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昭忽然道:“楚将军,我要去找她们。”
我皱了皱眉,道:“郑先生,你现在是左军的人,临阵脱逃,那可是死罪。”
郑昭笑了笑,道:“当初我遇到陆将军时,便曾跟他说过,一旦找到白薇,我便退出行伍,不论是帝国军还是共和军,我都不参与了。下半辈子我只想做个农人,平平安安地种种田,过过男耕女织的日子。”
也只是陆经渔能答应这样的请求吧。我有点感慨地想。我对他点了点头,道:“那祝你好运吧。”
他笑了笑,正要说什么,这时,从城下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我一开始以为又是蛇人攻来的,但这阵惊呼只是惊而不乱,城外,蛇人的阵营中仍是尘土飞扬,却没有进攻的意思。而且就算蛇人攻来了,没道理反是城下的先知道的。我走到城墙边,只见刚才在操练的龙鳞军齐齐站定,都仰天而望,我也抬头看去。
却见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飞鸟掠过。这鸟极是古怪,两个翅膀伸开了一动不动,因为在天上,说不清到底有多大,但起码也有一人多长。郑昭在一边也惊道:“那是什么?”
这大鸟从我头顶掠过,向蛇人营中飞去。这时,有两个在城上巡视的右军士兵跑了过来,我道:“喂,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士兵也已经认识我了,一个道:“楚统领,那是薛工正做的东西,会飞!”
薛文亦做的么?他的手极是巧,我逃出蛇人营时乘的那只巨大的风筝便是他做的,那也多半是只风筝吧。看这鸟一样的东西飞得极是平稳,可怎么看也看不到有绳子连着。
那两个士兵已冲到城边,看着那风筝飞远。这时,郑昭也走过来,忽然惊叫道:“上面有人!”
这时我才看到,在那上面坐了一个人。我道:“那是谁?要做什么?”
一个士兵回过头来道:“楚统领,薛工正坐在上面。”
“他要做什么?”
那士兵看样子和薛文亦很熟络,道:“薛工正说,以前做的风筝都得有绳子连着,那次火攻蛇人失败,有一半原因是非要用绳子,只能在靠蛇人阵营那么近才能放飞,他要做个不用绳子的风筝,正在做试验呢。”
不用绳子的风筝?我顿了顿脚,道:“胡闹!他是飞到蛇人营中去了。要没绳子,他怎么回来?”
象是回答我的话,那风筝已飞出了一里地,约略已到蛇人阵中,忽然在空中转了个圈,象是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拉着,又飞了回来。我不由惊得目瞪口呆,想不通那是怎么搞的。
那个和薛文亦很熟的士兵欢呼道:“成了成了!老薛成了!我说他准能做得成的,他的手艺,才不愧叫妙手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做出能载人飞行的东西。风筝做得大了自然可以带人飞,但那非得有一根绳子连着,如果绳子一断,风筝便会一下掉下来。可薛文亦现在做的这个东西,似乎可以由坐在上面的人控制。如果当初用这个去火攻蛇人营地,就算蛇人有备,也不至于会弄得一败涂地吧。
蛇人营中一定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东西,薛文亦飞回来时,那蛇人营中也有一队冲出过来,只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蛇人的箭术又是糟糕之极,薛文亦在空中盘旋,虽然蛇人偶尔也放上几支箭,但哪里碰得到那东西?只是它们阴魂不散,紧追不舍。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串足音,我回过头,却是金千石带着龙鳞军也上了城头。我道:“金将军,你快命人去禀报岳将军,速速安排人手守卫,防备蛇人趁势攻城。”
蛇人出营来追薛文亦的虽然不多,但安知不是条计策?如果它们趁势来攻城,措手不及之下,如果被蛇人攻上城头,那便是崩溃之势。岳国华刚来,我也去见过他了。因为右军除了我,其余将领都是旧人,岳国华反是很相信我,我去禀报,他多半会听从的,若是旁人,只怕会当成小题大作。
金千石答应一声,转身跑去。我手扶着一个雉堞,看着在空中斜斜飞来的薛文亦。
初春时,刮风甚乱,一会是西北风,一会风又自东北来了。现在刮得是西北风,薛文亦在空中不时盘着圈子,向我这边飞来。地上的蛇人在他转到城头方向时追几步,一旦被风吹回去便停住了。这等追追停停,已到了城外三百多步之遥。现在已能看到蛇人的样子了,虽则只有一两日不见,那些蛇人却也似脱胎换骨,进退有序。
蛇人中,一定也有能练兵的人。我不知那到底是真的人还是个蛇人,但那人本领的确不小,能将野兽一般的蛇人练到这等地步。这时,那个一见到蛇人大军便有的疑问又浮上心头,蛇人,到底是谁练出来的?又是谁在指挥?
