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妈就接到消息了,大晚上的,她也不放心把我一人丢在家里,便找了盒引线抱着我打着手电一块儿去了。
那祠堂后面的小山坡,路不怎么好走,满是荆棘的,带着我是越发不方便。我妈便跟我交代了,让我就在马路边等她,她上去送点东西就下来。
那时候马路两边还没有路灯,这地方方圆四百米内都没人家,我也乖,就蹲在那地上看着我妈上去了。
我就站在那祠堂的门口,院子的大门早就不知哪一年被人弄回家当柴给烧了,这一带我还算熟,那晚的月光也亮,照的大地雪白雪白的,跟白天差不多。
我妈上去有一会儿了,单没下来,事实上后来听说那一晚连我妈身上都吓出汗来了,因为这重新带来的引线也一个都没打着,就跟见了鬼似地,那黄麂就戳在那儿不动,我阿爸后来几乎就是用枪顶在它脑门子打,可枪就是打不响。
这老祠堂对我而说就是个游乐场,见我妈没下来,我便进去了,为啥?因为前阵子我们在这儿玩弹珠的时候,丢了好几颗都没找着,我寻思着要不进去找找看,那时候一毛钱才能买三颗弹珠,宝贝着呢。
找了一圈下来,还没是没什么眉目,我妈也没下来,我索性就自己跟自己玩儿。从兜里摸出两个弹珠来,就在偌大的院子里打着玩儿,一边打还一边自己跟自己说话,小孩儿都那样喜欢自娱自乐。
其中一颗弹珠被我用力一扔,咕噜噜的就从其中一扇闭着的门下头钻了进去。
这可是我的宝贝,我怎么舍得?
这门是在西边的厢房,门是紧闭着的,上头上了锁,下面有约莫两指宽的缝隙,弹珠就是从这里滚进去的。
用力推了几把,门纹丝不动,我便用脚踹。小孩子的力气太有限,除了能震下来一些灰尘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我有些气急败坏了,便在院子里找了几个拳头大的石头去砸那窗户。
这窗户也是用木头做的,虽然木料也是上好的,但毕竟也年久失修,三个石头过后,还真就让我砸出了一个皮球大小的窟窿眼儿。
我十分想知道自己这弹珠到底在哪儿,便在院子里找到了一些破木板在下面垫高,然后爬上去垫着脚从那窟窿眼里往里边瞧。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啥都看不见,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听见里头有小孩的笑声。
我心想准是有人在里头拿了我的弹珠,不但不还给我,居然还把门锁着,便用稚嫩的声音说道:“谁把我的弹珠偷走了?”
很显然,这里头根本不会有人,因为这锁是缩在外面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来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我的耳朵却分明听见里头有个孩子笑的很开心,其中还有一两声女人的嗤笑声,更加重要的是我听见了我的玻璃弹珠在地上的滚动声。
我认为自己受了欺负,自己的宝贝弹珠被人拿了去,当场便哭骂道:“你们这些小偷,不要脸,你们偷我的东西,我要告诉我爸去!”
我一边哭,一边就往祠堂外头走。
还没走到外边,却听见上头的小山坡上“呯”得一声枪响,我立马心里得瑟道:让你们抢我东西,我阿爸手里有枪!
过了没一会儿,他们两个下山了,手里并没有提着猎物,倒是阿爸一脸的郁闷,不停重复的跟我妈说道:“今晚真是活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跳舞的女孩
阿爸的枪法谈不上很好,但三十米的距离几乎很少会空手,而这一次他在打完了我妈带来的引线之后依旧打不着。
人在这种情况下是会很着急的,他也不例外,情急之下,他的枪口几乎都要贴到那猎物的头顶上了,就是这种距离上,他划亮了一枚火柴。
用火柴当做引线点燃了枪膛里的黑火药,“呯”得一声,随着巨大的冲击力,一只手拿枪的阿爸马上被震的虎口发麻,一个没握住,枪便落到了地上,人也没站稳。
即使这样,他也觉得他的子弹是打到了猎物的,但是现实很残酷,在这种距离上,他放了一个空枪。
黑火药弥漫出刺鼻的硝火味和茫茫的烟雾,待烟雾散尽,地上连根毛都没有瞅见,阿爸的背脊都湿透了。
下了小山坡见我在哭,我妈赶紧抱起我,她以为我是被这黑暗的环境给吓哭了,其实我从小就不害怕黑暗,她把我抱的很紧,用大衣裹住我因为哭泣而不断抽搐的身子。小时候我有着比较厉害的哮喘,一哭便喘不上气来,得使劲的拍着我的背。
我有话想说,却被堵在了喉咙里,只能艰难的发出两个字:“弹珠。”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一个小孩子的玩物丢了会怎样,大不了只是属于小孩子特有的伤心和难过罢了,当时他们的心里可比我要不好受多了。我妈只是拍打着我的背,一句话也不说的往回走。
回到家中,或许是我累了,总之我就那样在我妈的肩头上睡着了。
“小哥哥,我和你一起玩弹珠好不好?”我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那座祠堂里,那座平常一直是紧锁的大门此刻开启着。有一个穿着红色肚兜扎着那种用褶皱纸做的蝴蝶结,她的手里拿着两枚弹珠,我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我的弹珠。
曾经我的小姨送过我一个玻璃挂件,里面有一条蛇,后来穿在里面的线断了,这个和弹珠无二样的有空玻璃球就成了我最爱的一颗弹珠,因为别的小伙伴都没有这种类似的东西,所以我很是宝贝。
我有些气愤,看着自己的东西在她手上,便喊道:“你这个小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我不是小偷,这是我捡来的。”小女孩有些不安的辩解道,原本雪白的脸上也开始多了一抹红色。
我听她不承认,便要上去抢,嘴里依旧说道:“你就是个小偷,这颗里面有蛇的弹珠只有我有,你是从哪里来的,不要脸,偷我的东西还不承认!”
