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笛声,婉转而悠远,带着几许哀怨,几许忧伤,也带着几许甜蜜的轻叹。
不论是摄影师,还是导演组的人,不论是演员,还是道具师,所有人都深深地陶醉其中,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在这样的景色中,华莱士和缪伦坐在马上,他们不说话。缪伦把脸贴在华莱士的后背上,在月光之下体会爱情的甜美。
华莱士驭马在山坡上慢行,他终于开口说话。
“谢谢你答应我的邀请。”
“谢谢你邀请我。”
“我还会邀请你出来。实际上,令尊认为我疯了。”
“你是疯了,可是如果你邀请我的话,我还会答应。”
华莱士还想对缪伦说什么,但是他现已经很晚了,便踢了踢马肚子,送缪伦回去。
到了缪伦家的门口,华莱士把缪伦抱下马,他们在门口依依不舍。华莱士想要亲吻缪伦的时候,门开了,是莱纳弗太太。
缪伦快要进屋的时候,华莱士从毛衣里拿出了一块法兰绒布塞到了缪伦的手里,那里面包裹着什么东西。
然后华莱士对缪伦笑了一下,掉转马头消失在夜色里。他的背影,是那么的矫健,那么的意气风。
缪伦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华莱士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然后她看了看手里的那块法兰绒布。她的母亲莱纳弗太太就站在旁边,她已经没有丝毫责怪她的意思,实际上,她对那块布也万分好奇,想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缪伦把法兰绒布一层一层展开,里面是一朵干燥的苏格兰蓟花,是当初她送给他的那朵。
她记得那个夜晚,风笛声中的举行的葬礼。她看见人群中那个满脸泪水的男孩,表情是那么的悲伤和难过。当时她从草地上掐了一朵花走过去送给了他,可她没有想到,他会保存这么多年。
缪伦在一瞬间被强大的幸福所击中。她把那块法兰绒布抱在胸口,走进了房间,她的母亲莱纳弗太太跟在身后,她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不知道是因为这蓟花的美丽,还是因为女儿的幸福。
戏拍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最后一个镜头完成之后,我浑身酥软地瘫倒在椅子里。
作为导演和编剧,这场戏几乎完美地达到了我的要求,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比我原想的想象还要美丽得多。我现在已经可以想象得出,观众看到这些镜头的时候,听到婉转高远的风笛声时,会有什么表情。
剧组里的年轻人,似乎都被眼前浓浓的爱意所感染。他们站在一起,不出声,只是静静地微笑,内心流淌出丝丝柔情。
那十几个老苏格兰人,在拍完这些镜头之后,拥到我的旁边齐齐拉住了我的手,一个个老泪横流。
“柯里昂先生,我们已经几十年没有体会到家的味道了!今天,在这里,我们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苏格兰高地,回到了小时候的乡村!你虽然不是苏格兰人,但是你比谁都了解我们苏格兰人的内心!你让我们以生为苏格兰人而骄傲!”
握着他们的手,我只能以微笑来应答。
其实,世界上,不管地理环境如何不同,不管民族文化如何不同,也不管风俗习惯如何不同,在情感的很多地方,是相通的。只要你静下心来去体会,就能和别人达到共鸣。
到最后,也许上天都为我们所感动,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一道五彩的月晕。它挂在那里,美得让所有人心醉。
格里菲斯和都纳尔从始至终就基本没有离开过摄影机。拍摄结束之后,他们提议大家在草地上跳个地道的苏格兰舞蹈,结果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于是在那十几个老苏格兰的带领之下,全剧组的人挤在一起跳了一种叫“高地舞”的古老舞蹈。
那是一种和大地无限亲近的舞蹈。我们把身体尽量靠近地面,感觉从地上升起的风,感知绵绵向上涌动的地气,感知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响,然后我们昂头向上。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看见一片高远明净的天。它的更深处,是一片片淡淡的细小云朵,像花,洁白的苏格兰蓟花,那么美丽,那么洁白无瑕。( )
第151章 人人都是梁朝伟
莱纳克村不远的山谷中,有一个深约六米的天然山洞流冲击而成,里面很是光滑。
这天上午,我们的戏就要在这里开始。
早晨,华莱士在石屋跟前给房顶加上茅草。然后缪伦的爸爸——莱纳弗先生骑着马来到了他的房檐下。远处的草地上,一群英格兰士兵正在进行作战演戏。再远的地方,一些苏格兰农夫刚开始一天的工作。
“小威廉!”莱纳弗先生在下面冲华莱士高声叫道。
仰拍镜头,华莱士对莱纳弗歉意地微笑了一下:“莱纳弗先生,你要是为昨天的事情找我的话,我道歉。”
莱纳弗愣了一下,然后他稍加思索,才知道华莱士说的是雨天带着缪伦出去的事情。
他对华莱士摆了摆手:“我说的不是那件事情。你下来,我带你参加一个会议。”
“什么会议?”华莱士有点不明白。
“很神秘的那种。”
两个人看着对方,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华莱士跳下来,牵出了他的马,跟在莱纳弗的后面穿过山坡来到了山谷里。
莱纳弗来到一片荆棘前,扒开遮盖物,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华莱士的眼前。
两个人摸索着进去,里面出微弱的光。借着光线,华莱士现洞里已经有二十多个人比他们早到了。
莱纳弗向众人介绍了一下华莱士。因为他父亲马索故,大家对他都很尊敬。
“我把你带到这里来,是因为你是马索你牺牲生命,你懂吗?”莱纳弗对华莱士郑重地说道。
老坎普贝尔在一旁一个劲地点头:“苏格兰到处都是长腿的军队。这群狗娘养的,把我们的少年拉出去作他们的战争工具,把我们的少女拉去做娼妓,整个苏格兰都快变成英国人的狩猎场了!”
