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与情人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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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与情人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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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
    “好了,别再说了,”莫瑞尔太太下命令了,“如果你要说的话就找个别的地
方说去吧。威廉,我都为你感到羞愧!为什么不表现出男子汉的气概?干别的什么
都不行,专找姑娘的岔,还说是同她订了婚!”
    莫瑞尔太太气极败坏地坐下来。
    威廉不吭声了,后来,他似乎后悔了,吻着姑娘,安慰她。不过他说的是真话。
他厌恶她。
    他们就要离家的时候,莫瑞尔太太陪他们到了诺丁汉。还有很长一段路才能到
凯斯顿车站。
    “你知道,妈妈,”他对她说,“吉普是个肤浅的人,心里不会思考你任何事。”
    “威廉,我希望你别说这些事。”莫瑞尔太太说,她真为走在她旁边的姑娘感
到难过。
    “这又怎么了,妈妈,现在她非常爱我。但如果我死了,要不了三个月她就会
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
    莫瑞尔太太感到可怕极了,听到儿子最后那句痛快的话,她的心狂跳起来,久
久不能平静。
    “你怎么知道?”她说,“你不知道,就没有权利说这种话。”
    “他常常说这样的话。”姑娘大声嚷嚷。
    “我死后,下葬不到三个月,你准会另有新欢,把我忘了,”他说,“这就是
你的爱情。”
    在诺丁汉,莫瑞尔太太看着他们上了火车,才往家走。
    “有一点可让人放心,”她对保罗说,“他永远不会有钱来结婚,这点我肯定,
这样的话,她反而救了他。”
    于是,她开始感到宽慰。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她坚信威廉不会
娶吉普的。她等待着,并把保罗拴在身边。
    整个夏天,威廉的来信都流露出一种发狂的情绪。他好象和往常截然不同,像
换了个人似的。有时候,他会高兴得有些夸张,而有时,他的信的语调平淡而感伤。
    “唉,”母亲说,“恐怕他会为这个女人而毁了自己,她根本不值得他爱——
不值,她只不过是个洋娃娃罢了。”
    他想回家,可是暑假已经过了,而离圣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写信激动地说,
他要在十月份的第一个星期,鹅市时回家来度周末。
    “你身体不太好,孩子。”母亲一看到他时就这么说。
    她又回到了母亲身边,这使她感动得几乎要流泪了。
    “是的,我这一段时间一直不太好。”他说,“上个月我感冒了,一直拖到现
在还好不了。不过,我想快好了。”
    十月的天气阳光灿烂,他似乎欣喜若狂,像个逃学的学生。但,随后他就更加
变得沉默了。他比以前更清瘦了,眼里流露一种燃淬的神情。
    “你工作太辛苦了。”母亲对他说。
    说是为了挣钱结婚,他加班加点地工作。他只在星期六晚上跟母亲谈到过一次
未婚妻,言谈之中充满伤感和怜惜。
    “但是,你知道吗,妈妈,虽然我们现在这样,可是如果我死了,她最多只会
伤心两个月,之后,她就会忘了我的。你会看到,她决不会回家来看看我的坟墓,
连一次都不会。”
    “哦,威廉,”母亲说,“你又不会死去,为什么要说这个?”
    “但不管怎样……”他回答。
    “她也没有办法,她就是那种人,既然你选择了她——那么,你就不能抱怨。”
母亲说。
    星期天早晨,他要戴上硬领时:
    “看,”他对他妈妈说,翘着下巴,“我的领子把下巴磨成什么样子了!”
