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相斗,容不得半点疏忽,柳氏夫妇剑法本是天衣无缝,可柳青枝头发一散,倏地遮了双眼,视线受阻,虽只一瞬间,却被对手抓住破绽。
柳青枝朦胧间见一片红雾袭来,带着一股炽热的强风,让人呼吸为之一滞。他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破!”向后退了一步,长剑抖得嗡嗡作响,一柄剑竟分化成七个剑尖,刺向耿老者七处大穴。柳绿叶却将对手正面全让给柳青枝,自己瞬间绕着耿老者转了一圈,从侧后方发动攻击,一时耿老者全身上下剑光点点,好似满天的繁星都围绕着他。
此招名为“北斗七星破”,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他夫妇二人方才一直是一攻一守,二人轮换,打法很是均衡。耿老者以雄浑内力相抗,双方各有所长,打了个旗鼓相当。只这一瞬间柳青枝视线受阻,耿老者何其老辣,当即趁虚而入,柳青枝无从看清耿老者出掌,也无从守起,危急间只能放弃防守,夫妇二人双双进攻,拼着受这一掌,也要毙耿老者于剑下。
奇才在旁观战,此刻紧张得手心出汗,心知这一招便要分出胜负,甚至决出生死。
耿老者粗壮的身躯裹在剑光之中,花白的胡须飘动,柳青枝长发披散,柳绿叶身影飘忽,三人好似凝成一幅画面,虚化在飞扬的尘土之中。
只听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三人倏地分开,长袍碎片飞起在空中,耿老者衣裳凌乱破碎,不知受了几处剑伤,身上筋肉裸露,到处是鲜血,右胸有一条长长的剑痕,流出的血铺满了整个胸膛。
第216章 216。认栽()
柳青枝却脸色煞白,身躯一晃,“噗”地吐出一口血来,柳绿叶站在他身侧,左手握着他右臂。
那铁匠本在铺子外面观战,此时点头道:“果然一力降十会。”说罢也不再观看,回到铺子里,拿起锤子又敲打起来。
奇才暗暗地摇头,燕山二柳此番竟是栽了!
那耿老者虽受多处剑伤,但多是皮外伤,只胸口伤口略深,却未伤及要害,不影响内力运行,而他拼了这一身剑伤,却只为了以掌缘扫到柳青枝前胸,虽则大部分掌力落空,只这“火雷掌”的尾巴也足够柳青枝气血翻涌,口吐鲜血,明显是受了内伤。
这内伤不轻不重,或许自我调息两日便可恢复,但三人对垒,哪里有时间调息!再斗下去,耿老者内力运行之下,伤口多流些血是免不了的,但不会影响出手,更不会危及性命,而柳青枝内伤之下,已不适合动武,若强运内力,不仅运剑效果差了许多,而且会大大加重伤势,耿老者只要稳扎稳打,任柳青枝出招,几十招之后他必定重伤,柳绿叶一人却绝对不是耿老者对手,“燕山二柳”必败无疑!
