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季衡想许七郎本该已经到扬州了,但许七郎却没有给他来封信,便很是担心,和许氏说起此事,许氏便安慰他道,“许家没出什么事,而且你大舅也没来信说许七郎出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倒不用担心。说不得七郎信已经往京城来路上了,咱们再等等就好。”
季衡也是关心则乱,之后想想也确是这个道理,便将此事按心下了。
许家留京城,是许大舅两位姬妾,然后十一娘子,十三娘子和十五娘子都没有回江南去。
十一娘子前未婚夫因为狎妓落水而死,倒害得十一娘子背上了克夫罪名,一时半会儿说不上人家,十三娘子和十五娘子给说人家都京城,故而两人之后是直接从京城出嫁,就不回扬州了。
虽然都是庶女,但让姨娘主持出嫁总归说不过去,但许大舅不知忙什么,却是顾不上这两个庶女婚事,故而就将此事交给了许氏主持,许氏现顾着季衡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管两个庶出侄女,故而也只是好些天才过去许宅里看看。
十一娘子婚事,也是需要许氏操心,十一娘子一来是年岁大了,已经十八岁,二来是说过一次亲,只是未婚夫死了才没出嫁,有些姑娘家就此给死了未婚夫守寡都有,但十一娘子许府主母秦氏跟前得力,故而秦氏还是心疼她,让她京城来重说门亲,倒是也不想什么特别好人家,只要十一娘子自己乐意就行。
但是十一娘子自己也没什么机会相看人家,哪里定得下来。
而且秦氏知道十一娘子和季衡长得像,之前有过一次机会偶遇皇帝,见皇帝多瞧了十一娘子几眼,秦氏当时还动了心思,说不得皇上愿意收十一娘子入宫呢。
以十一娘子身份,入宫做宫妃定然是不够格。
但是要是皇帝真喜欢,就是完全没有任何阻碍,毕竟那么多得宠妃子初还只是个宫女儿身份呢。
不过秦氏这主意打得是好,但之后却没有任何机会实施,故而十一娘子这婚事,她京城时候,也是完全没有进展。
这正好遇到中秋佳节,十一娘子就带着两个妹妹前来拜见姑母,因季衡住主院,皇帝又这主院里安排了不少人,季府现外面虽然没有侍卫了,但是里面却是依然由付扬付统领坐镇带人守护季府安危。
现季府扩大到了以前三倍,左右邻居都被迁走了,房屋被皇帝买下赐给了季府,房屋没有做大改建,但是拆了本来相隔院墙,并和左右用月亮门和曲廊连接了起来,因为工程不大,很完工,然后许氏搬去住了东边院子,几个姨娘和未出嫁五姐儿,以及璎哥儿,都搬去了西边院子。
东边院子季衡起名优游居,西边院子起名微霜居,中间季衡住这个,就直接叫中正院了。
虽然许氏搬去了优游居,但是除了会客,大多数时候还是住季衡这里照顾他。
十一娘子来了,许氏就去优游居里接待了她,十一娘子带着不少礼物,说,“京里多得姑母照拂,这中秋佳节,正是思乡之时,父母皆不身边,幸得姑母,侄女便来拜见姑母,一是看望姑母,还有病中表哥,二是姑母如同父母,孝敬姑母也如孝敬父母。”
十一娘子端端正正地给许氏行了礼,许氏看十一娘子一直是个很懂事姑娘家,又和季衡长得像,自然是爱屋及乌,待她有些不一般。
许氏就说,“难得你们这么有心。”
于是留了十一娘子和两个妹妹季府里过中秋。
十一娘子不仅是人美,而且还有一手不错厨艺,对于做点心很有心得。
不仅送了自己做月饼来,还亲自季府里做起了酥山。
她做酥山,不是一般酥山,周围以冰屑降温,上面点缀成美丽花园子一般,真可谓是手巧得很。
季衡因为肚子并没有显出来,和家人见面自是无碍,于是这天晚上,大家都聚优游居里小花园里过中秋。