老坎普贝尔的话,立刻把众人鼓动了起来。
“威廉,你的父亲曾经带领我们偷袭英国人的基地。虽然他离我们而去了,但是他的精神我们不会忘!”莱纳弗盯着华莱士的眼睛,目光灼热。
这个时候,山洞里面异常的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华莱士。
特写镜头。华莱士的手碰了碰自己身上的刀柄,然后又缩了回去。
“我回到父亲留下的农场来,就是想老老实实做个农夫,然后娶个女人生孩子。如果我能平安地活着的话,我会这么做,先生们。”
说完,华莱士站起来转身走出了洞**,留给大家一个背影。
莱纳弗跟着华莱士走出洞**,然后是老坎普贝尔,最后大家都66续续地走了出来。老坎普贝尔看着华莱士的背影,摇了摇头。
华莱士和莱纳弗一起回来,他们一前一后,相互谁都不搭理对方。到华莱士的房子跟前的时候,莱纳弗对华莱士说道:“如果你信守你说的话,我允许你追求我的女儿,但是如果你违背了,我会亲手杀死你!”
华莱士看着莱纳弗骑马而去的身影,一脸若有所思。
这场戏,以及下午要拍的戏,和以往着重展现苏格兰风情的戏不同。从这场戏开始,电影开始逐渐表现苏格兰人奋起反抗英国人的艰难历程,其中对威廉愿做一个平凡的农夫,到最后却成为领导苏格兰人拿起刀剑抗争英国人统治的自由斗士的心理转变,一点一点地表达出来。
这场戏,以中景和特写为主,基本上没有全景镜头。光线暗淡,在洞**里开会的段落,除了在洞里点燃蜡烛,我们只在洞的一侧打上了一束主光,那样镜头里的华莱士和老坎普贝尔等人,全都有一半脸埋在黑暗里。他们的动作很少,气氛显得很压抑。华莱士和老坎普贝尔、莱纳弗三个人位于画面的中央,其他人位于画面的左侧,右侧空空如也,那是山洞的入口。这样一来,整个画面形成了极度的不均衡,好像从右面时刻会有东西闯进来,使得会场紧张异常。
很少有移动镜头,镜头几乎都是固定的。画面之间的连接,也是之间的切换,紧凑而利索。
在表演上,我大胆地采用了零动作的表演模式,放弃了肢体语言,改用眼神来向镜头吐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众所周知,这种表演方法很难。开始的几个镜头,我们一再重拍。不过格里菲斯和都纳尔对我的这种诠释华莱士内心世界的方法非常赞同,在他们的支持下,我们一遍一遍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过。这场在电影中只占了几分钟的戏,用掉了我们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
吃完午饭,天空下起了雨来。开始很小,后来倾盆而下。
“老板,下午的戏怕是拍不了了。”都纳尔站在我身旁,看着外面苍茫一片的混沌世界,叹气道。
剧本上,下午要拍的戏,是在明媚的阳光下举办的一场婚礼。婚礼的新娘罗伦是村里和缪伦关系很好的玩伴。在婚礼进行的过程中,当地的英格兰领主带着军队赶了过来,他
长腿爱德华颁布的“初夜权”令,当地所有新娘的必须献给他。虽然新郎和新娘的父亲奋起抵抗,但是在强大的英格兰军队跟前很快就被制服。罗伦为了保护父亲和新郎,自愿跟着领主离去。
这场戏,是改变华莱士做农夫愿望的第一场戏。
我的想法,是用黄昏时金黄色的光线,让这场戏显得悲情四溢。明明是自己的新娘,初夜却要交给别人。英国贵族领主的蛮横,和苏格兰人的无奈,以明媚的黄昏为背景,无论是表现力和杀伤力,都是巨大的。
“这场雨,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要是一直这么下,我们还拍个屁!”格里菲斯把雪茄抽得吱吱响。
这么大的雨,不仅仅是他们俩,剧组里的其他人都放弃了拍片的计划。
但是,忽然,一个念头闯进了我的脑海之中。
如果表现悲情的话,有什么比瓢泼大雨更合适的呢?!