    就在下巴和喉咙之间有一大块红肿块。
    “不应该这样啊,”母亲说,“来,擦上点止痛膏吧。你应该换别的领子了。”
    他在星期天的半夜走了,在家呆了两天,他看上去好了些,也好象坚强了些。
    星期二早晨,一封从伦敦来的电报说他病了。当时莫瑞尔太太正跪在那儿擦地
板,读完电报后,她跟邻居打了个招呼,找房东太太借了一个金镑,穿戴好后就走
了。她急匆匆地赶到凯顿车站,在诺丁汉等了近一个小时,搭了一辆特快列车去了
伦敦。她戴着她黑色的帽子,矮矮的身材焦急地走来走去,问搬运工怎样到艾尔默
斯区。这次旅程的三个小时,她神色迷茫地坐在车厢角落里,一动不动。到了皇家
岔口,还是没人知道怎么去艾尔默斯区。她提着装着她的睡衣、梳子、刷子的网兜,
逢人便打听,终于,有人告诉她乘地铁到坎农街。
    当她赶到威廉的住处时已经六点了,百叶窗还没拉下来。
    “他怎么样了?”她问道。
    “不太好。”房东太太说。
    她跟着那个女人上了楼。威廉躺在床上,眼里充满血丝,面无血色,衣服扔得
满地都是,屋里也没生火。一杯牛奶放在床边,没有一个人陪他。
    “啊,我的孩子!”母亲鼓起勇气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可是好象并没有看到她一样。过了一会儿,他开始
说话了,声音模糊不清,好象是在口授一封信:“由于该船货舱漏报,糖因受潮结
块,急需凿碎……”
    他已经没有知觉了。在伦敦港检验船上装的糖是属于他份内的工作。
    “他这样已多久了?”母亲问房东太太。
    “星期一早晨他是六点钟回来的,他好象睡了一整天。然后到了晚上我们听到
他说胡话了。今天早晨他要找你来,因此我拍了电报,我们还请了一个医生。”
    “能帮忙生个火吗?”
    莫瑞尔太大努力地安慰儿子,想让他平静下来。
    医生来了,他说这是肺炎,而且还中了很特殊的丹毒,丹毒从硬领磨烂的下巴
开始,已经扩散到脸部,他希望不要扩大到脑子里。
    莫瑞尔太太住下来照顾他。她为威廉祈祷,祈祷他能再认出她来。但是这个年
轻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晚上,她和他一起同病魔斗争着。他颠三倒四地乱说一气,
始终没有恢复知觉。到半夜两点时,病情突然恶化了,他死了。
    莫瑞尔太太在这间租来的房子里像石头一样静静地坐了将近一小时,然后,她
唤醒左右邻居。
    清早六点,在打杂女工的帮助下,她安置好威廉的尸体。然后,她穿行在阴郁
的伦敦村去找户籍官和医生。
    九点钟,斯卡吉尔街的这间小屋里又接到了一封电报。
    “威廉夜亡,父带钱来。”
    安妮、保罗、亚瑟都在家,莫瑞尔上班去了。三个孩子一句话也没说,安妮害
怕地呜咽起来,保罗去找父亲。
    那一天,天气晴朗明媚,布林斯利矿井的白色蒸汽在柔和的蓝天阳光下慢慢地
融化了,吊车的轮子在高处闪光,筛子正往货车上送着煤,弄出一片嘈杂声。
    “我找我爸爸,他得去伦敦。”孩子在井口碰见第一个人后就说。
    “你找沃尔斯特·莫瑞尔吧?去那边告诉乔·沃德。”
    保罗走到顶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
    “我找我爸爸,他得去伦敦。”
    “你爸爸?他在井下吗?他叫什么?”
    “莫瑞尔先生。”
    “什么,莫瑞尔,出什么事啦?”
    “他得去伦敦。”
    那人走到电话旁,摇通了井底办公室。
    “找沃尔斯特·莫瑞尔,42号,哈特坑道。家里出什么事了,他的孩子在这儿。”
    然后他转身对着保罗。
    “他马上就上来。”他说。
    保罗漫步走到井口顶上,看着罐座托着运煤车升了上来。那只巨大的罐笼停稳
后,满满一车煤被拖了出来,另一节空煤车被推上罐座,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铃声,
罐座猛地动了一下,像石头一样飞速跌落下去。
    保罗无法接受威廉已经死了,这是不可能的,这儿不是依然热热闹闹的吗?装
卸工把小货车搬到了转台上,另外一个工人推着货车沿着弯弯曲曲的井口铁轨向前
跑去。
    “威廉死了,妈妈去了伦敦,她在那儿干什么呢?”孩子问着自己,仿佛这是
一个猜不透的谜。
    他看着一只接一只的罐笼升了起来,可就是没有父亲。终于,在运煤车旁,他
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罐笼停稳后,莫瑞尔走来了。由于上次事故,他的腿稍微有
点瘸。
    “是你,保罗?他更严重了吗?”