一开始路恭行曾猜是共和军私自训练的蛇人,但蛇人出现得太不是时候,等我们破了城后才出现。虽然我也曾以为那是因为蛇人未曾训好,但交战至今,发现蛇人似乎并不是驯服的野兽,而是会说话,会做东西的人一样的怪物了,更象是人一样。那么,统率这支蛇人军的,到底是个什么人?难道,在帝国军和共和军之外,还有第三方势力,想要趁两支力量两败俱伤时来个坐收渔利么?
这时,郑昭在一边道:“楚将军,我得先走了。”
我回过头,道:“郑先生,我还有些话想问问你。”
他走过来。他不是个战士,蛇人逼到如此之近,他多少有点慌乱。我道:“你有没头绪,这蛇人到底是谁在统领?”
他摇了摇头,道:“我虽然读不出苍月公的心,但在陆将军与他谈判时对他带来的几个军官施过,那些军官虽然有不愿与帝国联手的,但没有一个想到蛇人。便是蛇人,也是我回城后才第一次听到。进城时我试了试,城中几乎人人都在想蛇人。”
一边虞代忽然笑道:“我们在想蛇人,蛇人也在想我们吧。”
他的话说得龙鳞军众兵也笑了起来。可是,我脑中忽然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叫道:“对了!蛇人也在想我们!”
虞代一怔,大概以为我还在说笑说,郑昭也茫然道:“大概吧。”
我道:“我们不知蛇人来历,难道蛇人也不知自己的来历么?”
郑昭也似恍然大悟,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可却又没说。我道:“虞将军,吴将军,快去准备一些绳圈。”
虞代道:“统领,你要做什么?”
我哼了一声,道:“去捉一个活的蛇人回来!”
虞代吓了一跳,吴万龄也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
他们大概以为我是个疯子吧。追薛文亦出来的蛇人有两三百个,虽然不多,但我们自己也只有三百来人,而我也调不动右军的,岳国华也绝不会同意我这等主意。虽然我们装备了两百枚火雷弹,但这等出击,胜无关战局,败则大损士气,的确也是得不偿失的。
我道:“我们不是要杀光那些蛇人,只消捉得一个活得回来便可。虞将军,你快去备马,等蛇人再近一些我们便冲出去。”
吴万龄迟疑道:“统领,未得军令,我们擅自出击,只怕会有违军令……”
这时,一阵大风刮过,在一边观看的士兵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那个刚才和我说了一阵的士兵叫道:“老薛!”
我抬头一看,却见薛文亦坐的那个无绳风筝被这一阵大风一吹,忽地一倾,失去了平衡,极快地落下来。此时他离城不过百步之遥,远远望去,已能看见他正在那东西上拼命扳着什么,身子也绷得笔直。我不由一惊,这个薛文亦能做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若他死了,那可不是好事。我道:“薛工正危险!事到紧急,可从权处事,君侯亦有此命,快去备马!”
吴万龄也看到了,他不再多嘴,冲下城去。我也跟着他跑下去,不忘扭头对郑昭道:“郑先生,你在这里等等我!”
郑昭大概有点不知所措,我只听得他道:“楚将军,这等太过危然了吧,还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得城外“嚓”地一声响,城头的士兵也发出了惊呼,准是薛文亦掉下来了。
但此时我已无暇再去细看。一下城头,吴百龄果然快逾疾风,已带好了马匹,不少马匹上都放好了一圈绳子。他的动作如此快法,也实在令我钦佩。我跳上了自己的座骑,道:“快开城!”
