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新的那颗子弹上的摩擦纹痕还会发光,但是除此之外,纹路完全是一样的。”洁看着我,低声说着:“杰米,这该怎么解释?实在是不得了了,真的是一致的!”
我不自觉地摇了头,说:“不可能的。”
洁再一次把放大镜放在眼前,仔细地观看两颗子弹。
“确实是一样的,杰米!线纹完全一致。无须纽约市警察局犯罪研究中心的显微镜检查也可以。”
“喂,喂,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那样一来,会搞得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我的勋章也会被没收。我是相信你才给你看的。”
“非常感谢你让我看,穆勒先生。现在我们终于能站在起跑线上了。杰米,你也看看吧!”
洁说着,把放大镜和两颗子弹放到我的面前。
“如沙利纳斯小姐说的,四十八年前开枪射杀齐格飞先生的人,果然是沙利纳斯小姐。”
“是一致的吗……”我边看边说:“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威萨斯本教授必须从第五大道的一端,倒立着走到另一端。”洁说:“他这么说过吧?”
“真可怕。”年老的前刑警小声地说着:“美国表演史上最伟大的舞台女伶竟然是杀人凶手!对她的崇拜者而言,这样的消息所带来的打击,无异于世界末日吧!我要感谢枪是在沙利纳斯家里找到的,而且让我看到了这个。那时我根本无法拿到可以去沙利纳斯家搜索的搜索票,也不能追根究底地调查她。不过做为一个纽约市的市民,这确实是我不想知道的真相。”
“你的意思是,长年的悬案终于有结果了?”
老人无言了,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这的确也是其中一种想法。不过,这才是谜题的开始吧?不是吗?”
“对,正如你所说的。”洁点头说。
我也同意老人的这个说法。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更大、更困难的谜题。
“在停电的时候,她是怎么到达一楼,将这颗子弹射进齐格飞的心脏的呢?”穆勒说。
换我和洁沉默了。
“这是开始没错,但却是绝望的开始。”老人说。
“纹路果然是完全一致的。”我插嘴道:“真的是相同的枪。这确实是一大悬疑,世界上有人能够解开这个谜吗?”
“走楼梯来回的话,要一个小时才办得到。”老人说。
“恐怕需要更多时间吧!停电的时候,楼梯间里一片漆黑,连脚下都看不到,上下的时候就会需要更多时间。”我说:“我实验过。我读大学时是登山社的一员,平常接受训练过的男人,来回三十四楼到一楼的话,最快需要三十五分钟。但如果是在黑暗中的话,就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至于平常没有受过训练的男人,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没有受过训练的女性,一定要两个小时才办得到,而且回到三十四楼时,一定会汗流浃背,气喘到说不出话。”
我们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阵子,老人打破沉默:“你们为什么到了今天还在调查这件事?”
洁以缓慢的语气回答:“因为沙利纳斯小姐说了,她希望我接受她的挑战。本来我是没有那种意愿的,但后来还是答应她了。沙利纳斯小姐好像也很想了解这个枪击命案之谜。”
“她想了解这个枪击命案之谜?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她开的枪吗?”
洁对这个疑问点了点头,“是她开枪的没错。但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去一楼杀人的。”
“真的吗?她是一个演员,说那种话该不会是在演戏吧?她是不是抬头看着天空,说:神呀!那天晚上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去到一楼的?她是不是这样演给你们看的?”
洁摇头说:“她说那样的话时,不是在演戏。”
“嗯。”我点头同意洁的说法。
“对她而言,这是一件谜般的案件,整个事件就是一个大谜团。”
“没错。对纽约市警察局来说也是一样的。”
“对她来说,那是很特别的经验。第一次出现类似的情形,是在一九一六年,那年她因为幽灵而被带到中央公园的水库湖。她记得自己身在水池里的小船上,和幽灵说了些话,然后又被带回家。但是,从水库湖到她住的三十四楼,是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却没有任何人在这段路的路上看到她。关于这件事,你知道吗?”
前刑警点了点头,他想起来了,“幽灵第二次出现的时间,是五年以后的一九二一年。幽灵在那五年内参加了第一次欧洲大战。这一次,沙利纳斯小姐又被带到中央公园的水库湖,同样的,这一次也没有任何人看到她。那里是曼哈顿的中央,应该会有人看到她才对。更奇怪的是时间不对,那个时间太短了,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来回中央公园的水库湖与她的住家。”
“科幻小说里常出现的……那个叫什么?”
“Teleport还是Warp?就是瞬间性的空间转移。”
“对。”
“她自己好像是这么相信的。幽灵不是人,所以可以帮助她做瞬间性的空间移动。”
“因为魔力的关系,所以她能够在那样短的时间移动自己的位置?”
“是的,那是魔法,是幽灵的力量。”
“什么魔法!如果她真的那么想,那她就是疯了。”老人说。
洁点头说:“可是,当时的纽约市警察局也认为她疯了吗?”
