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只来得及说“殿下,照顾好孩儿……”便断了气。
杨麒儿看着她变得惨白的脸,她头发凌乱,眼睛些微发肿,嘴唇干裂,这样的女人,当是不可能美的,但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庞,趴在她的枕边想要流眼泪,但是却没有任何一滴泪水。
帝后也很快知道了张氏难产而死的消息,张氏生下了一个男婴,虽然派了好几位儿科大夫前来,但这个男婴依然在第二天凌晨时候随着他的母亲而去了。
因张氏只是妾室,而这个男婴生下来才几个时辰就没了,故而是不能大办葬礼的,只是很简单地办了丧事,便去埋了。
杨麒儿让将那个婴儿的小棺材和张氏的埋在了一起。
在这个时代,女人生产本就十分危险,婴儿的成活率也很低,有些人家生十个能够养活一两个的也有,张氏和男婴没有保住,虽然很令人悲伤,但并不是让人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兰芷楼。
皇帝将季衡搂在怀里,劝他道,“不要伤心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再为麒儿纳几个妾室,他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季衡并不是伤心,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这才四月,麒儿今年便病了两次了,又出了这件事,麒儿心里还不知道该如何难过呢,而且珍儿身子也很不好,总是在生病,太医说怕是养不大的。麒儿小时候也是受尽了苦楚,为何他的孩子,又要这样。”季衡低声说着,他知道自己不该在皇帝跟前说这些,让他也跟着心情不好,但是,他心里难受,脸上也并不能完全不表现出来,是以完全不说,也是让皇帝担心。
皇帝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的确是十分宝贝他们,但是他们渐渐长大了,皇帝便觉得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日子,他们要去自己经营他们的府邸家庭,自己管自己的妻妾子女,自己承担生活里的痛苦磨难,只要成婚立府的,皇帝觉得他们就完全是成人了,他会作为父亲在意他们,但是,不会为他们负责了。
但是季衡不是这样,那种身为母子的牵系,让他总觉得没法完全放开他们,季衡理解皇帝,但是改变不了自己。
皇帝说道,“麒儿已经长大了,该他自己承受的东西,他便应该去承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君卿,你不能去代替他们承受这些。再说,要是这么点事,麒儿就扛不过来,又怎么做太子。”
季衡没有回答,好半天才发出声音,“钦显,我何尝不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能够不去想却是另一回事。”
皇帝便道,“朕不要你去想,你就不要去想。”
季衡看着他,摇摇头,不说话了。
皇帝为太子府送去了几个不错的美人,其用意不言自明,不过太子现在可没法在意这个,几个美人都被他交给了太子妃,皇帝送来的人,太子妃可不敢乱处理,便安排了院子住下。
因为张氏和孩子在眨眼间就没了,杨麒儿本就郁结于心,这下就更是难过了,不过他没有什么难过的时间,皇帝怕他越闲着越多想,便安排了他做事情,杨麒儿也去做事,但一颗心总觉得空落落的,精神不济。
在东宫在准备着为杨珍儿办周岁礼的时候,杨珍儿于一场高烧之后,三天后就病死了。