龙鳞军营帐本就在城门口,已有人去传令开城了,我拍马向城外冲去时,城门正在慢慢开启,吊桥也在慢慢放下来。我等不及吊桥放下,便冲上桥去,加了一鞭,马在吊桥上一跃而起,跳到了护城河对岸。这般一震,我左臂伤口又有点疼痛。
毕竟没有全好啊。我想着,但这时已不在乎这些了,身后,龙鳞军的士兵也一个接一个地冲出来。
薛文亦那东西掉在离城有一百多步的地方,离那批蛇人更近。他是斜着掉下来的,在地上擦了长长一道印迹,看样子,人也不曾不受伤,正在费力地从里面爬出来,而他身后那一两百个蛇人距他不过五六十步,好在那些蛇人也追得急了,没有坐马车出来,在地上游动却不是甚快。我拍马冲去,右手在马鞍边摘下长枪。这长枪我也有几天没摸过了,左手捉住枪尾,颤了颤,舞了个枪花。左臂的伤处虽隐隐有些疼痛,但无大碍,就算用不出太大的力气,但使枪已无问题。在军校时,有“军中第一枪”之称的武昭当初也夸奖过我,就算我筋疲力尽,使出的枪法还是让人难以招架。只是那时军校中人才济济,一批同学三百人,我虽然得武昭夸奖,岁考时我一下也只能排到二十位左右。只是岁考并不能说明实战时的实力。我的力量比不上蒲安礼,在两人都精力充沛时,我马上枪术比不过他,但两人都累得半死再动手,我就有自信能击败他了。
薛文亦已爬出那东西来,他看见了,叫道:“楚将军!”
我喝道:“当心!”
他身后有个蛇人向他掷出一枪,他听了我的叫声居然回头一看,那一枪已经飞出,他呆了呆,好在那蛇人准头很差,离他的身体还有一两尺,扎在了地上。这一枪如果是当初沈西平投出的,有十个薛文亦也要扎透了。就算让我投来,薛文亦也难逃一死的。
蛇人的准头为什么都那么差?这也许是个可以利用的取胜机会,但这时也无暇再去多想,我的马已冲到薛文亦身边,虞代紧跟着我,另外有两个龙鳞军也冲了上来,我们四人几乎同时到了薛文亦身边。
那批蛇人虽然慢,也追了上来,和我们相距不过二十几步时,它们都停了停。大概,它们也料不到,城里居然仍然有人敢出来和它们野战吧,我咬了咬牙,叫道:“跟我来!”
我的枪柄一打马,马一跃而走,冲上了十几步,再向前冲便要冲到蛇人营中了。我把枪交到左手,右手从马上摘下绳圈,手握着绳头,猛地甩出。
这种绳圈本是对付敌人马队的,是步军常用的武器。和蛇人开战以来,便一直没什么用。我用绳圈不算拿手,但如此近法,绝无不中的道理。这绳圈套到离我最近的一个头人头顶,便用力一扯。那蛇人手中的长枪忽然一举,伸进了绳圈里,头猛地一缩,已退出了绳圈,我这般一扯,恰好将它手中的长枪套住。
可惜。
没等我这么说出口,虞代也飞出一个绳圈,也套向那个蛇人。那蛇人还不想放弃长枪,正在用力回夺,虞代这绳圈不偏不倚,正套在它头上。我喜道:“好!快走!”
几个蛇人又要冲上来,这时,吴万龄的声音从我身后响了起来:“放箭!”
