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颠簸得越来越厉害,船夫已划不了桨,只能紧紧地抱住船帮,免得被甩到海里去。奇才和绿夏伏在船上,任凭小船在浪里起起落落。巨鱼忽地张开大口,好似一个巨大的山洞,二人已能看到他嘴里长长的獠牙和黑洞洞的喉咙,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巨鱼会把小船和他们一起吞下。
奇才一把揽过绿夏,双脚急蹬,箭似的向旁边射去,就在巨鱼的獠牙即将合拢的瞬间,挤过它的牙缝,冲到外面的大海里。
海水扑天盖地打了过来,绿夏喘着气,大声地咳嗽着,她自西域长大,肯定不会游水,在这汹涌的海潮中极是危险。奇才单臂挟着她,尽力让她的头露出水面,另一只手划着水,保持着两人的平衡。
一道浪墙扑来,水中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而至,奇才胡乱伸手向前一推,触手处坚实无比,他借这一按之力,硬生生从水中拔起身形,向上跃起丈余,一条巨大的鱼尾自脚下一扫而过。
刚一落水,鱼尾又扫了过来,奇才如法炮制,又一次借力上跃,半空中用左脚向右脚一踢,在空中横移数尺,落下时正踩在鱼尾之上,双脚一踏到实处,他急忙一招“连矢急射”,向前猛地冲出,直踏到巨鱼后背之上,鱼背不住地摆动,完全无法立足,二人伏下身去,以手扒着鱼身,鱼身滑溜异常,怎么也扒不住,巨鱼用力地左右摇摆,拼命要将二人甩掉。
奇才抽出宝剑,用力向鱼背上戳去,剑尖撞到厚硬的鱼背,铮的一声划了开去,因无法站稳,二人只好在鱼背上蹦跳不止,若是被巨鱼甩落海里,任是多好的水性也难以自保。
奇才抹了把脸,吐出口中的咸水,向着绿夏大声叫道:“你再忍耐一下!”腾身跃起数丈,将全身力气贯于右臂,使出一招“旋风杀”,自空中飞速下刺,气剑的光芒突突地闪烁,剑尖飞速旋转着钻进鱼背。奇才大喝一声,手中剑转得愈急,鱼肉在剑下被搅得粉碎,翻出红色的血肉,气剑深深地刺入鱼背,直至没到剑柄,他的手上满是鲜血,一个浪头打过来,那血便和着潮水散去。
绿夏一只手握住剑柄,奇才的手包裹着她的手,二人的身体全依附在这柄剑上。巨鱼被刺穿后背,吃痛不过,猛烈地挣扎着,一忽飞上浪尖,一忽又沉到水底,不住地甩着巨大的尾鳍,拍得海水啪啪作响。
不知折腾了多久,巨鱼好似没了力气,认命地随波逐流起来。奇才松了一口气,身体稍稍放松了些,看绿夏已疲惫之极,便伸出手去揽住她的腰,说道:“你歇歇吧!”绿夏便松脱了捉住剑柄的手,将自己全交付到他的怀里。
天黑了,四周一片寂静,海上的星光似比别处更为繁盛。大海好似刚发过脾气的孩子,累得无力再闹,昏沉沉地睡去。海浪一涌一涌,平静地冲刷着巨鱼的身体,发出哗哗的声响。绿夏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好像全天下只有我们两个人。”
奇才将手紧了紧,将她拉过来一些,她顺从地靠近,轻轻枕在他的胸口,湿淋淋的长发披散开来,凌乱地粘在奇才身上,他好像一个溺水的人被水草缠住,却完全不想挣脱,心里只想着,就这样沉下去也好。
奇才完全忘记了疲累,简直以为将与绿夏一起漂向世界的尽头,不知巨鱼漂了多久,漂出去多远,忽然二人的身子猛地一震,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身下的巨鱼似乎撞到了什么,随着潮水的起落,一下,两下,三下,像攻城的大军举着圆木,一下下撞击着城门,终于,巨鱼搁浅在岸上,不动了。
两个人拖着沉重的身子,趟过浅滩爬上岸去,那儿有高高的树,树叶像长长的手掌一般,在黑夜中随风摇摆,树上结着一串串圆乎乎的果实。奇才奋起余力跃上树端,拿脚在树顶一蹬,树干摇晃,扑扑落下几个果子。
