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道:“张师傅此话怎讲?”
那苍老的声音道:“小王爷,您不觉得近日此间颇不寻常么?”
小王爷道:“还请师傅指教。”
“此事说来话长。”那苍老的声音道:“当年后唐末帝李从珂任凤翔节度使时,有刘、杨、张、洪四大家臣,刘、张是谋臣,杨、洪是武将。这四大家臣忠心耿耿,跟随他南征北战,直到节度使变成潞王,潞王又成了皇上。等到石敬瑭造反,做了辽太宗的干儿子,得以借辽兵之力,带兵直捣京城,末帝一怒之下,派姓杨的家臣杀了辽太宗之兄,在唐避难的耶律倍。”
“姓石的反贼兵势很盛,末帝不能阻挡,穷途末路之下只好举火自焚,临死前身边只有四大家臣和一个姓宋的太监,末帝命这五人将自己的骨灰葬于北邙山密穴之中,并将宫中的奇珍宝搜集起来,用黄金的匣子装着,要作为自己的陪葬。”
“末帝死后,五个人带着家眷趁乱出京,相会于北邙山中,几人商议将末帝骨灰下葬之事。谁料那姓洪的暗地里起了私心,想将这宝藏据为己有,在半夜里偷偷起事,窃取了黄金匣子的钥匙,不料被那张姓谋臣察觉,不免声张起来,姓洪的奸贼重创了张姓家臣,自己却也死在随后赶来的三人手下,他的儿子却趁机逃脱,并带走了黄金匣的钥匙。”
“众人欲待救治那张姓家臣,他却说道,自己本就想追随先帝于地下,待安葬先帝之后自尽,如今不过是早死几日而已,他请其余三人将自己尸体焚化,陪葬于末帝身侧,又对自己的儿孙交待了后事,便自绝经脉而死。”
那小王爷道:“唉,此人倒是一个大大的忠臣!”
那张师傅道:“先祖一腔忠义,追随唐帝于地下,先父见中原大乱,便远走定难避祸,这才有你我君臣际会。”
小王爷道:“原来张师傅乃是前朝忠良之后,可敬可佩。”
那张师傅道:“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己者死,张浦得夏王赏识,愿粉身以报,效先祖之忠义。”
小王爷道:“张师傅忠肝义胆,有经天纬地之才,吾父子得遇先生,实乃吾家之幸,吾阖族之福,有先生这等大才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张浦道:“夏王雄图大略,小王爷志向高远,若能得后唐末帝之宝藏,定是如虎添翼,我党项族人有望立国,与宋辽三足鼎立。”
奇才听了,方知帐篷里面是夏王李继迁的世子李德明,而那老者乃是夏王手下头号谋臣张浦。
张浦本是汉人,却相助党项人举兵叛宋,在边境屡屡作乱,大宋多年围剿,未能建功,在契丹人重兵压制之下,大宋无力两面作战,只好改剿为抚,许以厚利,安抚李继迁,谁知他只是表面臣服,暗中动作频频,如今竟密谋立国。
奇才心道,传说李德明有谋略,颇能得人,今日看来果不其然,有李氏父子在,恐怕大宋西北永无宁日。
他将手暗暗地放在剑柄之上,屏息静听,这帐篷内有五人,其中两人似是一流高手,其余三人功夫也自不弱。若是自己突然冲进去,刺杀李德明,不知能有几分成算。若能成功,对党项人定是个极大的打击。若是一击不中,周围人拥上,自己难免陷入重围之中。
奇才心道,等众人散了,帐内只余李德明一人,那时把握要大得多。想到此他松开了剑柄,继续倾听。
李德明道:“张师傅,那宝藏后来如何?”
