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民除害记功一件吧……
「总觉得我爹更像受害者一点……」无语问苍天的重重垮下肩来,楚怀风认命的拖起方天宇,更加坚定了送走对方的决心。哀怨的瞪了一眼还很遥远的秘道,他正准备继续他的救人壮举之时,却听见安静许久的牢门外传来了兵刀相斥的铿锵之声!
面面相觑的对望了一眼,楚怀风紧张的扣住对方的肩膀,方天宇却心虚的垂下了浓密的睫羽,不着痕迹的挣开前者的怀抱。
「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啊……」虽然方天宇无奈的自语压得很轻,还是被凑过来靠得和他亲密无间的楚怀风听了个明白。戒备的止住前行的脚步,后者皱起剑眉刚想质问,就见武阳侯府号称牢不可摧的地牢大门被突如其来的一柄百斤大锤砸进了一个窟窿!
震耳欲聋的巨响还紊绕在毫无内力护体的楚怀风耳际,一道破空之声便驱散了他太阳|穴附近的嗡鸣!茫然的听到闯牢的大汉们热情洋溢的对靠墙而立的方天宇呼喊着:「二寨主!咱们弟兄接应晚了!害您受了不少苦头——」楚怀风张了张失去了声音的嘴,思绪被瞬息万变的事态发展搅乱成麻,竟然看着一个劫牢壮丁向自己挥刀砍至,忘记了躲闪……
二寨主?所谓寨主不就是山贼草寇惯用的称呼吗?什么时候也变成御史的昵称了?
「阿昌!住手——不要杀他!」来不及解释什么就发现寒光快要把呆立在前的楚怀风劈成两半了,方天宇顾不得浑身都在抗议的伤口,硬是催动内力,抄起最近的一根板条,拼着虎口震出血丝的抢身挡住了「救命恩人」的身前,一双皓眸冻结了温柔的水光,冷淡如冰的摄住冒然出力的手下:「留他活口!自有用处——」
「……你不是御史?」很奇怪自己居然在想明白的同时还能笑出声来,楚怀风目光涣散的向后者退了三步,但空荡荡的牢房里,他找不到可以托付全身重量的依靠物。真的假的?他吃里扒外的帮忙对象,不但不是朝廷派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解他们武阳侯府灭顶之灾的钦命御史,而是一个很可能只是贪图他家钟鼓馔玉的毛贼!?
「很遗憾,小侯爷,我并非皇上派来的御史。」呛出喉头的瘀血,方天宇不安的盯紧对方摇摇欲坠的身形,想要去搀扶,却不得不隐忍住眸子深处的痛苦,在手下们面前冷下端正的容颜,故作无情的雪上加霜道:「进贡玉脂龙杯来的西夏使者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龙杯被盗的消息,在江湖上暗放话来,谁要是能找到龙杯,就奖赏黄金五千万两!武阳侯动手劫皇镖的地点既然选在了我们易水寨的眼皮底下……这笔横财,断没有拱手让给别人开张的道理。」
「既然是贼,你又为什么要假扮御史来骗取我的信任——」好不容易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死劫,可楚怀风倒宁愿刚刚的一刀把自己劈得足以免除心口的剧痛!他以为自己吼声震天,却不知此时听在周围人耳朵里的,是一丝纠缠着悲鸣的呻吟……
「小侯爷,贼喊捉贼的是你才对吧。」悄悄抹去唇角渗出的瘀血,方天宇勉强调整好紊乱的气息,残酷的倒抽一口凉气,言辞胜刀,狠狠的割伤眼前面无血色的人儿:「我也并非想到,御史之名在武阳侯府这种鲍鱼之肆也能如此好用。我们只想要玉脂龙杯而已……没必要自报家门。名抢毫夺虽然是我们山贼强盗的招牌,若能不费一兵一卒的达到目的,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为什么现在……」
「假借御史之名来侯府偷玉脂龙杯的是我个人的主意,大寨主和弟兄们都放心不下,这几日我被关在地牢地,没能和他们飞鸽传书保持联系,估计是大寨主放心不下派人来察探,知道我的处境后才决定改变计策,强行劫囚的。」
