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罗兰以通用语打招呼,向那小小的身影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那个小人儿默不作声,悄然缩到窗帘背后,只露出半张脸孔警惕的注视着他。
罗兰看到她警惕的样子反而放心。来到阿克伦大半天了,他总结出一个规律:如果对方不理睬他,多半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比如之前在桥上遇见的那个异邦人,出手攻击之前最起码会冲他吼一声“滚开”,话不好听,却带有示警的意味;反之,如果遭遇的生物已经没有理智可言,根本不会流露出畏惧或者警惕的神态,发觉他的第一时间就会猛扑上来疯狂攻击。
窗口的小家伙没有主动攻击,似乎还懂得戒备陌生人,这说明对方还有理性,可以交流。
罗兰停下脚步思索了一下,想到对方之所以不回应自己的问候,可能是因为听不懂自己使用的语言,就施法给自己加持了一个“巧言术”,再次向对方挥手微笑:“你好,我是路过的旅行者,正在寻找失散的同伴。”
床边的人影迟疑了数秒,轻声回了一句话。这是一种发音古怪的语言,罗兰在地球和瓦雷斯从未听到过,好在“巧言术”使他可以与一切能够使用语言的生物交流,无论对方操的是何种语言,所以他听得出来,对方说的是“你好”,稚嫩的嗓音表明对方年纪不大。
“晚上好,方不方便告诉我,您使用的是何种语言。”罗兰放慢脚步靠近窗口。
“阿克伦语。”小姑娘轻声回答,“神的眷属,一出生就懂得这种语言。”
神的眷属?罗兰还在思索这话是什么意思,一阵风吹开窗帘,小姑娘的面庞暴露在她眼前,顿时不寒而栗。
那个倚窗而立的女孩看起来与霍尔顿年纪相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显然长期忍饥挨饿以致营养不良,及腰长发和幼嫩的肌肤都呈灰白色,清秀的小脸儿只有巴掌大,一双明亮的眼眸向外凸起如同金鱼,泛着幽幽的绿光,瞳孔中有一圈浅浅的螺纹。
罗兰深吸一口气,压下拔剑砍过去的冲动,又向前迈出一步,仔细观察那个长相奇异的小女孩,发觉她的耳根生有浅绿色鳞片,紧抓着窗帘的小手白皙秀气,指缝间隐约可见蹼膜。
这小家伙,还是人吗?
罗兰暗自生疑。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柔弱的说:“您好,来到阿克伦的异邦人,我不是坏人,也没有能力伤害你,请不要害怕。”
罗兰听她说话条理清晰,显然家教不错,虽然模样有点儿吓人,神态却比他在阿克伦遇到的所有生物都更温柔亲切,况且以当地住民普遍诡异的形象而论,这小姑娘并不丑,反而称得上清秀可爱。
“我叫罗兰,来自瓦雷斯,你叫什么名字?”罗兰试着跟她攀谈。
“我叫杰西卡,一出生就在这座城市里,从未离开过家门。”小姑娘幽幽的回答,神色有些落寞。当她再次抬头望向罗兰,眼中多了几分渴望,“好心的大哥哥,我好饿,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可以分给我一点食物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小姑娘楚楚可怜的样子触动了罗兰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伸手从储物袋里取出面包和水递了过去。
小女孩从窗缝里伸出纤细的胳膊,双手捧住装有食物的纸包,吃力的抱在怀里,像小狗似的低头嗅了嗅,忍受不住白面包的诱惑,撕下一块大口咀嚼起来。
“好吃!”她抬头冲罗兰感激的笑笑,眼角眉梢都是满足。
罗兰还她一个微笑,柔声道:“慢慢吃,别噎着,我这里还有好多,足够你吃饱。”
“够了,这些已经够了,谢谢您。”杰西卡双手按住两侧太阳穴,向他深深鞠躬。
鞠躬不难理解,双手按住太阳穴是什么意思?罗兰猜测这是当地的一种礼节,大概表示发自真心的感谢。
杰西卡吃了三分一个面包,喝了半瓶水,明显还没有吃饱,却以超出年龄的克制力停止进食,将食物重新装进纸包,有些腼腆地问罗兰:“大哥哥,剩下这些食物,我想留着给爸爸妈妈吃,可以吗?”