奇才跳了下来,向绿夏道:“这树好生奇怪,竟完全没有横生的枝杈,想在树上睡是不成了。不过四周全是高树,没有杂草丛林,应该不会有什么野兽出没。”
他躺在沙滩上,顺手捡起树上落下的果子,果子很大,托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口咬下去,味道甚是艰涩。绿夏也拿起一颗,手指运力戳了个洞,仰头对着那洞喝了起来,她喝得啧啧连声,似是颇为香甜,奇才如法炮制,一股甘甜的汁水直灌入喉咙,他咕嘟咕嘟一气喝光。
绿夏道:“三五伯伯说过,琼州有种果子,汁水最是好喝,不知叫什么名字,想必就是这个了。”如此说来,我们已到了琼州地界。
第178章 178。招募使(一)()
奇才说道:“你不是要吃荔枝吗?”绿夏道:“你是不是傻?荔枝是在岭南,眼下还没熟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到琼州吃吃果子也不错,等吃够了回岭南,荔枝也该熟了。”
吃了两个果子,绿夏累得躺在沙滩上,奇才拖起她向前走,“别睡这儿,早晨涨潮会把你卷到海里去喂鱼。”
“就是在鱼肚子里我也能睡着。”她闭着眼睛,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到了高处,寻一块平整的沙滩,奇才松开了手,说道:“好啦,就在这儿!”她像装满沙子的麻袋一般,扑通落在地上,瞬间便睡了过去。
奇才放松了身体躺在沙滩上,耳边是哗哗的海浪声响,困意潮水般涌来,很快将他淹没在黑甜乡里。
鼻子痒痒的,奇才懒得睁眼,用手揉了揉,那痒痒竟是没完没了,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身边传来清脆的笑声,奇才恼怒地睁开眼睛,绿夏手里拿着根草,就在旁边看着他,笑意盈盈地道:“大懒虫,快起来,都晌午了!”
奇才全身酸痛,懒得动弹,便闭了眼,嘟囔道:“再躺一会儿。”绿夏道:“那你睡吧,我先吃饭。”
奇才一下子蹦了起来,绿夏笑道:“馋鬼,听到有吃的就起来了。”转身拿过一大片叶子,塞到他手里,“吃吧!”叶子上面一撂削得薄薄的鱼片,旁边配以海藻,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奇才问道:“这是什么?”
“鱼脍!”
奇才道:“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得其酱不食’,酱呢?”
“没有,不吃拉倒!”
绿夏伸手来抢。到嘴的食儿还能让她抢走?奇才双手紧紧护住,绿夏手指在他腕上一搭,喝道:“松手!”奇才顿时两手一麻,眼看鱼脍要被夺去,情急之下,他低下头去,张开大口,“嗷”地一声将一撂鱼脍尽数吞下。
鱼肉塞了满口,他两腮鼓胀,一时说不出话来,样子一定极为滑稽,绿夏笑不可抑,指着他说道:“这吃相比猪还难看。”
他嚼了半天,好不容易咽下,腾出嘴来说道:“对对,我的吃相比你难看!”
她扔下鱼脍,扑上来便要打,奇才蹭地一下蹿了出去,远远地拱手道:“贤妹厨艺精湛,愚兄佩服之至。”
她得意地道:“算你有口福,这可是本姑娘第一次做饭。”
奇才又吃了三堆鱼脍,喝了两个果子,才舒服地躺下来,看着天上的白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你要我随你来,我随你来了,如今须得说清楚,我们远渡来此,差一点作了海神鱼的口粮,到底为的什么事?难道就是为了吃吃喝喝?”
绿夏道:“你这人好没良心,若不是我,你能看到如此好景致?能喝到如此好喝的椰汁?说什么‘就是吃吃喝喝’,人生匆匆几十年,若不看尽天下美景,食尽天下美味,岂不是平白虚度?若不是本姑娘带你出来见世面,你这辈子都是白活!”
