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平没想到敌人竟然会如此舍命攻击,一撞之下,机括也被撞得七零八落,当胸如遭铁锤猛击,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迷迷糊糊中只觉有人抓住他的胸口,他眼睛虽已看不清,胸中豪气却也猛地升腾,心道:“好歹也要拉个垫背的!”一把抓住了撞上来的那人。刚一抓住,手臂便是一阵剧痛,已是中了一刀,但他已有死志,哪肯放手,只是死死抓住。
老人一撞之下,自己也已七荤八素,但那飞行机却也转了方向,没能再撞中飞艇,心中正自一喜,却觉那风军团士兵猛地抓住了他。老人本已计算周详,他身上绑着绳子,虽然危险,还是可以回到舱中,没想到那风军团士兵竟然抱住了他不肯放手。他身上绑得绳子甚长,但飞艇有数百斤的份量,那风军团士兵死不放心,绳子放到尽头,岂不是要将飞艇都扯下来?他心中大急,手中还握着腰刀,举刀砍去,可仓猝之下砍不断那风军团士兵的手臂。眼看绳子马上就要被扯直了,他心急之下,只是举刀猛砍。忽然腰带一紧,几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勒成两段,身体却是一松,猛地被弹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终于将敌人的手臂砍断了!他心中一宽,身体却如绑在绳子末端的一颗小石子一般猛地甩上去,重重打在飞艇气囊的另一边。这股力量也大得异样,幸亏飞艇的蒙皮极有弹性,若打上的是一片山崖,这一击之力足以将人打成肉酱。这老人本领非凡,心知落再掉下去被荡到另一边,纵然曾望谷能将自己救回,恐怕也自己也先得把命送了。他眼前虽什么都看不清,出手却快,右手的刀也来不及要了,双手一把抓住了飞艇表面上的绳索,死不放手。绳子是上好麻筋搓成,里面还缠有头发牛筋之类,极是坚韧,快刀难断,上面又涂过一层黑油,甚是光滑,这老人体重也不重,但双手掌心还是被擦去一层皮,鲜血淋漓。
刚贴到飞艇上,飞艇又是一震。方才那老人摔在飞艇上时,整个气囊也震了一下,但现在却要剧烈得多,整个飞艇都侧到一边。他吃了一惊,手足并用,向上攀去。此时他已无多少体力,用尽了浑身之力,才算探出头来。刚一探头,却看到飞艇顶上多了一架飞行机。
这飞行机斜斜插在飞艇上,并没有把飞艇的蒙皮弄破,只是被绳索缠住了,飞行机上的两个人正拔刀对着绳子乱砍。
原来是这样……
老人心头雪亮,已明白敌人用意。气囊一旦被破坏,飞艇自然无法再浮在空中,但飞行机只要没有损伤,仍然可在空中飞行。这两人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虽然是敌人,这老人也不禁有点赞叹他们的胆略与武勇。
如果自己没在飞艇顶上,只怕敌人计谋真会得逞。他们现在大概还不知道飞艇升空是靠内胆的浮力,但只要割开蒙皮,这秘密当即能够发现。幸好那些绳索坚韧异常,那两个风军团的兵刃虽然锋利,却一时割不断绳子。
即使死,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老人伸手到腰间解开了绳子。这绳子是系在飞艇的左边的,现在他被甩到了右边,长度已经只够他刚攀到顶部。有绳子拴在身上,多少安全一些,方才将那架飞行机撞下,也幸亏身上绑着这根绳子才算逃得一命,但此时他已准备孤注一掷了。
风越来越大,云层也越积越厚。那两个风军团士兵正专心砍着绳子,没有注意到边上有个老人正慢慢探出头来。
※※※
萧子彦的计划如此大胆,以至于将飞行机撞到飞艇顶上时,汤维还以为飞行机坏掉了。但飞行机降落得十分平稳,便是降在平地也不过如此,只是机头扎进绳圈中,被绳子缠得严严实实。
萧子彦等飞艇一停下,但解开皮带跳出来,道:“小汤,快出来!”
汤维心思极是灵敏,已明白萧子彦的用意。他也解开皮带出来,道:“萧队官,要是割破气囊,我们怎么回去?”
