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千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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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千里梦-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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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望,这是一座大雄宝殿,横梁下方是巨大的佛像,殿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是他娘亲屋里的味道,烧香拜佛的味道。

    殿里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奇才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今天这亏吃得不小,这辈子他也不想再见到那个丑陋的疤面人。

    满身的疲累涌了上来,他伏在屋梁上打起了旽,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咣啷啷大门声响,奇才激灵一下翻身坐起,却忘了身在何处,身子一歪,猛地向下滑落,正惊着,忽然脚脖子一紧,已被人捉住,一股大力将他重新扯了上来。

    奇才伏在屋梁上,扭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旁边坐了个人,正冷冷地看着他,那张疤疤癞癞的脸,怎么也错不了。奇才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离他远远的,还没等动作,却见疤面人向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时有人走进大殿,奇才看见一颗圆溜溜的光头和通红的袈裟,这是一个老和尚,虽然是俯视,依然看得出他很是高大。老和尚胡须花白,红通通地一张脸,样子一点也不像出家人,倒像是个行走江湖的好汉。他掩好了沉重的殿门,脚步踉跄地走进来,直走到佛像的面前,在蒲团上扑通坐下。

    他双手合十,喃喃地不知嘟囔些什么。突然又站起身来,似是脚底下燃着炭火,无法在一处站立,只是在殿内来回走动,他嘴里大声嚷道:“妈逼的公义门,狗屎公义使,管什么闲事!关你们什么事!”

    这是奇才第二次听到公义门了,上次是在张家庄,不知这公义门到底是什么来路。

    老和尚转了几圈,向东走了几步,又回头向西走了两步,嘴里喊道:“假的,假的!公义门早完了,完了!完了!这,这必是张恩那厮的诡计,张恩,你想骗我,没门!我不怕,我他妈的不怕你!”他的双手用力地挥着,凌乱的胡须飞舞起来,整个人显得十分激动。

    奇才被他的脏话惊呆了,在他心目中,老和尚都是极为庄重的大师级人物,永远是面无表情、八风不动,就像天心大师,他是离王家庄几十里外的庙里的住持,那个老家伙大概有一百岁了吧?

    天心大师长着满脸的皱纹,总是低眉颌首,看不出表情,他的嘴里总是念念有辞,说的全是奇才听不懂的话。可他的大字不识的娘亲却好像全听懂了,她一个月总会去一两次,虔诚地匍匐在天心大师的脚下,向他诉说着自己的苦恼,求他的赐福。

    她自己跪拜也就罢了,可气的是,她总是强迫奇才也跟着跪拜,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拜的?那个老得要命的天心大师总是说要修庙、塑金身、积功德,一向勤俭持家的王夫人便会心甘情愿地送上大把的银两,当奇才嘟囔着表示不满时,她那胖胖地小手就会啪地一下打在他脑袋上,骂道:“佛爷面前不要乱说话!不知道好赖的小子,我这是替你和招财积德哩!”可奇才明明看到天心大师不易察觉地牵动了下嘴角,脸上浮现出努力想要掩饰的得意的笑容。

    此时,大殿里的这个老和尚急得搓着双手,团团乱转,不停地走动,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脏话,突然老和尚一脚踢在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转头指着佛像,怒道:“你笑什么,笑什么!你在笑我吗?笑我收了个混账徒弟?王成,你这个混小子,你偷走了经书,你一走了之,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公义贴,公义使,我的经书,我怎么办?我可怎么办?”