罗兰叹了口气,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两包食物塞进窗口。
“不用这么节省,先把你自己的肚子填饱。”
“啊!谢谢,太感谢您了!”杰西卡惊喜地连声道谢,又以那种怪异的方式双手按头向他鞠躬敬礼,最后还庄严地补上一句祝福:“愿您远离疯狂,永远保持清醒。”
罗兰哑然失笑,心想这算什么祝福,听起来怪怪的。不过转念一想,除了杰西卡,自己在这座城市里遇见的人无一例外是只知道杀戮的疯子,由此看来杰西卡的祝福倒也颇具现实意义。
“杰西卡,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现在只有我一个。”小姑娘毫无心机的回答,“爸爸上个星期就出去寻找食物,到现在也没回来,我和妈妈饿得撑不住,狂化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还凑近窗口好让罗兰看清她瞳孔中的红色螺纹。
“如果眼睛里的血纹增加到三圈,就会变成狂徒,再也无法恢复清醒。”
罗兰回忆途中遭遇的那些怪物,瞳孔中的血色螺纹的确没有少于三圈的,而且螺纹越密越变态,其中疯狂程度最深的,反而是那个乍看起来面无表情神情木讷的“鸣铃修女”,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返朴归真。
第1131章:理性之灯()
“杰西卡,你妈妈也不在家?”罗兰问小姑娘。
“妈妈不想看到我因为饥饿而发狂,就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给我充饥,自己去诊所找尤瑟夫卡医生买清醒剂了,据说那种药剂可以压制狂化症状,运气好的话还能在诊所买到一点食物,可是我等了三天,妈妈还是没有回来。”杰西卡忧心忡忡的回答。
她说的很平淡,罗兰却听出了绝望与惨烈的意味,若非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一个女人又怎么会忍痛割下自己身上的肉给女儿吃,又怎么敢冒着被街头徘徊的怪物撕碎的风险离开家门外出求救。
“杰西卡,大哥哥是命运女神的圣职者,擅长治疗疾病的神术,你把窗口打开一些,我帮你看病。”
“谢谢大哥哥,你真好!”杰西卡欢欣中尤带遗憾,“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样子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看。”
罗兰被小姑娘稚气的神态逗乐了,伸手穿过窗口轻抚她的额头,施展圣武士的职业能力“移除疾病”为她治疗。
银色圣光透过他的掌心流向杰西卡,小姑娘舒服的眯起眼睛,喃喃自语:“好暖和啊”
短短数秒过后罗兰完成施法,移开手掌。杰西卡也睁开眼睛,欣喜地望着他:“您的法术很厉害,我感觉舒服多了。”
罗兰没有作声,仔细观察杰西卡的面庞:凸起的眼球缩了回去,瞳孔中的螺纹也消失了,但是她身上的其它异常症状,比如耳后的鳞片和手指间的蹼膜,并未消除。
这意味着狂化病症尚未根除,抑或杰西卡与生俱来就带有这样的生理特征?
