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为什么妨碍我……”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慢慢挪动着脚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门外的火光带着呼呼的风声轰然冲了进来。
如果那是真的火,如果那是真的人,现在已经被燃烧的火光烧成灰烬了,然而林哲昂然站在火光之中,火焰围绕着他的身体打转,却近不了身。
果然,就如温乐沣所说的,那黑影没有头脸也没有手脚,只是黑漆漆地一团,在林哲周身的空间蠕动,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的活物,遮掩了林哲的上半个身体,让他的上半身一片暗黑模糊。也正是有那团黑影的围绕,火光才始终无法接近林哲的身体。不过那火也异常怪异,只绕着林哲周身游动,即使火舌舔上周围器物也并不燃烧,看起来就像幻影似的。
“你是谁……为什么管我的闲事……”那声音极为低沉暗哑,就像破锣一样,和“林哲”的声音很相似又完全不同。
假如林哲的声带腐坏的话,发出的声音大概就是这样了。
门外,温乐源眯着眼睛向他微笑。
“你没错,只是错在你不该住在我们的隔壁。”
“……这是什么罪名?”
“法海给白娘子的罪名。”温乐源举起另一张红色咒纸,口中低声念讼着什么,那张咒纸也飕地一声燃烧起来,一人多高的巨型火焰直冲林哲。
林哲周身的黑色雾状体倏地在林哲身前凝成一团,造成了坚强的防护壁。火焰触到黑雾便嘭地一声炸裂开来,随着地动山摇的震动,火光四处飞溅。
整个三楼的住客都感觉到了这种震动,二楼其他房间的几位客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开门看个究竟,却只见火球四下里飞来飞去,当即嚎叫一声又齐刷刷地咣当把门关上,躲在门背后哆哆嗦嗦,再也不敢露头。
力拼火焰之后,那黑色的雾状体明显地缩小了一圈,林哲的手指抓住门框,不断地喘息。
“我跟你无冤无仇……”
“我说了,你唯一的错就是住在了我们的隔壁。”
温乐源轻松地去掏另外一张咒纸,林哲在喘息之中看准了他的空隙,猛扑上去将他撞倒,向楼梯口狂奔而去。躺在地上的温乐源清楚地看见,那个林哲的脚并没有在地面上走动,而是距离地面足有10公分地迅疾飞行。
他看一眼在房内依然缩成一团的楚红,爬起来就往林哲逃走的地方追去。
冯小姐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当林哲飞速奔向她的时候,她轻轻地挥了挥手,向下的楼梯便凭空消失。甚至连通向下方的通道也没有,原来是楼梯的部分只剩下了一面墙。
林哲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他狠狠地瞪着她,却连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也看不到,只能吼一声“你给我记住!”之后便向上楼的楼梯逃去。
温乐源经过她身边,匆匆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我……”她的声音悠悠荡荡地回荡在温乐源耳中,“我只是在想为你弟弟做点事……”
温乐沣在房间中听到了外面的巨响,咬牙隐忍着自己出去一窥究竟的欲望。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现在出去只不过是给温乐源找麻烦而已。
七点钟时天色就有点暗了,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何时,仅剩的夕阳余光已经消失无踪。天空黑沉沉地,不比小镇那清亮的星空,在都市的夜晚,即使是最晴朗的天气也看不到几颗星。
温乐沣看着窗外,禁不住越来越心焦。
阳气正在逐渐衰减,阴气却逐渐升高,虽然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达到顶点,但仅以现在这种强度而言就已经很危险了。虽然温乐源一直说自己没问题,可是他现在的能力达到什么程度了呢?那个男人身上附着的怨恨让他全身都那么痛,温乐源真的能对付得了吗?
咔、咔、咔几声,窗户的玻璃被人轻轻敲响。温乐沣转头看去,应该被强制不准接近这里的周正飘浮在窗户外面向他挥手。
“周正?有事吗?出了什么问题吗?”
大概是畏惧于咒纸的威力,周正并不进来,只是在窗户外面用手指在玻璃上写字。他写的字都是反的,温乐沣要努力辨认才能认出他到底写的是什么字。
“你哥哥很危险……危险?!为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周正摇手,示意他稍安毋躁,又在玻璃上写道:“他在屋顶,那东西很难缠,你们还有其他帮手吗?”