萧子彦露齿一笑,道:“公子赴宴,不醉即饱;壮士临阵,不死即伤。这些事,等以后再想吧。”
他一把抽出腰刀,伸手去割缠住飞行机的绳子。割破气囊后,飞艇定会直线坠下,要是飞行机脱不出身来,那他们可得给飞艇陪葬了。汤维也不再多问,拔出腰刀来便砍。只是那绳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黑糊糊地极其坚韧,刀子下去,竟然砍之不入。萧子彦道:“不要砍,用割!”
割开两根,飞行机已是摇摇欲坠了。萧子彦长吸一口气,道:“你扶住飞行机,我要割这气囊了。”
这时从下方忽然又传来几声巨响,汤维探头从一边往下看,叫道:“他们在炸左辅堡了!”
飞艇现在已到了左辅堡上空,正在往下投掷炸雷。共和军的炸雷似乎比帝国军的威力更大,腾起的火焰也更高,萧子彦喝道:“别管那些!”他举刀猛地刺下。
飞艇的蒙皮极有韧性,但毕竟挡不住刀子,萧子彦的腰刀在蒙皮上刺了一个孔,刀子直没到柄。一刺穿,从中冒出一股热气,但飞艇并没有象萧子彦想的那样掉下去。他吃了一惊,汤维也惊道:“怎么会没用?”
萧子彦喝道:“我就不信毁不了你!”他双手握住刀柄,猛地一拖,刀子在蒙皮上划出长长一道破口,登时塌了一块,但飞艇仍然没什么影响。
这是怎么回事?萧子彦怔了怔,正想扒开这缺口看个究竟,猛觉身边一股厉风扑过,只听得汤维大声叫道:“萧队官!”
有个老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掌正击在汤维背心。汤维正扶着飞艇,根本没有防备,被这老人一掌击得直飞出去。这飞艇表面十分光滑,汤维失了平衡,哪里还站得住,已滑了下去。
这一下摔下去,哪里还有命在?萧子彦也没来得及多响,飞身过去,叫道:“抓住我!”
他出手极快,一把抓住了汤维的手腕。但汤维滑下去时势头太大,把萧子彦也拖得在地上一滑。他的一脚猛地勾住一根绳子,咬牙道:“快用力!”
大敌在侧,这般去救汤维实为不智之举,但萧子彦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汤维送命。他左手拉着汤维,右手极快地划了个圈,五指一松,腰刀象一把风车般飞出去,直取那老人面门。
这是流华妖月斩中的飞星逐月。
老人一掌击倒汤维,伸手捡起汤维的刀子,举刀要砍,哪料到萧子彦的刀会脱手飞出,竟然如此之快。若是他体力全盛之日,自然不足为惧,但此时他也已到油枯灯烬之时,只来得及侧了侧腰,萧子彦的刀猛地砍中他的右半边脸,刀锋深深陷入肉中。老人疼得惨叫一声,仰面倒去,两手也胡乱抓着,正抓住了飞行机的尾翼。那飞行机原本就已经松动了,被那老人一拖,连人带飞行机都滑了下去,消失在飞艇的另一边。
萧子彦眼看着那老人和飞行机一同摔下去,他手上还抓着汤维,心头只觉一沉。
现在,他们和飞艇已经拴在一处了。
他猛地一用力,将汤维拎了起来。汤维死里逃生,满头冷汗,双腿发软,爬上来时已无法再站立,一把抓住一根绳子,整个人趴在飞艇上,道:“萧……萧队官,我们怎么办?”
下方又传来一声欢呼,却是左辅堡被方才一轮轰炸炸得七零八落,共和军已经攻入堡中。萧子彦闭了闭眼,心头一阵说不出的疼痛。他顿了顿,才睁开眼道:“弄破它!”