罗兰正在思索这个问题,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咆哮。回头望去,街道对面窜过来一条古怪的生物,四肢爬行呲牙吼叫的样子像一头狼狗,面孔却还残留着人类的特征,身上的皮肤全都溃烂剥落,裸露出布满暗红色血管的肌肉,嚎叫时露出獠牙,口中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罗兰一路走来也曾遭遇这种半人半犬的怪物,知道这东西虽然看上去很丑却拥有心灵异能,发出的吼声能使人陷入一刹那的失神,趁机猛扑上来咬断猎物的喉咙。
不过这种影响心灵的异能对罗兰毫无用处,根本无法突破“心灵屏障”。
就在罗兰打算拔剑的时候,杰西卡突然开口:“大哥哥,不必害怕那只狂犬,它不敢靠近‘理性之灯’照耀的地方。”
罗兰握剑观察了一会儿,那只人面怪兽果然不敢靠近灯光照耀的地带,徒劳的徘徊了一阵就缩回黑暗的街角。
罗兰将剑按回鞘中,回头问杰西卡:“那家伙叫‘狂犬’?可他看起来像人,至少曾经像个人。”
“如您所说,狂犬的确是人类,然而当他们被阿克伦的噩梦迷惑,足见失去清醒,变成狂徒,也就不再是人了。”杰西卡幽幽的叹了口气,“我在阿克伦出生,从小到大亲眼目睹过很多人一步步由清醒变得疯狂,其中就有我的邻居和玩伴”
罗兰不忍看她伤心的样子,连忙换了个话题:“你刚才提到‘理性之灯’,就是门外那盏散发灵能光辉的街灯?”
杰西卡轻轻点了下头,“‘理性之灯’是‘清醒者’的领袖霍尔蒙克斯大师创造的灵器,以灵能点亮,可以驱散黑暗与噩梦,狂徒如果暴露在理性之灯的光照下就会很痛苦,所以他们总是远离‘理性之灯’守护的避难所。”
罗兰转头望向门口那盏散发银色光辉的街灯,聆听杰西卡讲解这盏灯的用处。
“理性之灯以心灵能量为燃料,注入的灵能越多,灯光就越炽烈,抵抗狂徒的效果越好,但是随着清醒者在阿克伦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心智渐变疯狂,灯光也就越来越暗,当理性之灯熄灭,避难所也将无法抵挡狂徒入侵,幸存者要么被狂徒杀死,要么只能选择放弃理智,加入到狂徒的行列,变成您在街头看到的那些半人半兽的怪物。”
“门口的那盏灯,是你一个人点亮的?”罗兰指着街灯问杰西卡。
小姑娘点头嗯了一声,“如果避难所中有很多个清醒者,大家会集结灵能一起点亮‘理性之灯’,爸爸妈妈还在家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做的,现在家里只剩我一个人,就只能靠自己维持灯光了。”
罗兰开启“命运之瞳”侦查“理性之灯”,确认这盏灯每天至少消耗10点灵能才能维持现在这种亮度,不由微微动容。
“杰西卡,你只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能点亮‘理性之灯’,可见你的灵能很强。”
杰西卡露出羞涩而又骄傲的笑容,柔声回答:“爸爸和妈妈也经常这样说,他们两人一齐点灯,还不如我一个人点灯发出的光亮。”
罗兰已经侦查过杰西卡,小姑娘没有任何灵能职业,这意味着她纯靠天赋就拥有至少10点灵能,绝对是世所罕见的天才!
通过杰西卡的讲述,他猜测杰西卡的父母多半已经遭遇不测,把这样一个天才少女独自留在阿克伦,只可能有两种结局:要么在饥渴交迫中孤独的死去,要么熄灭理性之灯沦为疯狂的怪物。相逢即是有缘,罗兰不忍她以悲惨的方式结束一生,暗下决心将杰西卡带出噩梦都市,不过在此之前,先得揭开笼罩这座城市的迷雾,寻回失散的同伴。
“杰西卡,你刚才多次提到‘狂徒’,指的大概就是那些失去理性、蜕变为怪物的人,既然他们畏惧‘理性之灯’散发出的光辉,为什么不尝试从光芒照射不到的角落攻击‘理性之灯’,比如使用投石索或者弩弓之类的远程武器。”
杰西卡听了罗兰的疑问,摇头轻笑:“大哥哥,阿克伦的狂徒都是疯子啊,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在这城里只有我这样的‘清醒者’和像您这样来自外界的旅行者还能正常思考,然而只要还停留在这座城里,我们也无法摆脱噩梦的追逐,迟早也会变成失去理智的狂徒”
第1132章:狂徒与清醒者()
罗兰发觉杰西卡收起笑容,情绪变得低落,连忙岔开话题:“杰西卡,‘清醒者’具体是指哪些人?比如我也很清醒,可你为什么提到‘清醒者’时总是把我这样来自外界的人排除在外,难道只有出生在阿克伦并且理性尚存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为‘清醒者’?”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成功转移了杰西卡的注意力。小姑娘不再为自己暗淡的未来忧心,专注地思索了一会儿,试着组织语言,解答罗兰的疑问。
