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与情人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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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与情人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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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我,怎样把针播在机器上?”
    “唉,你这家伙,多令人讨厌啊!看,就是这么插。”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突然,一声口哨声,波莉出现了,她一板一眼地说:
    “保罗,帕普沃斯先生想知道你还要在下面和姑娘们厮混多久?”
    保罗喊了一声“再见”,飞奔着上了楼,艾玛也站起身。
    “我可没让他摆弄机器。”她说。
    像一条惯例,当所有的姑娘们在两点钟回来后,他总是跑上楼去找成品车间的
那个驼背芬妮。帕普沃斯先生不到两点四十是不露面的。他常常发现他的伙计坐在
芬妮旁边,要么闲聊,要么画画,要么跟姑娘们一直唱歌。
    通常,芬妮一般忸忸怩怩一会之后,才开始放声唱歌。她有一副音色动听的女
低音嗓子。每个人都参加这个合唱,越唱越好听。保罗和六七位女工们坐在一间屋
子里,没多久,不再感到窘迫了。
    唱完了歌,芬妮会说: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笑话我。”
    “别那么多心,芬妮!”一个姑娘大叫道。
    有一次,有人提到康妮的红头发。
    “还是芬妮的头发好看些,是我最喜欢的。”艾玛说。
    “你用不着哄我。”芬妮说,脸颊鲜红。
    “才不是,她是有一头秀发,保罗,她的头发很美。”
    “这是一种让人看着舒服的颜色。”他说,“这种冷色有点像泥土,但却发光,
像沼泽地的水一样。”
    “天哪!”一个姑娘惊呼着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我怎么样都会招致攻击的。”芬妮说。
    “保罗,你应该看看把头发放下来是什么样的。”艾玛诚恳地说:“真是太美
了,芬妮,如果他想画画,就把头发放下来吧。”
    芬妮不好意思当众这么做,不过她心里倒挺乐意的。
    “那我就自己放了。”这孩子说。
    “好吧,如果你愿意,你就放吧。”芬妮说。
    于是,他就细心地从发髻上取下发卡,那一大片深褐色的头发一下子就散落在
驼背上。
    “多可爱啊!”他惊叹。
    姑娘们都看着,屋里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小伙子又捋了捋头发,把卷发抖开。
    “太棒了!”他说着闻闻发香:“我敢打赌这头发值不少钱。”
    “等我死了,我会把头发留给你的,保罗。”芬妮开玩笑地说。
    “你坐在那里晾头发时,看上去和别人一模一样。”一个姑娘对这个长腿驼背
说。
    可怜的芬妮生性敏感,总觉得别人在羞辱她。波莉说话办事像个生意人,干脆
而有条理。这两个小姐总是充满火药味,保罗常常发现芬妮泪流满面。后来,他明
白了她所有的委屈,还为了她与波莉争辩过。
    日子就这样很快活地过去了,工厂让人有一种家的感觉,没有人催你赶你。每
