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仇人了。不过,从前这里总是战事不断:部落和部落之间的抗争。如今时事已变,这些岛屿早已全被其他国家接管,岛与岛之间都划分得很清楚,所以日子也就太平了。但在过去,他们总是随时处在备战状态下。这个活动代表准备完成,让神灵知道,如果有人发动攻击,他们会全力以赴的。」
「那,欧兰姆呢?」泰玛莉丝问道。「我对他很感兴趣。」
「他的年纪相当大,对过去亢奋的日子依然念念不忘,大家都很尊敬他。他像个老巫师般有着特异功能,每个人对他都很敬畏,在他面前都得表现出一副敬拜他的模样。」
「我真想见见他。」泰玛莉丝说。
「我很怀疑,」卡拉告诉她。「他的茅舍就坐落在村中心点,离林场不远的地方。除非像今天这种大庆典,否则他是很少出门的。每当人们一有难事,便会前往寻求他的意见,当他指引他们该怎么做时,他们必须遵照他的话去做。岛上没有人敢惹他生气。」
「我敢说他战时涂在身上的颜料一定很吓人。」我父亲说。
「你看过吗?」我问卡拉。
「看过。在庆典仪式里,他总是在额头前涂上两条蓝线,而且头上还插了好多羽毛。一
「今晚他会在那里吗?」泰玛莉丝问,一副思索的样子。
「你千万别想见到他,」卡拉立刻说。「如果你去探查,必定会惹出麻烦来的。住在这里,我们就应该尊重这里的人。」
「当然了。」泰玛莉丝严肃地说。
那一整夜,激动的旋律传遍云霄,而我也不时地听到雄壮的击鼓声。
这个节奏好像有某种催眠作用。
我好想回家。「我会回去的,」我暗自发誓。「早上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他会了解的。他说的对,『爱』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当然,父亲的这一生并不算是个标准的榜样,不过,在对错交杂的生命谱上,又有多少人能唱出一首完美的曲子?
我断断续续地小睡,每隔几分钟便会被低吟的海浪声及那一声声震人心弦的鼓声唤醒。今晚,我真的难以入眠。
突然间,我完全清醒了…屋外起了些不寻常的动静。我从窗内望了出去,一眼看去全都是人。我匆忙地套上睡袍,穿上拖鞋……就在那同时,泰玛莉丝跑进我房间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问。
「我也不知道,我才刚醒过来。」
我们一起出去,这时卡拉也出现在门口前,他们一看到她便开始大喊大叫。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卡拉却沉着地回答他们。
她转向我们。
「教会出事了,」她说。「我必须去一趟。」
泰玛莉丝看起来很不安,她对教会十分感兴趣。
卡拉准备好便立刻出门,而我们则随后跟着她。我们一路跑到教会,眼前呈现的景象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一把把的火把像魑魅般邪恶地在空中舞动着,一群人站在教会门口,而他们的首领无疑的就是…欧兰姆。
他看起来很巨大,不过这完全是他头上插着高耸的羽毛的关系,这种装扮让他看起来好像是只凶猛的老鹰。而他的脸简直就像恶梦里变了形的怪物一样…正如卡拉所形容的:额头前涂了两条蓝线,两边脸颊上各有几条红线。他的旁边站了两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他们的脸也上了彩,不过都不比欧兰姆来得吓人。他们每个人都拿着长矛,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掠过我的心头…他们的怒气好像是直冲着教会来的。
路卡站在前门的阳台上,约翰和摩瑞儿则各站在他两边。
当卡拉出现时,大地突然陷入一片死寂中。她不顾左右地直往阳台走去,泰玛莉丝和我继续跟在她身后,她走到路卡的身旁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她问。
「看起来似乎和杰可有关,」路卡说。「我猜他们是想带他回去,但是他现在根本不能站。我真的不懂他们到底想干嘛……」
卡拉举起一只手…真是不可思议,她,卡拉居然能这么尊贵、这么有权威…和群众沟通,我们猜她一定问他们:到底想从教会里得到些什么东西。他们开始大声喊叫,不过当欧兰姆举起手时,他们立刻就安静无声了。
他和卡拉一问一答地交涉着,然后再转问路卡和海佛斯兄妹。
她说:「他们要杰可。他曾受过训练,在今晚的庆典中担任特殊的职责,所以他一定要去。」
「他现在连站都有问题了,」摩瑞儿说。「目前他最需要的就是让那只受伤的脚休息,否则那根骨头怎么能愈合呢?他千万不能移动。」
「他们要他。」卡拉说。
「不行。」路卡回答。
卡拉皱起眉头。「他们是不会了解这些的。」她说,然后转身和那群人说话。我知道她正在向他们解说:杰可的脚跌断了,现在教会的人正在医治他,不过目前还未康复。
