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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二卷()
第一百零九章
许七郎出了书房门;找到季衡贴身丫鬟荔枝,小声问她,“衡弟到底是去哪里了,真没人知道吗?”
皇帝来季府次数已然很多,几乎次次是荔枝上茶上点心伺候,加上荔枝曾经入宫去照顾过季衡;所以;她也算是个有大见识丫鬟了,虽然性格活泼跳脱;看着不像个十分稳重;但既然精明强干许氏能够将她放季衡身边,让她贴身伺候季衡,自然说明她并不如表面那么没有心眼;相反,她不仅聪明,而且很稳妥,又不是个怯场。
荔枝小声回答他,“今日大少爷回来,奴婢见着他神色就和平常不大一样,要深得多,之后又和太太说了好大一席话,他说完,太太就出门了,然后他也出门了,而且连抱琴也没带着,只是马车夫知道他是去了哪里。再说,大少爷昨夜宫里住了一晚,今儿回来就纱布抱着头,手上也受伤了,说不得是和皇上闹了些什么矛盾呢。”
荔枝分析得头头是道十分有理,许七郎渐渐长大,虽然依然是个真性情性子,但是也是渐渐明白名利场中东西,有些细致心眼了。
他想了想,就说,“找人去找衡弟回来,也去找姑母和姑父回来,如若衡弟真是和皇上之间有什么矛盾,姑母姑父家,就要利于解决些。”
荔枝点点头应了,许七郎又说,“让抱琴去找衡弟,他知道衡弟喜欢去哪里。”
荔枝去办事去了,许七郎就又亲自进了书房里去陪皇帝。
皇帝本是坐椅子上,此时则站书案前面,手从书案边上青花瓷大书缸里抽出里面书画,仅有两三个是装裱了,多是没有装裱,全是季衡自己写写画画东西。
许七郎躬身站一边,说,“这些都是衡弟近来所写所画,他说不好示于人,准备过一阵就烧掉了。”
皇帝将其中一张拿起来书案上展开了,那是一幅简单写意画,简单到只有寥寥几笔,黑色线条勾勒出一片白墙绿瓦世界,白墙绿瓦房屋前面是一片平静水,刚刚打了粉色花苞桃树立房屋前面静水旁边,那点点粉色,就像是胭脂晕染美人面颊上,有燕子从远方飞来,是要进那白墙绿瓦院子里去。
旁边也有题字,大意是小时候住桃花庄,一直心里,不知何时能够再回去。
看日期,却是三四个月之前作画了,却是没有装裱。
这幅画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将意境都表现了出来,皇帝盯着画看,似乎人魂魄就要被画摄走,也去到那个白墙绿瓦,静水桃花世界里去。
皇帝一颗心一直是感情浅淡,他经历过死亡太多,身边亲人竟然是死光了,因为他心里,太后娘娘和徐太妃实算不得亲人,他又是皇宫那么个地方,所以面上看着是和蔼,一颗心却是十分冷硬,事和人都会被他放那颗冷硬心上仔细斟酌,比起官场几十年老油条,他能有多心机。
就因为别人身上寄托不了感情,所以,他将一腔情窦初开澎湃爱意放到了季衡身上,就是浓烈而不可收拾了。
他看着那画,知道季衡是想江南了,也许江南他心里,才是他故乡,京城不过是个寄居之所,但皇帝却并无意让他回江南去一解乡思。他就是这么自私吧。
皇帝轻声问道,“这里写着桃花庄,桃花庄是什么地方?”