张浦道:“后来刘、宋、杨三人带着末帝和先祖遗骨,进入北邙山,寻找那处密穴,据说密穴有两幅地图,一幅名为江山万里图,画出此穴的位置,此图先祖曾经见过,另一副是地底之图,这密穴建造的极为隐秘,其中有诸多机关,若无地底之图,便是找到位置,也难以入穴。先祖去世后,先父即离开北邙,这两幅图落在谁手,先父也不得而知,只是那黄金匣的钥匙,却确定在洪氏之手。”
“契丹耶律锋在中原经营多年,一直在寻找宝藏,他乃是当年杨氏的传人,手中极可能有密穴地图,只是宝藏多年l来未曾面世,恐怕他并无全图,或许只有一张,几年前他灭了洪氏后人,怕是图谋那黄金匣的钥匙。如今契丹人在北邙山频频出没,宋人也在此地布下重兵,就连天下第一大帮公义门都大举入山,恐怕宝藏面世之时不远矣。”
李德明道:“若是寻常珠宝,怎能让众人如此看重?师傅你常说,这宝藏出世定会让举世震惊,若能得此宝,可助我党项立国,我一向信奉师傅,为此不惜亲身来此,如今师傅可能告知,那宝藏到底有何稀奇之处?它,它到底是什么?”
一时帐篷内寂静无比,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奇才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耳朵更向帐布上贴了一贴。
张浦道:“小王爷,不是我故意欺瞒,而是当时这黄金匣子乃是唐末帝亲手所封,就连他的贴身太监和四大家臣也不知里面到底是何物。不过众人都有猜测,否则耶律锋不会图谋这宝藏数年之久。在下以前只是怀疑,并无确实证据,不敢妄下断言,直到如今方能确定。此事太过重大,除了夏王和小王爷,在下不能与第三人说起。”
此时一个声音道:“既然张先生不便说,在下告退。”
另一个声音却道:“细封良,你不能走,我们都不能走!”
细封良道:“师傅,您,您老人家,这是为何?”
奇才只听那人道:“因为。。。”忽地帐篷内灯火全熄,自己耳朵好似被冬天的冷风刮过,倏地一下刺痛,奇才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却听“噗”地一声,自己方才藏身之处已破了一个大洞,一个人影呼地冲出。
奇才转身一个“连矢疾射”,眨眼间冲出十几丈远,但身后依然是掌风猎猎,热辣辣的感觉不离他后心,奇才不敢回头,只是埋头向前狂奔,一直冲出那块拦路的巨石,守着的两人只看到黑影一闪,未及出手已是人影全无。
第279章 279。受伤()
奇才冲出党项人的营地,身后之人紧追不舍。
二人奔出十里地左右,奇才展开轻功,在一片树林中盘旋飞绕,好似一只巨大的蝙蝠。
那人一直追踪他的身形,却终不及他的灵活,掉在十丈开外。
奇才第一次看清身后追踪之人,那是一个老人,有着红彤彤的硕大的鼻子,在鼻子的遮掩下,他的眼睛仿佛两口小小的深井,黑黝黝的看不清楚。
奇才估量着他的功夫,能一直跟住自己,必定是一流高手,不能轻视,但自从杀死黑白无常之后,奇才对一流高手已毫无畏惧,此时他想的是要不要趁着此人落单将他解决掉。
正寻思着,忽听远处呼哨声响,一声比一声急迫,好似在召集同伴救援。那老者听了,立时掉头,向着来路奔去,奇才心里好奇,也不再逃跑,反过来跟在老者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奔跑,老者再不理奇才,只顾埋头狂奔,一直奔回到方才的营地附近。
奇才远远地见到党项人的营地火光冲天,周围的灌木和那些帐篷都陷入一片火海。在旁边的空地上,许多人正在厮杀,喊杀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老者毫不犹豫冲了进去,手掌翻飞,击飞了两人,那两人都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
而周围有更多身着夜行衣之人,他们个个勇悍非常,与党项武士们战成一团。
奇才心道:“难道这些都是高继宣的人?”
其中一个蒙面人剑法甚是凌厉,此时正与那高鼻老者战在一处,两人以快打快,一口气过了几十招,不分胜负,老者胜在内力深厚,蒙面人胜在剑招清奇,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奇才心中一动,这蒙面人不是公义使郑三么?这身形,这剑法,绝对错不了!
