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太子说,远东行省脱离帝国控制还不到三年,三年前穷成什么样大家都有印象,那时候除了流放犯,谁愿意去那穷乡僻壤的鬼地方挨冻?现在远东据说变了模样,农民不光能够吃饱穿暖,还有大量余粮上缴,难道我们不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叛党究竟采用了哪些措施促成远东农业飞速成长?不把这些制度性的问题搞清楚,不去学习这些真正可贵的大智慧,只想动用武力夺回远东,就算成功收回失地又有什么好处?沿用过去治理远东的老办法,给你亿亩良田你不会经营,一味横征暴敛破坏生产,用不了两年远东行省又将蜕变成原来那个不毛之地,不光无法贴补帝国财政亏空,还将激发当地民众无穷尽的反抗,背上一个沉重的负担。”安东尼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总而言之,弗兰克太子认为帝国的疆域已经足够辽阔,物产足够丰富,之所以陷入财政困境,不是缺少资源,而是没能妥善的治理,与其劳师远征搜刮远东的财富,不如学习远东当局的治国策略,效仿远东的改革经验,这才是强国之本。”
“这话说的一针见血,切中时弊!”罗兰不由赞叹,“弗兰克殿下,有贤明君主的器量。”
“你先别激动,我的话还没说完。”安东尼戏谑地望着罗兰,“太子爷还说,等到亚珊帝国消除时弊改革成功,不用再担心一场战争就把国家财政搞破产,凭借强大的国力可以轻松收复远东失地。”
罗兰摸摸下巴,沉吟许久才开口。
“改革派那帮文人只能用来摇旗呐喊壮壮声势,在政治上帮不上弗兰克的忙,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就会果断转变立场,放弃对穆勒一党的批评,转而扶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内阁,通过稳定穆勒首相的地位压制军方激进派,进而推行自己的改革计划。”
安东尼放下茶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还真让你猜中了,弗兰克殿下的确是这么做的,昨天在普爱宫设宴,高调宴请穆勒伯爵,首相出席了晚宴,这倒不意外,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他只能接下太子爷抛来的橄榄枝。”
“你父亲也出席了慈爱宫晚宴?”
罗兰不加思索的追问令安东尼愣了一下,略作迟疑才点头承认。
“不光我父亲,韦恩斯坦家族的全体主要成员也都出席了,你知道的,弗兰克一向以韦恩斯坦老头的门生自居。”
罗兰当然知道福格尔家族是亚珊帝国金融业的代表,韦恩斯坦家族则是帝国工业界的寡头,弗兰克太子想推行经济改革,离不开金融资本界与实业资本界的大力支持,交好两大家族是一步好棋。
“军方对这场晚宴作何反应?”罗兰继续追问。
“其实军方也不是铁板一块,比如西格蒙特元帅就属于稳健派,他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所谓必胜的战略,就是先把自己放在战败者的地位思考问题’。”
帝国元帅的言论使罗兰不由联想到地球上的那句名言——“未言胜,先言败”。
“西格蒙特元帅这辈子经历过太多战争,亲身体会过战争的残酷与血腥,除非迫不得已,他绝不愿发动战争,可惜像她这样的老派稳健人物在军中不是主流,急于建立功勋的少壮派军官对他的保守立场颇有微词,若非元帅是查理皇帝的胞弟,恐怕早就被激进好战的鹰派分子赶回家养老去了。”
听安东尼描述帝国军方少壮派的种种言行,罗兰很自然的联想到地球上旧日本帝国时代的昭和军部……野心勃勃、亢奋激进的气氛何其相似,顾全大局者勉强压抑这股激进势力只会引来更强烈的反弹,迟早闹出捅破天的大乱子。
“帝国教廷有什么动静,对东征作何态度?”罗兰问安东尼。
亚珊帝国是一个神权国家,皇帝同时也是教会领袖,教会在政治舞台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对朝野上下的影响力不可忽视。
“教会同样分裂成保守派和改革派,改革派以弗兰克太子为旗帜,至于保守派,大多遵从普世牧首、圣徒格里高利的法喻,目前中央教廷还没有对东征一事表态,但是大牧首向来与皇太子针锋相对,既然太子反对东征,大牧首多半会私下里支持东征。”安东尼语调沉重。
“教廷也是矛盾重重啊……”罗兰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安东尼,我这里恰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此人不仅是帝国教廷的重要人物,而且是最早在自己的教区实践宗教改革理念的先锋人物,更难能可贵的是此人还与弗兰克太子关系密切,如果请他替我们出面向帝国反战派释放善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抗帝国军方,未尝没有机会避免这场战争。”
“什么?寇拉斯堡有帝国教会的改革派大佬,还是弗兰克太子的老朋友?你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安东尼诧异地盯着罗兰,对方严肃的神态看起来不像是在说笑。半信半疑之际忽然灵光一闪,禁不住失声惊呼。
“等等!我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
第1599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Ⅰ)()
远东辛德拉教廷的中枢“命运大神殿”坐落在寇拉斯堡市区中央,教堂高耸入云的尖顶在夏日午后灿烂的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的白金色泽。很少有人知道,在这座雄伟神殿的地下室中还有一处终年难见阳光的牢房,牢房外的壁灯恒定着“不灭明焰”,然而魔法光辉被“反魔场”隔断,无法照入囚室。