许七郎躬身上前侧头看了一眼被皇帝展开画作,说,“回皇上,这是扬州城外衡弟家。”
皇帝点了点头,心想难怪季衡能够那么漂亮,原来是这样地方生长。
他一直盯着画,此时越看越觉得这个画意境和季衡相像,季衡给人感觉就是如此,干净而纯洁,清淡如水,高阔如天空,却又有这点点桃花般绯色,平添了艳色。
皇帝又拿了另外几幅卷轴出来看,除了一副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画,其他都是写字了。
皇帝倒没想到季衡是喜欢庄子,因为这几幅字都是写庄子,其中一副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皇帝知道季衡字一向是写得好,而且他也好用小楷,字体端庄秀丽里透着一股潇洒之态,但是这上面这几个字,却带着力透纸背感觉,有刚劲,却又总觉得刚劲是被囚牢笼之中,刚劲挣脱不开,要说潇洒,潇洒是大大不足。
一看到就让人觉得压抑。
却是完全没有庄子超脱。
皇帝想,季衡年岁还小,想这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话就已是不好,幸得这是挣脱不开样子。
皇帝轻叹了一声,对许七郎说,“君卿这字这画都好,为何觉得不能示于人呢,你都看过了吗?”
许七郎恭敬答道,“回皇上,草民都有看,因衡弟书房里这些东西,并不让丫鬟们打扫,时常是我收拾。衡弟觉得这些不能示于人,草民并不敢胡乱猜测原因,不过想来,大约是觉得这字这画里,全是他当时心情吧。”
皇帝轻轻“哦”了一声,目光幽深若深潭秋水,静静看了许七郎两眼,说,“你说说看。”
吏部尚书李大人曾经对他说过,他小儿子曾经烟花之地见到季衡和许七郎,许七郎说对季衡有爱慕之情。
皇帝因此心里憋闷了好几天,不过他什么也没做,因为他看出来了,季衡对许七郎并无爱慕之情。
但他到底是嫉妒羡慕过许七郎——许七郎能够说出自己心意,且作为季衡表哥,和他住同一座府里,能够日日相见。
现看许七郎,许七郎是个长相俊朗里带着些风流相少年,一双眼睛里透着单纯,说话做事也是稳妥周到。
皇帝是居高临下看他,因为许七郎不过是一介草民,他作为一国之帝王,却是不好和他争风吃醋,而且他也觉得不值得,因为季衡虽然拒绝了自己,但是也同样拒绝了许七郎,许七郎是事事都听从季衡,而季衡却是要听从自己。
许七郎不知道皇帝想些什么,只是目光又书案上摆着那几张书画上看了看,然后才答道,“衡弟一向少言寡语,且总喜欢将一切憋心里,难过伤心从不会哭泣,生气愤懑也不会对人发怒,开心高兴也不会笑闹面上,对人关怀爱护,只会默默付出,不会多说一句示关怀于人,甚至像是没有爱好,华服美物,他也并不爱,即使再喜欢吃东西,也都能够做到浅尝辄止……如此克制着自己,似乎除了他自身,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身外之物皆是不让他上心。但是,他总归是个人,并不能完全没有心绪,总得有个发泄渠道,所以,有空闲或者心里有事时候,他都喜欢写写画画,将那些心绪都写画了纸上,然后再付之一炬,恐怕他也就觉得当时心情都随火光而逝了,他可以做回他想要样子了。”
皇帝愣了一下,又盯着那“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看。
他想自己倒确是没有许七郎明白季衡。
许七郎又说,“衡弟对皇上您十分敬重,且说士为知己者死。衡弟一向活得累且苦,前阵子身子又十分不好,好些次要晕倒,一直吃药也没有太多作用。家里都为他担心,他却要来安慰众人自己无事,强作精神。加之京里说他话实不好听,他嘴上不说,心里是好强,定然是难受。皇上,若是衡弟哪里冲撞了您,恳求您看他年纪尚小就殚精竭力份上,恕了他罪。”
皇帝坐到书案后面椅子里去,还是盯着季衡写字看,一时没有答话。
许七郎躬身站那里,也不敢再说话。
季衡被抱琴找到坐进马车往回赶,抱琴就说,“是皇上来了。”
抱琴心里也是自有猜测,季衡宫里住了一晚就受了伤,而且季衡并不和皇帝告退就出了宫,都说明季衡和皇帝之间关系出了变化,这下皇帝找来了,就很有深意。