汤维默然无语。现在他们两人都在飞艇顶上,飞行机却随那老人摔了下去,弄破飞艇后,他们势必也要被活活摔死。汤维胆子也算大,但想想要被摔成肉泥,哪里会不害怕的。他象被拎上岸的一尾鱼般张嘴喘息了两下,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才道:“好,我身边还有两支箭。”
腰刀都已失了,他们身边的武器只有这两支箭。萧子彦接过箭来,轻声道:“小汤,对不住了,要你陪我送死。”
汤维只觉胸中大有豪情,笑道:“萧队官,别这么说。人谁无死,为国捐躯,死得光荣!”只是他还站不起来,话虽说得豪气干云,人却仍然趴在飞艇上动弹不得。
萧子彦苦笑了一下。光荣么?也许活下来的人会这么说自己,但死绝不会是光荣的。
邵将军,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点茫然地想着。
这时忽然有一道闪电从云端劈空打下。这道闪电有如一片金箔剪成的草叶,距他们只有十几丈之遥。飞艇因为刚掷下一批炸雷,上面的飞行机也滑了下去,又开始往上疾升,那道闪电简直就是从他们身边掠过的,萧子彦鼻子里也闻到一股异样的臭味。
风暴要来了。
他默然想着。风暴如果早点来,飞艇大概也无法出发了,战事必不会到现在这副样子。可是多想已是无益,他猛地拉开方才用腰刀割开的破口,向里看去。
里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却又不是太烫。他不知道这飞艇的原理到底是什么,也许,是加热空气么?
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伴随着隐隐的雷声。这阵雷是方才那道闪电引起的,但着闪电光,萧子彦终于看到里面的情形。
“钟将军!”汪荣见钟禺谷仍是默然不语,急得五内俱焚,叫道:“钟将军,不管你与马将军有何过节,如今大敌当前,不能见死不救啊!”
钟禺谷竖起双眉,喝道:“大胆!”他年纪虽轻,但晋升极快,现在已官拜下将军,身为东平城的主将,有谁敢对他这般无礼?断喝之下,汪荣也退了一步,仍然抬着头道:“钟将军,敌军正在猛攻左辅堡。一旦左辅堡失守,城池还能守御几时?”
丢了辅弼二堡,东平城门户大开。虽然不能说就此全无防御之力,但防守时更加吃力却也是事实。钟禺谷面上阴晴不定,扭头又看向左辅堡。在那儿,厮杀声越来越响,马耀先想必已在与他们进行白刃战。但共和军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直到现在还拿不下左辅堡,看来马耀先的战力实不可轻视。自从风军团出发,敌人的空中部队也已不知去向,很可能已被风军团击破,如果马上增援左辅堡,事情可能大有转机……
他正想着到底是以少胜多,大破共和军的功劳大,还是开城投降的功劳大,耳中忽然又传来一声巨响,夹杂着士兵们的惊呼。他吃了一惊,只道是共和军又来轰炸了,但左辅堡仍然笼罩在一片厮杀声中,还没有陷落的迹象。他正怀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一个士兵惊惶失措地跑过来道:“钟将军,天桥被炸了!”
“什么!”钟禺谷和汪荣都吃了一惊。钟禺谷此时才发现,方才还耸立在左边城头的天桥架子此时已不失去向。他喝道:“是什么原因?”
那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歇了歇才道:“是个内奸!钟将军,是个只有一只手的内奸!”
钟禺谷心头猛地一震。萧子彦在早上曾说过,城中有共和军的内奸,但许寒川并非一只手,看来,许寒川在城中的确还有帮手。他沉声道:“带上来!”
几个士兵挟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走了过来。到了钟禺谷近前,一个士兵猛地一推,喝道:“叛贼,快跪下!”但那人仍然直立不动,只是平视着钟禺谷。那士兵痛恨他炸毁天桥,举起手中长枪又要打去,钟禺谷喝道:“住手!”
他走到这人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的右手已失,上面只缠了块纱布。他冷冷一笑,道:“我是帝国下将军钟禺谷,报上名来!”
这人面色白皙,身材瘦削,相貌也十分清秀,真没想到会有如此气慨,共和军真个人才辈出啊。钟禺谷自认是天份极高之人,但见到此人,不禁也有些心折。
这人道:“钟将军,久仰了。在下共和国参谋胡仲继,见过钟将军。”
钟禺谷盯着他双眼,沉声道:“共和军中,如胡君之人有几?”