“大卫,都纳尔,叫大家准备!”我兴奋地叫了一声。
“老板,你,你不会想在这么大的雨中开拍吧?”都纳尔见我兴奋异常,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
跟了我这么久,他们都知道我的性格。
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
“老板,真的要在雨里拍!?”格里菲斯赶紧把他的雪茄掐灭,不相信地看着我。
“大卫,都纳尔,原先我们的计划是不错,可是表现悲情,大雨中的婚礼,不是更合适吗?”我笑道。
格里菲斯和都纳尔相互望了一眼,然后思考了一下,都纳尔甚至走到了摄影机跟前,通过目镜看了一下效果。然后两个人脸上都露出舒展的表情。
“老板,我觉得你这个想法,行!”最后都纳尔的一句话,让我们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演员们看见我们哈哈大笑的样子,都站了起来,他们知道现在有活干了。
苏格兰人的婚礼,没有英格兰人那么讲究。他们举办婚礼的地方,一般都是在村里的广场上,或是在村里的公用大厅里。
原先的计划,拍摄的主要地点是在广场上,现在则转进了大厅里。
这个大厅可以容纳近一百人。
扮演罗伦、她的父亲、新郎以及稍后出现的贵族的演员,全是新招进来的人。他们都是有着几年表演经验的,被好莱坞人称为“三流演员”的人,就是跑龙套的。但是我挑的这几个人,表演功底很是过硬。如果是平常的戏,我丝毫不会担心他们的演技,不过今天的戏,就有点悬了。
我把所有的演员都召集过来,开始给他们集体说戏:“大家听着,今天的戏,我们改在雨中拍摄。你们现在都对剧本对自己的角色也熟悉了,本来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场戏,最重要的就是在冲突中表现出来的悲情。婚礼的热闹高兴、贵族突然出现的惊讶,知道他要行使初夜权的愤怒,反抗之后的无奈和哭泣,这一系列的情感变化,必须真实、自然。我的要求是,你们要把这些情感,通过眼神表现出来!明白吗?”
“明白!”演员们齐声答应。
我给了他们十几分钟的调整时间,大家纷纷根据我的要求对原先自己制定的表演计划做了调整。很多人对着镜子开始狂练眼神。
“老板,影机上,对我笑。
“你们摄影师,不是一向用眼睛工作的吗?”我会心一笑。
半个小时后,拍摄开始了。
先是食物的特写,一盘水灵灵的葡萄。然后镜头拉开,一个大大的长桌之上,堆着各种各样丰盛无比的食物。外面是大雨,而在大长桌的一侧,却是欢声笑语的人群。现场布置着采来的新鲜花朵,不少人在热闹的音乐中唱着古老的专门用于婚礼的民谣。
然后是一个长镜头。镜头穿过人群进入到大厅的内部。里面的长椅上坐满了人,缪伦和她的家人坐在一侧,华莱士坐在另一侧。
大厅前面,由村里小孩组成的唱诗班正在唱异常温柔的歌曲。镜头在一排排椅子中间穿行,记录在镜头中的,是一双双各种各样的眼睛,有童真的孩子,有眼神里充满对爱情的憧憬的少女,有哈哈大笑的男人,还有上了年纪的眼角堆起层层皱纹的老人。
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那么的高兴欢快。最后的一双眼,是华莱士的眼睛,他没有看前面的唱诗班,而是斜着眼睛看长椅的一侧。
主观镜头,那一侧,坐着缪伦,她也朝这边望过来,含情脉脉。
新郎和新娘进来的时候,大厅里的人全部站了起来。他们鼓掌、高声欢笑,孩子们则把篮子里的花瓣抛向空中。
新郎和新娘礼貌地向人们道谢,偶尔幸福地看一眼对方。新娘的父亲,则站在后面一脸的满足。
他们走到大厅的前面,牧师开始主持那古老而烦琐的结婚仪式。
花瓣从空中飘下,纷纷扬扬地落在了一对新人的身上,上了年纪的牧师身上也都
厅里的气氛异常浓烈而温馨。
突然,画面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慢镜头,只能看见人们欢呼的脸。
慢镜头,大厅门前的一个孩子转向广场的脸,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惊慌。
慢镜头。特写。一片洁白的落在地上的花瓣,然后一个马蹄粗暴地闯进画面,将那片花瓣狠狠地踩进了污浊的泥水中。
一个绣着家徽的旗帜出现在镜头中。镜头拉开,一队武装到牙齿的英格兰士兵出现在广场上。他们的前头,一匹高高的战马上,一个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贵族穿着盔甲得意地对着镜头笑了笑。他的头上插着羽饰,着装非常华丽。
大厅里的人涌了出来。人们安静急了,不知道这位领主突然到访是为了什么。
一双双眼睛的特写。新娘的,新郎的,还有参加宴会的人。不解,疑惑,惊讶,慌张……什么样的眼神都有,但就是没有刚才的快乐。
领主驱马走到新郎和新娘的跟前。他探下身去,贪婪地看了一下罗伦,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吸她身上的香气,然后直起身子哈哈大笑。
“我是来执行‘初夜权’的!身为领主,我有权力和每个领地上的新娘共宿一宿,来祝福她们和新郎白头偕老!”领主得意地扬了扬他肥胖的脖子。
安静,场面一片安静。
一组特写。女人们偎依在一起的手臂,男人们紧紧攥着木棍的青筋暴露的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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