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宏听到这里，眼中也充满了激昂与热切，激动非常，但是，片刻之后，林信宏却再次回复了冷静，不仅仅是沉默，而是完全的沉寂。
林信宏默然坐回椅子上，低头沉吟。
不仅那股激昂与热切消失，转而代之的，却是一丝丝仿佛肉眼可见的冷意。
转而，这些冷意渐渐转为愤怒，然后是一阵阵的杀意。
毫不掩饰的杀意。
第50章 死人和活人（）
而对此，剑十一却丝毫没有在意，而是同样坐会了椅子上，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仰躺在椅子上，静静的望着林信宏。
“先祖有云，世间万物，有着守恒之定理，绝无永动之力。”林信宏身上的杀意渐消，整个人忽然有些颓丧的感觉。
“无论什么术法，但凡释放，必然会消耗真元。是以，世间绝对没有无穷无止的术法。”林信宏的声音中加入了一丝骄傲：“可我林家的七神七剑轮回阵，却似乎是个例外，因为这个剑阵只要发动，阵中七剑就可以不死不灭，哪怕是被击毁，破碎成虚无，也可以无限次的再次重生，最主要的是，无须主阵者的真元驱动，仿佛无尽之力。”
“旁人或许以为我林家的七神七剑轮回阵便是永动之力，但是……我林家后人都清楚，而且……剑兄你应该也清楚。”
“七神七剑，并非永动之力，而是另一种力量在驱使。剑兄，你似乎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力量了？”
“信仰之力。”剑十一淡然的回答：“七神七剑看似未曾消耗布阵者的真元，可实际上，他消耗的却是更高层次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就是传说中修士至高境界的第五阶‘随心所欲’才能掌握的信仰之力。”
“不错。”林信宏叹了口气：“旁人只知林家的七神七剑无尽轮回阵天下无敌，却不知道，林家从十万年前开始到现在，也仅有那么一套剑阵。因为，要组成这个剑阵七把剑就只有那七把，再无替代。因为……要成为七神七剑的剑器，其要求实在太苛刻了。”
说到这里，林信宏一双剑眉扬起，死死的盯住剑十一。
剑十一没有回答。
他也没有回避林信宏的双眼，目中没有恐惧也没有示弱，反而有些失望，带着几分叹息。
“七神七剑的每一把剑，都是昔日有着千年甚至万年传承的大派镇派秘宝，每一把剑，都是承受了超过千年甚至万年的香火传承。而这些剑的主人，却最终在抵御异族的战场上牺牲，他们的子嗣甚至被异族满门杀死，一个不留。”
林信宏的声音渐渐的低沉：“因为全家满门都死于异族之手，原本虔诚的香火之力，转为了永不磨灭的仇恨。这种受到了千年万载的香火祭拜，却最终被异族灭了满门的绝惨之剑，才可以成为七神七剑轮回阵的杀剑，以信仰之力为动力的无尽轮回杀剑。”
“其实未必要千年万年的传承。七神七剑据说乃是七把神器，自然需要万载传承的家族，可若只是用来运转玄天无极万神万剑轮回大阵，只要数百年传承的有灵之剑即可，哪怕只是人阶品质的法宝，也可以作为剑阵之用。”剑十一补充。
林信宏闻言，神色却更冷了几分：“但是……终究却需要满门尽灭、子嗣死绝，然否？”
剑十一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自顾自的道：“林兄还少说了一点，在先祖记载中，玄天无极万神万剑轮回大阵的中心，却只能是林家的这把琼华圣剑。也只有这把受到亿万人族敬仰，受到无数人族希望寄托，在无数的‘佑世神庙’中承受香火信仰的这把琼华圣剑，才可以成为剑阵的掌控者。只有这把万家生佛，被整个人族所敬仰的剑，才可以成为主阵之剑。”剑十一叹了口气：“剑器无知，却会被这把剑所带领，也只会被这把剑带领……人道法圣，何其幸也。”
林信宏淡淡的道：“所以……剑兄今日的目的，就是想要我腰间这把祖传的神剑？而作为给我林家的补偿，就是将我的女儿娶进门？”
剑十一眉毛一扬道：“也不尽然，贤侄女虽然资质只五品，又是双系灵根，但是温文贤淑，姿容上佳，亦是良配。我子博雅虽然是幼子，却也深得我心，将来万剑宗的基业，也是要交到他手中的。”
“呵呵……剑兄的意思，是让林某用家传神剑，换一个未来万剑宗的掌门夫人？”
“林兄如果一定这么认为……剑某也不否认。”
林信宏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周围一直旁观的众人却又是不同。
云笑一面倾听两人对话，一直却注视着场中的其他人。
王婉诗一直都是忧心忡忡的神色，当听到最后几句的时候，忍不住拿愤怒的眼神死死望着剑十一。
林清雨一直轻咬着下唇，偶尔抬头望向剑十一和剑十一身后的三人。林清岚却一直左顾右盼，偶尔抓耳挠腮，却是听不大明白父亲与剑十一的对话。
剑博雅一直望着林清雨，听到这里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缕怜惜之意，却很快归于淡然。
黄伟强一直昂首挺胸，偶尔面露傲然。
而楚剑清的神色，却让云笑有些看不懂。