在一片沉寂后,那群人又开始热烈地讨论着。
「他们要你们把他带来这里。」卡拉说。
「他正睡得很安稳,」摩瑞儿庄严地说。「更何况他受伤的脚必须保持固定的姿势,我们根本不可能带他来这里。」
卡拉又试了一次。这次她讲了很久,然后终于转向路卡。
「他们要求你一定要把他治好,因为你有特殊的能力。他们想见见他。」
路卡回答说:「我们绝不准许任何人把他带出来,让他站在这里只会使情形更加恶化。请你务必让他们了解这一点。」
「毫无疑问的,他们只相信奇迹。我看得出他们正在迟疑着,不知你是否也和他们的神灵一样具有魔力。当初马赫跌下来后,就终身残废了:而如今你却说自己有能力救杰可。他们正举棋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对你的成见很深。而如今这个白人的神力似乎远超过他们的。欧兰姆仔细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对他很重要,他才是那个会法力的人,而如今你却向他们保证会有奇迹出现。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否则欧兰姆搞不好会带他的人进去,强行把杰可带回去。」
「我们绝不能让他们这么做。」路卡说。
卡拉耸着肩膀,说:「你们三个……再加上我……和这两位女士?看看这群人…全副武装的,你想我们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只能尽量和他们讨价还价了,不过搞不好他们还是坚持带这孩子走呢!」
「不,不行,绝对不行。」路卡说。
卡拉转向那群人。她之后告诉我们,她和他们谈了个条件。教会里的人说他们绝对有能力医治杰可,让他的腿完整如新,不过他们需要时间来证明它,而且这也不是一、二天工夫可完成的。到时候,欧兰姆和其他人就知道该如何处置了:但,如果他们现在继续坚持,不把杰可交给这个白人,那么杰可这辈子就注定要残废了。到时他会恨这些害了他生活的人,而且也会引起岛上所有居民的愤恨。他们应该离开,再找另一个人来替代杰可,执行这项仪式。他们必须给杰可一个机会,看看这个白人是否能真的让他痊愈。
整群人全都站在那里低声交谈、窃窃私语着。
然后卡拉转向路卡。「他要你发誓绝对能治好杰可。」
「我们当然发誓会尽全力医治杰可。」
「这只不过是简单的骨折罢了,」摩瑞儿说。「我看不出会有什么碍事的地方。这孩子还年轻,骨骼一定很强壮,完全回复原状的机率几乎可说是百分之百。」
「他们要你发誓,」卡拉用专注的眼神看着路卡说。「发死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路卡问。
「如果他没完全康复,那么你就只有一死谢罪。」
「死?」
「如果你有长矛,就用它穿心至死:否则就只好一路走进大海,永不回头。他们要你立下这个毒咒。由于你不愿交出杰可让他参与这场庆典,所以如果你的神失败了,那么你的毒咒也就输了,到时你只有一死,别无选择。」
「我从没听过这么无理取闹的话。」摩瑞儿说。
「如果你不答应,那么他们马上就要带杰可走。」
「他们绝不能带杰可走,」路卡严肃地说。「好。告诉他们,我愿意发死誓。」
卡拉告诉他们,然后再转回路卡,要他在他们用嘶喊的语气唱着悲凉的挽歌时把右手举起来。
然后欧兰姆转身带领他的人离开。
我们全都留在阳台上,恍恍惚惚地站在那里:不过,眼看着那一簇簇的火把渐渐地消逝在树林间,不禁大松一口气。最后只剩下明灭不定的火焰隐隐约约地在林子里穿梭。
路卡首先开口。「真是太壮观了!」他说。
「太可怕了。」泰玛莉丝回应他。
「我们无疑的是观赏到较具地方色彩的一面。」路卡下评断地说。
泰玛莉丝说:「不会有问题吧?杰可的脚应该会好起来吧?」
「就目前来看,我是觉得没问题。」摩瑞儿说。「只要他不起来伤了自己,就不可能出状况。」
「希望真的结束了。」泰玛莉丝说。
「你想他们还会回来吗?」摩瑞儿问。
「不会了,」卡拉平静地说。「至少今晚不会。你们已经立了协定,因此欧兰姆很满意,他并不想和教会起冲突,而在同时他也不愿失去他的权威。这是个很大的挑战,如果你们成功地使这个孩子痊愈,那么这将会带给你们一群教友,这是最有效率的机会。我希望刚刚发生的事不会传入那孩子的耳里。」
「今晚我拿了几颗鸦片酊给他,现在他睡得可熟了。」摩瑞儿告诉我们。
「好,」卡拉说。「最好别让他知道这场风波是因他而起的,否则他会很难过。」她的眼光从我身上移向泰玛莉丝,然后继续说:「天快亮了,我们都该试着补一点眠。」
泰玛莉丝把手伸出来,放在路卡的手臂上。
「不会有事的,」他说。「我会击败那个老巫师的。」
「那个孩子的脚一定会好起来的。」泰玛莉丝真诚地说。
「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摩瑞儿坚持地说。
「走吧,」卡拉说。「你父亲会着急的。」
「他应该知道有不寻常的状况发生了。」