此时观战的,无论是铁匠还是茶棚老板,甚至是奇才,都已看出胜负,当事者三人更是清清楚楚。耿老者走上前去,提起双掌,掌心赤红如血,掌缘青烟笼罩,这一掌明显蕴藏极大内力,出手定是威力惊人。
柳绿叶道:“青哥,你先歇息,待我会会他。”踏前一步,欲要独斗耿老者,柳青枝忽地一把将她拉回。
他惨然一笑,说道:“天下第一掌名不虚传,燕山二柳认栽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这剑,不用也罢。”掷剑于地。
他这意思,竟是以后再不用剑,以剑扬名江湖的燕山二柳竟然弃剑认输,说以后再不用剑,对一个剑客来说,这比死都难受。
柳绿叶转头看着他,含笑道:“青哥,这样也好,咱们终于能过清静日子了。”左手在右手剑尖上一拗,“啪”地一声宝剑一折两断,掉落在地上。
二人携手,相视一笑,转身欲走。耿老者忽地冷笑道:“还想走吗?”话到人到,忽地双掌齐出,向二人背后袭去。
武林中人比武,尤其是成名人物比武,只要一方认输,除非有仇,胜者很少痛下杀手,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武林人士最看重的是面子,当面认输,已是声名扫地,面子荡然无存,胜者若赶尽杀绝,便显得没有肚量,过于歹毒了,而且对方已放下武器,再出手就不是比武,是屠杀手无寸铁的武林同道,这就上升到武德问题,必将为众人所唾弃,更何况“燕山二柳”已声称再不用剑,对于纵横江湖十几年的大侠来说,不用剑几乎是把自己当作砧板上的肉,就等仇家上门来追杀了。在此情况下,若是再向其出手,实在是毫无理由。
可耿老者如此高手,竟是不顾江湖规矩,悍然出手了,一出手便是全力的一击,双掌全是奔着柳青枝后背而去,看样子是想一招击毙了他。而柳氏夫妇显然没有想到,这一转身已将后背全卖给了对方,此刻简直是空门大开,无所阻挡。
眼看柳青枝性命不保,却听劲风破空,一声尖锐的啸叫声响起,一个人影瞬间便冲了上来,这人身体平飞空中,从脚到身到臂到手上的剑,全都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仿佛被一张极强的弓发出,直直地向着耿老者射去。
他手中的剑本是细长的一条,发出破空的锐响,到了耿老者近前,却似烟花爆开,忽地炸出数条一尺多长的剑芒,在空中形成一个闪烁的扇面,那响亮的剑啸瞬间变成丝丝的细响,虽声音不大,却尖细锐利,让听者耳朵感到一阵刺痛。
正是王奇才出手,他久闻柳氏夫妇侠名,今日一见,不仅对其剑法大为叹服,且为其夫妇风度所折,大起好感,耿老者背后偷袭,让他心中激愤,来不及多想便一怒出手。
这一招“秋风入户”乃是“春秋十二剑”之一,取茅屋为秋风所破,寒风无孔不入,令人遍体生寒之意,本来是一剑化作数剑,分刺人身三十六处要穴,但传说百年前的剑圣,剑术登峰造极,百年无二,也只在巅峰时期,有过一次做到一剑化出三十六个剑尖,一招击杀了二十几人,被誉为“神之一剑”。后世包括方树之在内,练到极致,也只能一剑分刺十八处。因这一剑十分难练,一剑抖出多个剑尖,有不少高手可以做到,但若要每剑都认准穴位刺出,则是难上加难。
奇才平日里练剑,最多时一招能化出九剑,而且他于点穴一道不太精通,这几剑也是不分部位胡乱刺出。今日这一招急切间使出,剑光闪烁,居然分化出十几个剑尖,而且他的兵器不似寻常宝剑,数道剑光总是有先有后,“七色气剑”可是剑中至宝,发出的剑芒即可伤人,奇才这一抖之下,十几道剑芒竟是同时发出。更惊人的是,奇才急切间,早分不清运的是“色色神功”还是“内息功”,只觉一股大力起自丹田,瞬间盈满全身,手臂更是暴发出惊人的力量,一剑刺出,那剑芒竟暴涨一尺有余,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之事!