季衡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回到府里,季衡就径直回了自己住处,院子门口和院子里面,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样子,全是皇帝身边贴身近卫,跟皇帝身边太监是一个叫汪含青,已经有三四十岁了,据说是以前皇帝生母易贵人身边伺候过。
皇帝提拔了他上来,其实是有意告诉太后,他没有忘记生母之仇。
其实季衡并不支持皇帝这么直面和太后对上,但是皇帝自有想法,季衡话,皇帝那里所起作用,也皆是看皇帝自己斟酌罢了。
季衡对汪含青问了一声好,汪含青因为是易贵人当年身边老人了,又是历经千辛万苦才逃过了太后迫害活到了如今,而且还爬上来成了皇帝身边贵,自然是很不一般。
他却不是像柳升和张和生一样看着季衡和皇帝之间成长和感情,所以,对季衡,他是面上只是过得去,心里却对他很有些看法。
皇帝带汪含青来季府,季衡心里已经明白了些什么,知道和皇帝之间芥蒂确是结下了。
汪含青对季衡说,“皇上已到多时了。”
便有着责怪季衡之意。
季衡不是很喜欢汪含青,因汪含青是个老人精,但他也是丝毫不显,而且觉得皇帝要是能够稳稳拿捏住这种人给做事,那也是十分不错。
季衡告了两句罪,就说,“那有劳汪公公进去通报一下,说季衡回来了。”
汪公公进去通报了,刚通报完,就被皇帝埋怨了一句,“这是君卿家里,怎么他要进来还要通报了。真是……”
皇帝亲自起身到门口接季衡,汪公公心里倒是起了些波澜,多看了恭敬垂首站一边许七郎两眼,皇帝出宫时候是带着气闷和怒气,汪含青以为皇帝必定要疏远和芥蒂季衡了,没想到许七郎和皇帝书房里说了一阵子,皇帝就又对季衡变得和蔼急切起来了。
皇帝门口拉住了季衡,把他拉进了房里,说,“这是你家,你还通报什么,自己进来不就是了。”
季衡面色柔和地柔声说,“皇上,微臣哪里敢如此僭越。”
他还没有到变声时候,放柔声音,声音就是柔而软,男女莫辨,皇帝听得心里又颤了颤,说,“别和朕说这些虚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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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章
季衡被皇帝拉进书房里去;季衡看了站那里略微担忧他许七郎两眼,许七郎会意,就对着皇帝告了退,既然季衡回来,皇帝也不需要有人再跟前杵着碍眼,让许七郎高退后;他就又示意汪含青;让他也出去。
汪含青对皇帝如此般青睐季衡是既觉诧异又很有些介意。
他完全不能理解之前皇帝对季衡还那般怒气冲冲,怎么这时候一看到季衡;就又化成了一滩水般温柔了。
不过对于皇帝来说;这却是不需要什么理由。
喜欢一个人时候往往如此,觉得被伤害时候,就难受委屈愤怒得很;恨不得大吼大叫好好发泄一通,不过皇帝却不是一个会大吼大叫发泄人,一切压心里,继而身边人只看到他变得阴郁,是要整治人样子;但是,这份难受委屈愤怒,又常常是不能持久,转念想到对方好,难受就会消掉,自我安慰一番对方也不容易,委屈也就没有啦,要是再知道对方难过受苦,哪里还能愤怒起来,不心疼死已经不容易了。
所以,这爱一个人时候,情绪往往变化很大,但是,都是做不得数,只要这爱意不灭,总归就是什么委屈都能压下去,要和对方好。
皇帝看房里只有自己和季衡了,就又有些欢喜,又有些心疼地拉着季衡让他去椅子上坐下了,眼睛盯着他额头看,其实只看得到纱布,发现没有渗出血来,他也就松了口气,“你这还受着伤,怎么还到处乱跑呢。朕早上不过是去处理了点事,回去你就不见了。”
季衡深知以柔克刚道理,而且他不是脾气外露人,可说是怒火万丈时候都能够做出微笑。
虽然皇帝发小孩子脾气,不仅说喜欢他,而且还要他京城不放他离开,但是,想到对方还小,又没有安全感,昨晚和他之间那些芥蒂也就消融了很多,此时又故意要软化皇帝态度,故而就是用了温言细语和皇帝说话,“皇上如此这般关心我身体,微臣十分感动。其实这伤并没有大碍,皇上您昨晚也是看到,只是破了皮罢了,没几天就会好。今日早上,微臣醒来看皇上您不,就知道您有事情要办,也不好宫里一直呆着,想着让人去通报一声,也正是打搅你,也就没有让人去通报,我就回来了。”
皇帝让季衡坐了,自己却不坐,只是站他面前看着他,季衡穿着玉色曲裾,像个人偶娃娃一般精致可爱,因面上一派沉稳,又距离那人偶娃娃有些差距。
皇帝又问,“你方才却是去哪里了?”