她是死在杨麒儿的怀里的,她发高烧时,杨麒儿就住在了管氏的院子里,昼夜不停地陪着她,他希望自己能够挽留住她的小生命,杨珍儿一直身体不好,故而长得十分瘦小,头发干枯,面色暗黄,但这是他的女儿,在他心里,永远都是最美丽可爱的孩子,杨珍儿死前因为难受一直在哭,她小声又含糊地叫着“爹爹”,她只会说这一句。
杨麒儿抱着她,哄她好好睡一觉,睡醒了,身体就会好了,她便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杨麒儿一直抱着她,直到她身体变得冰冷。
当管氏哭着从杨麒儿怀里抱过孩子的小身体的时候,杨麒儿才反应过来,低声说道,“让她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不疼了。”
管氏眼泪流得更厉害了,说道,“殿下,珍儿她走了。”
杨麒儿抬头看她,“让她好好睡一觉。”
管氏吓坏了,马上让人去请太医,自己也顾不得已经走了的女儿,让乳母将她抱了下去,自己就去安慰杨麒儿,杨麒儿却说,“不要让乳母带着,你得自己多带着她,生母和乳母不一样。”
太医来后,说太子只是入了迷障,因为太子情形不好,管氏只得赶紧让人去请了太子妃,在太子迷障了这般的大事上,太子妃也不敢擅专,赶紧让人去上报了帝后。
帝后是一起赶过来的,杨麒儿坐在那里,发现面前有很多人,便说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你们都退下,让珍儿好好休息。”
遇到这种事情,季衡反而十分镇定了,将屋里其他人都遣退了,他甚至让皇帝也离开了,帝后的到来,虽然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但是也让大家心里都安定了一些。
季衡上前去,站在杨麒儿跟前看着他,因为这是杨珍儿的病房,房里还带着未散的药味。
季衡伸手捧着杨麒儿的脸,看进他的眼睛里,“麒儿。”
杨麒儿看着他,眼神便灵活了一些,说道,“阿父,你来了。”
季衡说道,“嗯,我在。”
杨麒儿便突然伸手把季衡的腰抱住了,将脸埋进他的怀里,“阿父,阿父,你来了。”
季衡说,“嗯,我在呢。”
杨麒儿说道,“阿父啊,珍儿没了,珍儿走了。”
杨麒儿没有哭,季衡一下子流了眼泪,他的儿子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季衡赶紧忍住了眼泪,说道,“珍儿身体不好,吃药总是受罪,所以她就不想吃药了,她便回去了,不过没关系,她还会回来的,你那么喜欢她,爱护她,她哪里舍得你这个爹爹,她下次一定带着好的身体来,能够健健康康地为你做女儿。所以你要好好的,这样才能迎接她再来。”
杨麒儿抬头看季衡,这才流了眼泪出来,他紧紧抱着季衡,“阿父,我好难受。”
季衡由着他抱着,说道,“过了这一阵就好了,阿父会一直陪着你。”
杨麒儿死死地抱着季衡不放,季衡被他勒得不能动弹,骨头都疼,但是却一言不发,只是温柔地拍抚他。
过了一会儿,杨麒儿似乎是冷静下来了,便说道,“阿父,我想去寺院里住一阵子,可以吗?”
季衡轻声说,“好。”<;/P>;
345、番外()
番外之皇家日子8
太子东宫里的事情;皇室一家和朝中向太子靠拢的大臣们都十分难过。
太子要去寺院里住一阵子;季衡看他这般悲痛,不能不答应。
这一晚;季衡没有回蘅兰宫去,皇帝自己回去了。
季衡和皇帝都一夜没有睡。只是所思所虑并不相同。
太子为了陪伴珍儿;这几天基本上没有休息;这下季衡在身边,他瞬间放松下来,几乎就晕了过去。
季衡让人将太子背回了他所居的正院里去;管氏所住的雨竹居则准备着为小郡主办一个小的丧事。
孩子还没有满周岁,按照惯例;是不能给办丧事的;简单埋了就好,不过珍儿作为太子的长女,一直以来又得帝后和太子的喜爱重视,自然不能草草了事,季衡说还是办个简单的丧事比较好。
季衡坐在太子的床边,伸手轻柔地抚摸他的面颊,杨麒儿最近瘦得要皮包骨头了,酷似皇帝的面庞,脸上是深深的痛苦和憔悴。