“大哥哥,其实‘清醒者’并不是以出生地来划分,而是看一个人是否具有特殊的血统,是不是那位创造阿克伦的邪神的眷属,比如我的爸爸和妈妈,原本生活在其他世界,小时候与普通人没有区别,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内的邪神血脉渐渐觉醒,就会显示出灵能天赋,而后每次入睡的时候都有可能接触到邪神的意志,进而连灵魂带肉身一起被强行拉入邪神的梦境。”
“也就是说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个半位面,这个名为阿克伦的都市,其实是邪神的梦境所化?”罗兰问杰西卡。
“没错,‘噩梦都市’阿克伦就是邪神的梦境,邪神的眷属大多难以逃脱被拉入阿克伦的命运,其中有些眷属意志比较脆弱,或者没能及时逃进有‘理性之灯’保护的避难所,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狂徒,而那些意志坚强、及时进入避难所的眷属,比如像我爸爸妈妈那样的人,暂时还能维持理智,就自称‘清醒者’。”杰西卡回答。
“像你这样出生在阿克伦的‘清醒者’数量有多少?”
“很少很少,大多数人来到阿克伦以后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发狂,我爸爸妈妈算是特例,他们在阿克伦相遇相爱,后来生下了我”杰西卡扭头望向窗外,眼中有泪光闪动,“以前我有个邻居,也是出生在阿克伦的‘清醒者’,后来他发了狂,亲手杀害了他的父母,再后来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擦擦眼角,摊开手掌递到罗兰面前,“大哥哥你看,我的手指间有蹼膜,耳根后有鱼鳞,皮肤是灰白色,你若看到跟我一样丑的人,就会认出他们也是出生在阿克伦的孩子。”
罗兰轻抚小女孩的手,柔声道:“这很特别,但是并不丑,我能感觉到你的与众不同是一种神秘力量的外在体现。”
他的安慰很有效,杰西卡抿嘴羞笑。
“我从未游过泳,但是我知道自己天生就会游泳,还能在水中呼吸,灵能天赋也比其它邪神眷属更强,如果我那位发狂的邻居不是特例,那么随着年龄的成长,总有一天我也会自动觉醒‘圣念使’的力量,并且这种力量将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提升。”
“自动成长为‘圣念使’?”罗兰讶然。
杰西卡大概是以为他不懂什么是“圣念使”,柔声为他解释:“圣念使是一种灵能职业,狂徒教派的高层大多是圣念使,也有人称他们为邪神的牧师、希格斯的追随者,我们清醒者里面也有少数圣念使。”
罗兰对“圣念使”的了解比杰西卡更深,但是杰西卡无意间透露的那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希格斯就是狂徒崇拜的那位邪神?”
杰西卡摇头,“我不知道那位邪神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可能整个阿克伦只有希格斯和霍尔蒙克斯大人知道邪神的真面目,霍尔蒙克斯大人是我们清醒者组织的领袖,至于希格斯那个可憎的男人是狂徒们的教主,噩梦之都的暴君,邪神在阿克伦的使徒,是霍尔蒙克斯大人最可怕的敌人。”
杰西卡这段话信息量很大,罗兰得花点儿时间思索揣摩。
杰西卡看他沉思不语,等待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哥哥,你到我家里来吧,你没有邪神的血统,比我们这些眷属更难抵抗噩梦侵蚀,长时间暴露在阿克伦的红色月光下,你的智力会被噩梦吸走,变得越来越迟钝,越来越狂躁这样坚持不了多久,你的心灵将被噩梦俘获,变成失去理智的狂徒。”
“智力被噩梦吸走?难怪来到阿克伦以后,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变得迟钝”罗兰打开系统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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