“嗯,是的。”厉害的前刑警说:“你相信吗?”
“知道她的想法的人,直到现在都这么认为,毕竟那是脑筋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相信的说法。不过,粉碎这个妄想说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两颗子弹。这两个小小的金属,完全地粉碎了我们的常识。看到了吧?透过这个透镜,我们的自信变成了粉末,被吹散了。”
洁两手各拿一颗子弹,让我们交互相看,并且以挑战性的口吻接着说:“无能的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现在我们都知道,这个谜已经不能用妄想性的说法来解释了。沙利纳斯小姐确实地移动了她自己的身体,那是物理性的肉体移动,而不是灵魂的移动。如果不能明确地了解这一点,就不能解释这两颗子弹的摩擦纹痕为什么是一致的。”
“恶梦要开始了。”听到洁像台词般的话之后,前刑警低声说,还摇了摇头。“没想到事隔四十八年后的现在,又要开始头痛了。早知道应该把子弹丢掉的。”
“不只子弹呀,穆勒先生!还有她确实去过中央公园的证据,如今也还在。”
“哦?证据是什么?”
“氧化锆,附着在沙利纳斯的长睡衣上的氧化锆。”
“啊!氧化锆!没错。那是土壤里的矿石,从北卡罗来纳州的州境运到中央公园的泥土里,含有着氧化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老人回忆地说。
对他来说,这个事件似乎真的是一个特别的案子。
“是的,穆勒先生。当时的曼哈顿岛上,只有中央公园有那种泥土。此外,睡衣上还有酢浆草的纤维、黑莓果实的果皮和汁液,这些也是中央公园里才有的东西。”洁说。
“是那样没错,我想起来了,犯罪研究中心的人还调查了浮在水库湖上的小船,因为乔蒂说自己在深夜的时候去过那里。”
“结果呢?”
老人推开手,说:“我不记得了。大概是因为没有什么特别发现吧!纽约市警察局被她一个人耍得团团转。不知道她死的时候,你们对她的说法有什么感想,但是当时纽约市警察局的人都觉得她在说谎。毕竟是演员,所以当时她表现得相当骄傲强横,我们都认为她在说谎。不过,和你谈过这番话之后,我想她或许没有说谎。”
“穆勒先生,我们把各自调查到的事情,互相讲给对方听好吗?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有些事情如果不是当事者,是不会了解的。”
老人警戒似的保持沉默,隔了一会儿后,才说:“四十八年后的现在,再来讨论那个案子?”
“是的。”
“你刚才说‘如果不是当事者,是不会了解的……’有那种事吗?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当然有,而且还非常多。摩天楼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是从梅莉莎·贝卡的死亡开始的吧?”
老人抬起头,好像在回忆什么似的。
“对,没错。她是一个金发的舞娘,当时是死在浴室里的。”
“那也是你负责的案件吗?”
“是的。那一连串的事件,都是我负责处理的。”
“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老人摇摇头,“你是说梅莉莎的死吗?没有。那时枪沉在浴缸底,在她的腰部附近。”老人指着自己的腰骨一带说。
“当时浴室内的情形呢?”
“很整齐,完全没有混乱,也没有东西被破坏或不见。不过,浴室里没有替换的内衣或衣服。”
“如果她是自杀的,那就没有不自然之处。”
“对。”
“手上有烟煤吗?”
“有,在右手的手指上。还有,当时浴室是从里面锁起来的,所以很明显是自己开枪自杀的。”
“那是什么样的枪?”
老人又抬头看着天花板想,然后摇头说:“不记得了,只记得是转轮式的手枪。”
“转轮式,是‘提拉兹·凯特曼’吗?”
“提拉兹,凯特曼?不,不是那样的枪。”
“只有一发子弹吗?从枪管发射出来的,只有一发子弹吗?”
“只有一发,墙壁和天花板都很干净。”
“地板呢?”
“地板也一样。”
“她是哪里的舞娘?”
“棉花田俱乐部的舞娘。”
“棉花田俱乐部?现在叫什么?”
“现在已经没有了。当时位于百老汇里。”
“那个俱乐部也是齐格飞所拥有的吗?”
“和他没有关系。”
“和潘特罗呢?”
“桑多利奇吗?他被杀死了,和他也没有关系。”
“她的年纪是不是比较大一点?”
“她是已经超过三十岁了。”
“接下来的伊玛·布隆戴尔和玛格丽特·艾尔格呢?”
“她们的年纪吗?都是二十几岁,大概是二十出头吧!”
“伊玛是死在客厅的?”
老人点头,说:“是的。那年我去看伊玛和玛格丽特的尸体时,简直就像重复看了同一场戏一样,她们的房间摆设也几乎一模一样。类似的地毯上,放了类似的家具,她们穿着类似的衣服,就躺在家具旁边,而她们身体的上方则挂了相同的小型枝状吊灯。”
“射击太阳穴而死的?”