他这是第一次体会生命的逝去,便在短短时间里失去了一个妾室和两个孩子,季衡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二天,豫王府和杨笙儿便也前来探望太子了,而对杨珍儿的死,他们都表示难过,但也只能让太子府上节哀。
杨珍儿葬进了后妃陵里,这是皇帝的特赐,她下葬后,太子便去了镇国寺里。
季衡送他前去的,杨歆儿也来送了,不过只是到半途,季衡便让他回了。
季衡本想陪杨麒儿几天,不过杨麒儿没有要,他让季衡先回去了。
从镇国寺回到蘅兰宫,季衡也十分疲累,最主要是心累。
太子到了镇国寺,便又病了,不过他不让人回京将此事告诉帝后,只是让召了大夫看病,一边吃药,一边念佛修行。
大约是天气变化大,季衡又心力交瘁,几天后,他也病倒了。
季衡身体一直不大好,不过好在有太医一直给保着,故而小病虽然有,却没有什么大病。
这一次病倒,便要比以前来得凶猛,卧病在床,几乎无法起来。
皇帝因此很难过很着急。
对于他来说,世上没有什么比季衡对他更重要了,季衡出了什么事,他便会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办。
皇帝像一只圈有领地的雄兽,这个领地上,除了他,就只有他的伴侣拥有永久居住权,孩子们小的时候,他也教养他们,把他们养成和自己一样的王者,但是,他们长大了,他就会把他们赶走,甚至,他们从一个方面来讲从此其实是他的竞争者。
当然,他们也是继承者。
皇帝骨子里的血腥气和占有欲,让他实在不能在孩子成家立业之后还作为一个十分慈爱满心思孩子的父亲,孩子立了府,那么他们就要自己承受一切了。
皇帝是这般想的,但是季衡却在孩子的事情上优柔寡断,甚至因此生了大病。
皇帝其实早就发现了杨麒儿的心性过分单纯,又对季衡很有依赖思想,还有些感情纤细善感,但他以前一直以为那是杨麒儿太小了,慢慢地就会变好,而且虽然他如此,但做事还是很勤奋很有耐心的,又愿意听别人的建议,看人也很有一套,能够任用人才,他以为这样杨麒儿作为一个守成之君也就够了。
但这次的事情出现,皇帝便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态度。
他甚至在得知杨麒儿要去寺院里修行一阵后,想到了当年杨麒儿才一岁多的时候,那个治好他中的毒的老和尚的话,说杨麒儿天生不是皇帝命,背负不起皇帝的命格,而且要到东边来养,才能够保证健康,但是在东边来养,却是因为要为真正的帝王让位。
当时杨麒儿已经是太子,老和尚这一席话实在是大逆不道,而且容易动摇臣子之心,对杨麒儿更是十分不好。
皇帝和季衡都知道这一席话要是传出去了,会出多大的事情,所以两人都没有再想此事,选择性地将老和尚的话遗忘了。
此时皇帝想起来,便发现了老和尚这话的正确性,不由对杨麒儿是否能堪当大任有了怀疑。
他其实还是很在乎和爱护杨麒儿的,只是,作为帝王的思量,也让他对杨麒儿有些失望。
季衡的病在六月才好,病好后他也派人前去询问了杨麒儿的状况,得到的答案是太子跑到后山上的苦修院里去修行去了。
季衡看杨麒儿不折腾够是不会罢休,加上杨笙儿的婚期是在八月,为了他的大婚之事,宫里也忙碌起来,季衡便也只是派了人给杨麒儿送东西去,并且去看望他的情况,便没有更多心力亲自去山上探望杨麒儿了。
因为季衡生病,杨笙儿也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在季衡身边照顾他的病情,甚至说季衡病不快点好,他便不成婚了。
季衡听他说些傻话,除了好笑,也很感动。
因为皇帝也一心放在季衡的身体上,对于政务不免就有所疏忽,也是他心中有了别的心思,故而召了豫王到跟前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虽然豫王以前从来没有过处理政务的经验,但是翻看了一番皇帝以前的处置事情的法子,之后处理起政务来,甚至能够琢磨出皇帝意思八/九不离十,而且在有些事情上,他还有自己的一些想法,自然,他还年轻,也有思虑不周的地方,特别是在人事上,思考会有所欠缺。