「原来如此……想不到本小侯爷也有『开门揖盗』的今天!」眦目尽裂的瞪向漠然迎上自己视线的方天宇,楚怀风咬牙切齿的磨出自嘲的讽刺来,攥紧的拳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抡满愤怒,豁尽全力的揍上对方那张自己本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弄伤的俊颜!他不怕爱来的太随便,他只怕从头到尾,自己动心的像个傻瓜——
「哼!花拳绣腿的纨子弟!」楚怀风拼命挥出的拳头还没沾到不予闪躲的方天宇的衣角,就被站在他旁边的壮汉一把握在了铁钳般有力的掌中!明显觉察到自己手骨欲裂的咯咯响动,楚怀风拧动着身子,额头渗出细汗,却死活挣脱不开大汉的桎梏!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不屑一顾的将他的折腾当作是垂死挣扎,大汉转头,扬声向闭目凝神调整内息的方天宇抱怨了一句:「二寨主!这小子是那个老混蛋的儿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哼哼!我们绿林中人最恨此等仗势欺人的败类,不如趁此机会一刀解决了这个孽种,给江湖朋友们一个交代!」言罢,他似乎笃定前者不会反对似的,抄起腰刀,二度砍向避而不及的楚怀风……
「哇啊——」眼见刀锋带着凉意切肤而来,楚怀风本能的缩起身子,慌忙到举臂想要阻拦!做了武阳侯府的少主子,他早就有横尸刀剑下的觉悟了!只是没料到……他也有死得如此冤枉的一天!又不是他愿意投胎到这里的,又不是他愿意做坏人的儿子的,又不是他愿意劫皇镖盗龙杯的!为什么父亲的债要算在儿子的头上……为什么他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却帮的是「黑吃黑」的坏人——
要怪只能怪他见色起意,狠不下心坐视不理……
要怪只能怪他到现在还觉得,眼前这个清俊温文的和蔼青年,不应该会是个贼……
「给我住手!我说过了,不许杀他!」预料之中的死亡再一次在方天宇沙哑的吼声中嘎然而止。举刀的壮汗还有犹豫,但在对方严厉的警告声里,不敢造次的垂下腰刀,悻悻将楚怀风推倒在地上「……二寨主,侯府的士兵这会儿应该发现不对劲了,我们还是快走吧!等他们的大队人马涌过来,可就麻烦了。还和这孽种客气什么?干脆一刀解决了他,我们好上路——」
「留他一命自有用途。」挥手阻止手下慷慨激昂的陈词,方天宇稍稍恢复了些元气,快步上前豆下对方手里的刀,修长的食指翻舞着,点中了楚怀风浑身的几处大|穴,接着,他一把揪起暂时不能抗议也不能挣扎的后者,大步流星的向已经完全变成废墟的牢门走去:「只要我们有武阳侯的独子作人质,那老家伙投鼠忌器,自然不敢为难我们!纵使他们有千军万马,也得乖乖给我们让一条退路!他这条小命……留得值得。」
「二寨主不愧是咱们易水寨的军师啊!既然您都安排好了,那就便宜了这小子,饶他多活几日就是了!」耐着性子听完方天宇的理由,壮汗心悦诚服的让开前路,老老实实的跟在了拿刀架在楚怀风颈子上开路的方天宇的后方。
「……」如果有选择的话,楚怀风真的宁肯方天宇给个痛快点昏自己,免得一出牢门就不得不对上闻讯赶来的老爹那喷火般的怒目。但现实是残酷的,老天爷注定没空理会坏人的祷告。武阳侯尚不知道他宝贝的独子入牢是来阳奉阴违的释放囚犯的,在见到楚怀风被方天宇挟持的刹那,瞬间老了很多岁的默默让开了道路……
有了小侯爷这个挡箭牌,方天宇等人堪称畅通无阻的出了武阳侯府。
像货物一样被按在马背上驮出十几里远后,楚怀风突然觉得有人在自己背后拂了一把,接着他的四肢便活动自如了。确嘀咕内|穴道被解,他并未像个合格的人质,乖巧的维持着待宰的姿势以求平安,而后司在第一时间翻身而起,揪住猝不及防的方天宇的衣领,算准了力道一拳打中了对方的右颊:「你混蛋——」他骗得自己好苦……他骗得整个武阳侯府好苦……他骗得自己那改邪归正的梦想好苦……他骗得自己那颗一见倾心,因怜生爱的心……好苦……
