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不败急得围着他转,口中叫道:“老三,你这是怎么了?”又转回来向着那丑八怪连连施礼道:“三先生,三先生,这是个误会,我们兄弟景仰三先生已久,不敢有丝毫不敬,先生手下留情!”那三先生只是冷笑。
韩不败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老三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求先生饶了他吧!”
孙莫当连声叫道:“三先生,饶了我吧!三爷爷!求求你,快,快!痒,痒死我了!我再也不敢啦!”其声凄厉,香秀忍不住捂住耳朵,三先生却无动于衷。
韩不败猛地抓住香秀,叫道:“三先生!这是杨锋奸贼的亲生女儿,我和老三费尽力气捉来,交由先生处置。”
三先生忽地瞪大那只吓人的右眼,死死地盯着香秀,香秀骇得连向后躲,怎奈韩不败将她抓得死死的,挣脱不得。
三先生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忽地又满脸喜色,尖声大笑道:“哈哈,果然有几分像,想不到赤眉贼的女儿落到我的手里!”
香秀见到孙莫当的惨相,早已是魂飞魄散,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石头上,也胜过受这样的苦楚。
孙莫当滚到三先生的脚边,一把抱住他的脚,已是说不出话,涕泪口沫横飞,脸上早被自己抓得全是鲜血,一条条伤痕触目惊心。
三先生满脸厌恶,自怀里掏出一粒丸药,韩不败劈手夺过,立时塞入孙莫当口中。
孙莫当服下药后,伏在地上连连喘息,后背一起一伏,看样子是好了。只是他如今的样子极为凄惨,全身上下衣不蔽体,鲜血淋漓,已没有一处好肉。
三先生笑道:“丑八怪,如今可舒服了?”
韩不败见他手段如此厉害,哪里还敢说什么,只施礼道:“多谢先生赐药”他迟疑道:“我大哥”
三先生道:“我给他服了药,延他一月寿命,如今他不过是昏迷而已。”
韩不败大喜过望,叫道:“还请先生救他性命!”
三先生道:“也该去看看他了。”当先举步下山。
韩不败松脱了香秀,低头去扶孙莫当,孙莫当经此一番折腾,浑身无力,酸软不堪,勉强站起身来。
韩不败俯身背起了他,忽见身边白影一闪,香秀竟一头向大石上撞去。
原来她见孙莫当只骂了一句丑八怪,便遭受如此痛苦,自己的父亲是三先生的仇人,自己落到此人手中,还不知会折磨成什么样,与其生不如死,不如一死了之。
事发突然,韩不败负着孙莫当,腾不出手去拉,眼看香秀便要香消玉殒。忽见三先生身子暴退,那突出的驼背一下子撞到香秀胸口之上,将她撞了一个筋头,摔倒在地。
三先生冷然道:“若再寻死,就让你和他一样!”那眼神让香秀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眼泪一点一滴地落在衣襟之上。
四个人回到谷中木屋,三先生命人将萧无命抬出屋来,放至院中一块大石之上。
萧无命双目紧闭,脸色铁青,看样子却像是死了似的,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有。
韩不败和孙莫当如今对三先生毕恭毕敬,两人分站在萧无命左右,韩不败道:“三先生,大哥怎么样?”
三先生道:“我没叫他死,他怎么敢死?”
韩孙二人立时喜上眉梢,连连称谢,恳求他快些医治。
三先生吩咐他们取一只桶来,韩不败连忙取过,放在萧无命身侧。
三先生向着韩不败道:“将他右臂砍下。”韩不败脸上的笑倏地收了回去,“什么?”
第250章 250。玉镯()
三先生道:“说好了一个月内将杨锋送来,我便救他的性命,如今送来个杨家小妞儿,虽说也姓杨,到底不是赤眉贼,这诊金打了折扣,救治当然也要打些折扣,折一条臂膀吧!断了胳膊,一样能活的。”
“岂有此”孙莫当刚要发作,想起方才的痛苦,立时又软了下去,“三先生,你知道我们大哥叫什么吗?人送外号铁掌无敌,你断他胳膊,不是要废了他吗?”
韩不败道:“三先生,这次真是不巧,赤眉贼没有去送亲,时间急迫,我们没找到机会,等你治好了大哥,我们哥三个一定再去幽州,将杨锋拿来给你出气!”
三先生笑道:“可我只是个郎中呀,又不是济世的普萨,在下行医,现银交易,概不赊欠。”
韩不败笑道:“原来三先生要银子,这就好办了,在下愿奉上白银万两,换我大哥的性命。”
三先生摇头道:“我只要杨锋的命,如今是看在这个小丫头的份上,只要他一条臂膀,你们不愿治就算了!”