公义门竟袭击党项人,让奇才对他们的印象有所好转,虽说公义门手段毒辣,但关键时候可以抗击外敌,也不失为保家卫国的好汉。
双方激斗正鼾,却有七八个党项人团团围在一个年轻人身边,那年轻人生得颇为方正英俊,气度更是不同凡响,他的身边是一个样貌儒雅的瘦削老者。
年轻人虽身处混战之中,却似在自己家后院看人比武一般,毫不惊慌,偶尔偏过头去,与那老者低声说着什么。
奇才心道,看这样子,这定是李德明和他的师傅张浦了。此时形势一片混乱,自己正可趁机杀了他,为大宋除掉一个大患。只是公义门众在此,自己可不想暴露行踪。
他扯下一片衣襟,将脸面蒙住,又折了根树枝,单手甩了甩,感觉还算趁手。似他这样的功夫,在树枝上贯足了力,便与刀剑一样,可致人于死地。
弃用自己的兵器,只因七色气剑太显眼了,只要一出手,必定被公义门众认出,凡事还是小心些为好。
奇才悄无声息地靠近李德明,忽地脚下用力,猛冲过去。他的身形快到了极点,等那些侍卫发现时已经到了面前。
两个侍卫虎吼一声,一左一右挥刀砍下,明明兵器向着来人斩去,不料眼前一花,两柄刀竟全劈了个空。
奇才神奇地自两人中间钻了过去,手用力一抖,那根树枝发出嗡嗡的声响,直取李德明的咽喉。
这一下事出突然,眨眼间奇才已到了面前,李德明的侍卫都相救不及,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树枝已到了李德明脸前咫尺距离,他的身子却像是折了一般,突地向后仰去,树枝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奇才暗道可惜,若是用自己的七色气剑,剑芒暴涨之下,李德明绝不可能躲过。
他正想收回树枝,准备刺出第二剑,却觉手臂巨震,手中树枝险险便拿不住,奇才一惊之下,胸中内力倏地涌出,全贯注到树枝之上。
只听啪地一声,手中树枝已断为两截,此时他才发现,出手的是那李德明的师傅张浦。
张浦的吃惊不比奇才小,自己急切之下,挥起折扇挡了一下,却未料到奇才内力如此强劲,自己的折扇竟被他震断了扇骨。
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招,内力上未分上下,包括细封良在内的党项侍卫已围了过来。
奇才心知不能被他们围住,便展开身形,四下游走,手中半截树枝频频出手,霎时撂倒了几个。
此时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好似有大队人马向这边奔来。
四周忽哨声连响,此起彼伏,激战双方忽地齐齐住手,各自后退,钻入密林之中。
高继宣一马当先,自远处飞驰而来。奇才来不及与他招呼,顺着郑三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一年过去了,绿夏到底怎么样了?她的伤好了吗?她收到自己留给邹大郎的口信了吗?
奇才迫切地想知道,以至于他顾不得公义门在追杀他,只想跟上去探个究竟。
绿夏和公义使关系很好,或许她与郑三在一起,此刻也在北邙山中。
公义门众在密林中分散向前,奇才看准了郑三的方向紧追不舍,一行人穿过密林,过了一条小溪,郑三忽地停住脚,转过身来。
他一把扯掉面上黑布,说道:“王奇才,你够胆色!来来,咱们较量一下!”
奇才也住了脚,说道:“绿夏呢?她可和你们在一起?”
郑三哼了一声,道:“你还有脸提起夏妮儿!她被你害得还不够么?”
奇才心里一惊,问道:“她到底怎么了?可是,可是伤没养好?”
郑三道:“她的伤好不好,还在你的心上么?”
奇才心里更慌,急道:“若她伤势未愈,我带她去找药王,定可治好!”
