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雾气太浓,不如我们多休息一会儿,等到近午时才过去瞧瞧,看甚么也看的清楚些。”
花朝月讶然,道:“沼气不是属火么?那这时候去,不是更好?午时不是最危险?”
“沼气的确属火……”管若虚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花朝月赶紧若无其事的看天,她就是因为朱蕤特意去查过怎么了……多学些东西有甚么坏处了!
好在管道长绝对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很知趣的转过话题:“你师父是火神,咱们怎么也不能怕火啊……”
花朝月有些茫然,虽然陆压是火神,可是她在鱼鲮岛,真的没有学过半点控火防火等等的法术啊……可是管若虚既然这么说了,两人就坐在树桩上从风花雪月聊到人生理想,越说越开心,其实主要是花朝月呱呱呱,管道长一路静听,起初满心甜蜜,后来就鸭梨山大……
正在花朝月手舞足蹈的比画:“……到时候我用很多金子给你做一件金袍子,把所有珠宝首饰都挂上,到时候你就骑着金龙过来迎亲……”管道长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侧头吻了吻她的雪颊。
花朝月一窒,管道长笑着拉了她手儿:“好花儿,成亲的事情慢慢再想,我们先去瞧瞧沼气林。”
花朝月老大不高兴的站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最讨厌了,她正想着洞-房-花-烛,在铺满金银首饰的榻上……一路走神,想的小脸儿红红,也就没留意管道长拉她去了哪儿,走了好半天也没觉得累,然后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要不,还是算了……金银珠宝挺硬的……你还是穿一身花儿来好了,所有花都有,五颜六色的……”
虽然满头满身都是花的打扮很雷,可是听着自家不害臊的小花儿做梦,他真的满心欢喜,笑吟吟的再奖励她一个吻,然后指指前面:“这沼气林有毒。”
她仍旧满脑子花花道长:“哦。嘿嘿。”
“白头蛇毒。昔年天下三大毒之一。”
“哦!呵呵呵……”他无奈的低头看她,凤瞳满满的温柔,然后她猛然回神,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被管若虚一把掩住,她在他掌底向他眨眼睛,然后从戒指中摸出一块帕子,踮高脚系在了他脸上,然后转手也给自己系了。两人手牵手儿向里走。
这片沼气林很大,但通常沼气生于沼泽,发于腐物污秽,这一片却是密密的生着树木,而且,正如管若虚所说,这片沼气显然是有主之物,林中沼气与林外雾气经纬分明,沼气极浓,而雾气渐淡。隔着帕子,她已经嗅不到腐臭,但是脚底却全是腐烂的枝叶,花朝月本想驭起飞剑,在距离地面尺许处划行,却见管道长将衣襟掖在腰间,徒步前行,也就咬了咬唇,跟着他往前走。
他走的很慢,缓缓的,一步一步,细细计算着方位,才走了约摸几十步,忽听侧方有人道:“喂!两位道长!”花朝月回头时,便见身后站着两个一身短打的青年男子,脸上密密的绑着辟毒巾,口鼻处缠的尤其厚,连声音都闷闷的,“两位道长,这林中气息有毒,莫要再进了。”
花朝月和管若虚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都看到这两人腰间佩着药王阁的腰牌,色泽通透,上面刻了一个“七”字。昔日药王阁最早的五代弟子,腰牌以青、黄、赤、白、黑排列,后来的便直接是镶刻数字,“七”字便是第七代。东方天籁是第三代,他曾经给过她一块赤色腰牌,地位相当于他的师妹,执其可以进出药王山的结界,而此时药王阁弟子遍布天下,执其也可以随意驭使……也就是说,如果她这会儿把腰牌一亮,这两人就得听她的话,问什么答什么。
于是两人道谢走了出来,管道长拱手道:“两位药师,不知这沼林,是怎么回事?”