“我就是他的帮手!”温乐沣心急万分,一把扯掉窗户上的咒纸,将窗户用力拉开,“你说他现在到底是怎么”
他的话卡在了一半。
窗外的周正露出了很奇怪的笑容。
“周……正?”他的心,慢慢地凉了下来。
“谢谢你……”周正微笑着对他说,“谢谢你……为我开窗……”
温乐源追着林哲,一直追到了楼顶。
这栋楼的楼顶上,就像所有小市民的楼顶一样晾晒着无数万国旗袜子尿布床单内裤等等等等一概不少,一人一鬼在那片乱花迷眼的旗帜之中穿行追逐,锲而不舍。
林哲明显对这楼顶的格局并不了解,没用一会儿便被追到了边缘。他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汽车在路灯明亮的照耀下来来往往,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回头,面对追上来的人。
用最快的速度爬了三层楼,使用了几张较强能力的咒纸,又在楼顶上捉了半天迷藏,温乐源这个凡人肉身有点受不住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就像打雷一样,汗珠子一串串从他的肌肉上滑过,滴落到地上,形成一滩摊水迹。再加上他只穿背心,背上斜挎着那只军用绿书包,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好笑。
“你还真是有毅力。”林哲呲着他长长的尖牙对他笑。
“呼……呼……没有毅力怎么和你们这些东西斗……”一边斗嘴,温乐源一边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该系统地锻炼一下身体……
“你为什么一定要降服我?”林哲还是笑着,但是语调中隐含了明显的愤怒。
“我……我为什么不能降服你?你带着那么重的怨气接近楚红……谁知道你想干什么……”
“怨气?”林哲有些疑惑,“你眼睛是瞎的吗?我身上怎么会有怨气?”
“是啊……”温乐源继续喘息着,嘿嘿阴笑,“你身上怎么会有怨气呢……为什么呢?你自己怎么不看看?”
从他们今日照面开始,林哲的身体依然被那种巨大而无形的黑暗所包围,温乐源的感应不如温乐沣那么强烈,却也有一丝丝的刺痛从皮肤传来。
然而林哲左右环视,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有!我身上没有怨气!”他悲愤地吼道,“我是冤死的!但是我没有怨气!你弄错了,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是想留在楚红身边,只是这样……”
温乐源身体强壮,很快便不再喘息。他张开双手,仿佛要拥抱天地一样,对林哲笑道:“你看到了什么?你现在看到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我看到你了!怎么样!”
温乐源嘿嘿笑着摇头:“其他呢?你看到其他的东西了吗?”
“黑暗……”林哲如同被诱导一般说出这两个字,立刻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黑暗又如何!我只要能看见楚红就好!我只要能看见你这个妨碍我的人就好!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又怎么样!”
“当陷入恋情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像你这个执念的鬼一样,”温乐源说,“要不是我攻击你,你甚至不会发现我的存在。所以你看不见你周围其他多余的东西,也没有办法赶走他。你还真是可怜……”
“你在说什么……”
“有人要我来杀你。因为你太危险了。”
林哲张大嘴巴:“危险?我?我做了什么?我没有做任何危害他人的事情”
“哥!不要被他骗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人都惊了一下,同时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温乐沣脸色青白地捂着肚子,一步一挪地拨开那些万国旗,缓缓走到二人眼前。
温乐源看着他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林哲脸色沉了下来。
“他把他身上怨气的部分切割出去了……变成周正的样子,骗我开窗户,然后突然出手袭击我……”勉强说完,温乐沣努力喘了一口气,“哥……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快把他封起来……”
温乐源皱眉,一只手放在挎包的背带上,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哥?你怎么了?快点把他……”
“你在说什么!”林哲大骂,“我变成周正的样子!我变成他的鬼样子干吗!等一下,你说周正?周正!?”
温乐源将挎包取下来,随手丢到了一边,向温乐沣走过来。
温乐沣看着他的动作,焦急万分:“哥!你怎么了?快点封住他啊!不要把后背对着他!他会攻击你的!哥”
“你说,你是我弟弟。”
“哥?”
温乐源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他的咽喉:“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我们小时候最常玩的游戏是什么?”
温乐沣退了一步。
“哥……你在说什么啊……这时候你还……”
温乐源微笑,更走近他一些:“来啊,说啊,我们以前玩的游戏。很好玩,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哥!小心身后!”
温乐源根本一眼也不看身后的强敌,手指忽然一钩,“温乐沣”只觉得脖子一阵紧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箍在了上面一样,他紧抓着自己的脖子也难以呼吸。
“你忘了吗?是隔空取物啊。”温乐源大笑,一推,一个淡色的影子从温乐沣身上被推了出来,温乐沣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布娃娃一般软软地向前倒下,温乐源伸手接住。
周正虚幻的身影在半空中逐渐变得清晰,他捂着自己的脖子恶狠狠地看着抱着弟弟的温乐源。当他眼中的怨毒愈积愈深的同时,他身周却奇异地没有积聚任何怨气,反倒是林哲身周的那股黑气愈来愈强,压得连温乐源也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就说奇怪嘛……”温乐源自语,“为什么你明明那么怨恨身上却没有怨气……原来你把嫉妒全都转嫁到他身上去了。”
“周正!”林哲这次终于看见半空中的鬼影,大叫,“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执念的鬼啊……眼中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温乐源摇头。
“是我又怎么样!”周正恨恨地怒吼,“你拆散了我和楚红!我们明明都要结婚了!你却撞死我,现在你也死了却还是要回来抢我的楚红!”