季衡道,“去了大兄家里,大兄说老家族里有人进京来,就带了些老家咸鸭蛋,甚至还有金华那边火腿,嫂嫂又很会做家乡菜,就让我过去吃饭去了。”
皇帝问得细致,季衡也答得细致,不像是君臣对话,倒像是亲密无间亲人之间话语。
皇帝就说,“你家祖籍是兴化是不是?兴化挨着高邮,咸鸭蛋倒是有名,也有供应宫里。”
季衡让皇帝也坐下后,才回答道,“现高邮、兴化、宝应三县,都属于高邮府。兴化也有咸鸭蛋,但是却没有正经高邮县好。”
皇帝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又起身去看季衡那些字画,然后回头道,“君卿,你这些字画,给朕吧。”
“嗯?”季衡惊了一下,道,“皇上,这些都是胡乱写画,不曾用心,不能示人,皇上要臣笔墨,那是对臣莫大荣宠,只是,还容臣用心去画后,再赠给皇上吧。”
皇帝却道,“朕就要这个。你虽然说并未用心,但朕看着,却正是你心意。”
“这……”季衡很有些为难,也走到书案边上去,他这些东西写写画画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都是去西山避暑前所作,他自己都忘了是些什么了。
他想看看,但皇帝却已经将纸都卷了起来,放回了书缸里去。
季衡只好轻叹了口气,皇帝目光灼灼看着他,只见季衡眉宇之间带着愁绪,他就伸出了手,手指季衡眉心上按了一下,季衡有些受惊,想要退开时候,皇帝直接伸手将他未受伤右手抓住了,然后将他一带,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季衡近身体不好,被这么一拉一带就是一阵头晕目眩,正要反抗,皇帝右手已经托住了他后脑勺,人就那么亲了下来。
皇帝实不会亲,所以就只是季衡嘴唇上触碰了一下子,发现季衡呆愣住了,就又趁机亲了亲他鼻尖和面颊,季衡飞地用左手推开了皇帝,他左手上还有伤,皇帝不敢强来,只好放开了他。
季衡面颊绯红,眼瞳也突然亮得发光,嘴唇动了动,是个不知说什么才好样子。
他是想要恼怒,但又不知如何恼怒,想要教训皇帝,也同样是不知如何教训。
他确是被冒犯了,而皇帝已经十六七岁,不是个十二三岁许七郎那样小少年了,季衡并不能视这样亲吻为无物。
皇帝见季衡气得面色涨红,是个忍无可忍到要晕倒样子,就说,“你既然已经明白朕心意,如此这般,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情之所钟,爱之所系,往往无法克制。”
皇帝这是先下手为强,做出坦坦荡荡地要谈恋爱模样来了。
季衡则是被他气得要吐血,后只是没有办法地笑了起来,看着皇帝无奈地说道,“皇上,您之后就要有后宫三千,您这样和我算什么事呀。我早就说过了,我并没有接受。再说,情爱之事,本就是要两情相悦才行,您这样,微臣是真要生气了。”
皇帝高高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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