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同天君天后交情颇好,这桩婚事水到渠成。虽只是将婚事拍个板,并未行大礼,可还是让宁静了万万年的白玉山热闹了一回。
可是人若饿久了,猛吃一顿便会伤了胃,这地方安稳久了,恍然间来了这许多人,便也不是它能受得起的。我同疏凌这桩婚事最终没有结成。倒不是天宫里有哪个姑娘跑来指着疏凌说“你不可负我”,也不是疏凌婚前失德跑去找了其他姑娘。只因成婚这个事情也需得要个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占尽了地理人和,却料不到老天不给我们行这个方便。当然,这些且是后话。
求亲的队伍只住了一日便走,一同离去的还有我的爹娘。只说是天君天后相邀共事,总之是我管不着的事。临行前爹娘只嘱咐我同疏凌不管遇着什么事都不要吵闹,他们去去就回来。想来爹娘仍把我当不久前那个尚未开窍的女娃娃,可我还是认真地点了头,叫他们只管放心。
不过他们倒也当真是放心,就这么让我跟疏凌提早过婚后生活。
爹娘腾云而去的时候模样很是潇洒,当真对得住凡人所说的“神仙眷侣”这四字。我恍惚觉得他们会就此飘然而去。或许当真如疏凌说的那样,姑娘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便不再同父母一处,他们有自己世界,而我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最后我将刚才那番想法归结为:要嫁人了,心思总是细腻些。
此后我跟疏凌独处了两日,仿若又回到先前那一万年间。比起以往,我无论言行举止都要亲昵许多。疏凌则不然,因为他以往就总是单向地同我亲昵,当时回应他的便只有凌厉的眼神同拳脚。如今虽每日都有些口舌之争,不过疏凌好不在意,将这些归结为生活情趣。
……
与此同时,我心头却不似表面那般和乐。自爹娘离去我便觉得不安,许是自小便没离开过他们,如今便有些不习惯。入夜后,总是辗转反侧,心间隐约的慌乱越发浓重,却又摸不着一丝头绪。
贴着枕头随心绪往前追忆,总觉得自天君天后带着疏凌前来那日起,身边有些东西便离了原本的道。
疏凌大约被我吵醒,暗哑着嗓子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愣了半晌,点头又摇头,想到夜里他兴许看不清,便如实交代,说是心里乱得很。
既然醒了,便索性抱着被子坐起,我把头抵在膝头闷闷地问:“凌叔,你说爹娘为什么被召去天宫?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半晌未言,却将我紧紧地抱住,身子隐约有些颤抖。待我仔细感受,他却稳如磐石,仿佛刚才是我的错觉。
“凌叔,你怎么了?”
“没事,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_~
我去挤个番外,不知道能不能挤出来,咳咳。爬走
70
70、第三十五风雨无归人 ……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白玉山一直如它的名字一般温润宁静。仿佛只要躲在这一方天地,便能隔绝世外的喧嚣。
可是真正的喧嚣从来不是由外而来,若我心足够安宁,即便身处乱世,依然会是一片宁静。
可是疏凌只一句话,便将我打入红尘。
他说:“小蕖,他们一时或许不会回来了。”
我不明白,瞪着双眼望他,他继续道:“魔族大举来袭,将万万年前的崔嵬木祭出,想将天空再次撞穿。”
我呆呆地将他望了一会儿,又转头望着窗外染染升起的旭日,心头沉浮不定:“可是跟我爹娘有什么关系呢?”
他:“小蕖,你可知女娲补天?”