郑三冷哼道:“什么药王,难道医术高得过吴二哥?这些伤筋动骨,怎么会难得住吴二哥!”
奇才的心咕咚一声归了位,笑道:“那便好,伤好了就好。”
郑三道:“门主下了禁足令,再不许她私自到江湖上行走,再过些日子,便要为她办婚事。”
奇才脑袋嗡地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她要成亲了!”
“成亲?”奇才一时失魂落魄,喃喃道:“她要成亲。。。和谁成亲?”
忽觉剑锋及体,奇才忽地醒起,身子猛地一转,虽说躲过了要害,却终究没躲过郑三的一剑,那柄剑一半已插入他的左肋之中。
奇才知道自己中了计,郑三故意以言语刺激,让自己一时恍惚,再痛下杀手,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他脚下用力一蹬,已蹿出去十几丈远,忍着肋下剧痛,鼓起最后的力气,向前飞奔而去。
身上的血不断涌出,这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极想就此躺下睡上一觉,但他知道,郑三等公义门众就在不远处,自己若是停下,少不了落入他们手中,受尽折磨。
他强撑着一股气,不停地向前奔跑,此时真是慌不择路,根本不知自己在向哪里跑。
若能遇上高继宣一伙,或许能活命,若是别人,无论是契丹人、党项人还是公义门人,他都难逃一死。
奇才捂住肋下,不知奔出了多远,忽地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第280章 280。宝藏谁属()
“吃饭喽!师祖,这兔子肉可香了!你来一块不?啊啊,不吃就不吃,你打人干什么?兄弟!你醒了,来吃肉!”
奇才茫然看着眼前晃动的兔子腿,那腿烤得有点糊,不过闻起来还是很香的。
解阿鼠又道:“奇才兄弟,你都睡了一天了,一口东西没吃,你就不饿?”
这一声唤醒了奇才的全部饥饿感,他猛地伸出手去,抢过解阿鼠手上的兔肉,却不料牵动了肋部的伤口,疼得他哎呦一声。
解阿鼠道:“又出血了!你倒是小心点,你这条小命可是师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奇才边啃着兔子腿,边含混地向智颠道谢。
智颠坐在一株老树下面,自顾自嚼着干粮。
解阿鼠边吃边说,唠唠叨叨地将遇到奇才的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智颠和解阿鼠在此地已住了几日,每日只在附近山上踏勘。
今日一大早,解阿鼠起来寻找食物,看到奇才晕倒在一处草丛之中,急忙将他背了回来,当时奇才失血太多,已经是奄奄一息,多亏智颠医术高超,才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解阿鼠不服气地道:“师祖总是说我馋,天天让我跟着他啃干粮,若不是我嘴馋出去找好吃的,哪儿能看见奇才兄弟?兄弟,要不是我,你的小命就没了,当然,师祖也做了些事,不过,主要还是我的功劳,嘿嘿!”
智颠斥道:“就你废话多!”
解阿鼠拉长着脸嘟囔道:“本来嘛,我又没瞎说!”眼睛瞟着智颠,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兔肉。
奇才吃了一条兔子腿,多少解了些饥,挣扎着坐起来,口中说道:“多谢智颠大师和解大哥救命之恩。”
解阿鼠龇牙笑道:“好说好说,谁让咱们是兄弟!”智颠道:“你还是躺着的好!”
奇才道:“大师此次可是寻到了藏宝之处?”
智颠还未说话,解阿鼠抢先道:“没有!没有!兄弟,你别惦记了,这宝藏是我和师祖的,可没有你的份!”
智颠瞪他一眼道:“蠢才!”奇才莞尔一笑,解阿鼠这么说,那应该是有眉目了。
智颠道:“阿鼠,等到了藏宝之处,你不许入穴,咱们立时就走!”
解阿鼠跳了起来,叫道:“找到了不取,那寻它做甚?不干不干!”
智颠道:“宝物自有其主,别人取了恐遭祸殃。你德行浅薄,焉能配得上这天下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