韩不败陡然起了杀心,手已扶上腰间的兵器,三先生道:“杀了我,你们大哥就没命了,不出今日,此人必死。”说着转身要走。
韩不败想到他的手段,不知不觉间便让孙莫当中了毒,此人功夫虽一般,下毒手段却出神入化,若撕破脸皮,自己未必便能讨得便宜,一时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翻脸。
孙莫当忽道:“不就是一条胳膊吗?砍掉一条还有一条,总比送了命强,大哥莫怪,小弟也是为了你好!”说着手起刀落,萧无命右臂应声而断。
萧无命毫无生气的身躯忽地挺了一挺,伤口处鲜血呼地喷出,霎时积了半盆,香秀吓得捂住自己的眼睛,却又忍不住自指缝中偷偷观看。
三先生已走上前去,双手连扬,几枚银针扎在萧无命断臂之上,喷涌的鲜血立时缓和下来,渐渐地伤口凝住,血流慢慢停止。香秀见了,只觉惊奇不已,这狠毒的三先生倒是颇有本事。
三先生手下不停,不一时萧无命身上全插满了银针。
他站起身来,抚了抚衣服,说道:“一个时辰后起针,再伺以解药,明日便好了。”
当晚香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听着门外萧无命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一早起来后才发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辽东三怪已经走了。
――――――
从那之后香秀在药谷住了下来,每日里洒扫庭院,洗衣做饭,什么活都干,俨然成了谷里的粗使丫头。
药谷里除了主人三先生之外,还有一个童子和一个仆妇。离药谷几里远住着陈家一家三口,陈小妹招赘了一个上门女婿,两个人奉养着陈老夫人过活,她夫妻二人为三先生做些杂役。
三先生每日都是板着个脸,那张恐怖的脸,香秀现在看着还是心里打怵,她只好每日里低着头,默默地做着自己的活计。
香秀不知三先生和爹爹有什么仇,但他待她确实严厉,平时说话虽不是疾言厉色,却绝对称得上冷漠,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温度,一个眼神便好似要将她冻成冰块,香秀从每日从早忙到晚,手脚稍慢便会受到责罚。
其余使唤人见三先生如此,也不敢与她亲近,香秀每日劳作到深夜,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过得十分难捱。
要说什么能给香秀带来些快乐,那便是医药了,她每日要收拾大量的草药,须一味一味地辨认,若想知其药性药理,香秀便去问打理药田的陈小妹,陈小妹久处深山,好不容易有个女伴,虽然年纪小了点,也多少可以做个伴,故此对她十分和气,两个人很是相得。
三先生有时会让她随着行医治病,香秀便偷偷地看他怎么把脉开药,对于三先生,她又惧怕又厌恶,但对他的医术却是极为服气的。
香秀在药谷安身度日,想着有朝一日能逃出药谷,逃到魏家去,可此处路径她全然不知,只好暂时栖身,慢慢再做打算。
这天早晨,她端着摆满饭食的托盘,慢慢地向后面走去,转过一排木屋,穿过一个小小的院子,来到一处石头屋子前。
这是三先生的住处,是这里唯一的一处石头房子,这房子没有窗子,每日里门关得紧紧的。三先生除了去山上的药洞鼓捣草药,便是闷在这屋子里,一天到晚不出门,连饭都在屋子里吃,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
香秀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略略歪了头去听,门里半天没有回声,她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一推,门开了一条缝,香秀慢慢将门推开一半,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一缕亮光跟在香秀身后进来,,像是铺了一条伸向木床的闪光小路,这条路将屋内的黑暗冲开一道缺口,为阴暗的石屋带来朦胧的晨光。
三先生还未起床,轻薄的纱帐内,他面朝里躺在床上,身子紧紧地蜷成一团,这使他的驼背看起来更加突出,夏末时节,暑气依旧很重,可他还盖着厚厚的棉被,被子直盖到脖颈,只有脑袋露在外面,他的头发虽然稀少,却极为蓬乱,在头顶勉强揪成一个小小的发髻。
香秀蹑手蹑脚地过去,将饭碗轻轻地放在桌上,刚直起身,忽见三先生已转过身来,左眼皮耷拉着,右眼却大大地张开,翻出红红的眼肉,紧紧地盯着她看。
香秀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手中的托盘啪地一声落到地上。她忽地转身,逃似地冲出了石屋。
他瞪大眼睛的样子太可怕了!
香秀心慌意乱地回到前院,连着切了半日的草药。一直没有抬头,身体上的疲累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她也不愿去想。
快到晌午的时候,远远地有人大声喊叫着过来,香秀站起身来,感觉腿一阵发麻,差一点便摔倒在地。
院子的木门啪地一声被人撞开,一个黑黑的汉子背着个孩子跑了进来,边跑边高声唤道:“先生呢?先生救命!”
香秀见过这个人,此人是十里村的村民,在山里开荒种田,离药谷的花田不远。她忙上前去,打开一间木屋的门,叫道:“大叔,到这儿来!”
那孩子闭着眼,脸色通红,浑身不住地发抖,眼见得是在发高烧,香秀刚将孩子安置在床上,三先生已出现在门口,只远远地看了一眼,说道:“一两银子!”
男子愣了一下,哭泣道:“先生,我,我如今实在拿不出钱来,你发发慈悲,先救孩子,等秋收过后,我一定还,先生,我求求你了!”
三先生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一两银子,有就治,没有就走!”