    “你得去趟伦敦。”
    两人离开矿井,好多人好奇地看着他们。他们走出矿区,沿着铁路向前走去。
一边是沐浴秋天阳光的田野,一边是像墙一样的长列货车。莫瑞尔有些惊恐地问:
    “他没死吧,孩子?”
    “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晚上,我们接到妈妈的电报。”
    莫瑞尔走了几步,斜靠在一辆卡车旁,双手蒙着眼睛,他没有哭。保罗站在那
里,张望着四周等他。一架过磅机上,一辆货车慢慢开过。保罗望着周围的一切,
就是回避不看似乎累了斜靠在煤车上的父亲。
    莫瑞尔以前去过一次伦敦。他动身去帮妻子,心里害怕,神情憔悴。那一天是
星期二,孩子们留在家里。保罗去上班,亚瑟去上学,安妮有一位朋友陪着她。
    星期六晚上,保罗从休斯顿回家,刚拐过弯,他就看到从塞斯利桥车站回来的
父母。他们在黑暗中无言地走着,精疲力尽,两人拉开一大截距离,保罗等着。
    “妈妈!”他在黑暗中喊了一声。
    莫瑞尔太太瘦小的身躯似乎没有反应。他又叫一声。
    “保罗!”她应道,仍是十分漠然的样子。
    她让他吻了一下,但她似乎对他没有感觉。
    回到家里,她依旧是那副神情——愈发矮小,面色苍白,一声不响。她对什么
都不在意,对什么都不过问,只是说:
    “棺材今天晚上就运到这儿了,沃尔特,你最好找人帮帮忙。”然后,转过身
来对孩子说,“我们把他运回来了。”
    说完她又恢复了那种一言不发的状态,两眼茫然地看着屋里的空间,两手交叠
放在大腿上。保罗看着她,觉得自己气都喘不过来了,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上班了,妈妈。”他痛楚地说。
    “是吗?”她回答,神情阴郁。
    半小时后,莫瑞尔烦恼不安,手足无措地又进来了。
    “他来了,我们应该把他放在哪儿?”他问妻子。
    “放在前屋里。”
    “那我还得搬掉桌子吧?”
    “嗯”
    “把他放在椅子上?”
    “你知道放在那儿——对,我也这样想。”
    莫瑞尔和保罗拿了支蜡烛,走进了客厅,里面没有煤气灯。父亲把那张桃花木
的大圆桌的桌面拧了下来,空出屋子中间,又找来六把椅子面对面地排着,准备放
棺材。
    “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高的人!”这个矿工说,边干活边焦急地张望着。
    保罗走到凸窗前,向外望着,夜色朦胧,那株白蜡树怪模怪样地站在黑暗之中。
保罗回到母亲身边。
    十点钟,莫瑞尔喊道:
    “他来了!”