我们一路走回家后,看到他一直醒着等我们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是欧兰姆。」
「和庆典有关吗?」
「他要把杰可带回去。」
父亲的脸扭曲了起来。
「在这里坐一会儿吧!」他说。「我想今晚我们之中是没有人睡得着了。要不要来杯白兰地?你们的样子看起来很需要一杯……你们一个个都是。」
卡拉说:「你说得对,我想即使我们躺在床上,也会睡不着的。」
我们都到父亲的书房去。卡拉一边把事发经过告诉我父亲,一边倒白兰地。
「我不喜欢欧兰姆那一身的作战装扮。」
「那些长茅真吓人,」泰玛莉丝说。「而且他们的架势好像蓄势待发,等待出击一样。卡拉,你表现得真好。」
父亲转向她,微笑地说:「是你让他们平静下来的,对不对!」
卡拉喝了一口白兰地。「我也想看到那孩子能再回到蹦蹦跳跳的日子。」她说。
「他不会有事的。」泰玛莉丝说。
「希望如此了。」父亲喃喃自语道。
「路卡太轻率了……」我开始数落他。
「否则他能怎么做?」泰玛莉丝说。「他是别无选择的了。」
「这太戏剧化了,」我这么说。「他们好像在表演似的……他们脸上涂满了色彩,一手握着长茅,另一手拿着火把。」
「在某方面来说,他们的确是在演戏。」卡拉说。「不过你们得谅解他们,这是全年度中,最重要的庆典。他们全都回到过去那段岁月,过着和他们祖先一样的生活…英勇的战士,花了一生大半的时间在保卫族人的荣誉上。欧兰姆是结合首领和圣人为一身的人。他的地位至高至上,谁也不敢反抗他。他们相信他能和神灵接触,他是个受人敬仰的老人。他们常会做些东西送他,所以他的生活一直过得很舒适,他可不想改变这一切。他聪明过人,这一点任谁也无法否认,他一枝独秀地和其他人划清界线。很有可能的,他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不让杰可的伤势复原。因为他自己无法造就这个奇迹,所以,你们必须了解,在这同时他也不愿看到有人能达成这件事。」
「你是说,他会试着阻碍我们吗?」泰玛莉丝说。
「他在居民面前相当有权威,」卡拉说。「前一阵子他告诉一个人他会死去,结果当晚那个人就死了。」
「这怎么可能?」泰玛莉丝说。
卡拉耸着肩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只知道他的话灵验了。或许那个人是因为太相信欧兰姆,所以才会死去。」
「但是,现在这些居民已经不像从前那么迷信了。」父亲说。「如今在渡轮来往之间,新世界的事物带来很大的冲击,旧习俗也逐渐在消逝中。最近这些年来,他们已经改变了许多。」
「的确,」卡拉说。「不过他们会以老祖先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的。我们绝对不能出差错,杰可的脚非复原不可,否则……」
「你是说,路卡会有生命危险?」泰玛莉丝大喊。
「我们不会让他死的,」卡拉说。「不过他们倒很乐意看到有那么一天。他们眼中的惊恐全是毒咒撒下的网。」
我吓得全身不舒服,疙瘩都起来了。
泰玛莉丝说:「我们必须全天候轮流看照杰可,日夜不休。」
「没错。」卡拉说。
「你们必须小心,千万不可让任何人有机可趁,危及他的安全。」父亲坚持地说。
「一切都不会有事的,」卡拉说。「我充满了信心。」
她举起酒杯,大家都忧心仲仲地开始喝酒了。
由于谁也无意上床睡觉,于是我们就继续坐在那里,漫无目的地聊了一会儿。不过我的脑子里一直浮现当时的情景,点点滴滴历历在目,闭上眼依然抛不去。
所以我们就一直坐在那儿,隐隐约约地可听到远处传来的鼓声,直到第一道曙光宣告黎明的到来。
隔天一早,卡拉、泰玛莉丝和我便到教会去。和我们的情形一样,他们三个昨晚也都没睡。海佛斯兄妹看起来精神有些不佳,不过路卡倒是很正常。
「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夜!」他大叫。「那个全身涂满战彩的男人!真壮观!起先我以为是不列颠的祖先们,漆上传统的蓝彩,跑到卡斯克岛来了。」
「感谢老天,他们终于还是走了,」约翰说:「有好一会儿,我以为他们真的会强行进入,把杰可带走呢!」
「他知道这件事吗?」卡拉问。
「不知道,」摩瑞儿坚定地说。「我们认为最好别让他知道。」
「我相信你会赞成的,卡拉。」我说。「我们才说到,在他脚伤康复前,最好别让他和外界的人联络。」
「这或许有些困难。」约翰说。
「如果我们定了个规则就不难了,可以把它列入治疗的注意事项里。」路卡回答。
「我伯欧兰姆会使些手段来阻碍治疗成效。」卡拉说。
「为什么?」约翰问。
「因为他办不到的事,他也不准别人去做。」
「如果一切进行顺利,那么我们为杰可所付出的心力就会公诸于世,到时教会的受益一定很大。」路卡宣称,两眼兴奋地闪闪发亮。
「没错,」卡拉同意地说。「到时情况一定会大大改变。帮上一个大忙后,一定能赢得他们的尊敬。」
「但是,」泰玛莉丝低声地说。「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