奇才懒得与她争辩,说道:“好好,何大姑娘说得都对,现如今呢?到底要去哪儿?”她伸手去旁边大石上,取下一件袍子,说道:“换上这件袍子,咱们边吃边走游琼州。”
那袍子通体红色,前胸后背各绣着一轮白日,很是鲜艳,奇才说道:“我有衣服换。”昨日怕渡海有失,他将包袱牢牢系于后背,还好未曾丢掉,里面有青青给他做的衣衫。
“穿这件!”
“这件颜色太扎眼了,我不穿!”
绿夏脸色一沉,说道:“当初求着我解毒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来着?我让你向东绝不向西,我让你向西绝不向东,什么都听我的!如今连件衣服都不肯穿,更别提其他了!”
奇才心念一动,她自北邙山千里迢迢跑来这蛮荒之地,都是因自己而起,她救了他的命,又助他救了阿真的性命,她对他实在是恩德非浅,自己便将这条命还她,也是应当,只穿一件难看的袍子,又有什么要紧?
想到这儿伸手接过红袍,“其实仔细看看,这袍子也蛮好看的。”
绿夏顿时眉开眼笑,他换过袍子,向着她道:“怎么样?是不是翩翩美少年?”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傻得要死,别提多傻了!”
海边全是高大的椰子树,阳光耀眼,碧海蓝天,景色漂亮得让人想放声歌唱,奇才心情大为欢畅,早把昨日吃的苦头忘在脑后。
二人沿着海岸信步前行,恍如身在仙境一般,周围渺无人烟,奇才提一口气,纵身向前,势如奔马,绿夏叫道:“跑那么快,显摆你功夫好么?”奇才略停了停,等她跟上来。
两人不歇气地跑了半日,身边景致突变,海边皆是巨石,或圆或方,或立或卧,幻化出各种形状,绿夏高兴得像个孩子,在巨石中跑来跑去,清脆的叫声此起彼伏,“瞧,那块像猴子!”
“这个像不像乌龟?”
“小白快来看,这块石头像个老爷爷!”
她已将奇才的称呼改为小白,说是与她的大黑一样。。。。。。
正玩的开心,远远地两个人跑了过来,当先一人五十余岁年纪,胡须黑硬,身材粗壮,他身后一人四十余岁年纪,面皮黝黑,鼻直口方,两人都带着斗笠,手持渔叉,像是两个渔夫。
那老者到奇才面前停下,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似是托着一轮红日,嘴里说道:“天日昭昭,宵小莫逃。”
奇才正不知所措,绿夏过来,左手抚胸,目视二人,说道:“我心皎皎,无怨其劳。”
两人神色激动,泪水盈眶,抖着手自身上各摸出一块木牌,双手捧着,大声道:“京西北路蔡州孙堂主手下香主蒋信,淮南东路宿州黄堂主手下韩莫当,拜见招募使!”
那木牌极是破旧,上面本有字迹,已然看不清楚,不知是哪一年的旧物。
绿夏问道:“此地是何处?”蒋信道:“此地名唤下马岭。”
绿夏道:“二月初二正午时分,再在此地相会。”
二人躬身道:“是!”转身便行,霎时去得远了。
这二人来去突然,奇才不免心中诧异,问绿夏道:“你认得他们?”绿夏摇了摇头。
“他们认得你?”
绿夏道:“我与他们从未谋面,怎会相识?”
“这便奇了,他们怎知你是同门之人?”
“你自己瞎,便道人人是瞎子?”
黄昏时二人走在一处山中,奇峰怪石,满山青翠,迎面一个樵夫,挑了一大担柴,扁担一颤一颤地下山,见了他们忽地丢下柴薪,飞奔过来,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口中说道:“天日昭昭,宵小莫逃。”
绿夏左手抚胸道:“我心皎皎,无怨其劳。”
那人躬下身去,急急地道:“属下江南西路洪州张堂主手下康应奇,因年深月久,生死牌不慎遗失,属下本该领罪自刎,奈何无门众在旁,无人证实,故偷生至今,今日得见招募使,我当以死谢罪,以正门规。”说着抽出柴刀便向脖颈割去。
绿夏伸出右手,用指骨一敲,“丁当”一声荡开柴刀,喝道:“康应奇!未经本使下令,便自行处置,你好大的胆子!”