优游居里这个花园是原来就有,被皇帝买来送给季府之后,又经过能工巧匠简单雕琢,故而现是池水旁一假山,假山下一亭台,因为地方小,亭台连接着就是一座二层小楼了,园子里种着几株桂树,还有一架不小紫藤花,紫藤花此时已经落叶,桂树则还飘香,又点缀着不少名品盆栽菊花,紫藤花架旁边,靠着池水边又有两株梅树,梅树旁有一架不小秋千。
这个园子安排得很紧凑,却因为设计巧妙,倒是有江南园林一步一景之感。
晚饭后赏月宴就摆这园子里,十一娘子做酥山得到了大家赞扬,十一娘子自己也笑得开心,还说,“当初就是靠这个手艺,母亲才待我不同些。”
季衡坐一边,并不和女孩子们一起说笑,璎哥儿就坐季衡旁边,和他小声说话。
璎哥儿说也无非是又学了些什么,还有前几日被父亲带出门看到了些什么,季衡神色温柔,仔细地听,就让璎哥儿受到了鼓励,有了好好说下去。
六姨娘一边道,“这优游居里花园就是好呀,只是微霜居里没有花园子,要赏花还得过来叨扰太太。”
六姨娘是剽着四姨娘说,大约是想拉四姨娘做自己同盟,但四姨娘却没有理睬她,目光多季衡身上看了几眼,她实是越想越迷糊,因为季衡看起来虽然漂亮,但是并不是女孩子样子,只是季衡怀孕事情也不是假,而且她还知道季衡怀是皇帝孩子,大约也正是因为季衡怀了孩子,皇帝才赦免了贤妃罪,季府也解了禁。
四姨娘后只好想,也许是因为季衡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养,所以看起来才像男孩子罢了,其实身子还是女孩子。
她握着这个惊天秘密,自是不敢同任何人说,此时看着优游居里景色,有种恍惚之感,季衡肚子里有了龙种,不知道季府将来要走到哪一步去。
六姨娘那句酸话,本来谁都没有理,后来还是季大人说了一句,“老六,你少说两句。”
六姨娘只好就闭了嘴。
许氏因季大人这句话,就说了一句,“六姨娘既然觉得这个园子好,那你有本事,就来住。”
六姨娘到底什么也没敢说了。
因为六姨娘这话,将赏月气氛闹得有点僵。
之后厨房里送了螃蟹和菊花酒来,气氛才好些了。
十一娘子看季衡不吃螃蟹,就笑问,“表哥怎么不吃。”
许氏说,“他体寒得很,这些都是沾不得。”
一家人坐一起赏月聊天也是件欢喜事,季衡正和季大人说话,被派来照顾季衡杜若女官就过来了,给大家行了礼后就对季衡耳语了两句。
季衡愣了一下只好起身了,说,“父亲,母亲,儿子有事,先离开一阵。”
季大人只好目送他离开,许氏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应该是皇帝又来了。
皇帝甚至没有中正院里等,走到了优游居这边院子门口,专门来接季衡。
季衡过去,他就微微笑着一把拉住了他手,说,“去年中秋,朕同你说,以后要年年如是,今日朕来履约也。”
季衡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谁要了他来履约吗,嘴上则说道,“若是觉得两人寂寞,咱们到园子里去和母亲他们一起坐一坐,便要热闹很多。”
皇帝则道,“不必了,朕就想和你这么对坐赏月,便是事,让别人来打搅又有什么意思。”
两人回了季衡居处,皇帝是有所安排,对季衡道,“咱们现出城去御苑行宫,也还来得及,君卿,你看如何。”
季衡道,“去这么远做什么。”
皇帝笑道,“朕想你日日闷家里,也是不好,所以咱们出门一趟,正给你解一解闷。再者,今日中秋,京城不关城门,恰是方便。”
季衡抬头看了一眼升起来明月,一想之后点了头,“好吧。”
皇帝于是欢喜地让人收拾了季衡衣裳,季衡又披了一件厚披风,被皇帝拉出了院子,季衡很想亲自去给许氏说一声,皇帝却道,“放心,朕让人去说一声就是了。”
坐进马车,周围都是便衣侍卫护卫着,而且还前后远远也都有便衣,虽然皇帝说是直接去城外御苑行宫,但是马车却是从京中繁华大街上走,专门去绕绕圈子转转。