年轻的培罗牧师维特小心翼翼的捧起烛台,朝办公桌那边挪动了一下,好让正在伏案抄写的老师看清报上密密麻麻的小号字体。
“老师,您先休息一下,喝杯茶,我帮您抄一会儿。”维特轻声说。
菲利普抬起头,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默默接过维特递来的茶杯,起身离开书桌,在狭小的囚室中来回踱步。
长达三年的囚禁生涯,使这位昔日的远东行省总督兼大主教阁下清瘦了不少,常年不见阳光的面庞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维特接替老师的工作,继续摘抄报上登载的数据,将长篇报道浓缩成简短的摘要。菲利普自从获得阅读书报的权利那天起就开始从事这项工作,失去自由之身,他只能通过各种报刊间接了解远东大地上发生的种种变迁,三年来光笔记就积累了一尺多厚。
自从远东独立建国,鲁道夫·寇拉斯加冕为王,奉辛德拉教会为远东国教,培罗牧师在这片土地上就成了不受欢迎的异类。昔日的培罗大神殿如今已经换了招牌,改为命运大神殿,培罗神学院先是被寇拉斯政府征用,改建为辛德拉神学院,不久前又在神学院的旧址上大兴土木,扩建为“国立寇拉斯堡大学”。至于原本生活在大教堂和神学院的培罗牧师,几乎全都选择返回亚珊帝国,只有维特坚持留下来,得到罗兰王子的特别通融,允许他出入地牢照顾老师。
维特摘抄完今天出版的《祖国日报》,搁下鹅毛笔,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转身望向伫立通风窗前、略显驼背的身影,忍不住提出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
“老师,您抄录这些新闻报道,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菲利普由沉思中回过神来,转身向年轻的学生笑了笑,平静地回答:“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消磨时间。”
这个答案使维特感到失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维特,往后你不用整天往我这里跑,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不如四处逛逛,免得荒废了青春。”
“您可别这么说!”维特慌忙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服侍老师是我唯一的使命,怎么能说是浪费时间。”
菲利普无奈地耸耸肩,“算了,不说这个,今天报上的头条新闻你也看到了,寇拉斯政府宣称远东农业再次喜获丰收,国有农场的小麦平均亩产量高达600磅,你觉得这数字可信吗?”
维特迟疑了一下,慎重地回答:“我曾按照老师您的吩咐,抽空去城外的农场实地考察,根据我的观察,寇拉斯政府的报道应该不会太离谱,当然,我不能确定其它农场的收成也有那么好。”
“就算打个折扣,按照平均亩产400磅计算也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菲利普抚摸着花白的头发,叹了口气,“我在远东主政二十年,任内也曾千方百计的促进农业生产,然而始终成效不大,只凭这一点就不得不承认,寇拉斯父子这三年来在远东干得不错。”
维特深以为然地点头,“我接触过的远东人,无论从事哪行哪业,几乎都对寇拉斯政府赞不绝口,可见人们的日子的确是比从前好过多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当初不是克劳茨将军冲动误事,老师的改革计划得以在远东顺利推行,寇拉斯父子不会有今天的地位,远东人的生活水平也未必就不如现在。”
菲利普哑然失笑,拍了拍维特的肩膀,“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对已经发生的事做假设只能表明自己输不起,往后不要再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可是……”维特还有些不服气,“如果老师将来能够获得自由,还会坚持当初的改革道路吗?”
菲利普沉吟许久,重重的点了下头。
“我会的!囚徒生涯没有磨灭我的斗志,远东这些年的变化加强了我的信念——帝国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改革,要么亡国!”话一出口,他就自嘲的摇头,“不说这些了,纯属幻想!”
这时走廊中传来脚步声,两条身影并肩出现在牢房门外。伴随着一声轻响,门锁开启,寇拉斯父子走了进来。
菲利普回头望向这两位不速之客,不由挑起眉梢,露出诧异的神色。
“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鲁道夫满面春风的迎上来,不由分说给了菲利普一个热情的拥抱。
“先等等!”菲利普推开鲁道夫,毫不掩饰脸上的戒备,“你什么意思,又打算耍什么花招?”
“只是来探望老朋友而已,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鲁道夫委屈地摊开双手。
“收起你那一套花言巧语!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菲利普悲愤地冷哼一声,“爽快点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嫌弃我这个老囚徒浪费粮食,打算送我去见吾主培罗,腾出牢房来关押某个更有价值的可怜虫?”