逢邮差快到来时,保罗特别喜欢看大家越干越快的劲头。男人们齐心协力的工作。
在这种时候男人和工作仿佛溶为一体了,但姑娘们就不一样了,真正的女人似乎从
来不沉迷于工作中,而是心不在焉,等待着什么。
    在晚上回家的路上,他总是从火车的车窗里注视着城市的灯光,它们密密麻麻
地散落在山坡上,汇成一片光海,照亮了山谷,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快乐。火
车再往前开,可以看见布尔威尔的灯光像星垦在撒下数不清的花瓣,最远处是高炉
的红红火光,袅袅上升,与云霞相映。
    他还得步行两英里多的路程从凯斯顿往家走,还得翻越两座小山。他常常疲倦
不堪,因此他爬山时就数着山上的盏盏灯光,计算着还得走过多少盏灯才能到家。
在黑漆漆的夜里,爬上小山顶,他喜欢远眺周围五、六英里以外的村庄,灯光簇簇
有如萤火虫一样闪光蠕动,仿佛天堂再现人间。马尔普尔和希诺两镇灯火通明,把
黑暗抛向远方。偶尔,一长列火车开来,进入这黑暗的山谷中,火车朝南开往伦敦,
朝北开往苏格兰,在黑暗中高速咆哮而过,冒着浓烟,炉火熊熊,震得整个山谷也
似乎随着火车的经过而轰鸣。火车过去了,城镇山庄的点点灯火又在寂静中闪闪发
光。
    终于,他到了家,家门面对黑夜另一面。此刻,白蜡树也似乎成了他的朋友。
当他进屋时,母亲高兴地站了起来,他则骄傲地把他挣的八先令放在桌上。
    “总能接济一下吧,妈妈?”他热切地问。
    “除去你的车票和午饭的花费,剩不了多少。”她回答道。
    接着,他就把一天的历程告诉了她。他的生活故事,就像《天方夜谭》一样,
天天晚上讲给母亲听,她几乎如同自己经历的生活一样。

第六章  家有丧事

    亚瑟·莫瑞尔逐渐长大了。他是一个粗心大意、性情急躁、容易冲动的男孩,
极像他的父亲。他讨厌学问,如果他不得不去干活,他就嘟囔半天,而且一有机会,
他就溜出去玩。
    论外表,他是家中的精华,身材匀称,风度优雅、充满活力,深棕色的头发、
红润的脸色,敏锐的深蓝色的眼睛映衬着长长的睫毛,再加上慷慨大方的举止,暴
躁的脾气,使他在家中倍受欢迎。但是,当他长大一点之后,他的脾气变的令人捉
摸不定了。他无缘无故的大发脾气,粗暴无理,几乎让人不能忍受。
    有时候,他深爱着的母亲对他很反感,他只想自己。他想娱乐的时候,他痛恨
所有妨碍他的东西,甚至包括母亲。而当他碰到麻烦事时,却哼哼卿卿地对她无休
止地哭诉个没完。
    有一次,当他抱怨说老师恨他时,母亲说:“天哪!孩子,如果你不想被别人
恨,就改了吧;要是不能改变,你就忍着吧。”
    他过去爱父亲,父亲也疼爱过他。但现在他开始厌恶父亲了。在他渐渐地长大
时,莫瑞尔也开始慢慢地衰弱了。他的身体,过去一举一动都那么优美,如今却萎
缩了,似乎不是随着日月而成熟稳重,而是日趋卑鄙和无赖了。每当这个面目可憎
的老头对亚瑟呼来喝去时,亚瑟就忍不住要发作。而且,莫瑞尔的举止变的越来越
无所顾忌,他的一举一动也让人看不顺眼。孩子们长大了,正处在关键的青春期,
父亲对他们的心灵来说是一种丑恶的刺激。他在家里的举止和他在井下和矿工们在
一起时一个样,丝毫不变。
    “肮脏讨厌的东西!”亚瑟被父亲惹怒的时候,他就会这么大喊着,冲出屋子。
而莫瑞尔因为孩子们讨厌他,他就越赌气胡来。惹得孩子们发狂的厌恶和愤怒,莫
瑞尔似乎从中得到了一种满足。孩子们在十四、五岁时都特别容易冲动,而亚瑟就
是在父亲堕落衰弱的过程中明白事理的,因此最恨他。
    有时候,父亲似乎也能感觉到孩子们的那种轻蔑和憎恶。
    “再没有人还能像我一样辛辛苦苦地养活你们。”他会大声吼叫。“我为你们
费尽心血,为你们操劳,可你们像对待一条狗一样的对待我,告诉你们吧,我再也
受不了啦!”