一个药师温言道:“我们是护国神阁七代弟子,这林中气息混杂剧毒,十分历害,就算是有灵药或者辟毒之物也很难抵挡,所以两位还是尽快远离的好。两位刚才已经身入其地,最好出林之后,立刻去药王阁求医……”
管若虚听他说的温和诚恳,不由一笑,向花朝月略瞬瞬眼儿,花朝月会意,手儿拂处,已经将腰牌从戒指中吐出,系在腰间,然后含笑道:“你们是药王阁的人吗?东方哥哥可好?”
那两人都是一怔,本朝姓东方的人本就极少,被人问起时能够上不提名只提姓的就更没几个了,眼前小姑娘不过稚龄,却气度从容自若,且不称护国神阁,而称药王阁……于是那人不敢唐突,轻咳道:“不知……”
花朝月上前一步,让他们看到她腰间赤牌,落落大方道:“我是鱼鲮岛二代弟子,与东方哥哥相交莫逆,此番奉师命来查无尾山之事,临行前,东方哥哥便说道,若有需要药王阁之事,便传讯于他。”
两人面面相觑,如果说他们见到赤色腰牌尚有几分疑惑,那再听到鱼鲮岛三字便当真没有半点疑惑了,两人急急见礼,也不知如何称呼,僵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应该从自已师门称呼,于是一齐躬身道:“师祖奶奶……”
花朝月的小脸黑了,管若虚忍俊不禁的别开了脸,花朝月哼道:“我说了,我是鱼鲮岛弟子,我师父是陆压,我没进过药王阁!”
那两人苦笑对望,然后施礼:“仙姑奶奶……”
花朝月的脸彻底黑了,管道长轻咳一声,温言道:“大家不是同门,不必太过讲究辈份,两位自在就好。”
于是那两人道:“仙姑……”
花朝月嗯了一声,没好气的道:“这儿怎么回事?”
一人便道:“近年来,无尾山常有人失踪,后来今上南巡,在无尾山中遇险,急召阁中同门前来,然后……便发现了这个沼气林,大批同门中毒,来不及救冶而死……所以后来我们便轮流在此,发现有人进入及时制止……但两位来的实在太快,所以没来的及阻止。”言下十分报歉。
花朝月讶然,道:“明知道问题出在这儿,为什么不直接想办法解决?只在这儿守着做甚么?”
那药师有些尴尬:“我们已经放出风声,但是……咳,仙姑,这儿的毒妖,是一只白头蛇妖,我们虽习了些药术,但降妖除妖着实不擅长,而且……咳……”
“而且东方哥哥也是只白头蛇妖啊……”花朝月替他们续了一句,那两人连连点头,小松了口气,一边道:“好在这只毒妖,也只是盘踞于此,林中有毒,林外无毒,界限分明……”
花朝月点了点头,有点儿出神,这一点,是连管若虚也不知道的,紫微帝君座下七星,各司其职,当年紫微帝君为毒族之事下界历劫,历劫圆满之后,留下天枢摇光在此,一个引导毒族修炼自救,另一个则斩杀为恶人间的毒族……东方天籁便是摇光,司‘引导’之职,花漫天便是天枢,司‘斩杀’之事,要照这样来说,难道应该让花漫天来做这件事?
管若虚看她出神,也不多说,几句话打发走了两个药师,便转回身来,花朝月把七星的事跟他说了,管若虚只点了点头,忽道:“你是玉衡?玉衡司何职?”
花朝月微愕,之前一直不曾想到,被他这一问,才开始想,玉衡司何职?玉衡久悬是否有事?为何紫微帝君没有提到?
管若虚早拉着她驭了飞剑,绕着这片沼林,贴着地面平平滑行。这片沼林的确不大,大约三里见方,才转到一半左右,花朝月便觉得微微一凛,自林中有一道视线投了过来,显然白头蛇妖已经被惊动,也或者说,证明了林中的确有一只白头蛇妖。他的目光始终追随,十分警惕,却不凶恶。两人你捏捏我,我捏捏你,心照不宣,脸上一个比一个淡定,一直到转完一圈,心里也就明白,这里面的白头蛇妖,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于是管道长选了一个入口,含笑道:“白兄……”
花朝月:“噗!”