「把他关入山寨……记住……」捂着被打中的侧脸斜斜软倒在地,方天宇的不堪一击多少消除了一些楚怀风的不满,就在前者不愿自欺的俯身想要探看他的伤势却别愤怒的山贼们按倒的同时,后者再也抵不住咽喉涌上的腥甜,为了逃出侯府而聚起的一股真气仿佛是被楚怀风的一拳打散了,方天宇的眼前骤失光彩,陷入了死一般恐怖的黑暗中去……
只有那拼尽余力的最后一声叮嘱,与他的虚弱格格不入的稳重清晰——
「不许……伤他……」
第四章
抱膝靠坐在稻草堆上,楚怀风尽可能把自己的身体卷成一团,以求在冰冷潮湿的牢房里寻求到几丝温暖。风水轮流转,他做梦也想象不到,自己刚把方天宇救出武阳侯府的地牢就变成了易水寨的阶下之囚了。
「唉……」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楚怀风自我厌恶的拿脑袋重重地撞了两下结实的土墙,算是替天行道,替老爹教训一下自己这个有眼无珠的败家子。恨只恨他太热爱花花世界了,无论怎样信誓旦旦的下决心,还是舍不得一死以求解脱。所以象征性的撞到头昏眼花之后,他轻而易举的原谅了自己……
「严格说来,我也是被害者嘛……」瑟缩了两下,楚怀风低声咒骂着易水寨牢房内的条件太差,两臂环胸,哆嗦起泛紫的薄唇,一装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又眨,硬是把蒸腾的水气冻结在其中,男儿有泪不轻弹,到手的美男飞了又怎样?偷鸡不着蚀把米又怎样?赔了夫人又折兵又能怎样!?方天宇是刀俎,他已成鱼肉……只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像自己当初那般惜玉怜香,对手下败将网开一面。
问题是……自己是看上了方天宇的俊美所以才意图不轨,处处维护的……
对方却不一定升时微秒年自己啊!
但若是丝毫不曾动心的话,那个人又何必在逃脱之后还吩咐手下留自己一条命在呢?难不成……突然在心里浮起一个不好的推测,楚怀风被自己的小人之心吓到,紧张的又往角落里缩了缩,警惕的盯视着挂在牢外的五花八门的刑具——该不会那家伙是记恨武阳侯府对他严刑逼供的事情,所以留着自己等他伤好后,再来慢慢地连本带利的折磨回来吧!?
「……老虎凳……夹手指……抽黑鞭……泼盐水……倒底会用哪招来对付我呢!或者是……一起上!?不是吧啊啊啊——实在是恩将仇报,太没人性了啦——臭方天宇!你不得好死……」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楚怀风不由自主的把脑海里恐怖的画面嗫嚅着描述出来,感觉周围的空气在自己绘声绘色的妄想中又冷下来不少!就在他单薄的身体要在自己的恐吓里冻僵的前夕,猛地,一声好气又好笑的叹息声流入了他的耳际,随即,温暖的鼻息与饭菜的喷香不期然的驱散走了窒息的气氛……
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含笑蹙眉的方天宇,楚怀风曾经以为,自己再见到对方的时候,首先想起的一定是后者的卑鄙无耻……却不知闯入脑海的,满满的都是对方天宇伤口的牵挂。然而,此时此刻的自己,又该以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原谅他呢?别开头故意不正视来者歉意的微笑,楚怀风咽了口口水,在五脏六腑抗议的哀鸣声伴奏下,催眠般重复着「我其实一点都不饿,孔子不饮盗泉之水」的咒语。
「还能有精神胡思乱想我就放心了……」善解人意的将食盘悄悄腮进牢里,方天宇回忆起进牢时听到哀号内容,不由自主的在愁苦中舒展开紧锁的俊眉。只此一次,他想感激老天让楚怀风生在武阳侯府,没有具备多余的气节来个什么愤而自裁。天知道他重伤不能下床的这五日,清醒和昏迷间,担心的全是受不了被愚弄的刺激,对方会在自己可以下床前就殒没于易水寨的牢房中。害得他在伤刚刚有所起色时,就瞒着严禁自己下地走动的大寨主杨彪,抓过一件春衫罩在亵衣外便直奔了牢房!赶到牢门口正巧遇见手下来送牢饭,方天宇不假思索的调开了守备的人手,亲自将饭端到了朝思暮想的对方牢前,却在脚步踏入牢门的下一秒,听到了楚怀风即便虚弱但依旧底气十足的诽谤……