十几道剑芒分刺全身,即便是胡乱刺出,刺不中要害,声势也足够炫人耳目。饶是耿老者武功高得吓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惊到了。他双掌横扫,要截断这数道剑芒,一阵叮叮声响之后,耿老者左臂中了一剑,而右胁被划出一道血槽。要知道燕山二柳恶斗几百招,也只使他受了些皮外伤,奇才这一剑,竟然使“天下第一掌”受伤,是因耿老者注意力全不在他身上,奇才出其不意,而身法又迅捷无伦,很多的机缘才促使这一招建功。
而奇才在耿老者浑厚之极的内力反震之下,连退了数步方才站稳,他只觉胸中气血翻涌,烦恶之极,竟似是要吐出血来,他强自按下,胸口似是有人用鼓槌不断地敲着,突突地跳个不住,稍一运力便气血上涌,好似暴雨冲击下的河床,已到了最高水位线,再来一点点雨水便要溃堤。
奇才此时想掉头就跑,打不过就跑一向是他的风格,轻功施展开来,从来没有人能够追得上他,可此时他竟完全不敢运力了,若是调息片刻,便能恢复如常,若他强行运气,免不了要受伤,此刻耿老者若是上前给他来一掌,他只有闭目等死了!则耿老者刚刚从这一剑的惊骇中缓过神来,微微提起一只手掌,作势要扑上来。
时间好似突然静止了,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沉默,耿老者一掌蓄势待发;奇才提剑站在当地,胸口剧烈起伏;“燕山二柳”已纵出十几丈,刚刚转过头来;铁匠自铺子里站起身,双手按在面前的案上;茶摊老板出了摊子,手中提着一只茶壶。
在这极短极短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动,奇才的心已要蹦出胸膛,虽然有个声音叫嚣着转身逃走,可他的腿就像钉在地上,一动也动不得,因为他怕自己一动,耿老者也会动,这一动很可能就是死亡。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一刻,“耿爷爷,您累了,来喝杯茶吧!”这声音听着如此舒服,仿佛泉水流响,沁人心脾。
奇才惊喜地抬头望去,却见绿夏盈盈地站在那儿,左手捧一碗清茶,笑着递给耿老者,右手却扯住他那泛着红色的可怕手掌,轻轻地按了下去。她的头略略一转,眼波已飞了过来,奇才心中顿时一阵酥麻,紧张和害怕全被意外相遇的喜悦驱散。
绿夏跺脚道:“小白哥哥,你真是眼瞎了,怎么就不认识耿爷爷,还好意思显摆你那破剑法!还不过来陪罪!”她含嗔带怒地,样子上是恼他,其实是怕他着了耿老者的毒手,要化解他的困境。
奇才岂能不知她的好意,只是胸口气血翻腾之下,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向着耿老者远远地一揖。
“活该,谁让你自不量力,话都说不出了吧?我告诉你,耿爷爷可是天下掌法最厉害的,一根手指头都能戳你个窟窿,只让你受了内伤,已经是手下留情了。”绿夏笑着摇晃耿老者的胳膊,“耿爷爷,他就是个分不清内外的傻小子,您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哎呀,这还流血呢,我帮您包扎吧!”
她连笑带骂的几句,立时便化解了众人的紧张。此时耿老者即便心中有恶气,却再也发不出来,只说道:“不碍事,夏妮子,你眼光不错,这小子功夫很好,只是你得让他认清跟谁一伙的。”绿夏笑着答应,忙着帮他擦拭血迹。
柳青枝迟疑了一下,却未上前,只向着奇才一揖,夫妇二人纵身离去,谁知道下一刻耿老者会不会又突施辣手?
第217章 217。尹笑的算盘()
铁匠一直未吭声,茶摊老板却走上前来,一把捉住奇才的手腕,叫道:“这个小子不错!”一股大力自太渊穴倏地涌入,顿时将他胸口烦恶压了下去,茶摊老板与他携手走向铁匠铺,这几步的路走过,奇才便平复了体内的气息,恢复如常了。
绿夏道:“他轻功可好了!沈伯伯你肯定追不上!”茶摊老板笑道:“这还没过门呢,就胳膊肘朝外拐,帮着人家说话了。”绿夏道:“本来就好嘛!我又没瞪着眼睛说瞎话!”
铁匠忽道:“方才那一剑是什么剑法?你师傅是谁?”
这些人明显是公义门的,剑典之说是万万不能提的,奇才顿了一下,还未答话,绿夏已抢着道:“爹早说了是一个不知名的江湖异士传他的什么追风剑法,您还问!”她这一插话,奇才刚松了口气,却又大吃一惊。
此人竟是公义门东路令主,少门主何玄!功力比肩六大高手的顶级高手!