管道长一本正经的往下说,“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我们远道而来,只为查清一件往事,并无恶意,不如咱们便攀谈攀谈?”一边说着,就笑吟吟的踏入一步。
花朝月咬着唇瞧着他,他就有这样的本事,耍无赖也耍的这么仙风道骨,风雅潇洒……可是与他话儿全然不同的,他始终若有意,若无意的提前半步,将她密密掩在身后。
*…………*…………*
周末出门了……咳,这个文大家不要等,偶尔可能会断更,所以大家等完结再来看就好。么么~~
第108章:端木九华
愈是向里走,愈觉得迷雾重重,那白头蛇妖始终没有暴起阻止,林中呈现一种诡异的安静。两人唰唰的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清晰,间或有一滴露珠自头顶枝叶间坠落,不是透明的颜色,而是呈现一种奇异的淡白。虽然管若虚外放的气息将两人与外界完全隔绝,而且为了保险也为了安心,脸上还都蒙了炼制过帕子隔绝呼吸,可是花朝月还是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拼小命抓紧管若虚的手。
他的手却一直是稳定的,修长,光滑,干燥,温暖,握着便觉安心。她恨不得把他的手塞进怀里去,一直到他回头,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触到他凤瞳中“这种事儿不用这么急罢”的揶揄眼神儿,她瞬间瞪大眼睛,谁急了!不对不对,什么事了!她只是在害怕他都不晓得安慰她一下吗!
虽然他从来就没有一次按睡前故事走,可是她还是很生气,用力瞪着他的后脑勺,他的长发在雾气中显得更加漆黑顺滑,头顶用木簪绾起,衬着大袖飘飘的鹤氅,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流倜傥。她望着他出神,早忘记了刚才还怕的发抖,一直走出百十步,林中始终静的吓人,她却忽觉得微凛,终于从美色中回神,略分了一点儿心,去感知周围的情形,嘴里犹同他聊天:“管若虚,我听我娘说,我爹我娘刚认识的时候就联手除蛇妖,因而定情唉,你看我们现在……”
就在这当口,管若虚忽然驻足,左右一顾,然后从她手中抽开了手。花朝月话说一半,吓的一愣,张大眼睛看他,他早又伸过手臂,将她揽入怀中,体贴含笑:“冷不冷?”
她愕然:“呃,还好啦……铄”
他于是改为揽着她向前,她心想他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状况,这样更安全?于是不动声色左右四顾,却什么都没发现,好像两人只是来游山玩水,这林中也从来没有过白头蛇妖……他的手臂修长有力,贴过来的身体劲瘦紧实,她于是又开始分心……不知隔了多久,那种背心一凉的感觉重又袭来,她肆虐的小手儿微微一僵,管道长低头一笑,语声十分温柔:“累了?”
她完全下意识的应声,“嗯……瑚”
他一转手,将她背在了背上,悠然向前,花朝月简直有点儿受宠若惊,伸手揽着他的脖子,低声道:“管若虚,不要啦,万一……”
“你还知道我是管若虚么?”他的口吻竟有几分无奈似的:“我是管若虚,不是陆压。”
哎?直到这会儿,色令智昏的小少女才慢慢回过神儿来……他的意思其实是说,他是靠灵识取胜的天算师,不是擅长打架降妖抓鬼的陆压道君,他所长的是灵识,他的确受伤未愈,却根本无损于他的灵识……
其实她的灵识不逊于他,单以天份而论,能胜过她的大概只有她的娘亲,紫微帝后,所以她尽全力施展时可以灵识外放,布置霜天岛法阵,惊天动地,可是平时,就跟一个没修炼过的小女孩儿无异……他一直都在教她学会并习惯运用灵识,而她却早已经习惯了用“聪明”来解决问题,现如今两人这种情形,他晓得他再摆不了严师脸,所以言传改身教了,当真用心良苦。