胡仲继微微一笑,道:“钟将军确是天下英杰。然古人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钟禺谷没再说话,只是盯着胡仲继上上下下地看了看。边上“锵”一声,却是汪荣已等不及了,拔出刀来吼道:“王八蛋!老子杀了你!”
汪荣刀法也无甚可观,但这一刀用尽了浑身之力,胡仲继却只是稳稳站着,嘴角浮着一丝冷笑。汪荣盛怒之下出手,但见这胡仲继没半点惧意,心中也不禁佩服,暗道:“好一条汉子!”哪知他的刀还没落下,一道金光闪过,自己的人头却直飞起来。
那是钟禺谷抽出金刀来,一刀斩落了汪荣的首级。旁人大吃一惊,全都惊叫起来。钟禺谷这一刀比汪荣的手法可高明多了,收刀还鞘,汪荣的尸身方才倒地,血已溅了胡仲继一身,胡仲继却仍然微微笑着。
钟禺谷用力一拍雉堞,喝道:“弟兄们,帝君昏庸无道,犯乱天纪,人神共愤,今日起,我钟禺谷愿投身共和,以应天命!”
他的话说得极是响亮,能听到的却只是周围一些人。但听到的人无不惊愕,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将临阵投敌,虽非没有先例,但钟禺谷是帝国后起名将,以前也总说些粉身报国一类的话,现在突然说要投身共和,这个弯转得也实在太过突然。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只听得到左辅堡传来的厮杀声。
突然,钟禺谷亲兵队中有个人喝道:“钟禺谷,你这无耻小人卖国求荣,我绝不答应!”话音未落,那人挺枪冲了过来,直取钟禺谷。钟禺谷却似早有预备,金刀又脱鞘而出,身子一侧,让过枪头后金刀顺着枪杆滑了过去。他的刀术极其高强,这一刀如电闪雷鸣,那人长枪尚未刺出,金刀已顺着枪杆将他右手削去了三个手指。那人惨呼一声,惊叫道:“钟……”刚吐得一个字,钟禺谷金刀一伸,一下割断那个喉咙。
钟禺谷杀了这亲兵,喝道:“共和国顺天应命,以民为本,有谁执迷不悟的,以此为例!”他身周另一些亲兵都应声喝道:“以此为例!”
那亲兵是钟禺谷颇为亲信的金枪班副统领,钟禺谷杀他却干脆之极,那些心中还在犹豫的士兵也被惊得呆了,哪敢说个不字?人群中有人叫道:“我等听从钟将军将令,愿投共和军!”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有些士兵虽然仍有点不服,在此时哪敢再说,也纷纷接口应和。声音越来越响,一时间城上全是“愿投共和军”的呼声了。
钟禺谷脸色仍然不变,心中才放下了一块石头。他熟读兵书,深知鸟无头不飞之理,自己若投共和军,定会有许多士兵不服,一旦有人出头,事态必将不可收拾,只怕会裹胁士卒哗变,因此让一个亲信故意公然反对。原先他也与那亲信说好,故意出头后自己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拿下,镇住旁人,但钟禺谷临时想到若不杀人立威,只怕旁人不服,因此临时变了主意。那亲信身为金枪班副统领,枪术甚是高强,钟禺谷单凭一柄金刀其实未必治得住他,但那人全没料到钟禺谷竟然会突然有杀人立威之意,措手不及之下,被钟禺谷一刀斩杀。
钟禺谷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喝道:“快将胡先生放了!”两边士兵哪敢不应,连忙上前解开胡仲继身上绳索。此时城上已喊成一片,有些大嗓门甚至在痛骂帝君不仁,屠戮功臣,唯有共和军才能让天下太平,万民安居乐业。嗓门大者多半语无伦次,但那些人却说得熟溜之极,旁人听了,觉得确是此理。
那是这胡仲继安排好的攻心策啊。钟禺谷心头雪亮,却也声色不动。此时胡仲继已被解开了绳索,到得他跟前,躬身一礼道:“钟将军仁义为怀,以万民为重,真当世英雄。”
钟禺谷淡淡道:“多谢胡先生为我指点迷津。许先生可好?”他早猜到这胡仲继定是许寒川引来的。自己将许寒川软禁在府中,没想到胡仲继仍然能到阵前,此人本领,当真可畏。
胡仲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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