说道：“常公子，请跟我来。”听这么一说，常枫站住了，望了望岳凌楼，就跟着那小丫鬟走了。耿府大的如同一间宫殿一般，奇花异草，假山池塘，无所不包，无所不有。如果有人不小心误闯了进来，还不知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走得出去。小丫鬟领着常枫穿过一个回廊，又九弯十八拐，终于在一间厢房前面停了下来，说道：“常公子，你就先在这里休息吧。如果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就在门外。”常枫听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让自己乖乖呆在屋子里，不要乱走。
另一方面，岳凌楼已经遇到了一个不想遇到的人——耿奕，也就是耿原修的长子和“天翔门”南堂堂主。耿奕长岳凌楼两岁，与他老爸不同的是长得还算俊俏，也许是母亲那边遗传较好的原因吧。耿奕见到岳凌楼一点也不吃惊，想必是刚刚听下人说了岳凌楼已经回来的事，于是便匆匆赶来了。见岳凌楼站在门口不动也不说话，耿奕才开口道：“你出去那么长一段时间，回来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未免太绝情了吧？——你不想让我进去吗？”岳凌楼道：“就算我现在把门关上，你也会硬闯进来吧。”
岳凌楼说着便转身走到了床边，而耿奕也进了房，并带上了门。岳凌楼回望耿奕一眼道：“可是我今天已经很累了……”耿奕道：“可是我一点也不累。”岳凌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