“对,两个人的伤口都是太阳穴。”老人按着右边的太阳穴说。
“是右侧吗?”
“右侧吧?嗯,是右侧没错。”
“玛格丽特呢?”
“一样,也是右侧的这里。”老人又按着相同的地方说:“她们两个人的打扮非常相似,都穿着跳查尔斯顿舞、长度很长的礼服,下摆长到脚踝附近。而且,头上用发夹夹着小帽子,斜斜地戴着,她们的样子好像刚刚才从舞台上下来一样。还有,她们的身材也很相似,都是丰满而高大,是非常适合站在舞台上的体型。”
洁一边听,一边点了两、三次头。
“她们两个人一个和桑多利奇有关,一个和齐格飞有关。”
这次轮到老人点头了,“没错。”
“手有沾上烟煤吗?”
“有,在右手的指甲上。”
“还有别的特征吗?”
“两者天花板上的吊灯当时都是亮着的,而且都是开在最亮时的状态。伊玛被发现死亡时是在深夜,所以灯亮着是很自然的情况。可是,玛格丽特是在白天的时候被发现的,所以灯亮着这件事,就让人觉得奇怪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因为玛格丽特死亡的时间也是晚上,只是没有马上被人发现而已。”
“为什么伊玛可以很快就被发现呢?”
“因为有邻居听到枪声。听到枪声的邻居通知了管理员,管理员又马上联络我。而玛格丽特死亡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她们两个人的死亡时间呢?”
“我想是差不多的时刻,两个人都倒在百合花型的枝状吊灯下……”
“百合花型的枝状吊灯?”
“对。那时流行这种吊灯款式,就是用玻璃做出百合花束形状的灯具。她们两个人的客厅里都有那样的灯。听说是拿下原本的灯具后,才换上百合花型的枝状吊灯的。”
“在同一家店买的吗?”
“或许吧!”
“她们两个倒下来的角度呢?”
“很像。在百合花型枝状吊灯的正下方,脸面对着墙壁,身体斜斜躺在地上。”
老人用手在餐桌上显示角度。
“头在哪里?”
“在墙壁那边,面对着入口的方向。两个人都是那样。枪就落在身体的这一带,也是两个人都一样。枪也是同型的,都是英国制的恩菲尔德,而且都用丝袜包起来。”
“包在丝袜里……?”
“因为丝袜被熔化了,所以枪身露了出来。”
“为什么要包在丝袜里呢?”
“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不过,当时也有别的案子有这样的情况,大概是不想弄脏手,所以拿个什么东西包起来。如果要在包起来的情况下使用枪,那就只能用丝袜了。”
“那样不容易扣扳机吧?”
“是不容易。可是对当时的女性而言,那是一种嗜好的表现吧!毕竟在那个时候,丝袜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给人高级又优雅的感觉。高贵的淑女是不会直接用手去拿枪那种粗鲁的东西的。”
“拥有枪是淑女的嗜好吗?那一定会沾上烟煤的。”
“淑女虽然拥有枪,但一般是不会开枪的。”
“伊玛和玛格丽特亲近吗?”
“没听说过她们是亲近的朋友。而且,她们应该不是同时期的邻居,是伊玛死了以后,玛格丽特才搬进去的。”
“你能画出现场的图吗?”洁说。
“我怎么会画那种东西?”老人马上说:“当时是黑帮分子最活跃的时期,看到被枪杀的尸体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不可能一一画下被枪杀的尸体状态。”
“子弹是一发吗?”
“进入头部的是一发。”
洁沉默片刻后,说:“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墙壁上也有一发子弹,在靠近地板的墙角处。”
“墙壁吗……”洁双手抱胸地说:“这是发生在哪一个命案的情形?”
“两个命案都有这种情形。”老人说。
“两个都有?”洁盯着老人看,并且这样反问:“两个命案的墙角都有子弹?”
“对。”
“在什么样的位置上?我是说子弹和女性尸体之间的位置关系。”
“在头的方向。站在脚的地方,往身体方向稍微偏右延伸的地方。”
“两个人都一样吗?”
“两个人都一样。几乎在同一个位置上,所以我很讶异。”
“这确实令人很讶异。”洁也这么说。
“好了,助理教授,对于上面我所说的,你有什么看法吗?”
“虽然得好好想过之后,才能分析得更清楚一点,不过现在我有好几种看法。”
“请说吧!”
“我现在能说的,就是梅莉莎·贝卡的死亡,和这些命案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只是她的自杀事件很偶然地和这些命案混在一起,让这些命案变成难以解决的悬案。”
“哦?你是这么想的?”
“我是这么想的。”
“理由是什么?”
“因为只有她的性质不一样。她是自杀的。”
“性质?什么性质?”
“男人很难理解这一点,因为外表看起来都一样。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