居然以为自己准备刑求与他?也不想想身为全天下的公敌之子,他能在易水寨的牢房里有吃有喝,毫发未伤的是托谁之福!寨里的郎中告诉自己,在半昏半醒间,自己呓语着不断重复「不要伤他……」这句话,使得寨主不顾众人的反对,硬是留下了已无利用价值的楚怀风!至于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介意武阳小侯爷的生死,方天宇得出的结论非常简单——因为对方救过自己,因为对方信过自己……因为自己终究还是骗了他,辜负了他……
「吃点东西吧!你放心,里面没有下毒的。」生怕赌气的楚怀风不相信前科累累的自己,方天宇说完后便伸出手指,想要拈起一片菜叶丢进嘴中,却被沉默不语的楚怀风出手握住腕子,强行拉扯过去,塞在了后者微启的冰凉唇间!
「……」哑然的睁大眼睛,方天宇茫然的任由对方在咽下菜叶后转动舌尖舔舐去指尖的油腻,理智的想要抽回手指,本能的却想温柔的抚摸后者的唇形。这是代表他还肯相信自己吗?这是代表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恨自己吗?这是代表他还有可能原谅自己吗?楚怀风果然不是那个人啊……明明长得如此相似,可眼前的青年……又是如此的鲜活……要是那个人被自己欺骗的话,一定会执意求去的,一定不肯给自己再次解释的机会的。所以方天宇从开始就没指望过楚怀风会理会自己,他也没有准备用来劝慰的言辞……
他错了……现在坐在他面前,与他隔牢相望的……毕竟不是那个人……
那么,如果他开口的话,还是会有响应的……对吗?
「小侯爷……你不恨我吗?」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方天宇眯起眸子,欣慰的看着对方端过碗筷将还算精致的菜肴一一吞咽下去,冥冥中心被什么敲动了,唇齿间逸出的滋味是酸涩的,但回味里……隐隐约约透出一丝甘甜。
「不恨才怪!我又不是圣人……被骗了当然会窝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楚怀风尴尬的红了面颊,只好借扒饭的动作掩饰心虚。他真是中邪了!方天宇再怎么好看,再怎么合自己胃口也是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罪魁祸首!刚刚自己一定是想报复性的咬他手指一口才会动嘴的!只是……当贝齿抵住对方青葱般的指尖上时,忘了用力而已……
「小侯爷原来如此在意我不是御史的事情啊……」解嘲的释然一笑,即便楚怀风口气坏坏的,但想到他还肯开口理会自己,方天宇心头的重量就减轻了不少:「那真是遗憾了……我确实……」
「我介意的是你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山贼才对!」冷冷的打断前者的解释,楚怀风丢下吃剩大半的饭菜,逼近牢门,瞪圆眼眸,两手用力抓握住碗口粗的栅栏,毫无建树的做起困兽之争,仿佛是把无辜的木杆当作眼前愈见清瘦的男子,拼命的摇啊摇的……
明知自己受伤后对方依然不是对手,可方天宇硬是在楚怀风「兔子急了还咬人」的魄力下后退了半步。该说后者是太相信自己了呢?还是说对方只是一味的怀疑?为什么不久前自己谎称御史,楚怀风几乎在下一秒就全盘接受了事实,可是已经被关押了五天多后的今天,后者还对自己的身份抱有质疑?在混乱的脑海里觉察到有一丝捕捉不到的突兀,方天宇认为自己可以把思绪理清楚,但他需要时间……
「我是否像你期待中山贼应有的样子并不重要……如果小侯爷还愿意再相信我一次的话,请填饱了肚子后随我离开。我会……送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