那小女孩涨红着个脸看着我的到来,我毫不客气的一把从她稚嫩的小手里抓过那两颗属于我的弹珠,然后快步走下台阶,我需要空的地方继续玩我的弹珠。
弹珠的乐趣让我忘记了那个在门口哭泣的小姑娘,她就像一个被人遗失在这个世上的人,我的眼里只有弹珠和自娱自乐。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深蓝色旗袍的女子走到我跟前,我抬头一看是一位漂亮的阿姨。如果说我为什么会一眼就能记住她的模样,恐怕除了她那精致的脸庞之外更加重要的是她细白的脖子上一有一圈淡淡的紫色痕迹。
“雨儿说想和你一起玩,你能带她玩一会儿吗?”一种幽幽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吐出。
“雨儿是谁?”我收起弹珠反问道。
她指了指那个哭泣的小女孩说道:“雨儿过来,跟这位小哥哥一起玩。”
那个只穿着红肚兜的小女孩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好像生怕我不答应,还不停的扯着自己的衣服角。
小时候,我是不怎么喜欢带着小妹妹这种角色的,但是那位漂亮的阿姨把手掌一摊:“这个送给你。”只见她手中多了一个新奇的玩意儿,一个用纸做的小玩偶,这玩意有点像现在扎的那种纸人,用红色和蓝色白纸糊起来的,惨白的脸上用胭脂染成了红扑扑的颜色。
这种东西,我见过,在村里一些老人的葬礼上,对于那个岁数的我来说,什么都是好奇的,而且这类东西只能知道隐约是大人不让我玩的,越是不让玩的东西,就会觉得越发好奇。
就这样,我接了那个纸糊的娃娃,也跟那个叫雨儿的小女孩成了伙伴。
玩着玩着,都会累,孩子总是这样。每当我玩累了的时候,便会昏昏欲睡,然后再次醒来就会发现在自己家里的床上,那时候我对于梦的认识完全没有概念。
越来越多的入睡后,我就进入了那座祠堂,雨儿成为了童年里缺少玩伴的我的一个很好的小伙伴。
雨儿很漂亮,很像她的妈妈,但是每次我们都是在院子里玩,对于那座开了锁门里的世界,我依旧不所知。
那位漂亮的阿姨是雨儿的妈妈,有时候我也能听到她从那屋内传来小声的啜泣,有时候也能看见她依坐在那门槛之上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副哀愁的样子。只有在雨儿玩的很开心的时候,她才会淡淡的露出一抹笑。
那身具有典型民国时代气息的旗袍把她的身材完美的衬托出来,最上方的蝴蝶扣总是系的紧紧的,偶尔不经意间,脖子上还是会露出那一圈紫色。
有一次,雨儿很开心,她说要跳舞给我看,也是那一次,唯一的一次我进入了那道门。
那是雨儿的“家”,那个“家”里的房梁上挂着一根麻绳,麻绳的下方便是一口没有上漆的大棺材,棺材是盖着的。
对于这玩意,我可一点不陌生,甚至不害怕,因为在那个农村里还没有普及火花的年代,家里有个老人的,最重要的就是为自己准备一口棺材。以木材和木头的厚度最为讲究,通常在人还活着的时候,这棺材是不上油漆的,只有在病危之时才会召集工匠刷上油漆。
所以这种不上油漆的白皮棺材几乎农村家家户户都有,没什么好惊讶的,在我的眼里就和一件普通的家具是一样的。这东西经常会成为我们小时候捉迷藏的藏身之所,甚至会在玩累了的时候,趟进去睡一觉。
雨儿就那么麻利的爬上了这口白皮棺材,然后便在这棺材之上开始了她的舞蹈表演。我依稀记得她的动作很古怪,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舞蹈,她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动作,那就是双手握空心拳,接着便像是拿了个东西一般往自己的脖子一套,然后就双眼朝上翻着,舌头朝外一吐。
我被她这滑稽的舞蹈逗的捧腹大笑,没想到雨儿的妈妈却不知道已经出现在了房间的西南角落里,她很严厉的骂着雨儿,雨儿很委屈的嘟着小嘴说道:“我只是在学妈妈。”
我见势不妙,便带着赶紧带着雨儿出去了,雨儿偷偷告诉我她妈妈让她不要再带我进那个房间。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起,我便开始一直发着低烧,咳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我妈也很奇怪,无论白天我咳的有厉害,可是一到夜里睡着了我就怎么都不会咳嗽了,连烧都会退掉,一醒来又继续咳。
日复一日的白天求医,晚上正常终于让我妈都要崩溃了,医生检查只能开些常规药,可是一直都不见效。
查文斌问我:“小忆,那你现在还会和那个叫雨儿的小女孩玩吗?”