我:“自然知道,那是我的姥姥。只是我从没见过她,娘亲也不大跟我提起。”
他拉着我坐下,耐心解释:“你母亲,承了女娲娘娘的灵力。其中便有当年的补天之术。而这补天之术也并非等闲之人可以修炼。这些年天地安定,自然也不会有人特意来学这门繁复又耗力的术法。所以,一但天破,便只有你母亲使得了那补天之术,还有女娲娘娘留下的法器。”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疏凌在说一件与我无关的事情。仿佛如今也许正冒着生命危险与魔族作战的人并不是我爹娘。此刻我心中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且还能如此平静地跟疏凌继续说下去,或许,我是知道自己很快会见到他们的。
疏凌面色反倒比我难看不少,眼神中隐约可见痛惜,我一时不愿多想,又问:“娘亲是想跟姥姥一样舍身救天下么?他们竟然不要我了。凌叔,你知道是么?他们一早便同你说了,你们全都知道,唯独瞒着我是么?”
他神色愈见痛处,更似有一丝绝望,突然伸手轻抚我脸颊:“小蕖,他们只是想为你寻一处安宁。原本我以为自己是你的安宁,如今看来,怕是错了。”
我觉得这几日过得有些不可思议。先后经历情窦初开,巫山云雨,谈婚论嫁,如今又是生离死别。当真风云不可测,前后不过几日光景,我将一般人一生都经历了去。
我抬头望进他双眸,前几日那层绚烂的光芒早已没了踪影,依旧是往日那般深沉,更多了一分阴郁。我甚至没法找到自己的倒影。
“凌叔,天下大乱,你不去帮忙,却在这里陪我,这样好么?日后若是给人知道了,还当我如此不中用呢。”
我原本想让气氛轻松一下,他却并不作答,半晌,问道:“小蕖,你会不会恨我?”
这同他往日谈话的风格没一处相似的,我却是仔细想了想,最后用力摇了头,攀上他脖子道:“凌叔,我不会恨你的,可是现在我想见见爹娘,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好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小蕖,他们,或许会回来的。”印象中他似乎从来没有如此语无伦次前后矛盾过,我也不愿说穿。
又继续央求:“凌叔你告诉我吧,我只想见见他们,或许会问一下为什么把我丢下了。即便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我还没有嫁呢,他们就这么急着送我走了么?”
他突然一把拥住我:“小蕖,你别这样,你若恨我,等一切结束再罚我不迟。”
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我的确是没有恨他的,即便当真要恨,也该等爹娘当真不在了,我弄清缘由,才能考虑究竟要不要恨他。毕竟他于我而言不是一般人。若是旁人,我自然不会花上这份时间去考虑。只不过他是疏凌,一切便不同了。而且我愿意相信,他从没想过要伤我,也从没想过要我的父母去牺牲。
此刻我心绪无比镇定,或许长这么大都没有如此镇定过。我轻轻掰开他双手,继续问道:“凌叔,你告诉我爹娘在哪里吧,我想见他们。或许是最后一面了,这样你都不愿意吗?”
他沉默,叹息,最后却说:“小蕖,你娘亲,他设了禁制。”
我又望了一眼那双眼睛,看到满目无奈。便默默低下头来,鼻间酸意一阵阵传来,终于没忍住,抽了抽,掉下两滴泪:“那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想去山顶上望着他们。”
疏凌用衣袖替我拭去泪痕,轻轻搂住我,抚,摸我脑后发丝,最后叹道:“东海。”
我轻轻环上他脊背,抬头将冷冷地双唇贴上他的,眼中又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来。他又替我拭去眼泪,慢慢拖起我后脑,只在我唇上轻轻地辗转,似安抚一般。待他一直受拖住我下巴的时候,我终于看到双目中露出的惊恐与不可置信。
我慢慢推开他,将他扶着躺在榻上,又慢慢在他额头眼角都印上一吻。