破空之声大作,十来支箭飞来,那几个想来救被擒蛇人的蛇人身上,每个都中了两三枝箭。这准是江在轩的弓箭队。他们在马上也能发出这般准头的箭来,实在已与当初谭青那个神射手组成的一什不相上下。那几个蛇人虽然中了箭,却不曾毙命,仍要冲上前来,虞代这时已带转马匹,正要拖那蛇人回来。那蛇人当真了得,虞代一人一马之力,那蛇人象铁柱一下盘在地上,竟然拖不动。这时,虞代边上的另两个龙鳞军士兵也抛出绳圈,正套在那蛇人头上。这蛇人正在和虞代相持,忽然被套上另两个绳圈,准也昏了头,一下被虞代拉得笔直,在地上拖了过来。
我也带住了马。擒住了一个蛇人,已可大功告成。我叫道:“快来人,将这蛇人绑起来。”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火雷弹。
火雷弹不是人人都有,我身上也只有两个。吴万龄看我的样子,也摸出了一个火雷弹,我点着了一个,猛地掷向那堆蛇人。那批蛇人还不曾见过火雷弹,居然闪也不闪。只得“轰”一声,火雷弹在那队蛇人中炸开,草皮土块也被炸得纷飞。那些蛇人好象也惊呆了,竟然动也不动,这时吴万龄也扔出了一个,又是一声响。
小号火雷弹其实说威力也并不甚大,炸出的一些瓦罐碎片、锋利的碎石虽然划破了蛇人的鳞甲,但一个蛇人也炸不死。可这些蛇人却都象吓呆了一般,也许,它们也做梦想不到我们会扔出这样发出巨响的东西。
虞代已拖着那蛇人冲了回来。那蛇人在地上还在乱动,有两个士兵跳下马,上前要绑住它,但这蛇人象长鞭一样的身子乱舞,连马匹也被它扫倒了两匹,而后来套上它的那两个绳圈也被它挣脱了,虞代套住它的绳圈在最里面,缠得很紧,已经束紧了那蛇人的皮肉,它一时也脱不掉。但这般乱动,龙鳞军的阵营中登时乱了起来。
要是这般下去,我们大概反要反胜为败了。
我正在着急,却听吴万龄叫道:“别绑它,快拖回去!”
的确,这是个好主意。蛇人的鳞甲是顺着长的,拖回城中,最多让它吃点皮肉之苦,死是死不了的。在拖动时,地上平平坦坦,那蛇人也没法子用身体缠住树桩之类。我叫道:“对,快拖回去,有火雷弹的,过来跟我一起断后!”
虞代加了一鞭,拖着那个蛇人冲回城去。虽然只有一根绳子,可这蛇人还是被拖得直直的。几个龙鳞军跟着他回去。剩下的蛇人还要追上来,我又扔出一颗火雷弹,但这回这些蛇人也没刚才那么震惊,只是稍呆了呆,却见我身后又扔出五六个火雷弹,江在轩他们的射手队也箭无虚发,先前中箭的几个蛇人身上已扎了好些箭,再追不动了,剩下的虽然也要追上来,但火雷弹的巨响和炸起的灰土将它们阻在了十几步外。
这时,吴万龄道:“统领,快走吧,蛇人要大举出来了!”
的确,在远处,刚设下的那个蛇人营中又冲出了一批蛇人来。那批人足有上千之数,我们现在还有区区一百多人,无所如何也不是它们的对手,就算这批追着薛文亦的蛇人,若不是靠火雷弹先声夺人,也肯定斗不过的。
我道:“好,快回去,别拉下一个了。”
我们拨转马头便走。先前被那蛇人扫下马来的两个龙鳞军士兵其中一个摔得有点重,晃晃悠悠地正站起来,我叫道:“快上马!”
他似乎还有点昏,那马明明就在他身边,他居然还要张望一下。这时有两个蛇人追了过来,这两个蛇人身上也满是泥土,我一把拉住那个龙鳞军士兵的手,一把将他拉上了我的马,自己在马上站了起来,喝道:“快打马!”
他的马就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我在马背上踏了一步,手中的枪尾在马股上一点,我的马被我这一点,猛地向前冲去,我却跳离了自己的马,一下跳上那匹无主的马身上。
这动作很是冒险。听说以前军中有一个身手极矫健的人,能一下跃过五匹并排飞驰的马,我当然办不到,不过这一下还能勉为其难地做到。我一落到那匹马背上,也不等站稳,便催马冲去。
身后,有这一大队蛇人,我没有狂妄到自以为能对付这么多蛇人的地步。已经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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