但是人事上的事是需要更多经验和时间与大臣接触和琢磨的,从别的方面来看,皇帝觉得杨歆儿真是比杨麒儿适合做皇帝太多了。
虽然皇帝起了这份心思,不过他却没有任何表示,对杨歆儿说的也是让他先帮杨麒儿的忙管一管这些事情,等杨麒儿回来再还回杨麒儿手里,在季衡跟前,他则是什么都没说,季衡甚至不知道杨歆儿在帮着处理政务,不然以季衡的聪明心思,季衡瞬间就能明白皇帝的想法,而皇帝并不想让季衡知道。
杨歆儿也是时常来给季衡探病的,甚至让王妃侯氏抱了儿子来逗季衡高兴,杨歆儿府上多了一个妾室,且此人已经怀了身孕,他这边府上的好景更是衬得太子东宫的凄惨,他便也不好多说自己府上的事情。
虽然皇帝并没有在明面上表示要换上杨歆儿的意思,但朝中大臣却有不少很服气豫王,有心想要他代替现在的太子。
杨歆儿从来都是避开这些事,虽如此,但没有不漏风的墙,赵云铣又上镇国寺后山的静安寺看太子的时候,便想着要劝太子回朝了。
镇国寺后山不高,但是也绝对不矮。
赵云铣带着侍卫爬得不慢,也爬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静安寺。
因赵云铣出发早,故而到的时候还没有到午时,他抬头向上望,只见太阳地里,杨麒儿穿着修行的僧袍,正拿着扫帚在扫台阶。
杨麒儿束着头发,身材修长,稍稍要比刚来寺院的时候长得好了一点,他刚到镇国寺时,瘦得几乎能被风吹倒了。
而且他神色平和,眼神沉静,脸上有种大悲大苦过后的平静和怜悯。
在大太阳底下扫地,他也没出一点汗。
赵云铣走了上去,躬身行礼道,“殿下!”
杨麒儿目光柔和地看向他,做了一个佛礼,说道,“你来了,请里边坐。”
赵云铣站在他的旁边,道,“殿下怎么扫起台阶来了。”
杨麒儿说道,“扫地亦如扫心,总要打扫,才能干净。”
静安寺在后山翻过两座小山后的山腰上,这里终年少人来,或者是樵夫,或者是专门前来赏景的闲人,才会来此。
镇国寺作为皇家寺院,这静安寺在这里,以前便是作为皇家惩罚皇子前来静一静心思的,故而这里修建得简陋。
杨麒儿在这里,跟着他来的桂青桂红两个奴才,还有两名侍卫,便也只能在这里来清心寡欲了。
赵云铣跟着杨麒儿用了一顿简单的斋饭,菜只有野菜和一点腌菜,米饭也是参杂了杂粮的米饭,赵云铣看着跪坐餐盘前平静用餐的杨麒儿,心里十分难过,心想他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苦。
饭后杨麒儿才招待赵云铣和自己一起进了他的禅房,询问他找来是有何事,若是无事,便让他回去了。
赵云铣让侍卫守在了禅院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这才在杨麒儿旁边坐下,说道,“殿下,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必须得回去。”
杨麒儿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云铣说道,“前阵子,皇后殿下病了……”
杨麒儿怔了一下,皱起眉来,“阿父病了?为何你之前没说。”
赵云铣看他要激动起来,赶紧说道,“皇后殿下的病已经好了。”
杨麒儿愧疚地垂下了头,示意赵云铣继续说,赵云铣便道,“皇后殿下病了,皇上一心挂念皇后殿下的身体,无力处理太多政务,便召了豫王从京中到了蘅兰宫,让豫王处理日常政务,虽然皇上是说让他帮助殿下您暂时处理,但是,依然有几个大臣暗地里向豫王靠拢,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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