    他不断地拍打着双手,气得要命。忽然老和尚用手捂住了脸,双肩开始抽动,难道他竟是哭了?果然,老和尚发出呜呜的哭声,看起来极为悲痛,极其无助。奇才还从未见过这么老的人哭,还是个老和尚,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老和尚哭了一阵子,弯下身子,一手抹着眼睛,扑通坐倒在蒲团之上,怔怔地发起呆来。

    奇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偷眼看了看那个疤面人,他只是闲闲地把玩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白白嫩嫩的,手指又细又长,他举起双手,眯起眼睛,透过屋顶漏下的阳光,仔细地瞧着,那手在光线的映照下,似乎变得透明起来。疤面人很欣赏地看了半天,才慢慢地放下。奇才不知一双手有什么好看,他向旁边挪了挪,离疤面人稍稍远了一点,感觉更安全了一些,可眼睛的余光还是时常溜过去。

    忽听门环声响,外面有人叫道:“方丈!方丈!”老和尚猛地回头,仿似吓了一跳,颤声问道:“谁?是谁来了?”外面人道:“方丈,心平师叔让我禀报你,沙河帮、武行门的武林同道过来了。”老和尚顿时松了口气,用衣袖仔细地擦了擦脸,又将衣服弄平整,咳嗽两声,大声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殿门大开,老和尚忙迎了出去,一行十几人寒暄着回到大殿。老和尚身后又多了四个老僧,这四个和尚个个是眼观鼻,鼻对口,口对心,一派端庄肃穆。又络绎进来十来个江湖人士,都是劲装打扮,身上带着刀剑,为首的是个精明强干的老者。

第106章 106。公义使(一)() 
小沙弥搬椅子过来,一行十几人在殿中坐定,老和尚双手合十,说道:“各位武林同道前来相助,老衲感激不尽。诸位远来辛苦,鄙院狭小,委屈了诸位,还请大家不要见怪。”他仪态端庄,说话得体,完全没有方才满嘴脏话,激动哭泣的样子。这么短的时间就换了张脸,还真是门儿本事。

    为首老者道:“心和大师不必客气,大家武林一脉,自当相互照应,只不知大师见招,所为何事?到底是哪一路强敌临门?”

    心和叹了口气,开口问道:“陈老帮主可还记得公义门?”陈老帮主道:“公义门虽消失了二十年之久,当年可是威风八面,号令江湖,武林中人闻之色变,我怎么会不记得?大师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心和说道:“实不相瞒,鄙寺前天收到了公义帖,怕是公义使就要上门。”陈老帮主惊道:“什么?公义帖又重出江湖?”

    心和点了点头,说道:“阿弥陀佛,我们青云山天台寺,向来是佛门清净之地,本寺僧人平日念经礼佛,虽习武强身,却从不涉足江湖中事,也从未与公义门有什么瓜葛,不知为何收到这催命的帖子。”

    陈老帮主道:“公义帖已绝迹二十年,怎么会突然重出江湖?我看这事儿八成是假,难道,难道是有人借公义门之名生事?还请大师取出贴子,让我等一观,才知真假。”

    心和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大红的帖子,他打开来念道:“青云之上,天台之中,有负义者,其罪当诛。八月初四,取尔首级,还我公理,扬我正义,要留清明在世间!”座中有人惊呼道:“今日便是八月初四!”

    心和表情凝重,说道:“想当年括苍山一战,公义门损失惨重,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二十年来再无音讯,如今忽然又重出江湖,想必这些年韬光养晦,又恢复了些元气,要再出来兴风作浪。公义帖一出,恐怕江湖再难平静。”

    众人纷纷点头,陈老帮主说道:“公义门向来以维护武林公义为名,插手各派,虽然蛮横无礼,有的也并非完全捕风捉影,恕老夫直言,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贵寺”

    心和大师脸上忽现怒气,说道:“本寺僧众都是方外之人,哪有什么负义之人?若真有有违公义、行无耻之事者,我第一个不饶他!若是没有,那就是公义门捕风捉影,妄图挑起事端,我们天台寺也不能任由它兴风作浪!今日请大家来,便是为我天台寺作个见证,我们出家人与世无争,为人处事以和为贵,但若公义门蛮不讲理、仗势欺人,本寺僧人被逼出手,一不小心伤了什么公义使,也是被逼之举,无心之过,绝非我等本意。”陈老帮主道:“大师莫要着急,各位武林同道在此,凡事自有公论。”

    奇才正专心听殿内人说话,忽听耳边“嗤”地一声轻笑,他转头一看,只见那疤面人眼露不屑,轻声冷笑。他为什么要笑?奇才念头一转,这个家伙偷偷摸摸地藏在这里,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难道、难道他就是什么公义使?