“凌叔,娘亲的禁制其实关不住我,只是我从没告诉过她。你身上这个术法是爹爹教的。当时他说怕你欺负我,瞒着娘亲自己创了这么一条禁制,说是专门送给我的。我一直都想用,又怕给娘亲知道就不好玩了,没想到当真还能用上,过得半日它就会解开的,你不用担心。”
“我现在很想去看看爹娘,或许是不能回来了,你等咒解了就回天宫去吧,不要等我了。其实我也没什么好的是不是?我们之间便当做是一场纯洁的初恋,你若愿意,便在心里将我记住一下。我或许没法将你记住了,你别怨我。”
说完我转身不再看他,匆匆出了门,又将整间屋子上了仙障。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心头隐隐作痛,却并不是很严重。毕竟头一遭恋爱,这么快就无疾而终,多少有些遗憾的。
我是一路跑出白玉山的。此刻早已忘了自己原是可以腾云驾雾的。出了白玉山头,我又有些不舍,这么一走,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疏凌了,的确是有些不甘心。真是想不到,我才尝了几日情滋味,这么快就要挥手作别了。
可是若自此再也见不到爹娘,我也想不出那会是什么滋味。幸好我同疏凌相互表白心迹也不过几日,想来他也并没有怎么地将我爱到刻骨铭心。若我今日起离开了,或者是死了,他也不过伤心一些年头。待天下安定,四海八荒必定会有许多出众的女子,他是天族王爷,要找个姑娘一定不难的。
如此一想我又宽心不少,疏凌日后总是能将我忘记的,不过需要些时日罢了,不碍事的。而我也算尝过情滋味,就算死了化作灰也没留下多大的遗憾。如此对大家都挺好的,我相信时间会是一剂良药。
我赶到东海的时候,滔天的波涛泛出耀眼的红光,我不知娘亲为何要做出那样一个女娃娃来代替我。或许是他们舍不下我,却又不忍心将我带走,如此,也算带走个念想。
我呆呆望着眼前毁天灭地般的场景,周围众神将早就看得呆了,自然也不会注意我这默默出现的身影。
亲眼见着自己同父母一同消失于漫天华光之中,我说不出那是怎样的心境。分明是家人,我却到了局外。若不是我早来一步,或许连这一眼都见不到。
可我又后悔没来得更早些,如今爹娘魂归天际,我却何去何从?
娘亲做的那个女娃娃被那日来白玉山的神将抱入怀里,众人却都没看出那只是个人偶,也不知是娘亲法术太高超,还是这些神将当真是打仗打昏了头脑。我看到他们准备将那人偶娃娃带回天宫诊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到时岂不是要上演一出闹剧?娘亲或许也没想到竟然没能将“我”带走,如今我去不能让它再生出事端,一个跃身,便附上了那人偶的身子。
我见到天空金光大作,听到守候母亲的那只老凤凰的声音,却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而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晰。最后终于没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回忆完了,我勒个去。
终于可以步入完结的殿堂了。
71
71、爷爷同他的姑娘(1) ……
赤帝神农氏自天地大定以来便隐居到了灵山的某个山窝窝里。不知是不是因为独身的缘故,连声名都有消失的迹象。
许是天下安宁,各路神仙们大抵对那些勾人遐想的事情很有兴趣,而不会去关心一个独居的过气英豪。
赤帝过去的确是一方英豪,否则不会加入争天下这个行列,也不会打得风生水起,打出赤帝的名号。可惜过气毕竟是过气的,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好汉不提当年勇。
打天下的那些年里头,赤帝接连的丧妻丧女,铁打的心肝也会软上一软。可惜争夺天下,最要不得的便是心软,哪怕一点都不行。
如今天下安定了不止万万年,远古那些事便没多少人记得。而赤帝神农氏更是难得留下来的一个尊贵上神,更最贵的是曾经也称霸一方。是以各路仙家都要对之谦恭几分。可正如赤帝所说,早已淡出天下这么多年,还谈什么称霸一方。
说来上辈的老尊神们如今留下的已没有多少,活着的那些大抵不是当年叱咤天下的,赤帝就是少有的一个。大约正是因为看淡了天下,看穿了名利,才能受得过天劫,寿与天齐。