我摇摇头道:“不会了,从那天雨儿被她妈妈骂了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
我只顾着看那只金黄色的小蝌蚪,它的模样很是可爱。
“小忆,你过来。”查文斌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个东西:一个用纸扎的小人,跟雨儿她妈妈送给我的差不多,只是这个要难看一些。
说实话,查文斌干这个扎纸人的活儿,明显不在行,他手上那东西我没有半点兴趣,但是他却让我拿去藏在身上藏好。
当晚,查文斌便和我们一起回了我家,然后一直到我入睡,我又再次见到了雨儿
第二百三十五章:等一个人
雨儿的衣服似乎万年不换,依旧是那一套,她也似乎永远不知道冷,两只莲藕一般的小手臂露在外头,对于我的到来,雨儿很高兴,她扯着我的衣服一个劲的喊“哥哥”。
倒是雨儿的妈妈有些诧异我的到来,她只在那门前匆匆我了我一眼,便又重新回到那屋子里了。
院子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那是布鞋和稻草之间摩擦产生的声音,轻而稳。
我回头一看,是查文斌来了,他只是在不远处盯着我们笑,不,确切的说是他在盯着雨儿笑。
雨儿对于这个陌生人的造访,显得有些拘谨,她不知所措的躲到了我的背后,还时不时的把小脸露出来瞄一眼查文斌。
“你就是雨儿吗?”查文斌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问道。
雨儿的胆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小,她没有回答,但是我替她回答了:“是的,文斌叔,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雨儿。”
此时的查文斌,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而来,他没有带平时里最让我眼馋的那柄七星剑,也没有背着那个破烂不堪的乾坤袋,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扮相。
查文斌走了过来,他伸手想去摸摸雨儿的脑袋,可是雨儿却始终躲着他。最终他的另一只有些弯曲的手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了雨儿,那是一个用纸糊的女娃娃,比我的那个要好看些。
“拿着玩去”,查文斌把那个纸娃娃塞到雨儿的小手里,借着这个机会他终于摸到了雨儿的小脑袋,然后笑着跟我说道:“小忆,你带她去那边玩去。”他所说的那边是祠堂的东边。
雨儿对于这个礼物似乎很喜欢,曾经她的妈妈给过我一个男娃娃,可是后来我却怎样都找不到了。我拿出查文斌给我的那个纸娃娃和雨儿的这个凑成了一对,两人很快便进入了那个童年里都会玩的游戏:过家家。
查文斌背着手漫步在这个祠堂里,很快他的视线就停留在了那敞开的门里,他就站在门外,不进去也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
一个曼妙的女人带着一丝哀愁站在了门前,她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人,也是,这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若不是因为雨儿吵着要个玩伴,又怎么会……
她叹了一口气,原本她已经打算让那个和雨儿在一起玩耍的小男孩走了的,怎晓得今天又来了,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个小男孩也将命不久矣。
“为什么不走?”查文斌冷冷的问道,已经完全没有刚才那种对雨儿的笑容。
那女人岂不会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只需要动一动手,自己便魂飞魄散了。
“等一个人。”她哀声说道。
查文斌此时已不同往日,虽然那本《如意册》距离参透还差得远,但他的道术已经远比过去要高明的多了。手指一拨,一枚符纸已跃然于指尖,随时都会飞向那屋内的棺材之上:“要不是看在你收起了那个娃娃,恐怕你们娘俩儿现在已经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了,既然知道人鬼殊途,又何必执念?”
“我……”那女子知道自己犯了错,她不敢再狡辩,她用了那个纸娃娃给了我,让我得以成为雨儿的玩伴,但是阴间的东西,阳间的人岂能拿?日子久了,阴气侵入人身,即使不得病,恐怕也会遭难。
“我是看雨儿太可怜了,她想有玩伴,每次看见别的孩子在这大院里玩着,她都只能躲在这窗户后头偷偷的看。她是无辜的,请先生高抬贵手。”那女子说完已经给查文斌跪下了。
查文斌倒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他虽是道士,就免不了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但是有一条也是学道之人最为忌讳的,那便是阴间的鬼不得和阳间的人有丝毫瓜葛。
古往今来,多少人鬼情缘都不得善终,就是因为一个相隔:阴与阳!
查文斌叹了口气道:“明日傍晚,我送你们母女上路,来世找个好人家。”说罢,查文斌便要回头,准备带着我离去。
不想,那女子竟然啜泣道:“求先生让我自生自灭,若他不来,我便不走,我已经等了他六十年了,他说过会来带我走的。”
有痴情的人,自然也有痴情的鬼,鬼魂的存在本就是因为一种执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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