    殿内众人交头接耳,倒是没人注意到二人。一个黑脸膛的汉子说道:“都这个时辰了,人还没有到,公义使怕是不敢来了吧!”

    陈老帮主却说道:“关爷有所不知,公义门言出必行,从不失期。此帮派规矩严苛之极,若是不能完成门中命令,公义使须得自杀谢罪。故而从未听说过公义帖落空之事。二十年前,公义门如日中天,俨然以武林领袖自居,一些人自己寻仇不成,便到公义门申诉,若是被接受,那仇是必定有得报了,所以江湖上流传着几句话,叫做:‘被人掘了坟,就找公义门,被人杀了爹,就求公义帖,要想雪羞耻,就靠公义使。’‘帖子一出,使者必到。’‘使者一到,有仇必报。’那时若是谁接了公义帖,简直就是催命符上门,立时便得安排后事。只是公义帖已绝迹江湖二十余年,此次不知是真是假,或者有人打着公义门的旗号,招摇撞骗,也未可知。”

    心和怒道:“管他真假,我天台寺绝不能任人欺侮,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老和尚方才一派怕急,如今又怒火冲天,全无出家人的涵养与淡定。

    此时只听山门大响,马蹄声声,殿外一片呼喝之声,心和大怒道:“什么人骑马入寺,快与我拦下!”忽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两扇殿门哗啦啦碎成几片,一只马头昂然而入。

    一个僧人高叫着:“佛门净地,休得无礼!”纵身向门口扑去,他土黄色的袈裟似风一般飘过,眨眼到了门口,却似撞到墙一般,立时又向后倒飞而去,眼看便要摔落在地。心和袍袖一展,托住那和尚后背,卸了他倒飞之力,将他轻飘飘地放落在地。

    心和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不知何方施主,因何闯入我天台寺?”

    几个声音接连高叫道:“天上有太阳!”“人间有公理!”“还有公义使,”“好使!”话音未落,那殿门上的横梁竟碎成一片片,一人一马挤进殿门,马背上端端正正站着个小侏儒。

    那侏儒喝道:“这什么鸟殿!如此狭小,秃驴们就是小气!”说着托地跳下马来,在马头上只一掌,那马咴咴叫着退了出去,三个人跟随而进,一个高壮胖,一个瘦竹竿、一个装模作样的书生,正是那三个半活宝。他们被奇才指错了路,想必是绕了好大的圈子,所以一直到此刻方来。

    那侏儒出言无状,行为又极其无礼,殿内众人皆有忿忿之色,心和厉声问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寺!”高壮胖道:“我是周老大!”瘦竹竿道:“我叫吴老二!”书生尖利的声音叫道:“在下郑老三!”侏儒大吼一声道:“王三五!”

    众人都是奇怪,按理他应该叫王老四,怎么会是王三五?转念一想,便都释然,如此一个四尺高的侏儒,也只能勉强算做半个了。

    四个人齐声大喊:“公义使到!”

第107章 107。公义使(二)() 
心和说道:“既是武林同道来访,自应遵照道上的规矩,先递名剌,再拜山门,本寺自当以礼相待,如今不请自到,擅闯山门,是何道理!”