赤帝隐居在那山窝窝的万万年里头,将那山谷一番整顿,竟也成了个不错的仙乡,又因背靠灵山,遍植草药,便冠了个桑桐药乡的名号。除此之外,赤帝做的最轰动的事情,便是捡了个女娃娃,当宝贝孙女那么养着。众仙家听闻唏嘘不已,想来当年丧女之痛,全寄托在这女娃娃身上,那定是万分宠爱。
又过得些年,赤帝似是愈发低调,据说只偶尔上天宫同药君讨论药理,除此之外,当真如与世隔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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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晨光,岁月静好。朝颜这姑娘总是起早贪黑的采药制药,朝朝暮暮地做了几万年,如今已不是娴熟二字可言。
早些年里头,朝颜日日思索,总觉得自己跟妹妹好不容易给人救下了小命,自当感恩图报,兢兢业业为药乡奋斗终生。如此一想,便当真论起锄头,每日勤勤恳恳在药乡各个山头奋斗。
日复一日年复年,奋斗得久了,朝颜却不知不觉生出兴趣来。时日一久,族长竟毫无保留地教她医术药理,更令朝颜受宠若惊。每日战战兢兢地想着何德何能,她不过是一株小草。
开始朝颜想着是不是该拜个师父,可转眼一想,赤帝是什么人物,怎能收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如此观察几日,族长也的确不曾表现出正式收她当弟子的迹象。朝颜那丝略略萌动的心肝悄悄地,悄悄地又缩回了壳子里去。拜师的想法不再生起。
果然,过不得几万年,赤帝便收了个风流潇洒的小伙子做了大徒弟,据说那小伙子来头不小,是哪方上神的儿子。朝颜尚未来得及偷偷打听,族长又将醒来不久的小姐也收到门下,以便更好地调教。
如此,朝颜便更不敢妄想。
此后朝颜每日都这样想着:既然族长愿意教她,拜不拜师便都是一样的,只要自己努力些,对得住族长,对得住自己就可以了。
大徒弟随秋头脑聪慧,悟性极高,几百年下来,已将族长的本事学得七七八八,走出去也是杏林一方人物。而日后族长这位大徒弟在神界声名大噪,却在最辉煌之时自散仙元,遁入凡尘便都是后话。此刻这位大徒弟怎么瞧都是神界一方纨绔子弟,即便他医术超群。
那一头,几乎同时入门的小祖宗,与医学一事却可说是一事无成。这倒不是说小姐头脑不聪明,只是那小祖宗自昏迷中悠悠醒转,便从未对医术表现出一丁点兴趣,唯一了不得的同医药有关的本事,便是能够眼不眨眉不皱地喝下药庐里最苦的药。
每回小姐喝完药朝颜都不禁咋舌,这种本事,若不是长年喝药,有多少人能做到?当然,后来她知道,身边那只时隐时现,存在感极差的雪凤凰也是可以做到的。那确确实实是天生的本事,天生的性子。
按照开天辟地以来固有的规矩,徒弟一旦学有所成,总是要出门闯荡一番的,若是能在外头混出声名,师父便老怀安慰。即便混不成一方人物,好歹也出门历练过,总是长了一番人生经历。族长虽隐居于此,有些规矩毕竟没有忘记。何况那大徒弟只是来学艺,毕竟不会再药乡住上一辈子。
那年正是族长大弟子随秋学满出游之日,族长老怀安慰老泪纵横地将大弟子送出药乡,又在灵山山头对着远处凝望许久,直至日落西山,才将朝颜喊过去收拾了一堆行李。
看样子是族长是要出行,却不只是今晚还是明早。
朝颜将一干物什准备完毕,便等着族长吩咐她如何在家里好好学医制药。以往族长也会去药君府上住上几日,每每如此便将药庐一干事物交代给她。毕竟小姐于治家一事毫无心得,而妹妹夕颜最大的成就便是将小姐照顾得荣才焕发。
等了半日不见族长开口,朝颜抬起头往那边望去。窗外阳光普照,照得族长面目一派迷茫。朝颜往一旁挪了挪,终于晕乎乎地看清了些。却见族长挑着眉毛意味不明地将她望着。
朝颜也是一脸迷茫地回望过去。夏日偶有清风拂过,敲响了窗外一地奇花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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