虽然中秋佳节是团圆节日,但是街上依然人不少,皇帝掀开车窗帘子,拉着季衡一起赏街景,季衡看他兴致颇高,不由想到多年前第一次陪皇帝乘马车看街景,皇帝像个无知小儿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有兴致,便又是一阵恍惚。
马车行过一座石桥,只见桥下流水匆匆,不由生出逝者如斯感觉。
然后又想到许氏那句话“人越是老了,越是喜欢小孩子”,季衡想,是因为越是老了,越知道生命轮回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这个孩子,将来会怎么样呢。
他第一次关注起他来了,想他会是什么样子,是继承皇帝多些,还是自己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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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三卷()
第五十四章
季衡一路都很沉默,皇帝则很亢奋;车外有人卖五彩纸风车;随着风;风车灯光下似乎转出了一片迷离光彩,皇帝突然让前面马车夫停车;马车停得突然;季衡也是一愣;问皇帝道,“皇上;做什么?”
皇帝对他轻轻一笑,很是神秘地说;“你等等。”
季衡看他流露出孩子样,就很诧异;这时候皇帝已经从马车里起身要下马车去。
侍卫们看皇帝要出马车,都加警惕起周围来。
皇帝不是个任性人,此时作为让大家都有些奇怪。
皇帝没有要人摆上马车凳,人已经跳了下去,然后示意随身侍卫跟上,就一身如月华风流气质走到了那卖风车小贩跟前去了。
小贩见一身穿锦袍英俊挺拔青年过来,就赶紧打叠起精神来,笑着问候道,“公子是要买风车?”
皇帝说道,“今日是中秋,为何没有家过节,还要来做生意。”
小贩笑得有些腼腆,“小不是京城人士,并无家人此,又尚未娶妻,虽是中秋,也无人一起过,还不如出来做小生意。”
皇帝道,“我看你这风车做得很是漂亮,将这个给我吧。”
小贩赶紧从架子车上将皇帝指那个递给他,皇帝拿手里,随身侍卫就赶紧去付钱,皇帝于是就往车边走了。
小贩对便衣侍卫说道,“你家公子可真是人中龙凤,小做了这么久小生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气度人呢。”
侍卫也没应,给了他五两银子,剩便是打赏。小贩点头哈腰地接了,五两银子,他几个月才挣得出,自然高兴得各路菩萨地感谢。
皇帝回到马车里,马车里光线较暗,他将手里风车递给季衡,“君卿,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季衡想说他身为帝王之尊,不该突然这样下车,但是想到他一腔少年心思,便也不想扫他兴,接过那风车拿唇边吹了两口气,风车便哗啦啦地转了起来。
这风车确做得精致,不知道是怎么叠,下面两朵是紫红色,叠成如同绣球花一般一大朵,层层叠叠,上面则是一般风车样子,但是五颜六色,有大有小,很是精细。
马车要启程了,皇帝又从那马车窗户看出去,看到又有父亲带着孩子来,季衡很少皇帝脸上看到这种温情,皇帝看后,又侧头看季衡肚子,然后道,“等他出生了,朕定然也带他出宫,如一般父子一样,逛街看灯。”
季衡被皇帝这些关于未来温情幻想说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不答,只是盯着那风车看。
等马车一路出城到了御苑行宫,天上月亮已然升到了树顶去了。