这一留心查探,心头便渐渐清明,忍不住有点儿好笑,管若虚这一手实在漂亮,堪称四两拨千金,兵不血刃便深入腹地。简而言之,他们进入白头蛇妖的地盘,白头蛇妖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可是正所谓“蓄势待发”,蛇妖是有灵性有思维的妖物,他在爆起之前,是需要“蓄势”的,需要等待一个最合适的下手时机。
而管若虚什么都不做,全身都是空门,大大方方的等他攻击,蛇妖于是蓄势,等待,就在他像一张拉满的弓,马上就要爆起攻击之时……管若虚忽然动了……他的动不是攻击不是防护,只是改变,他改变自己的状态,他停下来,他挽着她,他甚至只是拂拂袖,籍着这一点点“改变”,就将蛇妖蓄满的“势”轻轻松松的化解了。蛇妖如果想再度攻击,就要再次蓄势,就这么周而复始。
看着管道长含笑的侧脸,花朝月居然是满心叹服,她从不知,灵识之能,竟能如此玄妙轻巧。
林中杀气陡然浓郁起来,枝叶上的露珠下雨一般不断落下,花朝月正以灵识探察,当然能察觉得到白头蛇妖的异状,看来这家伙已经被玩炸毛了,准备不管不顾的攻击了……一念尚未转完,管道长忽然一声长笑,脚尖微微一点,便负着她轻轻提纵起来。这林中俱是矮树,密布出狭窄错杂的甬道,他的动作却有如行云流水,衣袂带风,轻轻巧巧的避过枝头纷坠的露珠,飞快向前掠去……踏月引身法极清极美,天下无双,哪消一瞬间,已经站在了正中一片小小空地上,他将她放了下来,笑吟吟的一拱手:“贫道早知白兄是好客之人。”
良久,才有一个声音发自脚下,显然是在刻意改腔换调,所以显得有些怪异:“你们想怎么样?”
管道长一径笑吟吟的,习惯的拉过花朝月的小手儿把玩,好整以暇,“其实,我们并不想怎样,只是……”
那白头蛇妖似乎有些愤怒,打断他:“这天下有毒修一属,难道是我的过错?我生而为毒修,难道是我能选的?我没出山没害人,只是在自己家里修炼,有人硬要找上门来结果抗不住被毒死了,与我何干?你们这样闯进来,还要装模做样,当真找死!”
“白兄当真足不出户,遍知天下事……”管若虚微笑道:“只是,你要明白,世上原本并无‘毒修’,自二百余年前紫微帝君尽集毒族洗净魔性,护国神阁又专门传授毒族修炼自救之法,方有‘毒修’一说。你若要自称毒修,那就要去护国神阁求毒修之法,除毒内修,方称的上名符其实。你若自认不是‘毒修’,那你就是‘毒族’,毒族这种东西嘛,天生就是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也就没甚么好客气的了,那我们何止是闯进来,恐怕还要灭个门。”
那白头蛇妖被他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僵了许久才道:“我就是毒修,我是自修的毒修。”
这白头蛇妖倒也有趣,耍赖都耍的这么老实。管若虚悠然笑道:“魔性未除,不能称之为修士,修炼害人,更不能称之为修士……”他修指轻弹,手中长剑乍然出现,剑芒吞吐,语声却仍旧温和:“多言无益,莫若我送你去药王山罢。”
“等一下!”花朝月忍不住上前一步,手儿一引,一个红衣执剑的朱蕤瞬间出现在三步之外,猿臂蜂腰,剑眉星目,栩栩如生。身后,管道长轻叹出声,花朝月却并未留意,直接道:“这个人,你认识吗?是不是你害死的?”
白头蛇妖显然有些应接不暇,顿了一顿,才道:“不认识。”
花朝月正色道:“他来无尾山,是在当今皇上南巡之前,那时候沼气林还没有药王阁的人在守着,我听必应居的人说,他是在沼气林中消失的,你说,是不是你杀了他?”最后一句,已经透出了些凛然杀气。
白头蛇妖道:“不是!”
花朝月道:“你有何证据证明不是你杀的?”
白头蛇妖急了:“你又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杀的?我没有杀过他!”
花朝月默然,按理说她与朱蕤相处月余,对他身上的气息十分熟悉,此时灵识探察,加上那种玄妙的感应,若是朱蕤当真丧命于此,不可能毫无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