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每天由家里人看护,那油煎般和刀子刮骨般的剧痛,折磨得他再也无法活下去,而又求死不能。深更半夜趁看守的人们睡死的当口,冲出门摸起一把锋利的菜刀,三两下就砍断了自己的喉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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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猫和二狗之鉴,让心惊肉跳的全家人方寸大乱,他们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锁住大爷。大爷的手脚全被锁小船的铁链锁住了,再想自杀,身不由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大爷被剧痛折磨得像杀猪般的哭喊,后来变得像鬼嚎般的叫唤。他的神经被剧疼摧残得错乱了,后来变成了生不如死的疯子……
随着大爷那瘮人的魔鬼般的嚎叫声,微山湖上悄悄地掠过来一股阴森森的怪风。在那神秘的被许多渔人忽略的一瞬间,百里的微山湖,像个莽汉粗粗地叹了一口长气。霎时,天空狂风呼啸,湖面波浪呜咽,风浪大有把整个微山湖颠倒个底儿朝天的气势!
船庵子门外,那破竹笛般刺耳的风声,连同满湖波浪的喧嚣,和小船的急剧颠簸,使周川马上清醒地意识到,他又要经受一场灭顶的灾难了!
在狂风恶浪强有力的推动下,他脚下的小庵船,像一个垂危病人般呻吟着,原本扭曲的身子,马上乖乖地挺得笔直。水下的铁锚深深地抓住了湖底,拉紧的铁链,顽强地扣住了船头,整个小船随着波浪上下起伏。
船庵子是用胳膊粗的阴柳树折成弯弓状架起来的,两头用斧子砍了一个平面,分别插进两边的棹窝子里。上边扎一层苇箔,苇箔上边苫两领苇席,十字花的绳子,让它们和小船结实地形成一个整体。为了预防大雨天漏水、小雨天舱里潮湿,两领苇席中间又加了一层塑料布。在微山湖上生活,湖猫子不怕天不怕地,风雨天却叫他们提心吊胆。为了防风,庵子上捆扎了几道尼龙绳,那一道一道指头粗的绳子,像绑着一头因时常撞人而准备宰杀的凶牛!
《脖子》七(3)
小船不时倔强地昂起头来,顽强地击碎了朝它扑过来的一层层恶浪。受阻的恶浪在船前化作一簇簇强有力的雨柱,劈头盖脸从半天空打了下来。一个个凶猛的白色浪头,一个个因涨潮泛起的浑浊旋涡,山呼海啸般地喧闹呜咽。
肆虐的狂风用它那强有力的魔爪,把整个微山湖以及湖面上的天空,撕扯得面目全非破烂不堪!周川几经折磨,面对恐怖而险恶的湖面,眼下却没有丝毫的怯惧和惶恐,仅仅深深地吸了一口呛嗓子眼的寒气。他胸有成竹,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以及快嘴二哥和杨家岩大哥,都会想办法来湖上拯救他的。
可是,周川的盼望彻底落空了。
追溯历史多年,微山湖从远古到今天,第一次刮这么大的怪风。湾在岸边的八尺的大船六尺的小船,在风浪中颠簸得东倒西歪。别看风和日丽天用来打草割苇,张网送载。若撑着它们顶着山样的滔浪去拯救周川,简直像扔下去一个舀水洗船的泼瓢,走不出两篙地,就会被狂风恶浪轻轻一口吞下去。
从湖上刮大风开始,杨家岩书记一直在陪伴着周川的全家,皱着眉头石雕样站在高陡的湖岸上。众人们那一张张痛苦的脸庞,残留着刚刚抹过的泪迹。他们束手无策啊,眼睁睁望着那条罹难的,在浪窝中苦苦挣扎的小船……
杨家岩不时揉搓着粗糙的双手,显然没有了往日公社党委书记的果断和魄力。后来,他用无可奈何的目光望着周老奎:大叔,就没有任何办法,把周川兄弟救回来了吗?