中秋之月,光辉湛湛,到处都被洒下了一片清辉,屋顶,地上,树叶上,像是落了薄霜一般。
马车停了行宫中庭里,皇帝先下马车,然后亲自将季衡扶下了车,季衡不需要皇帝扶,但皇帝享受这个伺候季衡过程,季衡也就由着他了。
皇帝和季衡也不乘轿,只是走路前行。
皇帝为季衡将披风披好,甚至把帽子也戴上,然后才和他一起往前走。
季衡一路走来,四处看看,知道皇帝要来这行宫,当不是临时起意,这行宫季衡上一次来是琼林宴时,四月时候,虽然随着时节变换,这行宫中景色本就该有变化,但季衡此次所见,觉得这变化也太大了些,该是之后,行宫里又经过了修缮。
但这行宫想来也不是大举修建,因为季衡没有邸报上看到大举修建这行宫消息,也没有听谁说过。
宫人前后都打着宫灯引着路,皇帝将季衡带着边走边赏景,好不容易走到了行宫主体建筑兰芷楼,兰芷楼乃是一座拥有前庭后园三层高楼,本是当不起兰芷这般清丽名字,但是皇帝偏偏就将它改成了这个名字,而那匾额,还正是皇帝亲笔题字。
季衡和皇帝一起进了楼里,上次琼林宴这御苑行宫里举行,季衡一夜梦醒,发现皇帝对自己行了不轨之事,当时从这座楼里走出心情,季衡此时已经有些恍惚了,但是当时悲愤无论如何是忘不掉。
季衡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中秋佳节,竟然让自己重回当时被侵/犯过地方。
季衡什么也没说,倒要看看皇帝是不是真脑袋缺了根筋。
总算是到了行程终点,原来这兰芷楼后面正是点了无数五彩缤纷宫灯,将这由小竹林和梅树林以及几座亭台组成景色映照得如同仙境,而一座亭子里,桌子上已经摆上了果品点心,皇帝引着季衡去坐下了,遣开了伺候宫人,说道,“朕知你定然厌恶这里。”
季衡笑了一声问皇帝,“那你还带我来。”
皇帝眸子有些不自躲闪,然后说道,“朕想,朕不能你心里留下解不开结,所以带你来这里,让你能解开这个结。”
季衡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皇上您说要如何解开呢。”
皇帝凑到季衡跟前去,说,“你说怎样就怎样,朕皆由着你。朕不能让孩子生了,他母亲还恨着朕。”
季衡笑了起来,看皇帝如此天真,他倒是什么都不好说了。
季衡回头去看,指了指那茂林修竹后面掩盖着一片房屋,问道,“那里就是当时那汤泉吧。”
皇帝略有些羞愧地点了头,“正是。”
季衡多看了几眼,那房屋一片光线黯淡之处,犹如那里有鬼影重重,让季衡心里一阵不舒服,他又回过头来,看向皇帝,说道,“当时为何要那般对我。”
他这声音里带着些怅然,想到当日,又有些气得要发抖。
皇帝伸手拉住了他手,真心实意地赔罪道,“朕不会说那只是阴差阳错,朕确是受不住了,你朕跟前,朕就忍不住,何况你睡着了。朕确是个懦夫,所以那般行事。朕不知该如何恳求你原谅,只想你要如何,便如何。”
季衡蹙眉看着他,好半天突然抬起了手,皇帝以为他又要打自己,神色一凛,但是没敢躲。
季衡却只是伸手轻轻将他头发上一片小小枯叶摘了下来,想来是两人之前从园子里分花拂柳而来沾染皇帝头上。
虽然只是摘了枯叶,但皇帝那突然一凛神色却将季衡逗笑了,季衡觉得皇帝其实就是个小孩子,而且是小得很,小得可笑。
季衡道,“皇上也算是百花丛中过了,贪恋床笫之乐,也不是明君所为。上一次,我也不想怪你了,但以后,只盼皇上不要再行如此下作之事。”
皇帝愁眉看着季衡,道,“君卿难道从没想过床笫之乐。”
季衡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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