楚剑清一直没什么神态，但是云笑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几缕极淡的怜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仇恨，而仇恨的目标，正是林信宏。
仇恨与怜悯竟然同在，这就让云笑有些不解了。云笑有心更深的解读，却可惜楚剑清一直都对自己的神态控制的非常好，让云笑无从观察。
“剑兄……”林信宏的声音再次在这大堂中响起，可此时林信宏的声音中，却多出几分悲凉的感觉：“林某修真已经有六十年，这六十年来，林某数次听闻一些家族被灭门的事件。有些似乎是妖族所为，有些却是私人恩怨……这些家族，多为剑修传承，甚至有几个家族，还是剑兄你万剑宗的分宗门下……”
剑十一没有回答。
林信宏继续道：“除了修真世家，便是俗世里的家族，也有一些因故灭门的……当然，世间之事，多有惨事，灭门之事虽然惨烈，却也大多事出有因，所以林某未曾深思。一直……未曾深思啊……”林信宏说到这里，满脸的惨然：“林某方才细数了一下，仅止林某所知的，这六十多年来被灭门的家族，便有二十多起，而林某未知的……恐怕不计其数吧……”
“剑兄，你的玄天无极万神万剑轮回大阵……这些年以来，不知凑齐了多少把信仰之剑了？”林信宏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仿佛雷鸣般的历喝：
“你们到底毁灭了多少个家族了！！！”
家族了！家族了！家族了！…………
三个字在大堂中回荡了许久，却没有得到回答。
剑十一笑了，很淡然，很傲然，很寂然的笑了。
良久，剑十一悠悠的，带着几分自豪，也带着几分叹惋轻声道：
“我万剑宗……这数万年来，一共凑齐了九千三百余把。其中有一千四百三十二把，是剑某与先师这百余年来所搜集。”
“哦，只差六百把了么？所以……要来找我琼华剑，要这把主阵之剑了？”林信宏摸了摸腰间的琼华圣剑。
“是啊，真可惜，先祖剑一留下的‘第一剑’虽然是当今天下十大圣剑之首，论威力自然在琼华圣剑之上，却可惜并未受到万民敬仰，无法作为玄天无极万神万剑轮回大阵的主阵之……”
“九千三百把信仰之剑……”林信宏打断了剑十一的声音。
“九千三百个家族啊……”
林信宏有些软弱的闭上了眼：“九千三百个数百年传承的家族啊……”
剑十一似乎很少被人打断话语，不满的皱了皱眉。
“剑兄，抱歉，你的计划，我不认同。你的计划……”林信宏抬头，睁开眼，站起身，不卑不亢的望向剑十一，斩钉截铁的吐出三个字：
“我反对！”
剑十一皱了皱眉，站起。
林信宏过早锻体，身躯的发育到十四岁而已，身高只到剑十一的胸口，可是这个男人挺起胸的时候，却让旁观者只觉得两人其实是一般的魁梧与高大。
“林兄，你想清楚，无论你配合不配合……那些人终究是已经死了。”剑十一皱眉：“我理解你们林家的仁义，也知道你不会赞同剑某的做法。但是……那些人已经死了！”
林信宏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冷厉的望着剑十一。
“死去的人终究是死了，活着的才是更重要的！林兄，你的反对，完全是妇人之仁！”
“如果你是在我们搜集这些灵剑之前就反对，那么你还可以称得上是与我见解不同立场不同，尽可以来阻拦我……”剑十一昂着头，俯视着林信宏，虽然说这“阻拦”，可其中的神情却分明是“你阻拦的了么？”
“可是此时，我等人族的大业已经万事俱备，我们人族的反击，就在此一举，你现在出来反对……”
剑十一冰冷而骄傲的俯视着林信宏：“你是想让那些人白死么？”
第51章 我反对！（）
林信宏的呼吸一窘，说不出话来。
“我本以为林家还有几分当初人道法圣的气魄，没想到……还是这般妇人之仁！”剑十一的双眉皱在一起，一股戾气冲天而起：“你以为你这算什么？你以为你是正义的么！！！”
“我不知道……”林信宏吸了口气：“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妇人之仁，我也知道……死去的人，不会因为我的拒绝而活过来……”
“那你为何反对！”剑十一怒喝，戾气冲天：“这是整个人族的生死之事，岂能以小仁小义去度量！你这样的器量，又有何资格掌控这琼华圣剑！”
“我不知道！”林信宏睁大眼，喝到：“我只知道，你这样，是不对的！”
“何为对，何为不对？难道容忍异族乱我河山就是对么！”剑十一爆喝，威势如龙：“十万年了，我万剑宗为了这个目标，奋斗了数万年，而你林家在做什么？如果林家早点配合，恐怕数万年前，便已经完成了这个法阵！”
“这大千世界已经沦陷了十万年！我人族被异族欺凌了十万年！！！”剑十一怒吼：“这十万年里死掉了多少人？你算过么！不错，我万剑宗确实灭绝了九千三百个家族，而在之后，我剑十一还会陆续灭杀剩余的六百多个家族，但是，若是十万年前的林家先祖不是那样的妇人之仁，早早与先祖剑一合作，早点做出玄天无极万神万剑轮回大阵，又怎么会有这十万年来的人族苦痛？？我万剑宗这十万年来杀的人，比起这十万年来被异族残杀的人，不过是个零头罢了！”