那男子苦苦哀求,急得号啕大哭,床上的孩子忽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样子十分骇人。
男子愈发焦急,叫道:“先生,先生,求求你了!”
三先生已是满脸的不耐烦,对男子的哀恳完全不理会,转过身走了,男子的哭声顿时震天动地起来。
三先生走出几步,忽听身后香秀叫道:“等一等!”
自她来到药谷之后,从来都是慢声细语,第一次这么大声讲话,三先生不禁有些惊异,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香秀几步上前,取下手上的玉镯,递上前道:“这个行吗?”
她脸色通红,眼睛直直地看着三先生,毫不躲闪,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往常惯有的惧怕。
“这个值一两银子么?”她又问道。
这是娘亲留给香秀的唯一的东西,她一直带在身上,舍不得摘下,正因如此,才能保全到现在。被劫之时,香秀连件外衣也没有穿出来,更别提什么财物,胸前挂着的陶哨和手臂上的玉镯是她全部的家当。
三先生冷哼一声,接过镯子,看都不看便揣在怀里,直接向前走进屋子,男子连忙让到一边。香秀松了口气,先生终究还是答应医治了。
那孩子还在抽搐,三先生取出银针,在他头上、脸上分别扎了下去,神奇的是,那孩子真的停止了抽搐,慢慢平静下来。
他又为孩子把脉,开了药,吩咐香秀去熬制,半日功夫,孩子便退了烧,恢复了精神,那男子抱着孩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三先生走到香秀面前,手中把玩着那只玉镯,问道:“这镯子好似有些年头,你从哪里得来?”
“是姥姥家祖传的我娘留给了我。”香秀不敢抬头。
“祖传之物就这么随便送人你倒是好心!”三先生说着,将手伸了过来,“拿好了!”
香秀简直不敢相信,三先生竟会将镯子还给她!她心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他也未必是个坏人。
她欣喜地伸出手去,刚要碰到镯子,三先生忽地手一沉,手指松开,玉镯落下去,砸在石桌之上,“啪”地一声脆响,登时碎成了几块。
香秀的心忽地沉了下去,脸色瞬时变得煞白,三先生转身离去,笑道:“早叫你拿好的!哈哈!”
尖利的笑声格外刺耳,香秀弯下腰去,一块一块地拣拾着地上的碎玉,伴着压抑的哭泣声,瘦削的肩膀耸动着。
第251章 251。陈家()
这一日,香秀提着药箱,随三先生去陈小妹家中为陈老夫人诊病。
陈家本是行医世家,因陈老先生去世,家道中道,日子过得很是困苦。陈老夫人恶疾缠身,须三先生长期诊治,故此迁居至此,在药谷安下身来,陈小妹夫妇为三先生伺弄药田,很是尽心尽力。
陈家虽不大,却处处透着整洁干净。陈老夫人双眼不能视物,又常年疾病缠身,除去偶尔出门晒晒太阳之外,几乎就在床上坐卧。
陈老夫人头发花白,脸上又是苍老又是憔悴。她半躺半坐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响,便转头向着门口,脸上带着惊喜,混浊的老眼都似要放出光来。
她叫道:“先生来啦!”陈小妹笑道:“是呢,先生听说娘亲身子不舒服,立时把手头的事儿放下,巴巴地跑来看您。”
老太太便伸出手去,“快坐,快坐!”
三先生便接过她的手,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为陈老夫人把脉。陈小妹站在旁边,说道:“娘亲听说三先生要来,一早便开始等了,也真是奇了,她老人家倒像是能听出先生的脚步声似的。”
老夫人笑道:“我和先生有缘分,看见他就觉得亲切。”
三先生侧着头,两指在老夫人手腕处只一搭,便道:“老夫人,你是不是又不听我的话,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啦?”
他这句话说的轻声细语,语气略带慎怪,极其亲切自然,不像是对自己的病人,倒像是在埋怨自己的母亲,或是在哄一个几岁的孩童。
香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在她眼里,三先生对谁都是冷漠无情,不假辞色,她从未听过他如此说话。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每日躺在这儿半死不活的,哪里还能吃得下饭!若不是惦记着我的书三儿,想着见他一面,我早就随我那老头子去了!”说着便垂下头去,以袖拭泪。
陈小妹道:“娘,您又来了,每次都用这些话来烦先生。”
三先生默然片刻,问道:“老夫人腿上的疔疮可好了?”
陈小妹道:“先生开的药糊过两次,拔出了不少脓,只是这两日后背又长出了一个,比腿上的还要大,又疼得厉害,害得娘亲躺不下去,夜里只能趴着睡。”
老夫人抚着腿道:“老啦!不中用了。唉,不知道我那书三儿还在不在世上,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陈小妹忍不住泪眼婆娑,哽咽道:“娘,您可别这么说,哥,他说不准哪天就回来了,您得把身子养得好好的,等着他回来孝敬您。”
老夫人道:“就是他活着回家,也不知咱们在哪儿,你说他能找到这儿吗?”
陈小妹道:“娘,我告诉您多少次了,我早给张大叔捎信了,哥只要回家一问张大叔就知道了。”
老夫人叹道:“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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