周老奎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掉头沿着凹凸不平的湖岸朝下游跑去。在下游十多里的一段死河套里,拥挤着上百条避风的小船和几条划子,还有一条丈五的单桅杆大船。槐木板制做的大船,由于年代久远而破旧不堪,漆船的桐油和灌缝的泥灰,脱落得斑斑点点。几道破裂的船缝,竟塞着发污的棉团和红、黑、蓝色的旧布条。这家人的贫苦光景,犹如船家母子俩的相貌那么寒酸。
六十多岁的母亲骨瘦如柴,满头灰发像一团荒草;儿子木头疙瘩样痴呆,三十出头仍然是光棍一条。
母亲和莲花扑通朝他们母子俩跪下去,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周老奎和快嘴二哥啪拍一下胸脯,当场许愿地说,如果愿意撑船救回他的儿子,他愿意为他们母子俩翻新丈五的大船。
痴呆的儿子用迟钝的目光,看一眼风大浪凶的微山湖,黑黄的湖面,扭动着一副狰狞的面孔。谁胆敢贸然招惹它,它会以它巨大的神威和魔力,随时把招惹它的人捏个稀巴烂!
儿子心里胆怯,本能地一缩脖子,摇摇头显露出一副草包孬种相:一出了河套就算是玩命去,可不像小孩子坐在地上捏尿窝窝那么好玩!你们别说翻新一条丈五的大船,就是给个金山银垛子,谁也不敢拿着小命冒这个险。
杨家岩仅仅是一个被罢官来周家庄改造的罪人,他除了可怜兮兮地哀求三十岁的汉子热心帮助,说出去的话如一缕轻风从耳边飘过,对人没有任何的影响和分量。
为了从死亡线上救回他们的儿子,发疯发狂的周老奎,和吓成一团泥巴的妻子,竟然打起了一个荒唐主意。他们不顾连花的感受,也不问自己的儿子同不同意,迫不及待地决定,只要救回了他们的儿子,就让容貌出众的儿媳莲花,同那个使船的猥琐汉子做一个星期的临时夫妻。
莲花脸上簌簌滚落着热辣辣的泪水,为了能从死神的爪子下救回自己的男人,她已经没有勇气和胆量反对公婆的荒唐决定。她大着胆子,和那个猥琐的汉子对视了一眼,那情形就像是当场签订了卖身契,然后咬咬牙关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你只要冒险救回周川,七天以里我就算你的妻子!
使船的汉子用浑浊而呆痴的眼神,仔细地望了莲花一眼。莲花那周正的身材,棉衣里那鼓鼓囊囊的Ru房,白莲花般的美丽脸庞,顿时让他心旌摇荡,激动得失魂落魄。他为了和莲花过一个星期的夫妻生活,竟然不顾及生命,而愿意冒险去救回周川。这种当口,也许是他猥琐的一生中最有风采的一刻,那双原本无神挂着两角秽物的烂眼睛,闪耀出贪婪饥渴的淫光,像两个鬼火般贼亮贼亮!
《脖子》七(4)
公婆作主,莲花本人应允,快嘴二哥作保,还有杨家岩当旁证,双方跪在地上对天发誓之后,达成了至死不能改变的口头协议。
使船的汉子平日里胆小窝囊,此刻胸膛里猛然涌上来一腔豪壮和胆气。他麻利地解开拴船的麻绳,挺挺胸脯捞起五米的竹篙。丈五的大船仿佛想成全主人的美事,载着周老奎和快嘴二哥,勇敢而有信心地驶出了平静的河套。
大船一旦由平静的河套驶向狂风大作波浪汹涌的湖面,忽然勇气大减,明显露出了草包相,像一棵毫无分量的小草浮在水面。一个浪头一个浪头接连朝它打来,恐惧得瑟瑟发抖的船身,七扭八歪地呻吟着。船上的汉子和周老奎两个就像醉酒似的,在颠簸漂摇的船板上晃荡荡打着趔趄。
此时此刻,不需要再思考再犹豫什么,逗留片刻就有被风浪吞没的危险,使船的汉子慌乱而又果断地调转了船头。他用那因风浪的可怕而注满恐怖的眼睛,饱饱地贪婪地剜了莲花一眼,脸上笼罩着一种惋惜、沮丧和痛苦的神情。
母亲两手绝望地抓挠着浑浊的天空,那激愤的神情,恨不得要把老天爷抓在她手里。一个母亲的心肝,被刀子割掉后又给魔爪残酷地撕碎了,整个身子像被抽去所有的筋骨那样,哭喊着滩倒在因风浪撞击而微微颤抖的湖岸上。