“你在说什么?”林哲又气又笑,“和楚红有婚约的人是我!分明是你开车把我撞死之后自己又撞上另外一辆卡车才死的!现在居然敢说全是我的错!?”
“你居然敢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是你比较无耻吧!纠缠不休的家伙!”
“还我命来!”
“你给我先把我的命还来!”
两个鬼在天台上大吵起来,渐渐地拉出无数陈年的鸡毛蒜皮,吵到上火处,把对方祖宗十八代和所有女性族人都拉出来挨个拎了一遍。
温乐源点了一支烟,悠哉地欣赏那两个鬼翻天覆地的吵法。
同样是执念的鬼,为什么“没有被她所爱”林哲能化作会动的尸体回到楚红的身边,而声称与他相爱的周正却不行?所以温乐源刚一开始就觉得非常怀疑,可是他没有证据,如果要解决这件事的话就必须引出这两个“人”双方面的证言。
现在证言出来了,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一切正与周正所言相反,周正才是三个人中多余出来的那一个。
楚红其实并不是属于他的女人,插入那对情侣之间、又开车撞死男方的人也是他而不是林哲。一切只是他自导自演,然后在即将成功的瞬间自己也得到了报应。
如果他当时升天就没事了,可惜他忘了那些事,只以为自己才是对的,因而才会执意纠缠着楚红。
就在那两个鬼吵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温乐源听到了由远至近的哭声,似乎有个女人边哭边往这里走。那声音是从楼梯通往天台的通口传出来的,模模糊糊地还叫着林哲……林哲!?
温乐源一惊。
难道是楚红!?不行!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不能让她再来添乱!
温乐源扛起温乐沣的身体大步走到天台通口,想把门闩上,然而他的手刚沾上门把手,门便嘭地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女人让人搀扶着一边嚎哭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林哲!林哲!你到哪儿去了!哇……你到哪儿去了……我不嫌你丑!我就是害怕而已!你回来呀!你在哪儿!林哲……”
那嚎哭的女人是楚红,扶着她的人是温乐沣。
打开的门没有预期中砸到墙壁上的巨响,温乐沣扭头看了一眼。
“啊!哥?!”
他的哥哥扛着“他”,正蹲在门背后捂着鼻子骂娘呢。他忙放开了手里的女人,将撞到了鼻子的温乐源扶起来。失去了他人搀扶的楚红随即坐到了地上,抹着眼泪继续嚎哭。
“哥,你没事吧?”
“没事才鬼咧!”温乐源大骂,“你脑浆只剩一半是咋!开门有这么重的吗!把我砸个三长两短下半辈子你养我!”
温乐沣一迭声地道歉,道着道着,眼睛就溜到了温乐源肩上扛的那具身体上。
“……咦?那个是……?”
“你的身体!”温乐源气愤地放下那具身体,点着温乐沣的额头骂,“你缺心眼是吧!告诉你不准出来不准出来你为什么还是不听话!弄得把身体也交给那个该死的周正了!好,你交给周正也没关系,你自己咧?!不好好在身体里呆着你学什么雷锋!居然灵魂脱出去帮助妇女!你是嫌我死得不够早是吧!”
温乐沣茫然四顾,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我根本就没发现我灵魂脱体了……”
周正从窗外冲进来撞他一下的瞬间便抢走了他的身体,却不知道他的灵体与身体的结合很松,已经被撞到了别处去,只满心以为他是被撞昏过去了而已。温乐沣从屋角醒来的时候也忘了自己是被撞出了灵体,听到隔壁的楚红又哭又叫的声音便顾不了自己的问题,直接去帮忙,没想到……
温乐源还想再骂,却被一阵比刚才更加恐怖的嚎哭声打断了。
“哇林哲!林哲!你出来!林哲”
楚红坐在地上,用越来越恐怖的尖嗓子又哭又叫。幽魂状态的周正在她身边,似乎想为她擦去泪水,但却无法碰触到她的身体。
楚红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当然看不见他,只是着急着找自己的那一个人。周正的脸上充满了困惑的表情,也许他直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楚红喊的名字不是他。
真是吵死了……罪魁祸首呢?温乐源掏掏耳朵,目光在天台上左右寻找,终于在某片随风飘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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