“你林家先祖虽然天下第一，却毕竟只是一个女子，心慈手软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你林信宏堂堂男儿怎么也这般的妇人之仁！！九千三百个家族虽多，但是相比十万年来人族死在异族手中的，孰多孰少？昔日的妇人之仁，便让人族被异族欺凌了十万年之久，到如今都只勉强夺回了三分之一的领地，而这，还是因为现在异族在向大千世界的其他位置开垦！若异族在其他地方站稳脚跟，你以为他们难道不会再次联手一次？到那时候，我人族何去何从？”
“你口口声声我不对，但是你告诉我，你要如何去和那些越来越强的异族战斗？人族自十万年前开始，便一直受心魔侵扰，高端战力不增反减，修真之人虽众，然有成者却寥寥无几！如此以往，难道都和你林家一样，让当初数万人的琼华宗，变成现在你这样仅仅只有一家四口么？你想让让亿万人族，也变成你家这样么？！”
林信宏听到这里，只觉得胸中一闷，眼前发花。
“我万剑宗大业至此，虽然已经杀灭九千三百个家族，却也是胜利就在眼前！你这样都不愿意与我合作？无非是假仁假义！小仁小义而已！！”剑十一怒吼：“你们林家根本就是迂腐！”
林信宏的脸色原本越来越沉，在剑十一的言语攻击下连话都说不出，但是此时随着剑十一的咆哮，林信宏忽地抬起头高声的喝吒。
“但你这样是不对的！！！”
林信宏昂着头，坚毅的道：“林某不善言辞，也不懂纵横家的口舌手段，我自知辩不过你！我只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就是不对！不对的，我就要反对！！！”
“呵呵……”剑十一笑了，冷笑。
“你反对……有意义么？”
剑十一眯了眯眼，眼中一轮金光闪耀。
一道沛然无敌的气势霍地绽开！
仿佛一柄无双圣剑抖开了它的剑鞘，又仿佛一只鲲鹏从宁静大海中腾空而起，用它那恐怖的身躯遮蔽了天际。
就在剑十一展开气势的这一刻，整个大堂仿佛以剑十一为台风眼刮起了一阵强烈的飓风，云笑三人顿时站立不住，几乎想要跪倒在地，便是王婉诗也秀眉紧锁，面露恐惧！周围的家具摆设在这股气势中都仿佛扭曲了，但是实际上却一丝风都没有。
云笑只觉得口中发苦，身体脱离意志的控制颤抖着，仿佛被次声波震荡波攻击又仿佛被最强大的催眠师催眠了一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朝眼前的这个巨人跪下，匍匐在地，被其奴役才是天地正理，任何的反抗，都是对天地的不敬。
以往也并非没有见过高阶修士，可是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一个高阶修士的杀意与气势。
这种仿若实质的压力，就是当今修士界最强的力量，“化神”的力量么？他根本都不需要出手，仅仅只是气势，就足以让低阶修士俯首跪地……
“剑兄……有没有意义……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林信宏回答着，手扶家传神剑，向前踏出一步，一轮无形的波纹从他周身扩展开，一论白茫茫的光晕隐隐散发着温和而坚毅的色彩。
在林信宏昂头挺胸上前一步的这一刻，云笑四人忽然觉得浑身一轻，方才仿佛死神到来的压力骤然消失。
金丹修士的林信宏，笔直的站在化神修士的剑十一面前，却丝毫没有怯意，而是直面相应，丝毫退缩也无。
林信宏身躯矮小，在高大威猛的剑十一面前，仅仅只到对方的胸口，可是云笑望在眼中，却觉得两人是一般的高矮。
剑十一冷冷望着林信宏，而林信宏也一样冷厉的望着剑十一。
良久，剑十一释放出的无形暴风消失了，带着几分惊讶几分遗憾叹了口气：
“林家终究不愧是林家……虽然迂腐无能，虽然愚蠢……却也终究不愧是林家……”剑十一的声音有些许疲惫，但没人会认为他的疲惫是因为力量衰竭。
“但是本座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看在林家十万年满门英烈的份上，本座给你们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本座重上琼华山！”
说完，剑十一转身，宽大的衣袍仿佛披风一般摆过，昂然朝外走去。
剑博雅三人跟上，而这个温文儒雅的青年在临走前微微回头，怜惜的望了一眼林清雨，轻轻叹了口气。
自始至终，这三个年少有为的青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或者表达过自己的任何意见。对此他们也早已习惯，因为在剑十一的身边，无论是谁，都只有听命行事这唯一的路。
***
剑十一离去了，但是大堂中的五人，却依旧沉默着。
沉默的仿佛寒冬寒夜。
沉默的让人心都要冻结。
真在这气氛压抑到极致的时候，一个清朗的笑声却打破了沉寂。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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