    实际上,他们对他并没有那么坏,而他也不是像他说的那么勤奋地工作。如果
真是那样,他们倒会同情他的。现在,这几乎成了父亲和孩子们之间的争执,他坚
持着自己不良的习惯和令人厌恶的生活方式,以此来表明他是独立不羁的,不受旁
人支配的。因而,孩子们更加痛恨他。
    最后,亚瑟变的极不耐烦,也极为暴躁。因此,他获得诺丁汉文法中学奖学金
后。母亲就决定让他住在城里他的一个妹妹家里。只有周末回家。
    安妮仍旧是一所公立学校的低年级教师,每星期挣四先令。不过,她马上就可
以每周挣十五先令了,因为她已经通过考试。这样的话,家里的经济将不成问题了。
    现在,莫瑞尔太太一心一意扑在保罗身上。他尽管不十分颖悟,却是个非常恬
静的孩子。他坚持画他的画,仍然深爱着母亲。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她。她每
天晚上等着他回家,然后把她白天的所思所想一古脑地全告诉给他。他认真地坐在
那里听着,两人相依为命,心心相映。
    威廉已经和那个皮肤微黑的姑娘订婚了。还花了八几尼给他买了一枚订婚戒指。
孩子们对这么大的价钱都咋舌不已。
    “八芬尼。”莫瑞尔喊道。
    “他真傻!还不如多给我点儿钱倒好。”
    “多给你点儿钱!”莫瑞尔太太说道,“为什么要多给你点儿钱。”
    她记得他从来没给她买过什么订婚戒指。她倒是更赞同可能有些傻气但不小气
的威廉了。但现在这小伙子在信上频频谈起他如何跟未婚妻参加舞会,她穿着多么
漂亮有服装,或者兴冲冲谈起他们去戏院时如何打扮得像个头面人物。
    




    他想把姑娘带回家来。莫瑞尔太太认为应该让她在圣诞时来。这一次,威廉没
带礼物,只带着这么一位小姐回来的。莫瑞尔太太已经准备好晚饭。听到脚步声,
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威廉进来了。
    “嗨,妈妈。”他匆匆地吻了她一下,就站到一边,介绍这个高挑的漂亮女孩,
她穿着一套质地优良的黑白格于女装,披着毛皮领圈。
    “这是吉普赛女郎!”
    韦丝特伸出手来,浅浅地笑了一下,微微露出洁白牙齿。
    “哦,你好,莫瑞尔太太!”她客气地打招呼。
    “恐怕你们都饿了吧?”莫瑞尔太太问。
    “没有,我们在火车上吃过饭了。你看到我的手套了吗?宝贝?”
    身材高大、骨骼健壮的威廉·莫瑞尔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我怎么会看到呢?”她说。
    “那我就丢了,你不要这么粗鲁地对待我。”
    他皱了皱眉,但什么也没说。她打量着厨房四周,觉得这间房又小又怪,相片
后面装饰着闪光的邀吻树枝和冬青树。摆着几把木椅和小松木桌子。就在这时,莫
瑞尔进来了。
    “你好,爸爸!”
    “你好,儿子,我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
    两人握握手,威廉介绍这位小姐,她同样微露玉齿笑了一下。
    “你好,莫瑞尔先生!”
    莫瑞尔奉承似地鞠了一躬。
    “我很好,我也希望你很好,你千万不要客气。”
    “哦,谢谢你。”她回答,心里觉得很有趣。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上楼去,如果太麻烦就算了。”
    “不麻烦,安妮带你去。沃尔特,来搬这个箱子。”
    “不要打扮太长时间。”威廉对他的未婚妻说。
    安妮拿起铜烛台,窘迫的不敢开口,引着这位小姐向莫瑞尔夫妇为她腾出来的
前面卧室走去。这间屋子,在烛光下也显的窄小而阴冷。矿工的妻子们只有在得重
病的时候才在卧室里生火。“需要我打开箱子吗?”安妮问道。
    “哦,太谢谢你了!”
    安妮扮演了仆女的角色,接着下楼去端热水。
    “我想她一定很累,妈妈。”威廉说:“我们来得很匆忙,一路上也非常辛苦。”
    “她需要点什么吗?”莫瑞尔太太问。
    “哦!不用,她马上就会好的。”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叫人寒心。半小时后,韦丝特小姐下楼了,穿着一件紫色的
衣服,在矿工的厨房里显得过分的豪华。
    “我告诉过你,你不用换衣服。”威廉对他说。
    “噢,宝贝!”她说完转过那张甜蜜蜜的笑脸对莫瑞尔太太说:“你不觉得他
总是埋怨我吗?莫瑞尔太太?”
    “是吗?”莫瑞尔太太说:“那就是他的不对了。”“是的,真是这样!”
    “你很冷吧,”母亲说:“要不要靠近火炉坐着?”