康应奇扔掉柴刀,跪地道:“属下一时性急,何敢自专!请总使发落。”
绿夏道:“二月初二正午时分在下马岭,本使自有明示。”那人唯唯而退,眉宇间全是喜色。
一连数日都是如此,常有人毫无征兆地跑到面前,说是公义门门众,要求总招募使指示,那日在市集中,有一个卖包子的、一个测字的、一个开当铺的一起来拜见,说是来自公义门广南西路越州分会,卖包子的是堂主,名唤熊思义,测字的是他手下香主,名唤纪多,开当铺的名字叫做屈均。
熊思义道:“当年越州分会接到指令,我率门众西行与门主会合,不料刚一出城,便遭到当地武林门派联合攻击,我分会损失惨重,无力再向西,属下斗胆,带门众掉头向南,就近至琼州落脚,二十年来,门众散失,如今只剩下十余人。”
绿夏道:“二月初二正午,你带手下门众去下马岭,等本使指令。”
奇才早已想明白了,这些人最先都是向着自己施礼,他们不可能认识他,只能是认识这件衣服了。
他问绿夏道:“这件袍子是公义门总招募使专用之物?”
绿夏道:“总算你没傻到家。”
奇才叫道:“好啊,你居然拿我当你的招牌!”
绿夏道:“王大侠英姿飒爽、玉树临风,这么亮眼的招牌不用,那我真是无识人之明了。”奇才瞬间心情平静了,算她有眼力。
原来公义门二十年前退出中原,各地分舵分头前往西域,因走得仓促,许多门众未接到指令,当时滞留中原者甚众。总舵撤离后,中原各大门派秋后算账,对滞留门众大肆追杀,一时群龙无首,残余门众四处藏身,有的就地潜伏,有的逃散边疆,门中本就设有招募使,身着特制的红衣,四处巡视,若有散失的门众即行招回。如今公义门重回中原,除派出四位公义使外,又四处派出招募使。绿夏便是各路招募使的首领。
第179章 179。招募使(二)()
她说道:“我本来要到中原玩耍,爷爷偏不放心。你说我跟着几位伯伯出来,能有什么危险?我就是想出去,要是有人拦着我就偷偷地跑掉。爷爷被我缠不过,只好松了口,不过要我顺便做个总招募使玩玩,万一和几位伯伯散失了,就把这件袍子一穿,那些门众便知我是自己人,就可以来关照我了。不过这袍子实在太难看啦,我自己懒得穿,你穿正好。”
奇才暗道,这话说的,难道自己就不嫌难看么?
十几天内他们跑遍了琼州,陆续有人前来投奔,绿夏一一吩咐,全约在下马岭相见。她又漫使银钱,买房置地,不知打得什么算盘。
正月转眼即过,这日便是二月初二下马岭相会之期,绿夏嘟囔道:“这下子可要穿那件难看的衣服了!”蛮不情愿地穿戴完毕。
二人收拾停当,正午时分到了海边,海滩上已聚集了上百人,什么打扮的都有,有的似富豪地主,有的似贩夫走卒,有的似渔樵之人,这些人年纪都已不小,白发苍苍者不在少数,年纪稍轻的也在四十上下,众人相互寒暄,聊得热闹,一见到二人,便肃然无声,一起弯下身去,齐声道:“拜见总招募使。”
绿夏也不回礼,纵身跃上一块大石,高声道:“屈志、江归武、纪多、栾永何在?”四人应声上前,“属下在!”
绿夏道:“在场门众,各依原来各堂之序,按次验明生死牌,由屈香主、江香主当场验其真伪,纪多、栾永执笔登记造册。”四人领命。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越众上前,将生死牌交与江归武,大声道:“公义门第一堂,汝州堂主童长云交验生死牌!”
屈、江二位接过道:“验明无误。”向童长云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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