莲花一双红肿的眼睛哭干了泪水,复杂的目光默默地望着风浪中那条孤独的小船。后来莲花自豪地断言,风浪再大都不会打败她的丈夫。她莲花像雨中的白莲花那么美丽清纯,像挂着早晨露珠的莲蓬那么鲜嫩,鬼神见了都会拜倒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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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川在莲花焕发着魔幻神奇般的身上,已经体会到男人的激动,和夫妻Zuo爱的幸福,他绝不会甘心扔下美丽年轻的妻子,自己撒手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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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八(1)
周川是在绝望之后才决定放弃庵子,朝着更远的大湖上贸然放船的。
狂风像无数头发情的牤牛,猛然间挣脱了结实的缰绳,在荒草凄凄的湖岸,在天水一体的湖面,撒泼放欢。微山湖上变得越来越凶的波浪,像被强烈的炸药轰翻的一堵堵墙头,砸下去!砸下去!砸在船庵子上的声响,让周川听起来胆战心寒。
西伯利亚的寒流,随着北风跋山涉水奔波万里,终于在光秃秃的微山湖上安营扎寨。眼下仅是初冬天气,骤然间变得像数九的严寒,寒冷得滴水成冰。波浪打在时起时伏的船头上,打在因狂风击打而发出呻吟的船庵子上,凝聚下一层一层坚硬透明的冰。整个小船的外形,就像能工巧匠用冰凌雕刻而成。
周川白天黑夜看守的那几道竹箔,在离小船约有两篙水路的前方,时而被张着大嘴的浪头恶狠狠地吞没,时而又被戏耍玩弄地从肚腹里吐出来。那一道道被风浪扭曲的溃败不堪的躯体,像一排排病入膏肓将要垂死的人,传来一阵阵哀哀的哭泣声。
浪头接连不断地把浑浊的湖水泼向小船,冰的重量,每时每刻都在庵子上增多。周川不时从舱里探出头来,用求援的目光望着远处的湖岸。湖岸在他眼前已经消失,他眼前是翻滚的浪头,他身下的小船被高高的浪头包围在中间。但是,他知道全家人以及快嘴二哥和杨家岩大哥,正在为他的安危焦虑万状而揪心裂胆,风大浪凶却使他们束手无策,眼睁睁望着他身临险境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助他脱离危险。
如果自己葬身大湖,爹娘和莲花都将陷入一种长久的痛苦和折磨之中。那个落难的杨家岩大哥,罢官几年来始终没有工资,失去他的帮助今后将怎么生活呢?
周川望着满湖的波浪,想象着他和杨家岩大哥接触的那些有苦有乐的日子……
用梧桐木板串制成的锅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狂风卷得无影无踪;后舱里用来做饭的柴禾,已经被湖水打得水淋淋的,就连饭锅里也流溢着被风浪搅得浑黄的湖水。
周川一个整天都在和风浪与死亡搏斗,没有片刻机会静下来做饭,整整一天还没有吃一口饭食。他那咕咕叫唤的肚子,饥饿到了极点,前胸和后背有了一种粘贴在一起的难受感觉。
太阳那圆大而浮肿的虚胖脸,被寒流冻得惨白惨白,瑟缩在纱一样的白雾里,后来又被西边湖面上的波浪一口一口吞到肚子里。朦胧的夜雾开始由淡变浓,浓稠的雾像一块黑色的布,紧紧缠裹着他那颗孤独的心。
在周川感到浑身是力,而最终都无法战胜肆虐的风浪时,那颗年轻的心剧疼一阵之后,眼里止不住滴落下一点点血泪。他当时所痛心的不仅仅是将要失去自己的生命,惋惜的也不是从此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是就这么轻易地被风浪所打败,未免显得太渺小太窝囊了!他的妻子那么年轻那么漂亮,自己死后抛下孤零零的她,让她浪费了青春实在可惜。
在死亡一步步朝他逼近的时刻,他胸膛里忽然涌上来一股奇怪的冲动,一种超越的胆量和无限的勇气。他毅然决然地决定,要让小船载着他靠向大湖中心的任何一个崮墩。他锁紧了刚毅的眉头,朝矗立在远处湖面上的几个崮墩,恶狠狠地盯视了一眼。
那几个崮墩上边光秃秃的毫无遮掩,去年,挖泥船为了疏通微山湖淤积的航道,用黑色的管子突突从湖底垫起来的。崮墩上的泥块,被肆虐的风浪大口大口吞噬着,它震颤而发抖地不断朝着湖水里塌落。
周川清醒地知道,一旦把拉紧的铁锚从深深的湖底拖出水面,小船就会像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控制。那扭曲的船身,谁敢说撑得住一个浪头山样重的压迫呢?