这耿沈二人绿夏曾经提过,乃是公义门五大长老中的两位,长老在门中的地位还在几大公义使之上,怪不得功夫如此惊人。如此说来,燕山二柳必是魏家请来的救兵。
耿长老回铺子里换衣服,绿夏跑过来,向奇才介绍沈长老,此人年纪也就四十余岁,比起耿长老要年轻了许多,样子倒是和气,连连夸他英雄年少。
绿夏拖着奇才到铁匠铺前,说道:“爹,这就是我说过的小白哥哥。”说着手上暗暗握了握奇才的胳膊,奇才深深地施了一礼,说道:“晚辈王奇才,见过前辈。”
何玄嗯了一声,奇才莫名地有些紧张,心中一阵乱跳,不知是因为拜见未来的岳丈,还是面对武林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公义门少门主。
何玄开口了,“我听夏儿说,你一个人收服了冀南各派?”沈长老道:“呀,这功劳可不小,果然英雄出少年!”绿夏道:“可不是,上次我去琼州,要不是他,哪儿招得回童堂主他们?”
沈长老笑道:“我看他做个招募使倒挺合适。”何玄看着他沉吟不语。
奇才心中一惊,立时说道:“小子妄用贵门总招募使的招牌,临时征召了冀南各派,只为帮高继宣大人抵抗外敌,事情紧急,偶一为之。在下乃闲散之人,受不得拘束,更不敢败坏贵门法度,任招募使之事更是万万不敢。”话未说完,绿夏已暗暗地扯他的衣襟。
奇才没有理会,只将四面八方总招募使腰牌取下,双手奉上,说道:“还请贵门收回此牌。”何玄并未伸手,将奇才的手晾在当地。
绿夏忙一把抓过,“下次我再出去玩你做我保镖好了!”
何玄看着奇才,沉声道:“什么不敢?我看你敢得很!那金铁枪是你何人?”奇才道:“我与他萍水相逢,只是怜他忠义,斗胆从李堂主手下留得他的性命。”何玄冷哼一声,一手拿起案上的铁锤。
只见他脸色阴沉,似是十分不悦。奇才暗暗捏了一把汗,公义门行事歹毒决绝,莫非何玄已起了杀心?他武功高强如此,自己根本无法抵挡,最安全的莫过于此时掉头就跑。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奇才还是寸步未动,他既然要与绿夏一起,无论如何也要面对她的家人,如今见到何玄便吓得屁滚尿流,以后若遇到何无敌便当如何?
他脚下未动,脸上也不动声色,至少眼下尚未翻脸,或许尚可转寰,且看何玄怎么说。
可何玄并不说话,只是提起铁锤,随意地向案上一块未经锻烧的生铁砸去,“噗”地一声,一块生铁顿时碎成了一堆铁屑。
此时绿夏道:“你这人总是这么心软,看到谁遭难都想救一把,当自己是观音菩萨么?”这话当然是替奇才开脱,将救金铁枪之事归为一时心软,而不是故意做对,以免何玄将他列入公义门敌手之列。
此时四个人自远处先后奔至,正是卫如聪和他的师兄弟,大师兄钱杰上前禀道:“师傅,金枪门已全部伏诛,李堂主要弟子代为复命。”奇才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心情霎时低落下来,又带着一股愤懑之气,心道:自己到底是保不住金铁枪一行。
何玄只点点头,却将手上铁锤递过来,说道:“打两锤!”奇才不知何意,却也不敢怠慢,双手运足了力去接。
一股极大的力道自手上传来,这力道不是猛烈的冲击,而是缓缓地压至,仿似迎头一张大网,让人无处可逃。奇才浑身一震,五脏六腑好像又要开始翻腾,全身难受之极,只这接锤的一瞬间,便觉全身处于攻击之中,一不小心便要受伤倒地。
他默念卸字诀,后退一步,双手握锤,平空抡了两个圆。此时绿夏已用火钳将一根烧红的铁条置于铁墩之上,奇才双手抡起大锤,一锤砸下,“当”地一声大响,火星四溅,那股大力却减了几分,他急抡大锤,连续砸下,“当当当”声响不断,足足锤了百余下,已是汗湿衣裳。
绿夏道:“小白哥哥,歇一歇喝口水吧!”奇才停了锤,也不接茶碗,只匆匆一揖道:“在下有事在身,告辞!”转身飞奔而去。
奇才脚下不停,只拣人少的地方走,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只觉气血翻涌,“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实在是跑不动了,只得扑地坐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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