    这老和尚好像突然变了个人,完全不是方才又烦躁又害怕的可怜样,现在他义正辞严,说出话来掷地有声,合情合理,一副寺院主持的派头。

    王三五说道:“要名剌,你手上不是?”说着忽地纵身向前蹦跳而来,他的身法诡异、飘忽不定,却是有迹可寻,这分明是一种极妙的轻功身法。

    王三五眨眼就到了心和面前,只听心和怒吼一声,呼地一下僧袍张开,似是吃满了风的船帆一般,他的大巴掌已向王三五的头顶拍落,王三五却倏地弹回,手里拿着大红的帖子,正是公义帖,这几下快如闪电,心和大师出掌落空,手里的帖子却被王三五夺去,眼见是公义使占了上风,心和尚顿时大为气馁,一时僵立当场。

    众人见这侏儒貌不惊人,出手竟如此凌厉,无不心头大骇。

    高壮胖的周老大自怀里掏出一个大红帖子,与王三五手中的对照一下,眼睛一扫,问道:“哪个是心和?”吴老二接着问道:“谁是老贼秃?”郑老三道:“负义者是谁?”王三五大喝道:“是谁!”

    心和一招之间被人夺去帖子,虽是事出突然,终是输了一招,面上早已挂不住,又兼被公义使言语羞辱,本来通红的面庞更红成了猪肝色。殿内一个后生看不过去,上前大声斥道:“天台寺主持之名,岂容你们这么随意呼喝?”

    忽听啪地一声,那人脸上已现出五个手指印,他啊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水来,一颗牙齿已被打落。后生捂着嘴叫道:“谁?谁打了我?”

    奇才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书生模样的郑老三出手,他动作极快,打了别人一个耳光瞬间收回了手,没事儿人似站着,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动过。

    奇才耳边传来“扑哧”一声轻笑,转头去看,那疤面人面容扭曲,脸皮僵硬,一副别扭表情。

    一个中年人腾地站起,手指郑老三道:“暗地偷袭算不得好汉,来来咱们光明正大地比划比划!”

    郑老三道:“我就在你对面,你这么一条壮汉,又不是瞎子,我打你自然看得到,看到自然要躲,躲不开只能怪自己本事不济,哪里来的暗地偷袭一说?难道出招前都要说一声:哎你注意了,我要打你耳光!小心,我要砍你屁股!”他话虽苛刻,却也颇有些歪理,那人怒道:“我不跟你讲歪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忽地一个老僧高声说道:“武施主且慢动手,听老衲一言,公义使今日冲着我们天台寺而来,说我寺中有负义之人,其罪当诛,还请公义使明示,寺中谁是负义之人,作下了什么恶业,在场诸位武林同道也好做个评判。若公义使所言非虚,本寺自会了结,若不属实,公义使也须给本寺一个交待。”

    奇才暗暗点头,这个老和尚说得对,不必急着出手,先弄清原由要紧。王员外常说,为人处事当三思而后行,不能冲动,以前奇才总嫌他啰嗦,最近才慢慢发觉,自己老爹说的很多话都是对的。

    郑老三翻着白眼,说道:“我只和心和说话,你是心和便和你说,不是心和便不和你说,我来问你,你到底是不是心和?”

    老和尚面露尴尬,说道:“在下心平,这位才是心和师兄。”说着退后半步,站在心和身边。心和却不向前,只说道:“我就是心和,公义使找我何事?”

    郑老三哈哈笑道:“问我找你何事?你怎么敢来问我?好笑啊好笑!好笑啊好笑!”

    他连声说着好笑,拿眼只向着心和上上下下打量,心和被他瞧得发毛,不禁向后退了半步,大概又觉得身为方丈向人示弱有失体面,又强撑着向前一步,大声道:“公义使有话请讲当面!”

    郑老三一板脸,用手指点着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还用我来费口舌吗?”旁边十几个武林人士,年岁稍长的还好,年纪轻的早已按耐不住,呛啷啷亮出兵器,向前喝道:“要打便打,只管啰嗦些什么!”

    郑老三身体晃动,直冲入众人之中,只见白影连闪,身影飘忽,耳边呛啷啷声响,眨眼间兵刃落了一地,七八个人有的倒地,有的站立,有的摆出挥拳的姿势,却是一动也不动。

    这郑老三的招式,奇才听方树之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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