没有把握盲目地朝下游放船,是在拿生命下赌注,九死一生葬身大湖的危险,正在等着他自投罗网。九死一生到底还有一线摆脱厄运的希望,总比缩着脖子当胆小鬼,让庵子上山样重的冰压垮小船,眼睁睁沉向湖底白白等死而辉煌荣耀得多。
《脖子》八(2)
周川首先想到的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心脏,落水后万一把整个身子冻僵,心脏完好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他像做饭的女人带一块围裙,把庵子门口用来挡雨的塑料布,折叠起来护在前胸,穿好衣裳之后,马上又想到了腿裆里曾经遭受过恐吓和伤害的嘎子。自己一旦心脏跳动大难不死,裆里的嘎子像身子和胳膊腿那样被冻僵,空守着白莲花样的妻子而不能过那种男女的生活,那种折磨会比死亡还要难受的。他脱掉裤子,又用塑料布把腿裆和嘎子扎了个结实。他脑海里仅有一个念头,只要生命还在,就要保护住腿裆里那个象征着勇武男人的东西!
一切准备齐备,他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鞋袜,勒紧腰杆,那副形状就像出征的勇士,要去冲锋陷阵血战疆场,整齐、庄重、威武而悲壮!
淡淡的夜幕,用它那裹缚整个世间的灰纱,悄悄地把微山湖包围起来。周川留恋地看看他亲手捆扎起来的船庵子,又望望庵子上由一点一点湖水而凝聚成的冰山,果断地捞起锋利的菜刀,嚓嚓几下砍断了所有捆绑在棹窝子上的尼龙绳。他在庵子里挺起健壮的腰杆,把庵子上的苇箔苇席连同凝聚的冰山,统统掀进波浪滔天的湖水里。
一股怪风猛地横扫过来,周川感到他的整个身子像被疯跑的人潮,使劲往前推动着,魁梧而强健的身躯趔趄了一下,差一点被凶恶的狂风掀到湖里。他的动作像触电那么迅速,跃上船头,三两下就把紧紧扎在湖底的铁锚拽起。
小船失去了铁链的约束和强有力的控制,波浪的冲撞力马上掀歪了小船,迎着风浪的那半边船身,直挺挺地立出水面。出于求生的本能,周川把整个身子像山样压向翘起的船帮,扭曲的小船终于被他征服。
他用手里的竹篙,死命地拨正了船头,始终让灌满浑浊湖水的小船,用高高的后舱迎着疯狂的波浪。他把那条五米的竹篙,丢三米在小船后边的湖水里,如一把小巧灵珑的船舵。船舵忽左忽右,把一个一个凶猛的浪头统统从中间斩断,由此庇护着摇摇欲沉的小船。
小船像一只折了翅膀,受了重大创伤的老鹰,随着浪头的起落踉踉跄跄,像醉酒的疯子,朝着前方他瞄准的崮墩冲去。
微山湖的波浪借助狂风的巨大力量,朝周川大肆施展着灭绝宇宙的淫威。那一捧一捧的湖水,泼撒下来像无数道有力的鞭梢,无情地抽打着他的头脸。周川那一头粗黑的短发,被冰凉的湖水浇透了,发尖上冻结出一个个珍珠样的冰珠。他如同一尊石像那样,叉开腿站在后舱里一动不动。拖在水里的竹篙,在他铁钳样有力的手里机械地左右摆动,传来一阵一阵吱吱呀呀,承受不住巨大折磨的呻吟声!
由于周川的讥讽和蔑视,狂傲的波浪一个接一个扑进后舱。显而易见,它们要把顽固的二杆子周川,连同那只无辜的小船,统统葬进水底!
从船后边泼进来的湖水,溢出后舱的挡板,哗啦啦漫进了中舱。后边的半个船身被湖水的重载拖住了,摇摇欲沉的小船,只有倔强的船头还高高地翘在风雨飘摇的湖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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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犹如一条被山样重的车辕压住屁股而野性未改的野牛,无法顾及伤痛,为了求生,还在拼死地向前挣扎窜动着。
眼看小船离最近的崮墩不到两篙的距离,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