鲁道夫哈哈大笑,连连摆手:“我的老朋友,长期的幽居生涯使你患上了妄想症,事实上我非但不想加害于你,还要还你自由。”
“还我自由?”菲利普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时代在变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我们曾经发生过一些冲突,好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时候恢复我们的友谊了。”
菲利普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不过有一点我很确定,我这个老囚徒,对你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对吧?”
第1600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Ⅱ)()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不过有一点我很确定,我这个老囚徒,对你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对吧?”菲利普目光炯炯地盯着鲁道夫。
鲁道夫耸耸肩,不置可否。
菲利普唇角微微上翘,径自拉过椅子坐下,语调中多了一丝微妙的倨傲。
“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犯不着兜圈子,鲁道夫,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鲁道夫与儿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在菲利普对面坐下,简单将亚珊帝国当前的局势介绍了一下。
“帝国当局在殖民地争夺魔晶矿区的战争进展不顺,被迫向斐真、海蓝两国提出和谈,朝野上下对这一结果大为不满,军方急于摆脱无能的骂名,试图发动一场新的战争转嫁来自国内的压力,很不幸,那些好战之徒认为远东适合作为他们的踏脚石。”
“所以你怕了?”菲利普尖刻地问。
鲁道夫淡然一笑,“怕到不至于,从我宣布远东独立那天起就预料迟早会与帝国东征大军一战,并且这些年来一直在积极备战,远东人不会向侵略者低头,拱手让出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但是话说回来,战争毕竟是劳民伤财,生灵涂炭的人间惨剧,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谁愿意打仗?身为寇拉斯王国的君主,我必须优先考虑人民的意愿而非自己的虚荣,既然远东人民渴望和平,我只能竭尽所能争取和平,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启战端。”
“鲁道夫,你还是那么能言善辩,然而漂亮话说的再动听也挽救不了你的王位,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趁早向查理陛下上书投降,免得远东大地陷入战火,民众流离失所,这才是一位仁慈君主应该做出的理性抉择。”菲利普冷冷一笑,“如果你拒绝这样做,只能证明你刚才说的那些漂亮话全是谎言,相比远东民众的安乐,你更在乎自己的王位。”
“侵略者闯进我们的家园,欺压我们的同胞,掠夺我们的财富,你却要求我献上降书束手就擒?好一个强盗逻辑!”鲁道夫仰天大笑。
“远东行省本就是亚珊帝国治下的疆域,帝国大军东征是收复失地,平定叛乱!你这个自立为王的反贼才是真正的强盗!”菲利普拍案而起,满面怒容。
“菲利普我的朋友,你说这话太没道理,如果我们反抗帝国暴政是叛乱,是反贼,那么当初亚珊帝国的建国先驱们率领民众反抗奥术领主们的起义又算什么性质?按照你的逻辑,那不也成了可耻的叛乱?亚珊帝国的历代君王岂不都是反贼的子孙?汉森伯格家族延续一千六百多年的皇权还有什么合法性可言!”
菲利普被鲁道夫这一连串凌厉的质问驳斥的张口结舌,脸庞涨得通红,愤愤地坐了回去。
“再怎么逞口舌之利也掩饰不了你的怯懦,帝国军力之强大远胜你们这群叛党,决定远东命运的不是伶牙俐齿,而是战场上的胜负!”
鲁道夫两手一摊,“说到底,你信奉的还不就是‘强权即公理’。”
“两位消消气,其实帝国东征与否还是一个未知数,亚珊圣城并不缺乏反战的声音。”罗兰适时插话阻止菲利普与鲁道夫的争吵升级,将话题引回正轨。
菲利普听罗兰讲述帝国当局存在至少三股颇有影响力的反战势力,脸上的愤怒渐渐消退,代之以凝眉沉思。
“菲利普阁下,当前的局势错综复杂,帝国当局叫嚣东征的势力无非军方激进派,教廷一方至今尚未表态,而帝国境内的工商金融集团、穆勒内阁以及弗兰克太子领衔的改革派都反对战争,本着和平至上的原则,我们寇拉斯政府愿意与帝国朝野上下所有反战人士携手缔造两国和睦相处的新型关系,为此需要请一位有分量的人士出面替我们转达上述善意,我思来想去,没有谁比您更适合承担这项责任。”罗兰恳切地请求道。
菲利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你们父子俩真会算计,把我关押在这地牢里整整三年不见天日,现在还想让我出面替你们祈求和平,未免太高看我的肚量了!”
“菲利普阁下,以您的身份和地位不需要我这个小毛孩子指点您政治智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个人荣辱与天下大势相比孰轻孰重您心里有杆秤,退一步说,难道您就甘心一辈子幽居在这小小的房间里默默无闻的死去?迈出这一步,您获得的不仅仅是自由,还将获得整个‘远东王庭’的友谊以及东山再起的契机,将来未尝没有机会再次主政一方,推行当初未能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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