    大家都吃了一惊。前门传来一阵开锁取门闩的声音。门开处,夜色涌进屋内。
    “再拿一支蜡烛来。”莫瑞尔喊道。
    安妮和亚瑟去了。保罗陪着母亲,一手扶着母亲的腰站在里屋门口。在这间干
干净净的屋子里,六张椅子面对面的已经摆好了。窗边,亚瑟靠着花边窗帘,举着
一支蜡烛。在敞开的门口,安妮背对着黑夜,向前探身。站在那里,手里的铜烛台
发着光。
    一阵车轮声。保罗看见外面黑漆漆的街上几匹马拉着一辆黑色的灵车,上面是
一盏灯,两侧是几张惨白的脸。接着,几个男人,都是只穿着衬衫的矿工,好象在
拼命用力。一会儿,两个男人出现了,他们抬着沉重的棺材,腰都压弯了。这是莫
瑞尔和一个邻居。
    “抬稳了!”莫瑞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他和同伴们踏上园子里很陡的台阶,微微发光的棺材头在烛光下起起伏伏。其
他人的胳膊在后面使着劲。前面的莫瑞尔和本茨踉跄了一下,这个黑色的庞然大物
就晃动起来。
    “稳住!稳住!”莫瑞尔喊道,声音中似乎饱含着痛楚。
    六个人抬棺材的人高高地抬着棺材,走进了小园子。再有三步台阶就到门口了。
灵车上那盏黄色的灯孤零零地在黑沉沉的马路上闪烁着。
    “小心!”莫瑞尔说。
    棺材晃动着。人们爬上这三级台阶。第一个人刚出现,安妮手里的蜡烛就忽闪
了一下,她禁不住呜咽起来。六个男人垂着脑袋挣扎着进了屋,棺材压着六个人,
仿佛压在每个人的心上似的沉重而悲哀。
    “噢,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这些人因为上台阶步伐不一致而引起棺材晃
动,每晃一次,莫瑞尔太太就低声地哭号一阵。
    “噢,我的儿子——……——……——………,”
    “妈妈!”保罗一手扶着她的腰,呜咽地喊道。
    她没听见。
    “哦,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她一遍一遍地念叨着。
    保罗看见汗珠从父亲额头上滚落下来。六个男人都进了屋里——六个都没穿外
套,弯着胳膊,使着劲,磕碰着家具,把屋里挤得满满的。棺材掉了个头,轻轻地
放在了椅子上,汗从莫瑞尔脸上滴落在棺木上。
    “哎呀,他可真沉!”一个男人说,其它五个矿工叹着气,躬着腰,哆哆嗦嗦
地挣扎着走下台阶,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现在客厅里只剩下全家人和这个巨大的上了漆的木匣子。威廉入殓时,身长有
六英尺四英寸,像一块纪念碑似的躺在那个浅棕色笨重的棺材里。保罗觉得棺材将
永远留在房间里了。母亲在抚摸着那上了漆的棺木。
    星期一,在山坡上的小公墓地他们葬了他。在这片小公墓里可以俯瞰田野上的
大教堂和房屋。那天天气晴朗,白色的菊花在阳光下皱起花瓣。
    葬礼后,莫瑞尔太太不再像过去一样谈论生活,对生活充满希望,谁劝她也没
用,她不和任何人交谈。在回家的火车上,她就自言自语:“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保罗晚上回家时,母亲总是坐在那儿,双手叉着放在膝上那条粗围裙上。所有
的家务事都干完了。过去她总是换掉衣服,带上一条黑围裙。现在是安妮给她端饭
菜,而妈妈则茫然地看着前方,紧紧地闭着嘴。这时他就绞尽脑汁想起点事来说给
她听。
    “妈妈,乔丹小姐今天来了,她说我那张素描《忙碌的矿山》画得很棒。”
    但是莫瑞尔太太漠然对之。虽然她不听,可他还是每天强迫自己给她讲些什么。
她这副麻木的神情几乎要让他发疯了。终于,
    “你怎么了,妈妈?”他问。
    她没有听到。
    “怎么了?”他坚持问,“妈妈,你怎么了?”
    “你知道我怎么了。”她烦躁地说着,转过身去。
    这个孩子——16岁的孩子——郁郁不乐地上床去了。他就这样愁苦地度过了十
月、十一月和十二月,整整三个月。母亲也试着改变一下,可她怎么也振奋不起来。
她只是默默思念着死去的儿子,他死得可真惨。
    后来,十二月二十三日那天,保罗口袋里装着五先令的圣诞赏钱,晕晕乎乎地
走进了屋,母亲看着他,愣了一下。
    “你怎么了?”她问。
    “我难受得很,妈妈。”他回答,“乔丹先生给了我五先令圣诞赏钱。”
    他颤抖着把钱递给她,她把钱放在桌上,
    “你不高兴?”他有些责怪她,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哪儿不舒服吗?”她说着解开他大衣的钮扣。
    她常这么问。
    “我觉得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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