    莫瑞尔从扶手椅上跳起来。
    “来坐这儿。”他说:“来坐这儿。”
    “不,爸爸,你自己坐吧。坐在沙发上,吉普。”威廉说。
    “不,不,”莫瑞尔大声说,“这把椅子最暖和了,来坐这儿,韦丝特小姐。”
    “多谢了。”姑娘说着,坐在矿工的象征着荣誉的扶手椅上,她哆嗦着,感觉
到了厨房的温暖渐渐浸入她体内。
    “给我拿个手绢来,亲爱的宝贝。”她对他说。嘴巴翘着,那亲呢的样子仿佛
只有他们俩人在场,这让家里人觉得他们不应该呆在这里。很显然,这位小姐就没
有意识到他们是人。对她来说,现在他们只不过是牲口罢了,威廉局促不安,不知
如何是好。
    对于斯特里萨姆这样一个家庭来说,韦丝特小姐的光临已经是“屈尊”了。对
她来说,这些人确实是下里巴人——简单地说,是工人阶级。她何必约束自己呢?
    “我去拿,”安妮说。
    韦丝特小姐没有理会,仿佛刚才是一个仆人在说话。不过,当姑娘拿着手帕又
下楼来时,她和善地说了句:“哦,谢谢!”
    她坐在那里,谈论着火车上吃的那顿饭是那么寒酸,谈论着伦敦,也谈了跳舞。
她确实有些紧张,所以不停地说呀说。莫瑞尔一直坐在那里抽那种很烈的手捻的烟
卷,一面看着他,听着她那流利的伦敦话,一面不停地吐着烟圈。穿着她最漂亮的
黑绸衬衫的莫瑞尔太太,平静而简短地回答着她的话。三个孩子羡慕地坐在一起,
什么也不说。韦丝特小姐像是位公主,所有最好的东西都为她拿了出来,最好的杯
子,最好的匙子,最好的台布,最好的咖啡壶。孩子们觉得他一定会认为这个场面
很气派,而她却觉得很不习惯,不了解这些人,也不知道如何对待他们。威廉开着
玩笑,也多少感到有些别扭。
    大约10点了,他对她说:“累了吗?吉普?”
    “很累,宝贝。”她马上用那种亲热的口气回答道,头稍微偏了一下。
    “我去给她点蜡烛,妈妈。”他说。
    “很好。”母亲回答道。
    韦丝特小姐站了起来,对莫瑞尔太太伸出了手。
    “晚安,莫瑞尔太太。”她说。
    保罗坐在烧水锅前面,正往一只啤酒瓶里灌热水,安妮把瓶子用下井穿的旧绒
布衬衫包好,吻了母亲一下,道了晚安。家里已经没有别的空房了,所以她得跟这
位小姐同住一间屋子。
    “等一会。”莫瑞尔太太对安妮说。安妮正坐在那儿弄着那只热水瓶。韦丝特
小姐与大家—一握手,这让大家很不自在。威廉在前引路,她跟在后边走了。五分
钟后,他又下楼。他心里有点恼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说几句话。直到别
人都上了床。只剩下他和妈妈,他才像以前一样,两腿叉开站在炉边地毯上,有些
犹犹豫豫地说:“怎么样,妈妈?”
    “怎么样,孩子?”
    她坐在摇椅上,多少有些为他而伤心和丢脸。
    “你喜欢她吗?”
    “是的。”她迟迟地回答道。
    “她还有些害羞,妈妈。她还不习惯这儿。你知道。这里和她姑妈家里不同。”
    “当然了,孩子,她一定觉得很难习惯这儿吧。”
    “是的,”他顿时皱眉头,“可她不该摆她的架子!”
    “她是初来乍到,有点别扭罢了,孩子,她会好的。”
    “是这样的,妈妈。”他感激地回答。不过他还是愁眉不展。“你知道,她不
像你,妈妈,她从来严肃不起来,而且她也不肯用脑子。”
    “她还年轻,孩子。”
    “是的,不过她缺乏家教,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就去世了,从那以后,她就跟
她姑妈住在一起,她姑妈真让她无法容忍。她父亲又是一个败家子。因此,她从没
有得到过爱。”
    “哦,那么,你应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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